《(蝙蝠侠同人)[Batfamily综]黎明止息在荒废的机缘上》作者:菜馅的团子 文案: 她似乎看到自己的手掌手背沾满了鲜血,红得刺眼,手被染成红色,擦也擦不去。 血。她的手上到处都是血,全是血。 “你为什么就这么看着我死去?你为什么不救我?” “都是你的错!” 她抬头,眼前整个世界是一片殷红,漫天遍野。 在红色之中,她好像看到了一抹白色。 一抹光。 她伸出手,想去抓住那一道光,白光却从指缝中干干净净地全部流走,什么也不留下。 于是她更加用力地伸手,试图触摸到光。 可她是个罪人,不得饶恕的罪人。 依旧不说人话·文案: 在离开十一年后,欧萝拉·韦恩最终还是回到了哥谭。 “你不该回来的,哥谭不适合你。” “不适合,但那还能怎么样呢?” 可我的象牙塔早已经塌了啊。 PS: 1.CP:亲爱的二桶 2.情感流,应该挺慢热的吧,一个因意难平而形成的故事 3.超级老梗啦啦啦,基于动画《红头罩之下》和《家庭之死》 4.文笔渣,估计OOC,自嗨之作,只希望不会让你反感就好 PPS: 1.Aurora,罗马神话中的黎明女神(即对应希腊神话中的厄俄斯),一般译作欧若拉、奥罗拉,但是为了不撞车就自己诌了个译名了 2.标题出处: “当逻辑死亡 土地的秘密通过眼睛透露 那时,血就会在阳光下飞扬 黎明止息在荒废的机缘上” ——狄兰·托马斯《没有太阳,光就降临》(节选) 内容标签: 西方罗曼 超级英雄 搜索关键字:主角:欧萝拉·韦恩AuroraWayne ┃ 配角:杰森·托德JasonTodd,布鲁斯·韦恩BruceWayne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回到哥谭后的那些事 立意:回家,我们一起回家 ☆、第 1 章 And then I think Perhaps the sky’s too bright; And watch my hand, But do not follow it, And feel the pain it gives, But do not ache. ——Dylan Thomas, Sometimes the Sky’s Too Bright 这时,我想 或许天空太明亮; 看着我的手, 并不流血, 又感觉到流血的疼痛, 却并不痛。 ——[英]狄兰·托马斯《有时天空太明亮》(韦柏译) ------------------------------------- “你为什么就这么看着我死去?你为什么不救我?” “都是你的错!” 她讷讷地抬头,眼前整个世界是一片殷红,漫天遍野,那红色是活着的,是温热的,是流动的。 是腥臭的。 “都是你的错!” “都是你的错!” 她醒了。 她又做噩梦了。 在回家前的那个晚上。 …… 近乡情怯是一种什么感受? 谢邀,人在哥谭,刚下飞机。 欧萝拉站在高大的木门前,眯起眼盯着门框上精美至极的雕花,恍若身处博物馆中正在欣赏一件绝伦的藏品。 某种意义上说,这确实算的上一件极富价值的珍宝,花瓣线条柔美而叶片角度分明,细细的藤曼延绵缠绕。或许再过个几十年它也能有幸被郑重地放入玻璃展柜之中,供喜好艺术之人为之叹赏。 但可惜的是,它的年岁还不够,色泽与纹路无不告诉来着它的崭新。 若是连门都换了,家里面又会是何等翻天覆地的变化,又会是什么新样子? 是有多少年没有踏上哥谭的土地,多少年没有回过这座大宅了?欧萝拉自己也说不太清了。她的脑子像是分裂成两半,一面是自己越发像一个土生土长的纽约人——有时连她自己恍惚时也觉得纽约才是她的正轨,而另一面,记忆中那些清晰得不可思议的幼时大宅中的画面却总是不是地提醒着她:你是一个哥谭人。 你是一个哥谭人,一辈子都洗不脱的烙入血肉的印记。 她又一次地转身回头,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抬头去看背后的太阳——好吧,这是第三次。正午少有遮挡的日光有些晃眼睛,有那么几秒钟里眼睛视野只有一片纯白,就如同得了雪盲症似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人总会不由自主地去看太阳呢?明明,天空往往总是太过于明亮,太阳总是太过于尖利,以致很难让人记起,自己是为何太迟钝。[1] 欧萝拉低下头,单手提包而伸出自己的空着的另一只手,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白净,手指纤长,哪怕她并不自恋也得承认她的手是算好看的那一类了。她轻轻捏紧拳头,看到自己的指甲,修剪得短短的。 她放下手,然后第四次地走向那扇大木门,同时不知道第几次地拢了拢鬓边的发丝。 “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呢,欧萝拉?”她轻轻地自己问自己。 欧萝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又一次——她想应该是最后一次了——鼓起勇气,抬起手,手指完全,中指与食指的指关节朝外突出。 这是敲门的动作。 然而手指还没能触碰上木门,门却是自己开了——她是该说出乎意料,还是不出所料呢? “欢迎回家,萝拉小姐。” 欢迎回家? 一瞬间——一瞬间,欧萝拉感到自己的呼吸在一瞬间停住了,好像哪怕稍微呼出一口气,就会吹散珍稀的薄雾。 欢迎回家。 眼前,开门的老管家穿着得体的黑白西装,两鬓的发丝每一根都服服贴贴,优雅的英式口音,自然而熟稔的语调。他的脸色皱纹很多,全都是时间雕刻的印记。 记忆中模糊的人脸变得清晰起来,却又有了很明显的不同。 这张脸老了很多。 可是他的微笑依旧是那么地和蔼,让人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难以抑制地产生强烈的亲切感,无论长得多大了,都还是一个能在祖父面前撒娇玩闹的小孩。 “阿福。”欧萝拉张了张嘴,最终她说道。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 欧萝拉站在门厅,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局促。 她心底暗暗觉得自己好笑:你是回家,不是去哪个陌生人家中做客。 有区别么? 或许吧。 拖鞋是崭新的——哦,当然是新的,如果家中会有她的旧拖鞋,那才是真的闹鬼故事了。 她正觉得自己掐提包手袋的指甲嵌得越发用力越发深时,阿尔弗雷德就伸手接过了她的提包。 欧萝拉一下不适应,差点猛得要用力拉回来——那可就是闹笑话了,和老管家先生站在门口抢包算是怎么一回事? “老爷和提姆少爷还在公司,他们晚上都会回来;迪克少爷和达米安少爷现在就在房间里。” 真不亏为最优秀的管家先生,把家里每一个人的动态都掌握得清清楚楚。但欧萝拉很清楚,这个家不止这些人,还漏掉了一个。 “还有杰森少爷,不过他最近应该很忙,我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回来。” 很好,果然阿尔弗雷德是不会有任何的遗漏的,这是多低级的错误? 可这种感觉很奇怪。 欧萝拉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指尖发白。 杰森·托德。 提姆·德雷克; 达米安·韦恩; 论理来说她欧萝拉都是一概不认识、甚至是从来没见过的——她走的时候,家里就一个她、一个大哥迪克。 阿尔弗雷德应该要为她介绍这些新人的,她应该是不认识他们的。 他应该要说:“在小姐您走后,老爷又收养了两位少爷;而达米安少爷则是……” 虽然这真的很古怪,很尴尬。怎么听都觉得让说话者和听话者、甚至旁观者都感觉怪怪的。 然而,阿福却是说,他们晚一点就回来。他就是用这样一种很平淡的语气在说,不是介绍,而是提及。这就好像,她只不过是偶然有事外出了几天,回家了随口问一句“他们回来了没?” 然后回答的人也是很随口地回答:“快了吧。” 这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而昨天还在这里。 但她已经走了十一年了。 十一年了啊。 听起来是多么得短暂,又是多么的漫长的十一年。 欢迎回家? “您的房间还是在原来的位置。您长大了,我就帮您重新布置了一下。您去看看有哪里要调整和添补的?” “……谢谢你,阿福。” 哦,这是当然的,她那时才八岁吧,八岁的孩子的房间,从哪一个角度来说都是不适合一个十九岁的成年人了,阿福是对的,阿福也是妥帖的。 你不要再自怨自艾了。 你既然都选择回家来了,就不要让你的回家变成别人的负担。 收起你的情绪来! 一步又一步,再高楼层的楼梯也有走完的时候,更不要这只是到二楼罢了;很好,现在走完了楼梯,那么就再是左转,进入长长的走廊,应该是第三间房。 第一个房门; 第二个房门; 第三个房门,到了。 又是深吸一口气,欧萝拉推开了半掩着的门。 是一个白色为主基调的房间。 有些陌生,却冥冥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眼熟。 床、书桌、化妆台、衣柜,一切的一切都是崭新的,白色拼接少量淡粉色的成套的家居,简约而大方雅致,她不知道阿福是参考了什么重新定下的新装修; 床头柜上的花瓶插着一束盛开的百合:不是那种一看就是刚买回来的一大捆,而是有的花已盛开,有的仍含苞待放,而有的已经掉落了几片花瓣,仿佛这个房间一直有人居住,不断的为插花更换、打理。 任谁看了都会说,那主人一定是一个很热爱生活的人吧。 房间很大,一定比原来她的卧房要大得多。欧萝拉稍稍打量,心下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应该是和隔壁的那间一同打通了吧。” 她记得曾经这两间房间是并没有打通的,一间作卧室,隔壁的另一间则是琴房,而她的琴房也曾经是周末家庭活动时的一个常去的地方,那个时候的布鲁斯还年轻,含笑地看着小小的像一只团子似的还有点婴儿肥的她围着迪克打闹,那个时候的迪克也不过十来岁,那个时候家里还没有有这么多人。 他们会一起在阳光明媚的午后用玫瑰花的彩瓷装上一碟子的点心,通常会是小甜饼,有时也可能是杯子蛋糕,同一套的茶杯里是如同玛瑙一般的醇香的红茶,那么多年后她都还能记得那些美好的午后在茶杯上缕缕升起的白色的热气。 她会骄傲地把刚刚学的曲子弹给家人们听,即使小胖手奏出来的可能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小星星,父兄都会非常给面子的用力鼓掌,然后所有人笑作一团。 但后来,一切就都变了。新认识的人,没有人知道她弹得一手好琴,也再没有人听过她的琴声。 他们都以为她不会弹琴?或者是弹得不好所以害羞?然而,她曾经在一个又一个躲在自己的房间、独自一人的午后,疯狂地弹奏直到手臂酸痛到再也举不起来,然后嚎啕大哭一场;她曾经次一又一次婉言拒绝来自任何人的邀请;她也曾经在一个又一个睡不着的夜晚,抚摸那一架让自己的小公寓变得格外拥挤的二手垃圾钢琴,不敢出声只敢虚虚地比划自己的手指。 这就又是一个复杂的故事了。 收起你的情绪来,欧萝拉! 她径直走入“隔壁”房间,琴房不见了,所以钢琴就变成了“在”卧室里,这算不算是从某种程度上说变得更加私密了? “可你不是我的老朋友了。” 她掀开红丝绒边角还缀有流苏的防尘布,有些疑惑地摸了摸黑色的琴盖,是新的。 这是位新朋友,竟然连她的旧钢琴也给一并更换一新了吗? 又是一处不相像的地方。 家门换了,连她的钢琴也换了,过往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了。她都要开始疑惑,她是否真的再这座庄园生活过呢? 也是,都已经十一年了,十一年没有人弹奏过的琴,真不敢相信会变成什么模样。 这是对的。 欧萝拉坐上了琴凳,带着些许郑重其事的仪式感,虔诚打开了黑色的琴盖,如同教堂的神父神圣地翻开圣经。她白皙的手指落在上面,却并没有敲出声音。 她的指尖有些微微颤抖。 弹么? 一个陌生的房间,一架陌生的钢琴。 “想弹点什么?说起啦,我真是好怀念你的琴声呢!” 突兀的声音在原本安静的卧室里响起:“哈喽呀,萝拉!” 欧萝拉倒是被这无声无息突然出现的声音下了一大跳,整个人都不由得猛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迪克?” 迪克也变了很多,她记忆中的大哥的脸要远比眼前的这张稚嫩很多。他似乎把头发留长了些,也更高了。变了——也是,毕竟存在于她记忆力的那个迪克,可还要比此刻的她还要年轻呢。 她差点就真的要认不出来了。 “呐!欢迎回家,萝拉!”迪克笑嘻嘻地走进来,伸出手给她来了一个极其温暖的抱抱,“好久不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该说些什么呢?欧萝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头一回才知道,原来寂静是这么的能够令人尴尬。 我现在应该要微笑的。 我该说什么?明明在小的时候,我和迪克就是家里的两个话痨,能够天南地北的聊上一整天都不会缺乏话题的,思维跳跃之大,让学识极其渊博的蝙蝠侠都要为之感到惊叹。 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笑声永远不断。 原来时间是那么残酷,能够将一个人变得那么彻底——我是说,我自己。 说了这么多,这个变了那个变了的,其实变化得最多的,不是你自己吗? 承认呀。 欧萝拉沉默了好久,好久,不答反问:“我能问问,原来的那架钢琴,怎么样了吗?” 她的声音依旧是轻柔地如同春风如同阳光一般,总会隐隐让人觉得带着温柔的笑意,一如她正常说话的模样,但其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哦,那一次庄园遇到袭击了,挺狼狈的,东侧这一列的房间全都算是全毁了——不止是你的房间,我的还有达米的也全部都变得惨不忍睹。杰森和提宝倒是在西侧,侥幸逃了一劫。”迪克说得听起来很是轻松。 “然后我们就把庄园重新大装修翻新过一次啦!” 又是这样,为什么又是这样呢?他们总会用轻轻松松的语气说那些她错过的岁月,仿佛她从未离开——但这应该是好事呀?这是对的,理论上来讲,这会让她更加容易恢复与融入。 可为什么她心里就是觉得那么得别扭。 但他们是对的。他们都是对的。 欧萝拉点点头表示明白:“真可惜呀!” 然后她就不动了,依旧站在钢琴前,手搭在琴盖上。 弹琴? 她没有说“不”,她不忍心直接说“不”,但她的每一根头发丝、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地高声喊叫着说“不”,她是一定不会、也不想再一次弹奏,那些曾经的午后终究只能是曾经。她无声地在说:“我不想弹琴。” 或者是在说:“我不想在你面前弹琴。” 迪克微笑地看着欧萝拉,丝毫不在意地走上前,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对了,差点忘了,阿福让我上来告诉你晚餐是八点钟──和以前一样没变过。你还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也是,舟车劳顿一路,很累了吧?” “知道啦!”欧萝拉顺着这递过来的台阶立刻走了下来,心底了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迪克笑着、十分体贴地帮欧萝拉带上了房门,欧萝拉听见他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地淡去,变得微不可闻,然后再变得真的根本听不见。 收起你的情绪来,欧萝拉! 她叹了一口气,坐下,又一次抬起手腕。 如同流水,又如同云雾,流畅的音符如同丝绸一般荡漾而出。这是一首极其温柔而有力的曲子,细细去品,其中会有一整个世界。 升c小调夜曲,她曾在纽约的夜里无数次地练习这首曲子,即便蒙上眼睛,她想自己也能摸索出旋律来。[2] 钢琴诗人用了整整一生追忆故乡,或许在他离世的那一刻他也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他的灵魂终于可以突破枪炮的封锁,不受任何的限制,回到魂牵梦绕的地方。 可是,如果是一直生活在故乡华沙的肖邦,还会是名留青史的这个有天才肖邦吗?世人爱惨了他的那一份淡淡的忧郁气质,可这却是他本人最不想要的。 欧萝拉猜想,或许,是否或许,肖邦更情愿寂寂无名? 但又有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1]同样化用自狄兰的《有时天空太明亮》,原文: 有时天空太明亮, 或者有太多的云或者鸟, 而远空中,太阳太尖利 以致很难让人记起。 我的手为何太迟钝 不能在我的前面 为我砍断可怕的想法。 [2]升c小调夜曲,肖邦遗作,四四拍的慢板,在其生前未出版。不过我感觉好像“遗作”这个身份反而让它带了些很特别的说不出的意味?在电影《钢琴家》里作为插曲出现,特别有味道。 ☆、第 2 章 好像摆在黑白键之上的时针就会跑得格外快,天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暗下来了。 哥谭的夜晚一定是令人难忘的。 红色的夜空,白色的蝙蝠灯,还有黑色的在天幕之下高楼之前翱翔的声音。 风声,枪声,还有低沉的说话声。 以及神经质的笑声? 这倒是并没有听到。 “哇,今晚的菜也太丰盛了吧!”迪克极尽夸张,激动得简直要热泪盈眶,“还有焦糖布丁,我好久没吃这个了,在布鲁德海文就靠天天想着阿福做的甜品来强行续命了!” “谢谢夸赞,迪克少爷。” 阿尔弗雷德笑得和蔼。 欧萝拉坐在餐桌旁没有说话,她感觉有些莫名的尴尬。 布鲁斯当然是坐长餐桌的主位,现在在她的右手边,迪克在她对面; 而她左手旁边是提姆·德雷克,正在与迪克旁边的达米安互相用眼神试图杀死对方,火花四溅的,若是哪家电工师傅见到了恐怕得立一个“注意漏电”的牌子在这儿。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你回到阔别多年的家时,发现自己的家里多出了很多人,而他们比你更加熟悉这个家,你觉得你自己是一个被隐瞒了很多的主人,又会怀疑自己是否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客人。 她总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事实上她真的就是一个逃避多年的局外人; 但这又是她的家人,承认或是不承认,熟悉或是不熟悉,都是永远无法割舍的家人,因此她永远都是局内人。 然而承认吧,欧萝拉,无论如何兜兜转转,最终你还是要回到哥谭来。 你看,你这不就是回来了吗? “啊,我差点都忘了给你介绍了,真是该打该打——这是提姆,提姆·德雷克,AKA红罗宾,叫他提米、提宝、或者小红都可以!” 用香得让人简直想把舌头都一起吞下去的烤鸡让自己的肚子终于暂时不会发出咕咕的响声后,迪克突然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要事。 他继续一边大快朵颐,另一边欢快地给欧萝拉介绍:“还有达米安,达米安·韦恩,我们的小罗宾……别的,呃,我想你知道的,塔利亚。” 哦,当然,她当然知道——哪里有人会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 但她也没怎么见塔利亚,例行公事般的少数的几次见面,塔利亚可从来不会跟她讲她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虽然她知道。 欧萝拉余光看到埋头吃饭的布鲁斯抬了抬眼皮,好像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闭嘴了。 她有一个弟弟,亲弟弟,这可真奇妙。 亲弟弟,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 据说血脉相连的人,能天生有一种亲近感? “你好呀,达米安,其实也不算初次见面,我见过你一面的。” 欧萝拉终于笑了笑,也想着开个小玩笑缓解一下气氛,她当然得融入,她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的? 从小孩子入手应该是最容易的吧?她想,小孩子都会很好哄、很好说话的。你只要真心对他,他感觉得出来的,就会对你扬起甜甜的笑脸。 不就是哄小孩嘛,她在泽维尔学院的时候帮着教授哄了多少更小的、精力充沛调皮捣蛋的孩子了!有经验的很! “好多年前了呢,你那是还是一个小婴儿,躺在摇篮里睡的超级香,连有人进来都不知的。脸胖嘟嘟的,特别可爱!” “不过我觉得你现在更可爱啦!我想你长大以后一定能够变成一个超帅气的男子汉的!” 可爱? 爱? 全场死寂。 死寂。 寂。 迪克咔咔咔地以震惊脸抬头,像一个生锈的机器人,上一秒还在啃的鸡腿还举在手上,所有人都听到很大的咕咚一声,是他把嘴巴里正嚼着的肉吞咽下去了。 提姆:“唔……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可爱的达米安? 哈哈哈憋不住了,尤其是被现在的达米安用他那宛若要杀人的目光注视着,他笑得差点要喷饭了。 可爱!天啊,他太喜欢这个新来的姐姐了。用可爱来形容恶魔崽子,简直就是天才! 他决定了,以后他一定要一天八百次的在达米安面前甜腻腻地称赞他可爱——小崽子你瞪我做什么?我这可是在夸赞你呢! “你闭嘴吧,德雷克!”平时为了装成熟而特意压低的声线都压不住了。很好,那就看我今天拳打红罗宾脚踩德雷克吧! “可爱,哈哈哈太可爱了!你可真是一个Sweet Potato Pie,是一个超可爱的小土豆!” 提姆施施然地叉起一块烤土豆,高高举起,好像要给全家欣赏艺术品小土豆。 迪克以菜刀拍大蒜的力道重重地拍在自己的头顶,哀嚎一声:很好,又是一场家庭战争的开始呢——淡定,淡定,蝙蝠家日常,没看布鲁斯还在有条不紊地吃饭,眼睛都不带抬一下的吗?罗宾战争的开始根本就不需要□□,他们自己就能凭空炸起来! 不是!布鲁斯为什么都是你的崽子,却要我替你来调和儿子间的火花四射的关系啊啊啊啊! “安静安静,小D!提米你也是,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如果提姆真的是一只小红鸟,现在一定就是欢快地扑棱着翅膀得意地飞起来了:“你这可不讲武德——怎么,达米安,你敢否认你亲姐姐说的话吗?” 王炸! “……德雷克,你该庆幸自己不再是家里武力垫底了!”达米安抱着手悻悻地放狠话,总算消停了。 才不呢。德雷克,你等着吧。 欧萝拉·韦恩,呵呵,他知道这个女人。母亲偶然、真的是非常非常地偶尔会提到她,但提及也只不过很快就会转移话题的只言片语;而外祖父却从来不会说这个名字,刺客联盟的其他人更是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人。 那年,塔利亚和布鲁斯的关系虽然从来谈不上亲密无间(朋友你在做什么千秋大梦,开什么国际玩笑呢),但毕竟那个时候还没有闹得现在这么僵。但塔利亚把刚出生的欧萝拉送到韦恩庄园,就再也没来见她了。 欧萝拉是在这里,在韦恩庄园长大的。 然后长到八岁,她就离开哥谭了,无音无信。 十一年。 “哥谭可不安全!”达米安冷哼一声,皱皱眉头,“你以后出门可一定记得在包里多带一些小道具——我说的可不是你现在包上挂着的那个防狼报警器,那个在哥谭可没用。” 口是心非。 口嫌体正直。 口中吐不出象牙——呃,这就大可不必了,虽然但是好像也确实有点? 欧萝拉在心里暗暗地给两个弟弟——虽然这么说有些没有一碗水端平,但——尤其是小的那个,记下了人设。 踩雷一次就够了! “嘿!你要下去蝙蝠洞玩玩吗?” 对呀,吃完饭该干什么呢?哥谭最好的消食运动是什么呢?来夜巡吧,包你满意,保证一定不会让你长出赘肉长出游泳圈长出小肚腩的! 如果不想动?没关系,我们也有套餐B呀!坐在蝙蝠洞的VIP头等座上,带着耳机观看一手独家直播,我们甚至提供可以翘着二郎腿吃着零食同时当场吐槽的体验哦!来吧,与大家嘻嘻哈哈闹成让黑暗骑士脑壳疼的背景音乐。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具吸引力的诱惑吗? “还是算了吧?”欧萝拉犹豫。 Oh come on,迪克兴致勃勃地提议,有谁能拒绝夜巡的诱惑呢?想当年他可是宁可求超人帮忙写作业,都一定要跟着蝙蝠侠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看夜景活动。 还有蝙蝠电脑!那可是世界上最好的电脑了吧?网速快从不卡顿,想冲到哪儿都没有阻碍。迪克记得他小时候用蝙蝠电脑打游戏,体验简直是一流! 欧萝拉有些勉强地笑笑:“我觉得我暂时还不想去看蝙蝠洞。” 还没准备好再亲眼看见一次那身黑色的披风,还没准备好接受,那她明明本就一清二楚的她的家人的另一面。 你又在逃避了。 除了逃,你还会些什么?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环境的缘故,这一晚欧萝拉睡得并不踏实。她好像在不停地做梦,很没有逻辑的怪梦,并不恐惧,却没有一刻安稳。 她睁开眼睛时窗外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如同陈年旧物上那些似乎永远也擦不干净的灰尘一样。 她刚刚从一个并不太真实的梦境中醒来,她感觉这个梦境非常蒙太奇。 时间还很早,可欧萝拉却再也睡不着,索性起身洗漱,准备整理一下昨天带回来但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 半个行李箱都是厚厚的大学里的专业书(可贵了,哪怕她不缺钱也必须要承认全套的正版教材真的很贵很贵很贵)全是自己用过的,辛辛苦苦写满了笔记都舍不得卖二手。她一本本地拿出——有些可是她好不容易才买到的——珍重地放到房间的书架上,归类,摆好。 又翻出了一个黑天鹅绒的小布包,捏了捏有些膈手,是环状的。欧萝拉打开来,是一对手镯,饰有浅浅的螺旋纹路,细细的,像是漂亮的银手镯,很是精致可爱。 “说起来,这还是你给我之后我第一次带开这个布包来认真看呢,教授。” 她隔着时间与空间轻声说道。 变种人抑制器——改良版,效果要柔和得多,做的倒是格外的精美,丝毫不像一副危险的手铐。前几天才拿到的,是在临出发回哥谭前,那时她专门回了一趟泽维尔学院,和大家做告别。 “虽然你是新的,但你的前辈我可是见太多了,你可比他们要漂亮多。不过,好多年没见你们了啊,老朋友。” 她已经很久不用接触抑制器了,但是那天回学院,教授还是把这个交给她,语气坚决,不容拒接。 还收拾出若干的衣物,自己的日记本……欧萝拉看着房间一点点地被自己用惯的物品填满。 可是她日后又不会住这里,她为什么要劳师动众地干这一番呢? 你可真是奇怪,欧萝拉。 天仍然没有完全变亮。 早醒也有很多的烦恼啊。 欧萝拉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于是决定出去转转。 左右的房间的房门都紧闭着,走廊尽头书房的灯却似乎是亮着的。 这么早,会是谁? 幼时的欧萝拉很喜欢在书房玩耍,她几乎没有独自出过家门,父亲总说外面很危险,必须有人陪伴她才能够外出。在那些家人都忙的不见踪影的日子里,书房是欧萝拉最喜爱的秘密花园。 但谁又能想到呢,她第一次独自出门就是去了另一个城市,一去就是多年,独身一人。 她轻轻地走进书房。 里面是布鲁斯。 “父亲。” 布鲁斯有些意外地看着站在眼前的这个唯一的女儿。 “萝拉。” “醒的这么早?没睡好吗?”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这很少会说的话,说的他有些不太自在。 他有三个养子、一个亲儿子,但却只有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在他的记忆中还是一个软软萌萌的小不点,只会仰着脸撒娇想吃糖。 可再次出现时却已亭亭玉立,他一下子有点把不准该怎么和女儿相处了。 一下子错过的十一年,一个女孩成长过程中变化最大的十一年,女大十八变,不过如此。 “还行吧,您呢,您可别是还没睡吧?” “昨晚的夜训出了些事,刚处理完。”布鲁斯避重就轻,不去看欧萝拉略带责备和不满的蓝眼睛。 欧萝拉和自己长得很像,蓝色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线条更为柔和圆润; 黑色长发柔顺及腰,许是一大早还没梳理,只简单地披散着,带了波浪的微微弧度,像是自然垂落的质感上佳的绸缎。 她的皮肤很白,白得完全让人没办法相信她的体内竟然还有一半的中东血统——明明达米安的肤色就要深得多,明明这两人体内的血脉是一模一样的,这姐弟俩还真是一点都不像。布鲁斯想到。 不过鼻子和嘴唇倒是像极了塔利亚的模样。 可她真的是太过于白了,用“苍白”来形容要比简单的“白”要恰当很多,白是美丽的一种,可是苍白就真的不是了。她的嘴唇甚至都不太红,并不是很有气色的模样。 布鲁斯莫名地想到了东方的青花瓷,白底上绘有蓝花,外边看似坚硬,可是只要一块小石子就能将其击碎。 “你今年,是19岁了吧。”这个话题挑起的不太有水平,“19岁就大学毕业了,真了不起。” “……是我早了两年入学,泽维尔学校和外面不太一样。”欧萝拉扯扯嘴角,接受了这句夸赞。 她刚到纽约时那几年几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小时六十分钟地,都要呆在学院里,哪里知道外面的中学时什么模样呢。后来考大学时才发现不太对接得上,自己的年龄竟然比其他人都小两三岁。 欧萝拉又有点无奈地想,虽然是说跟普通人比吧确实也值得夸耀两句,但对着家里两个弟弟,一个比自己还略年幼一些的已经在韦恩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实际上能够拿好几个博士证书,她觉得布鲁斯这句夸奖真的没什么说服力。 她现在是真的确信父亲和自己一样也有点无措了。 良久之后,布鲁斯又一次拍拍她的头顶:“好孩子。” 欧萝拉很想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布鲁斯继续说道,“别那么拘束,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孩子,回家是不需要紧张的。” 果然,他看出来了。 也是,有什么能瞒得过他呢? 欧萝拉抿了抿嘴,却并没有笑,对布鲁斯的话不答反问,又把话题带回他身上:“您不能总是熬夜,我觉得您一定需要多多休息才行,阿福见到会不开心的。” “……哈莉·奎恩还有毒藤女越狱了,可是已经快一个月了,都还没找到这两位的踪迹。” 欧萝拉不想听理由,她也听不懂所谓的小丑女、毒藤女是何方神圣——拜托!她离开哥谭的时候,这些现在威名赫赫的大反派可都还不一定出道了呢! 小丑倒是十年如一日的疯癫。一点儿都没变。 她不由分说直接反握住父亲带有厚茧的大手,发出白色的光团。 并不是白到耀眼的那种白,不是医院里刺眼而冷的白,而是有点像流动的温牛奶,又有点像天刚亮时地平线上的拂晓的曙光,是那暖暖的日光。 布鲁斯一下感觉身体似乎松快了很多,那些经年累月战斗所带来的内里的损耗一下子都消逝得无影无踪,自己的身体瞬间重回到了最巅峰的状态,他想大概即便是自己刚披上披风、年轻那会儿,也不一定能比得过现在? 如果他此时脱下衣服检查,他会发现那些原本绝对会伴随他终身的、或深或浅的疤痕也一扫而尽了。 真正意义上的治疗,真正意义的上的重赋生命力。 欧萝拉·玛莎·韦恩,变种人,于自己八岁那年觉醒,她没有任何的攻击力或是防御力,别说是在整个泽维尔学院里,她大概就是倒数的那个菜鸡小脆皮了,就是随便拉个普通人、找个校园混混来,大概也能把她打趴下。 唯有一项,治愈生命。 只要她想,她能成为整个世界最优秀的医生。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可以就是“生命”的代言人。 “你的房间,有什么要添置的吗?”欧萝拉再一次肯定布鲁斯是真的不擅长谈话,“钢琴……阿福前天才叫人来调音……” 当然好,当然喜欢,当然了,阿尔弗雷德做事,永远都是那么得无可挑剔。 我很开心的。 回到哥谭回到家,我会很开心的。 欧萝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低着头咬住嘴唇,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最终才下定决心,抬起头望着布鲁斯。 “过两天我就要去哥谭警局报道……住那边上班比较方便……哦,对了,我忘记和您说了,是个小公寓房,我用这些年存下来的钱买的,您汇给教授的,那之后他给我了,我就都存着,没乱花。” 这完全是答非所问,欧萝拉的眼睛都不敢看布鲁斯,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不回来住吗?”布鲁斯沉默了一会儿。 “……再给我一点时间,父亲……拜托了。” 不需要多说,不需要细说,布鲁斯很容易就能理解欧萝拉的意思,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有些没有表现出来的低落。 但这已经是进步了。 和那孩子一样,选择回到哥谭,却依旧不愿归家。 “要当警察啦?”布鲁斯竭尽可能地温柔语气,“我想迪克肯定会很激动的。” “是,我已经和芭芭拉联系过了。” 布鲁斯其实早就知道此事——欧萝拉还以为他不知道,还想瞒着他呢——芭芭拉在拿到她的面试简历的第一刻,可就发给他了。他想过偷偷截下,最终想了又想后还是放弃了。 “以后每个周末都记得回来,我们都很想你的。” “还有,哥谭里可不安全,等会我给你拿一些防身的东西,以后出门、尤其是出任务要随身带着……” 絮絮叨叨这个词语好像和布鲁斯从根本上就是不搭的,以上的话语在布鲁斯心里飘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只化作一句简简单单:“后天要有一场晚会,你得亮亮相,这样你以后会方便很多。” 笑容终于是可以憋出来了,欧萝拉点点头表示知晓,不欲久留,也不想打扰布鲁斯的工作,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我回房间了。” 我回来了,我最终将会回家。  我会很开心的,我会很幸福的。 准备带上门的时候,欧萝拉微微地回头:“请原谅我,父亲。” 不,也请你原谅我,我的女儿。 布鲁斯又一次在心底无声地叹气,看着欧萝拉离去的背影,女孩还很贴心地帮忙关好了门。 天快要亮了。 ☆、第 3 章 今天白天欧萝拉去逛了逛哥谭,一个人。 她习惯一个人做事了。 她去看了看地标韦恩塔,就在楼底下抬头,没上楼去; 她在哥谭警局附近转了一圈,和芭芭拉见了一面; 还顺路去看了看她的新的小公寓房,在手机备忘录里记录下要添置的家居; 她甚至坐了一圈旅游专线的公交车,花了两个硬币,在双层巴士的上层听着五湖四海的口音打量这个城市。 最后她去了哥谭市中心的摩登商场,终于迟钝地想起了今晚还有个宴会这件事。 她于是随便找了家奢侈品店进了去,即使她穿着一身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格纹连衣裙,火眼金睛的导购小姐还是能够判断出她的钱包里一定有一张黑卡,甜言蜜语的恭维不要钱地漫天乱撒,最终说服她买下了从礼服到高跟鞋到配套的小皮包的一整套行头,反正她也懒得去数小票上最终的数额是什么了。 最后她找了家在广场上的露天咖啡厅,搅拌着咖啡,看广场上肥嘟嘟的鸽子飞来飞去,发呆。 这里是哥谭啊。 这就是哥谭。 于是又是一天如水匆匆流逝。 欧萝拉提起购物的纸袋,该回庄园去了。 要打扮就暂且不提,如果不想被小报进行各种古灵精怪的猜测,揣测豪门的亲情危机——为什么韦恩家族会突然冒出一位女儿就已经是很能让人兴奋和八卦,足够养过小报记者了,就不要平白添一些无谓的瓜了——那么她欧萝拉最好就是跟着布鲁斯的车从韦恩庄园出发去宴会,而不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地去。 虽然她更习惯独来独往。 夜幕降临。  信步走到落地全身镜前:镜中的女孩穿着一身黑色小礼服,一字肩的设计露出小巧的肩膀与漂亮的锁骨,裙摆不长,只堪堪到膝盖之处,没有什么额外的装饰; 主体为黑色,只有裙摆边边之处为白色,渐变而上,白色的部分实际上并不多,就像在拂晓之时,天色是最黑暗的,但地平线上已有一线曙光,很窄的一线,但绝不容忽视; 而脖子上一条缀着深蓝宝石的项链更是显得皮肤白皙,与眼睛的颜色相互映衬,说不清楚哪一个更加明亮。 “也还不错嘛。” 欧萝拉看着镜子当中的自己,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睛,而另一个她也对着她眨眼。 拿起放在一旁的配套小手包,黑色小牛皮,银色金属搭扣,不过比巴掌略大一些,容量相当有限,显然装饰意义远大于实用意义,也就只能放部手机了吧。而欧萝拉记得白天时候那个导购小姐却简直是夸得天花乱坠。 在准备走出房门时欧萝拉犹豫了一下,脚步停了停,最终还是回头转身,翻出她白天背着的帆布背包,将那一对抑制器手镯放进了随身的小包里——幸好,虽然有些鼓鼓囊囊,还是放得下的。 “行吧行吧,教授,我可是有好好听你的话的。” …… “抱歉,是不是我太慢了呀?” 当欧萝拉终于准备就绪,走下楼时,发现布鲁斯早已经整装待发,黑色西装蓝色领带,坐在沙发上伸长他无处安放的大长腿。 哇哦?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别人爱叫他“布鲁西宝贝”了。 “也没等多久。”布鲁斯无所谓地站起身,女孩子出门嘛,总要多一些耐心的。他拍了拍裤子上的坐出来的褶皱,试图找一个夸赞的由头,“项链不错,好看!” 欧萝拉沉默了一会儿,试图委婉地提醒他:“这是我在我房间的首饰盒里找到的。” 这不是你准备的吗?你是不是根本记不清了? 不管考虑到首饰盒里宝贝的数量,欧萝拉觉得奢求布鲁斯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好像也确实太过于苛责了。 “哦。”布鲁斯干巴巴地回复。 女孩子要怎么养?实际上布鲁斯真的觉得自己一无所知。不过,成堆的高定,数不清的奢侈品,可供每天随意搭配的首饰是一定必须的。在过去的几年,他好像有且只有通过源源不断地汇钱的方式来表达了(还得是汇进查尔斯·泽维尔的账户?) 但欧萝拉似乎只很克制很克制地用了一小点,最大的花销也就是买了间小公寓房了——还要是二手的。 布鲁斯觉得她太过独立了,独立到他感到有些不安。 她可能甚至都不太想去今晚这个乱糟糟的晚会——虽然布鲁斯自己也觉得晚会这种东西纯属是浪费钱浪费时间浪费精力,让人身心俱疲而且没有任何收获,全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光鲜亮丽。但布鲁斯猜想,欧萝拉是不是觉得外人其实根本就没必要知道她姓韦恩?她会不会觉得这反而是负担? 她是不是其实并不太愿回家的?布鲁斯问自己。 他开着车,想着。 她是不喜欢、甚至厌恶哥谭的。 …… “啊,您说托尼·斯塔克先生呀?” 欧萝拉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杯,混合水果饮料——她可还没到合法饮酒的年龄,笑得极甜,“当然见过啦!我感觉托尼其实和父亲还挺相像的。” “而且——韦恩集团和斯塔克工业都在高新技术上面有研究和投入,我们之间也有一些交流与合作。”欧萝拉拖长音调,意有所指。 围着她的是几个盛装打扮的年轻女孩子,闻言全都捂着嘴巴嗤嗤地忍不住笑了:确实像嘛!一样的富二代,一样的英俊,一样的花花公子,把一整年的月刊封面女郎都集邮交往一遍的那种! “那您呢?”一个女孩子迫不及待地把话题引到欧萝拉身上,“您这几年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呀?” “哦,读书、上学、考试——不都是这样的嘛,没什么好说的!” 很好,从女孩子的眼睛里,欧萝拉看出来了,她大概是误打误撞立出了一个好好学习人设?为了求学所以才会离开哥谭多年? 听起来也挺合理的呢。 顺势而为,她也很乐意地继续下去,她肚子里的墨水,蒙蒙这些娇小姐们可绰绰有余。 “不好意思,抱歉啦,稍微失陪一下。” 欧萝拉的声音甜美而自然,女孩子们都大大方方地表达认可:毕竟她是今晚的主角,她们的父母都也还等着认认这位大小姐的脸呢,大小姐不可能一直和她们窝在一起的嘛——但同时: “你说韦恩小姐回来会不会对德雷克总裁有影响啊?” “你别开玩笑了,韦恩集团不是都交给他在打理了吗?” “可人家才是亲女儿呀?我看电视里都是这演的。” 这可才刚刚走开两步路呢,欧萝拉听见了女孩子们兴奋的八卦声——姐妹,八卦无罪,但就算要吃瓜也能不能克制下、声音压低点?这光明正大的哟,正主可就在你们不远处没走远呢! “说到亲女儿,这是不是会影响到达米安少爷啊?亲儿子的身份一下不是独一无二了。不过要我说比惨还是格雷森少爷最惨,你看看,一个弟弟掌握集团大权,另外的弟弟妹妹都是亲生的肯定差不到哪去,就他得可怜巴巴地跑到布鲁德海文当个小警察。” 再是饶有兴趣,欧萝拉也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恶心的寒颤,默默地把自己缩到一根罗马风格圆石柱背后的阴影中,藏好,默默地,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她决定换一个壁角听。 那箱,布鲁斯声情并茂地陶醉在演戏中,下一秒就可以捧回好几座小金人的那种,欧萝拉觉得他真的可以考虑给电影学院去当名誉教授了——反正以他的这个人设,做出什么事情来,都已经不会让公众震惊了吧? 这样漫不经心地胡思乱想着,欧萝拉同时小口地啜着手中里饮料,嗯,是清爽的柠檬苏打水,还加了薄荷叶,是夏日的味道呢。 要不要等会儿去拿两块小蛋糕吃?虽然说晚上吃蛋糕会长胖,但是偶尔破例一下也不是不行。韦恩酒店的甜品师可是相当出名的,她今天白天在咖啡馆里翻的杂志上刚好有一片不知哪个自称美食家的人写的评论文,对此大赞特赞。不过这可能算是这让人心累的夜晚唯一值得期待的点了。 她早就远远地就看到了,今晚做的有提拉米苏,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那毕竟可是她的最爱。柔软丝滑而清淡的芝士味里混合了微苦的咖啡味与淡淡的酒味,层层叠叠的构造让口味的丰富程度翻了好几倍,简直会让人欲罢不能。 还有蓝莓重芝士蛋糕,如果是前几年她可能还会喜欢的,现在就觉得过于腻味了。 说到蓝莓重芝士蛋糕啊。 又有一个不得不说的故事了呢。 那个时候…… “啊哦!” 猛然间,一个宾客发出一声惨叫。 西装革履,原本人群中原本谈笑风生的人,不知怎的蒙的跪倒在地,眼睛中爆出红色的血丝,额头青筋暴起。他痛苦地举起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脸,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仿佛看见了一些什么恐怖的画面。 随后,他的手无力地垂下了,他的脸被展示给世人。 那是多么恐怖的一张脸! 惨白得如同刷上一二三四层厚重的劣质油漆;眼睛瞪得大大的,目眦尽裂,眼球仿佛要从眼眶之中掉出来;更为惊悚的是,他的嘴不由自主地咧开,咧得极开的,嘴角就要直冲耳垂而去了,一颗两颗很多颗大大的牙齿完完全全暴露在空气中,龇牙咧嘴。 八颗牙齿的微笑是迷人的,十八颗牙齿的微笑就是吓人的了。 他还没死——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气若浮丝,那牙齿缝之前露出几句低得几乎不可闻的绝望的求救。 “救我……救我……” 可惜没人能听见了,因为整个宴会大厅陷入了喧哗之中,那一句微弱的声音,如同水珠落入大海,什么也没有被溅起,风过无痕。 “救我……救我……”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嘭!是落地玻璃忽的破碎的声音,声音是如此得巨大,压盖过所有的吵吵嚷嚷,声音又是如此地尖锐,划破整个夜空! 惊恐的宾客咔咔咔地僵硬转身,转向这造成恐怖事件的声音的源头:我的老天我的上帝我的圣母玛利亚,这里可是足足是二十楼!二十楼的靠外的落地玻璃窗哐当地破碎,这是什么灵异故事恐怖小说! 玻璃渣子哗啦地撒了一地,几位稍微靠得近的宾客根本没来得及躲避,就被溅了一身,尖锐的玻璃棱角刮伤皮肤。 一位身着吊带礼服裙的女士呲牙咧嘴地捂着额头上流血的伤口,抬起头来,看向袭击事件的方向,却——倒吸一口凉气! “啊!!!” 一声尖叫! “晚上好呀,各位亲爱的朋友们,哥谭的富商名流们,各位先生小姐,请允许我向你们致以最崇敬的问候!” 来者没有带礼帽,可他依旧对着人群做了一个脱下帽子的动作,夸张地如同中世纪贵族一般鞠躬; 他的脸是油漆一般的惨白,被某种化工药剂腐蚀过的痕迹清晰可见,皮肤沟壑纵横; 红色的大嘴,颜料画出嘴唇老多,让人生理不适的装扮; 紫色燕尾服配绿色衬衣,着皮鞋的脚却是打成一字,像芭蕾舞中的一位脚位——他难道以为他也是来赴宴的吗? “是小丑!” 周围的人,有的惊恐的尖叫:“不要,你别过来!我对你是没用的,放过我!” “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只要你让我立刻离开就行!”也有的人不是道是算冷静还是算真的被吓疯了,竟然在和小丑讨价还价。 还有的人一言不发,斯文的金丝框眼镜反光挡住眼神,只留下一张肃穆、镇定地抿着的嘴唇,似乎更为沉着,并不害怕眼前这发生的一切。 “哎呀呀!”小丑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那浮夸的笑容配上他惨白的皮肤显得更加浮夸,“这太令我伤心了,我这么不受欢迎的吗?哎,果然,你们这些有钱人呐,你们看我大概就像是看一只臭虫一样吧!” “算啦,我早就习惯了。我不过是来找一个人的——韦恩先生!您在哪里呀?” “当然,您别太害怕,我也不是来找您。我听说您和我的老朋友蝙蝠侠是熟识?不知您是否原因帮我联系一下这位神出鬼没的老伙计呢?哦,小蝙蝠,好久没见他了,我想他了!” 这太荒谬了! 这太可笑了! 着太恶毒了!  欧萝拉紧张害怕地牙齿都在颤抖,在圆柱后进一步缩起身子,隐藏住自己的身影,尽管已经无处可退,无处可躲了。布鲁斯,布鲁斯,父亲,父亲你在哪儿?! “韦恩先生?韦恩先生!唉,蝙蝠老伙计不理我,怎么连你也不见踪影了呢?”小丑摇摇头叹息道。 “啊!” 又一声尖锐得要震碎玻璃的尖叫从小丑身后传来,又一个人捂着脸浑身痉挛着跪倒在地上,这次是个中年的女人。她的手不受控制般脱力垂下——又是惊悚的笑容!肌肉僵硬,无法被控制,直接粗暴地咧到了最大的幅度,好似嘴巴两侧被刀割开了一样! “现在是两个人啦!” “我想想,大概再过半分钟?这两个人可就顶不住毒素要去见上帝了——哦,你换好衣服了吗?蝙蝠侠?” 换好衣服!小丑在这个词上重重地加了重音! 欧萝拉的心忍不住跟着颤了一颤,别人听不明白,可她自然听懂了。小丑难道还不知道,蝙蝠侠就是布鲁斯·韦恩吗?他压根就心知肚明,只不过一直都不在乎,他在乎只不过是蝙蝠侠罢了! 换一个更为阳谋、却也更为致命的方式,来把蝙蝠侠拉下泥潭吗? 人群的骚动越来越厉害了,那些原本还能站的住脚、还能谈条件(虽然是一厢情愿)的人也开始惊恐地尖叫、乱窜——可惜门不知何时早已被反锁! “蝙蝠侠!蝙蝠侠!” “救救我们啊,蝙蝠侠!” 不——不对,布鲁斯现在不在宴会厅!欧萝拉躲在圆柱后“扫视”全场,突然敏锐地发现! 她的能力可不止治疗这一项,她能“看见”,或者说感受到生命的存在,甚至每一个生命独一无二的形式。这大概算是一个小小的附属的赠品?她看了一圈,宴会厅里一个又一个的生命拥拥挤挤地抱作一团,却唯独没有布鲁斯那个熟悉的生命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这可真是太好了!蝙蝠侠应该下一秒就会出现了吧? 还没,还没出现。 仿佛听见秒针一摆一摆的转动的声音,就是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但被拖得格外地长。 一秒,蝙蝠侠还没来;两秒,蝙蝠侠还没来。 宾客们已经全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没有勇气再尖叫了。 三秒,蝙蝠侠还没来。 突然——也可能不算突然——因为白光并不刺眼,而是缓缓地铺陈开来,如同日出时的景象一般,上一秒太阳才从地平线露头,下一秒在你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发散光芒。 白光扫过那些如同失控的兽群般乱窜的人,又聚拢、降落在两位被毒气折磨而瞪眼咧嘴的倒在地上的人身上。 原本痉挛中的人渐渐回归平静,嘴角渐渐放松,疑惑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被汗水和泪水浸湿的脸。 光芒是从一根大理石圆柱后跃出的。 “天哪,看我发现了什么?”小丑停下了摇头晃脑,扫视会场寻找白光源头,“这可真是一个意外之喜啊!” “新朋友?为什么不露面呢,Don't be shy!” ☆、第 4 章 “新朋友?为什么不露面呢,Don't be shy!” 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凉到了冰点,仿佛要凝固在血管里了,心脏砰砰地跳地很快。混乱而依然金碧辉煌的大厅,刹那间仿佛有那么几秒万籁俱寂,只有隐隐的回声与脉搏不正常的跳动的鼓点。 世界变成黑白。 除了黑白,就剩下是红色。 红色,红色,红色…… “欧萝拉,快跑!快离开这里!”耳机里传出了提姆急促的声音,原来她的这个弟弟也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胸有成竹,腹黑淡定的? 黑白的世界刷地恢复了色彩。 几乎就是同时,被反锁的大门“砰”地一声被踢开,黑暗骑士漆黑的身影闪现! “蝙蝠侠!”有人又惊又喜地大叫。 对!蝙蝠侠!蝙蝠侠总能够最及时地、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予以罪犯迎头痛击,拯救绝望之中的人。他太过强大,太过神秘,太过无所畏惧,以至于所有人都可能会忘记了,他是否会有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的时候? 有没有想过,他又是否会有赶不上时间,生生错过的时候? 欧萝拉看得愣住了,蝙蝠侠的披风在降落时整片扬开来,就是蝙蝠翅膀的形状,线条尖锐,棱角分明,像是要割破些什么似的。从天而降,仿佛他生来就是一只隐藏在黑暗当中的蝙蝠,昼伏夜出,骇人听闻。 蝙蝠侠的登场一点儿也不像神明降临人间,倒像是撒旦重出地狱,也许还要伴随着一个火焰与雷鸣的背景。 “欧萝拉,快离开这里!” 耳机里的提姆再重复一遍,语气越发焦灼,仿佛恨不得透过电波敲敲她的脑壳。 对!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 我不能留在这里! 欧萝拉不敢拖延,当机立断立刻脱下脚上华而不实的高跟鞋——酒杯底的细高跟,要么是啪地折断要么就是卡进什么地上的小缝隙里拔不出来,最终目的都会上让她崴脚!欧萝拉随手挽起裙子,转身从宴会厅的后门跑了出去。 她知道自己基本就是一个脆皮法师,啊不,应该说是脆皮变种人?还天杀的引起小丑对她产生了兴趣,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她现在再留在这里只会拖后腿需要蝙蝠侠分心来保护她。 宾客已然四散逃跑,从宴会厅的各个门乱糟糟地涌出,尖叫着,踩踏着,慌乱一片。小丑也不在乎,只是一昧地紧盯着眼前的蝙蝠侠,而伴随着身后这混沌的景象的登场,仿佛更加能够取悦他。 HAHAHA! 新朋友?呵! 老朋友! 消防通道的楼梯毕竟不常用,白色的楼道灯白得昏暗,黑灰的水泥世界,没有糊墙没有铺地,脏,墙角堆落的灰不知是积攒了多少年月,脚底传来的粗糙的硌与疼此刻却又被阻挡了进入大脑。 不知道有谁推了她一把,焦躁不安的力度让欧萝拉不得不往前踉跄一把,却撞上前一个人的后背,好歹没有摔下楼梯。 她感觉自己好像踩到一个人的脚,又感觉有别的人也踩到了她,十指连心,脚趾原来也是如此,可是痛觉在闪烁的应急灯下好像也开始闪烁,传导线路是不是短路了?她感觉不到了。 Run!Aurora!Just run! 不要再见到他,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Run,Aurora! 别回头,别回头! 欧萝拉一口气跑下十几层楼的楼梯,跑出酒店,绕了两三条巷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要跑到哪儿才算安全,她也不知道一同涌出逃亡的人潮是什么时候在夜空下的哥谭散开的,刚才还人头涌涌,你争我抢,现在这儿竟然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跑到哪里了? 今天晚上有月亮。月光隐隐照亮半条路,却指不出方向。 她终于撑不出了,扶着路边的电灯杆,弯着腰拼命克制喉咙中莫名的奇怪味道和想要呕吐的生理冲动。 呕……咳咳…… “我的天……被逼着体能训练……的时候……我都没跑得……这么拼命过……!” 咳咳,咳咳!又是一阵从肺部涌起的难受与冲突的气流,如同破败的风险,吱呀吱呀地拼命鼓动却只能吹出微弱的气流,上气不接下气,时长时短。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可算谢天谢地,她的礼服裙是到膝盖的短款,自然垂落的裙摆算不上束缚——要是她脑子抽了选了条鱼尾长裙或是什么有的没的的绷住腿的设计,现在可就等着自己绊倒自己再等着哭吧! 别回头,欧萝拉,别回头! 大概暂时是安全的了吧?欧萝拉再没一点力气了,支撑不住,直接跌坐在地,或许又是一片的擦伤,又是一片火辣辣的破皮的疼痛,但是她好像感觉不到。 裙摆凌乱地摆开,像是零落成泥碾作为尘的花瓣,破败的,诡异地竟然好像也有些美。 “之前娜塔莎一直说我体力差,要多锻炼,这次我可真是生死关头爆发潜能了。”欧萝拉竟然还能苦中作乐地自嘲,“不过他们肯定还会嫌弃我,说什么‘才跑这么一点点就受不了’之类的吧。” 刚才跑着还不觉得,一停下来才发觉,哥谭的夜晚可真是冷呀,老实说夏天的夜晚其实还算舒适得当,但一身的冷汗就算是被暖风一吹,竟然也冷到了骨髓里。 今晚,难得的没有厚重的云将月遮挡住,但清冷的月光总让人莫名地感觉多了一抹寒意。 冷静,冷静下来,欧萝拉。 她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呼吸陡然又止不住地变急促。 你没有见到那个人,那个人也没有见到你,那里是韦恩集团的酒店,不是哥谭音乐厅。 冷静,欧萝拉,想想蝙蝠侠,想想红罗宾,他们都在呢。 这一次,他们都在呢。 今天晚上有月亮。白色的月亮。 欧萝拉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韦恩酒店,高大的酒店在哪个方向看都是很显眼的。依旧是灯火通明,隔着距离也看不出些什么所以然,耳朵里的通讯器也没有了任何声音——果然,她敢打赌是,布鲁斯单方面给自己掐断了,是不想给她直播打斗现场? 你永远都是这样,可你真的就能万无一失、万全地保护我吗? 不说别的,我就单单只是说,从那个人的手底下? 不过,没有消息,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消息吧?欧萝拉摇摇头,抛开这不合时宜升起的淡淡怨念,皱起眉头,仍然有些担心。 小丑又越狱了啊。 今天晚上有月亮。月光凄冷。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竟然曾经还信誓旦旦说要回来帮助他们的。” 欧萝拉自言自语,盯着自己指尖随意凝聚起的一点白光,手指头转动着让光团上上下下,像马戏团里的小丑抛彩球一样。 “你可真是不自量力。” 她终于扶着电灯杆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可不能这么没形象地瘫坐在地了,还想着等人开蝙蝠车来接不成?做梦吧。 欧萝拉大致地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请原谅她离开多年对哥谭的大街小巷半点都不熟悉,不过,这大概、应该、也许是一个居民区? 好吧,居民区,不过为什么会这么安静呢?可别告诉我这里住的老爷爷老奶奶,遵循晚上九点前一定要拉灯入梦的自律而良好的生活习惯。现在才九点钟,如果没有这场意外那宴会也才刚刚开始正式歌舞升平的良宵美景好时候! 按照很多年轻人的话来说,九点钟,晚上才刚刚开始呢! 欧萝拉皱起了眉头,她真的不怎么了解哥谭。 她抬头看了看居民楼的窗户,每一家每一户都如出一辙好像约好了一般地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甚至让外头看不出里面是开了灯还是没开灯,好似留出一条缝都是天大的罪恶一般——不会吧? 欧萝拉慢慢地贴着内侧扶着墙走着,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她一个活像是穿越而来的怪异的行人。 今天晚上有月亮。 月光是白色的,街边的路灯也是白色的。两种白色的灯光交融在一起,白色的光其实是很冷的,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装修家居时都会倾向于淡黄的暖色灯。白色太过于冷静了,像医院病房,像图书馆,还像什么别的呢? 万籁俱寂,好像这里并不是一座千万人口的大城市,而是一座已经废弃百年的鬼城。 安静地有些可怕,原来安静也是能够那么渗人的。 欧萝拉看到街边的一家服装店的玻璃橱窗里倒影出自己模模糊糊的影子,黑裙凌乱,头发凌乱,一定是她极其少有的如此狼狈的时刻。店主人太懒了,玻璃窗肯定很久没仔细擦过了,白天可能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到了晚上,在唯一的白色的路灯的光源下下一照,灰蒙蒙的。 她裙摆下的小腿映在玻璃窗上一片朦胧,上面斑驳的擦伤划伤各种小块小块的渗血全都混成一片了,丝毫看不出来——可真丑,太不体面了。 唉,反正也没有人,又给谁看呢,得不得体也就无所谓了。 …… 不,不对! 有人跟在她的身后。 是什么人?! 没有脚步声,依旧是安静地如同死水一样——但,就是有人默默地跟着她。 她的高跟鞋早就丢了,现在是赤着脚走路,根本发不出几分贝的声响,而身后跟上来的人,却也同样没有半点动静,丝毫引不起任何人任何的警觉。 除了欧萝拉。 无需回头,并不用回头,只需用感觉去“看”。 别忘了她的能力,她能用感觉“看”见生命,这有什么奇怪的? 很好,一个陌生人,绝对没见,她很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生命,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看得出身体康健,没有任何的基础疾病;但有吸毒留下的损伤,看他的大脑的伤痕就一清二楚——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 这里可是哥谭。 你是不是都忘了这点了?走了太久,连哥谭是什么样都忘记了? 真是自作自受吧,这里可是哥谭。 欧萝拉陡然警觉,却没有回头,依旧是若无其事往前慢慢地走,不要回头。 今天晚上有月亮。旁边的玻璃橱窗反射月光,映得更加冷了。 夜晚仍然很安静,安静越发可怖。 她应该怎么做?她能怎么做?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的武器,而她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保护自己! 欧萝拉不动声色地加快了两步,又转过一个街角,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是可以走到人流较多的地区,只能单纯地凭着感觉,这让心底的慌乱越发加重了。 谁知——不,不能说“谁知”,这根本就是预料之中——那人竟然也跟着调高了步频,也不追上,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像是抓老鼠之前饶有兴趣还想玩玩的猫。 现在她经过的应该是一家咖啡厅,毫无意外地大门紧锁灯火熄灭,欧萝拉花了两秒钟盘算了一下破门而入去他家厨房抢把菜刀的可能性有多大,突然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荒谬可笑,她怎么都慌不择路了? 今天晚上有月亮。冷眼看着世界的月亮。 不好! 那人知道她已经发现有跟随者了!欧萝拉的呼吸漏了一拍,她感受到那人的心跳越发加快了,兴奋、激动、摩拳擦掌。 仿佛要印证她的猜测——不,这倒也不是猜测——那明显不怀好意的人压低着声音开了嗓:“嘿,这位亲爱的大小姐?如果你乖乖听话,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跑!赶快跑! 逃!赶快逃! 欧萝拉才不相信这一通鬼话!当机立断地立刻夺命而逃。 欧萝拉恶狠狠地用力咬紧牙关,然而还没等她跑出这一条小路,就眼睁睁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路口有另一人慢慢地现身了出来,挡在正中央。 该死的,今天是我的倒霉日吗?才脱狼穴又入虎口? Dame it!欧萝拉手忙脚乱地才刹住脚步,猛地回头,呵,果然,身后跟着的就是刚才一直跟着她的那个人。 一前一后,可真是绝妙,好啦,她跑不掉了。 前方这人——看他身材相对后方那个较肥胖,姑且称呼他为胖子吧——摆出了一个自以为亲和力满满的笑容,咧开厚厚的嘴唇:“放心,小姐!我们只不过是最近手头比较紧张,想挣点外快而已!” “我自然也很乐意破财消灾,”欧萝拉压抑住内心呼啸着的紧张,尽可能淡定地保持住自己的冷静,“可是先生,我不认为我这身打扮能让我有个放钱包的地方?” “别废话!你身上的首饰大宝石亮的老子隔着两条街都看到了!” 欧萝拉慢慢举起手伸到自己的颈后,摘下缀着蓝宝石的项链,又慢慢地伸手递了过去,再慢慢地举起手,示意自己并无攻击性。 “腰间别着的那个小包!打开,里面还有什么?” 包里那装着的是抑制器手环! 为了好看,她好不容易撒娇了数不清回才让教授特意设计成花草纹素银手镯的样式,这回可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如果就是丑了吧唧的铁环,那大概就不会有麻烦了吧,谁没脑子会愿意白费力气偷个铁环?诚然,朴素的银手镯看起来并不值钱,但她可不相信这两个见钱眼开毫无眼力见的绑匪会大度地放弃到手的鸭子,肯定想着牙缝里扣扣搜搜的菜也是菜! 这玩意可不像宝石项链,丢了就丢了,欧萝拉心头一凛,不能流通出去! 被人利用是小事,若是被顺藤摸瓜查出些什么,这才是天大的麻烦。 或许,应该先让他们抢走然后再通知布鲁斯抢回来?欧萝拉的大脑飞快地计算着——绝对不能直接拒绝,直接拒绝劫匪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第一把就是开枪打死她。 “我全部都给你,你冷静点,不要开枪。”欧萝拉的呼吸一下子窒住,她用力地抿住嘴唇,迟钝地、轻微地点头,慢慢将手伸向皮包。 啪嗒!是上膛的声音!胖子冷笑一声,终于不再做作地摆出很假的和蔼,抽出手|枪。 枪口正对着她,黑黝黝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温度与感情。 “别磨磨唧唧的——我数三声,拿出来!不然,哼哼!” “砰!砰!”两声枪响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径直打断了胖子还没说完的话。 几乎就在同时,举着枪的胖子“啊”的惨叫一声,应声倒地,抽搐着捂着自己的小臂。 刹那间,欧萝拉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僵硬地抬头,看向那个站在围墙之上的突然出现的第三人。 作者有话要说:很明显,致敬了一下哥谭唯二死的透透的人…… 遇到抢劫真的第一时间把你觉得值钱不值钱都全交出去啊,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磨磨蹭蹭,真的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 ☆、第 5 章 欧萝拉僵硬地抬头,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第三人。 血液中的冰融化了,如同暖春的细流,重新唱着欢快的歌谣恢复涓涓流动。 最为醒目的莫过于他头上戴着的红色头罩了,纯正的大红色是一种非常霸气的颜色——虽然用在一个完全包裹头部的圆头罩上总会让人有一些不太恰当的有些可笑而诡异的联想,例如说红枣,又或者说番茄。 这种联想听起来似乎有些滑稽,但当你看着他的时候你不会有任何好笑的想法。他浑身上下的气质都不会让人往那个方向去联想。 他的穿着一件褐色的夹克,里面的制服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看上就十分结实。 制服是紧身的,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大腿上绑着枪带,而双枪已握在手中,枪管处微微冒出的硝烟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的胸口还有一个红色的蝙蝠图案,有些抽象,不仔细看只会觉得是一个有着翅膀的生物,若隐若现地昭示他和蝙蝠若即若离的关系。 是杰森·托德,或者说,红头罩。 离群的那一只蝙蝠。 她知道他。 “红头罩,是红头罩!”瘦子尖叫出声,伴随着胖子的鬼哭狼嚎的抽搐,满地打滚。 都不用动手,直接就落荒而逃了。 危机解除。 “小姑娘,你爸爸没有告诉过你哥谭的晚上很危险吗?”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得救了,也不会搞出什么麻烦乌龙身份危机,欧萝拉的心稍稍放松了一点,竟然还有空地反呛回去:“哪里小了,我比提姆还要大一年有多好不好!而且你自己也没比我大几岁嘛。” 红头罩不做回答,上下打量对比自己矮了一个头可能还有多少的小女孩:黑色长发及腰,一看就不是会半分格斗的模样,要打起来,这头长发迟早会害死她的。 “怎么,老头子不给你买衣服穿?破破烂烂的这么狼狈,连鞋子都不见了!”他好像不用讽刺对着姓韦恩的人说话就不会说话一样。 她穿着一身黑色小礼服,但那件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裙子也铺满了灰尘;脚下却没有穿鞋,折腾了这么久早就磨破了,裸露在外的小腿上也有擦伤,脚上肯定是磨出血泡了。 虽然吧,在红头罩看来这点小伤根本就算不上是伤。但就像瓷娃娃上的裂痕,虽然娃娃还是完好的,但有一条裂痕中是让人感觉莫名地不爽,就像上好的玉石中有了瑕疵。 这倒是提醒欧萝拉了,她如梦初醒一般地啊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软软的。 “好疼啊!” “你不是会治疗的吗,干嘛不给自己来一下?” 红头罩看着这个狼狈的小姑娘,手上随意地凝聚起一团小小白光,却是动作相反地,把光团随手往一边乱扔丢开:“你见过哪个医生是自己给自己动手术的?” 医者不能自医。 天生的弊病。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但我还是要说你这个能力正是一点都不科学——但谁知道这点上又讲科学了呢?”红头罩看着在夜空中,没碰到目标而逐渐消散的光团。 欧萝拉甩甩脑袋,感觉头有些昏沉。今天本来够惊心动魄了,几乎一整个晚上她都在不停地奔跑,现在真是不能装B,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了,乱扔什么光团呢?欧萝拉眼前有些发黑,仿佛是低血糖的感受一般,她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疼痛是最好的提神醒脑的要犯。 “那就不科学吧!”欧萝拉感觉好了一点,顿了顿,才想起回应红头罩刚才的话,“而且更不科学的事情我也做过了,你说呢?” 杰森知道她暗示的是什么,或者干脆直接说明示些什么——是那年的拉撒路池,是那年死而复生的杰森·托德。 这是一个反问句,反问句就是不需要回答的。 更加不科学的事情,那可还真是不科学到了极致了,几乎就是在人过往十几年建立的常识上胡乱蹦迪跳舞。 “怎么,为什么走了那么久突然就选择回哥谭来了?” “那你不也是选择回来了吗?”欧萝拉抬起眼眸,不答反问,神情莫名地认真。 像是摸到了不可言说的禁忌,顿时没有人继续回答,气氛僵持下来。 又是沉默,这个话题诡异地匆匆戛然就结束了。 欧萝拉扯着嘴角努力笑了笑,打破僵局:“似乎都忘记说了,好久不见?杰森。” “摘下你的头罩嘛,又没外人,我都看不见你的脸了。”她义正言辞,有点严肃,甚至都有点凶巴巴的了——凶不起来,“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脸露出来呢?” 且不说两个三流小绑匪已经不省人事,而且头罩下还有多米诺面具,并不用怎么担心暴露身份的问题。杰森从善如流。 她倒是说话一点都不客气,换个脑子不清的,大概都会听成挑衅了。 欧萝拉抿着最抬头看着杰森遮住眼睛的脸,笑了一声:“你变了很多,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而杰森看着欧萝拉,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依旧是那么漂亮,如同昂贵的矢车菊蓝宝石一般,面庞的线条轮廓很是柔和,长开了不少,但看上去真的有十九岁吗?怎么好像和几年前的样子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你看起来倒是没怎么变?”他看着那一双一如当年的蓝眼睛。 “不。”欧萝拉摇摇头,眼睛里情绪不明,“我想,我也是变了很多吧。” “但那也是,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哥谭的夜空并不美,然而今晚却是难得晴朗,云层并不厚,月光值得称得上一句“亮”。 今天晚上有月亮。白色的月亮。 “好吧,不管怎样谢谢你救了我,杰森,红头罩真是个好人!”欧萝拉叹了一口气,抬起脸笑语盈盈。 杰森嗤笑出声:“你确定?红头罩可不是什么好人。” 仿佛隔着头罩都能看见他翻了个白眼。 欧萝拉确实不认识红头罩,她甚至不认识二代罗宾,她只认识自己见过一面但却绝对不会忘记的那个杰森。 她认识的那个杰森,有一双温柔的如同森林中的碧绿湖水一般的绿眼睛。那双眼睛,她只见过一次,但她相信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却。 现在的杰森带着全包的红头罩,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欧萝拉就是相信,他的眼睛一定一如当年。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说自己“不是好人”,而那人的语气更是充满了自嘲、讽刺与落寞,仿佛独身行走在天地之间,承受无穷无尽的误解与孤独。 不,她好像明白,但却又好像不明白。 拒绝与自己和解,拒绝与他人和解,也拒绝与世界和解。 让旁人忍不住想要温柔而坚定地告诉他“不,请不要这样说自己”,告诉他“你并非一个人”。 这些年,生活一定让你受了很多苦吧。 “送你回韦恩庄园。”杰森咳了一声,言简意赅。 “……我要不要先跟布鲁斯说一声先?” “你可就放心吧,如果是小丑越狱了,那他今晚估计没到凌晨三四点就处理不完的,你还想着等他送你回去?” 他恶狠狠地念着“小丑”这个名字。 欧萝拉听出来了语句中明显的顿挫,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丑啊。 “但你确定要让一位穿小礼服的淑女骑摩托机车?” 欧萝拉发愁地看着明显与她身高不符合的机车——说真的,这车的座位高度都几乎要到她的腰线了!而她甚至还穿着齐膝的小礼服,轻飘飘的薄纱看着漂亮,如云如雾,显然一吹就会扬扬飘起。 忽然从天而降一片漆黑,哗地一声直接蒙住了她整个头。 “唔!什么鬼!” 怎么也不提前吱一声,欧萝拉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把这不明物体抓起来,露出自己的眼睛——该死,这夹克的拉链竟然还勾住头发了! 是杰森的夹克,棕褐色的,他脱下来了。 “吱一声会很难啊!”她小声地嘟嘟嘴抱怨,只好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拯救自己的头发,同时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杰森:…… 头罩限制了他想要摸摸鼻子的动作,但是又好像带了不能言明的魔法一般完美地复刻出他脸上略带尴尬的表情。 这就,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扔件夹克,那么大的夹克,又不是扔小刀,他哪里能想到会有人接不住?更没想到会有拉链勾住头发这种骚操作啊? 明明他如果在背后朝恶魔崽子扔一团轻飘飘的纸巾,都会被那小孩百分之两百拦住的。既然是一模一样的血脉,那应该也差不多……的吧?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尴尬。 尬。 今日份教训:不要随便朝女孩子扔东西。 “谢了,正好晚上有点凉。”解救出自己的头发,欧萝拉倒是主动打破尴尬,利索地披上这显然过大的夹克——穿上之后下摆都到她的大腿了,不过,却是正好解决另一个不好意思的问题。 欧萝拉爬上机车后座,小心的,摆好自己的裙摆又压上夹克,嗯,安全了。 她抬头看着杰森的后背,谨慎地伸出手而虚虚地环了一圈,就跟小孩子进到植物园,兴高采烈地想用自己的手臂量一量百年老树的树干究竟有多粗一般。 杰森心里一言难尽——“抱好一点,不然被甩出去了可别哇哇大哭!” “你这让我想到了我之前逛过的论坛。”欧萝拉突然如是说道,别的不说但言语上一定不能吃亏,“讨论了一千多条,那回霸居热榜前十了足足两天,关于‘红头罩究竟是因为胸大而显得腰细,还是腰细显得胸大’。” 这是杰森今天第二次被欧萝拉的语出惊人震撼到无语。 他这是被自己的妹妹在言语上调戏了? 不,这说的是红头罩,和我杰森托德有什么关系呢?他冷漠地想。 “女孩子家家的,说话文明点,不羞吗?” 这一顿打岔,倒是让欧萝拉心无旁骛地好好地严格遵守交通规则了,抱紧前人,她甚至笑嘻嘻地乘胜追击:“我才不会害羞呢!我连你不穿衣服都看过了!” 杰森:…… 更加不文明了。 亲爱的,你不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很有歧义吗? 欧萝拉也发觉了——只能说是后知后,微微有些红了脸:“口误口误,只是上半身啦。而且没两秒我就被强制下线了。” 杰森;…… 不过这一通没头没尾的话倒是彻底让气氛变得柔和下来了。欧萝拉是第一次坐机车更是第一次坐机车后座,她不管怎样还是有些紧张,紧紧抱住杰森的腰。 一路风驰电掣,在大街小巷里左拐右拐地急速穿梭。杰森的把机车开得极快,油门咔地打到最底下,好几个转弯欧萝拉险些就要尖叫出声了。她感受到膝盖上下,轻纱在风的加持下出人意料地变得坚硬且尖锐,来来回回地摩擦着她裸露的皮肤。 欧萝拉腹诽:至于这样报复嘛?! 出到郊区,车速却是渐渐减缓下来了——搞什么,这和一般人的开车习惯真是完全相反!不管怎么说,欧萝拉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有点精神来想别的事情了。 她依旧是抱住杰森的腰,没有动弹。 “有没有哪里受伤了?还有什么旧伤。算了,我这是在问什么废话呢。” 杰森突然感受到从腰腹部传来一阵暖意,然后很快地扩散到全身,舒坦而松快的感觉充斥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 太熟悉了感觉,但,实际上严格说来他根本不能用“熟悉”来形容。 光芒瞬间大盛,柔和而并不刺眼的光芒,哥谭的著名反英雄瞬间有了别样的感受──若是采用文学一点、奇幻一下的描述,像是见到藏在密林深处的精灵一族世代守护着的神秘的生命之泉,进入其中一切的痛苦都会烟消云散,生机勃勃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地流入身体里。 杰森没有说话,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才好。 这种感觉,还真是既熟悉又陌生啊,杰森感受着光中的温暖,很快感受到自己前几天尚未愈合完全的刀刃划伤光洁如新,甚至是连年积累下来去不掉的疤痕都全部一扫而空。难以言表的极为舒服的感觉,如同生命内被源源不断地注入体内,状态被调整到了最佳。 这种感觉,哪怕只感受过一次,却已经深深地刻入了骨髓,刻入了心脏,只要一旦有一丝重温的契机,就牵动起一大片过往的被封存的复杂思绪,将人拉扯到生疼,拉扯到麻木。 “你就这么滥好心,随便见了个人就善心大发?” “这样子的感谢的话,就大可不必了!”欧萝拉不去理会,满意地点点头,这种嘴硬的话充耳不闻就好了,“搞定!” “你能不能好好对待自己?受了伤就好好治,不要没好全就又到处跑。旧伤疤上叠新伤,被人看见都要吓死——命是你自己的,怎么自己都不好好爱护自己呢?” “还有,少吸一点烟吧,三岁小孩子都知道吸烟有害健康了。” 身后的女孩絮絮叨叨的,不满地叹了一口气:”不过算了,你要是喜欢觉得能解压放松那就算了。反正我也回来了,不会自砸招牌让你得肺癌的。” “嗯,我回来了。” 杰森没有说话,只沉默地加快了车速。 ☆、第 6 章 一直到了目的地。 “自己去开门,老头子可没把我加进你们的门禁锁里!”欧萝拉正漫无边际的随便发呆乱想着,红头罩那个带有明显金属质的机械电子音就从前面闷闷地传来。 韦恩庄园的大铁门。 她小心翼翼地爬下了车,一副快要吐了的样子顾左右而言他:“开这么快干什么啊?我感觉我的心现在还在砰砰砰地跳,我脆弱的小心脏可受不了这样的摧残。” 话是这么说,可是根本就不需要她走上前,去找那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极其隐蔽的摄像头或者是门铃,大铁门就已经自动打开了。 “你不进去吗?”伴随着铁门大开的吱呀声,欧萝拉回过头却发现杰森驱动机车准备离去,她连忙大声地冲着他喊道。 留给她的却只有机车的轰鸣声与在夜色中逐渐消失的背影。 他连在庄园门口留一留,都不肯吗? “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回,这下就两清了。”远方传了一阵飘忽不定的声音,消散在微凉的夜晚的空气中。 欧萝拉眯着眼看,深邃的夜色里想要辨认远去的身影太过艰难,眨个眼的功夫已不知所踪。 两清了吗? “不。”她喃喃地说,“如果是这样,那你可太会算账了,杰森·托德。” “我好歹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吧,我可不是能吃亏的性子——这账还没有算清呢。” 其实,你根本没有自己假装的那样脾气不好。 可你为什么就不能把刺猬的刺放松下来? 然而我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这么责备别人呢? 欧萝拉站着,看不出她在盘算着想着些什么,直到门都快要自动关上了,她才快步走进了韦恩庄园。 按照原本的安排,今晚布鲁斯要参加宴会,而迪克远在布鲁德海文有自己的城市要守护,夜巡就交给了提姆与芭芭拉——这也难怪在她耳机里吼的会是提姆了。 达米安原本也是要去,但是他被禁足了,原因是和提姆在庄园里打闹打碎了阿尔弗雷德最喜欢的那个花瓶,只得挥泪与三天的快乐夜巡告别。 真难过呀? 这也就并不奇怪,欧萝拉走进庄园大厅,看到的就是坐没坐相的有些暴躁的小朋友。 达米安一副大爷的样子坐在布鲁斯常坐的那张单人沙发上,但他的动作可能用“躺”来描述会更加恰当了,腿翘得老高,搭在沙发扶手上,抱着一台平板,看见欧萝拉回来的第一句话就又是开口嘲笑:“TT,不就是两个无足轻重的小贼,大惊小怪!这你都解决不了!” 看来是通过监控看到了,这不奇怪。 “如果我是你的礼仪老师看见你这个坐姿我会被活活气死的。”欧萝拉坐到了达米安旁边的一张沙发,闭目养神,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疲惫地嘟囔。 “我的礼仪老师在我五岁的时候就被我杀了。还是你妈下的命令呢!”他反驳道。 欧萝拉睁开眼睛,有些无奈。什么你妈我妈的,我妈不就是你妈么? “我错了,我有罪,我道歉——我保证再也不会说你‘可爱’了。”她觉得她真的很诚恳了,“让我安静会儿,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好累。” 但达米安显然不会还一个清净给她:“当我听母亲说我还有一个姐姐的时候,我还有过那么一丁点的好奇——只有一丁点!——我居然曾经还以为你很强所以才离开了。” “你一天不讽刺我弱会死啊,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叫你恶魔崽子了。”欧萝拉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毒舌的弟弟对战了。 “我觉得你应该明天开始早上和我们一起训练,不然你怎么在哥谭生存下去。”达米安才不会被欧萝拉吓唬到,继续抓着她弱这一点猛踩。 达米安突然跳下沙发,摆了个持□□的起手式后,耍了起来。 欧萝拉眯着眼睛用力地辨认了一会儿。 如果她没猜错,这很像是刺客联盟的风格?但那实在是太久之前见的了,而且也就匆匆一瞥,虽然记忆尤深。 塔利亚可不会给她演示刀法。 那是太久之前偶然看见的了。 刀是没有握在手上的,不过架势同样可以摆起来,抬手,蓄力,刺出,但达米安今天的动作摆得属实有些慢了,欧萝拉琢磨着这中二熊孩子到底突然又在抽什么风,因为不能夜巡所以无聊到在客厅中间上演个人秀吗? 微微下压重心,屈腿,跃起,高飘远的跳跃,反手又是一刀。 “哇!Bravo!Bravo!” 被达米安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平板突然传来一阵鼓掌叫好:“你可以报名哥谭小学今年的艺术节文艺汇演了,多棒的武术节目呀!” “德雷克,你这只公鸭给我去死吧!”达米安像个□□桶一样一下被点着了,收起不存在的刀,怒气冲冲。 “Language!”欧萝拉感觉自己已经没力气,简直是快累死了,“注意礼貌用语,小孩子说粗口可是要被用肥皂水洗嘴巴的。” 嗯,很好,用托盘带了两杯热牛奶走进来的阿尔弗雷德赞同地点点头。 “看来家里有多了一个可以制服你的人了,恶魔崽子。”提姆如同生怕火烧的还不够旺一般,继续如同恶魔一样在达米安暴躁的神经上跳四小天鹅舞曲,“记得你今天在学校看的教育小短片吗?小孩子要听话哦!” 教育小短片?欧萝拉转转眼睛,不轻不重地揉着自己太阳穴的手指倒没有停下,不会是她记得的那个小短片吧? “呵呵,你该不是也被美国队长的‘士兵美德’影响了吧?”达米拉不屑地继续朝提姆开炮。经过两天都不到的观察,欧萝拉已经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把提姆和达米安放进同一个房间,三十分钟后打开门而他们俩以及房间都完好无损,这时我们可以称之为奇迹! 啊,不过,还真是她想的那个小短片。 还真是没人能抵挡住队长的魅力呢! 欧萝拉自诩是此刻最年长的姐姐了,思考着出声打断火星四溅的两人(虽然是隔着电波的,但,距离是问题么?):“你们想见队长吗——好说歹说我也大概在复仇者联盟算混了个脸熟?” 达米安立刻露出一副“我看你就是在说大话骗人吧”的并不相信神情。 “好吧,被你看穿了。”欧萝拉不可置否耸耸肩,“事实上我想队长应该并不喜欢我。” 确实也就只是混了个脸熟了。 她经常会去找旺达,毕竟是一起在泽维尔学院长大的好闺蜜,同样的年龄,同样是变种人,曾经也是一个被窝里说过悄悄话的呢;和娜塔莎关系也不错,是能被女特工在休假时找的关系;哦还有托尼,大概就是看着“韦恩”这个姓上时不时稍微关照一下吧。 至于其他人,大概也只能是点头之交了。 意志软弱,懦弱逃避,思想不坚定,欧萝拉心道难怪队长的目光总是明里暗里透着些恨铁不成钢,可不是吗,就连她自己都不喜欢自己。 这话可能属实有些重了,达米安和提姆都没有做声回答。 于是又是回归沉默,三人都没再互相打搅,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提姆继续专心夜巡,达米安不知道抱着平板在搞些什么名堂,欧萝拉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滋滋!她感觉到一阵震动,是手机。 从被用力拽了一晚上的小皮包里发出的。欧萝拉揉了揉上面清晰可见、回弹不回来的指甲掐痕,只能说这些奢侈器还真是比她这个人还要娇贵——但也真是幸运,这么折腾,都没弄丢! 她翻出自己的手机,陌生的一封邮件。 打开来一看,没有主题,附件的名字——刺客刀法入门指南? 什么鬼? 啥玩意?谁会专门写这么一本东西? 欧萝拉挑了挑眉,但还是下载下来,保存。 谢了。 …… 今天弹奏的是贝多芬的《暴风雨奏鸣曲》,第二乐章。[1] 第一乐章是特弹激昂、甚至有些不安的,如同海浪波涛,一波接着一波层层叠进地涌来,带着对坎坷、不公命运的控诉与反抗,她累了,今天不想也没力气没心情去弹这个。  相对平和的第二乐章,舒缓的慢板,琶音在潇洒中带着安宁,如同亲切而神圣大自然母亲一般,倾心所爱,像风暴中的台风眼,夹在最中间,却意外地也是最平稳宁静的地方。 她好像期间有听到布鲁斯回来发出的动静,真好,这就意味着小丑成功地被送回阿卡姆了。但她听到布鲁斯好像只是上楼来一趟,就又下去了,之后就久久没有动静。 他肯定是在蝙蝠洞,他也肯定还穿着黑色的制服,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一般,只是脱掉了面罩,露出属于布鲁斯的脸。 一遍又结束了,欧萝拉揉揉手指,又甩了甩,把乐谱翻回第一页。 她的脑子却不受控制地思绪连篇。 钢琴椅是没有椅背的,她没得顺势往后靠,只能干干地仰头,盯着天花板上一个小黑点——肯定不会是个霉点,虽然哥谭总是阴雨连绵,潮湿时墙面长霉也并不稀奇,但这里有阿福在。 眨眨眼,黑点就消失了,原来只是瞪直视线时的盲点。 片刻后她坐直回来,叹了口气拍拍裤子上莫须有的褶皱,强迫着让自己不要再想,准备再练一次。 “这可真是一个意外之喜啊!新朋友?为什么不露面呢,Don't be shy!” “但那也是,好久不见。” “你肯定好奇吧,医生小姐?介于你大概已经知道了我是如何得血肉模糊死无全尸?”   “你永远也不会想要去哥谭的。” 别再说了!欧萝拉猛攥住自己垂落胸前的一簇头发,用力到指尖发白。一个又一个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喋喋不休,无休不止,拉着坠着她陷入过往的回忆之中。 “谁杀了知更鸟?是我,小丑说,用我的撬棍和□□,我杀了知更鸟。” [2] “所以,再会了,知更鸟。空中所有的鸟,全都叹息哭泣,当他们听见丧钟,为可怜的知更鸟响起。”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那时我还在泽维尔学院里呢,是六年前吧?原来都已经这么久了。 是了,那是一个春天,是我十三岁那年的春天。 作者有话要说:大米的直男安慰法?像一个精通微积分的数院生准备教导小学生解一元一次方程,却疏忽了这是个一年级学生而不是六年级学生? 感觉这一段写的有点尬…… ———————————————— [1]贝多芬的《暴风雨奏鸣曲》Piano Sonata Op.31 No.2,创作于乐圣听力衰退、精神近乎崩溃的时期 [2化用自著名的鹅妈妈童谣中的《谁杀死了知更鸟Who killed Cock Robin》,原文为: “谁杀了知更鸟?是我,麻雀说,用我的弓和箭,我杀了知更鸟。” ☆、第 7 章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Good men, the last wave by, crying how bright Their frail deeds might have danced in a green bay,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Dylan Thomas,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善良的人,当最后一浪过去,高呼他们脆弱的善行 可能曾会多么光辉地在绿色的海湾里舞蹈,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英]狄兰·托马斯,《不要温和地走进那良夜》(巫宁坤译) -------------------------------------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记得那是一个异常温暖的春天,不过才四月底,就已经有了夏天的感觉了,街道上都是穿着吊带衫与热辣短裤的年轻女孩,舔着冰淇淋的小孩子们嬉笑着成群结队跑过,公园里负责打理绿化的环卫工人拿起水管对着灌木的根部,仔仔细细地为它们浇水。 那是五年前还是六年前? 那天的天气非常好——纽约的天气一向都很不错,但那天真是格外地好——用风和日丽来形容,再适合不过了。阳光明媚而不炙热,云层不厚也不薄,丝丝缕缕飘荡在蓝天上,让人想起去南部旅游时参观过的棉花庄园,洁白、柔软而又富有弹性。 欧萝拉迈入约定好的咖啡馆,人可真是多,也对,暖洋洋的暮春的午后,最适合与朋友相聚,下午茶伴随小憩,聊天的声音叠加在一起,人间的热闹莫过于如此。 她踮起脚尖、仰着头四处张望,果然在角落的卡座了找到了想找的那位女人。 “母亲!”她略带欣喜地坐到了女人对面的空位子上,“抱歉,是不是我来晚了?” “还想吃点什么吗?”褐发绿眸的女人很自然地把手中的菜单递了过来,“帮你点了柠檬红茶和蓝莓重芝士蛋糕,记得你是喜欢吃这个的。” 蓝莓重芝士蛋糕啊。 欧萝拉不自觉且不自知地舔了舔上嘴唇。 好吧,实际上,她也就是去年那一两个月,疯狂地迷恋芝士蛋糕绵柔细腻的口感,没多久就又有新欢了,毫不留情地又将它抛之脑后了。 不过倒也不算太坏。 “您还记得呀?谢啦,我想已经够了。”她笑嘻嘻地回应道,“最喜欢柠檬红茶了。” “还真是独特的口味!”塔利亚状似随意地接了一句,用小勺搅拌着自己面前的咖啡,弯着嘴唇地观察着对面十三岁的小女孩:大而圆的眼睛,像是一眼就能见到底的清澈的浅浅池塘,毫无城府,单纯地相信世间一切的美好。 嘴角快快乐乐的笑容,像是一只活泼的小鸟。除了些许的欣喜,再没半点异样的神色。 十几岁正是抽条的年纪,女孩子又比男孩子发育要早,就如同春日的竹——昨天你才看见竹笋刚刚冒出地面,稍不留神,明天你就惊讶地发现它已有半个人高了。 十三岁的欧萝拉比起十二岁时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不仅个子窜了一节,眉眼之间也开始褪去孩子的稚气,有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长大了啊。 毫无疑问,塔利亚是个大美女,带了些小麦色的皮肤,身高腿长,身材极好。深邃的、充满异域气息的五官很是抓人眼球,她的眉眼与嘴唇永远是微微向上扬起的,不知是在笑些什么。 但欧萝拉和塔利亚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且不论纤瘦娇小到甚至有些单薄的体型,单就从肤色来说,她太过于苍白了,白到近乎透明,细细的青色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以至于都能让看见的人隐隐在心底生出一些担忧来。 “时间过得真快不是吗,这是第五年了吧?”塔利亚端起咖啡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同时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说真的,都这么多年了,这家店的咖啡豆还是一如既往的差,酸度实在过高了,有种滑稽的不均衡感;环境也是闹哄哄的,鱼龙混杂的顾客什么人都有。要是放在平常恶魔之女绝对会嗤之以鼻!怎么就生意这么兴盛,经久不衰呢? 唉,谁让这是距离泽维尔学院最近的适合见面的地方呢? 想开的,退一万步来说,也比在哥谭见面要好上百倍吧?但当初,谁又能想到这孩子会忘了一切地被送往纽约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我是八岁来的纽约。”欧萝拉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提起这一茬。增强这时服务生端上她的红茶与蛋糕,道了声谢后,她也端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润润急匆匆跑来而使得有些干涩的口腔与喉咙。 柠檬红茶还是不愧为店内的王牌(她自封的)啊,欧萝拉内心感叹。不过真可惜旺达和皮特罗他们都不爱喝,还要对自己偏好热红茶而拒绝冰可乐的口味嗤之以鼻。 真没品味!欧萝拉笑着反击。或许吧,可能我上辈子是一位英国老绅士带大的。 害,哪来的英国老绅士呢?你可真是张口就来,胡乱说话。 欧萝拉的思维渐渐开始发散了:要说人生经历的狗血程度,她自认为自己也真是不逞多让了,那些深夜档的调停节目估计会挺感兴趣的? 朋友你听听吧,变种人身份就不说了,生父不详就不提也罢(虽然她严重怀疑塔利亚什么都知道,但只是不肯告诉她而已,为此欧萝拉还曾经和旺达一起大半夜缩在被窝里一起脑补出一部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言情小说)。 母亲与外祖父做的事她真的很想拒绝知道,呆在X战警身边、几十公里外还有个复仇者联盟虎视眈眈的欧萝拉有时真的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哪天也要被当成恐怖|分子(的同伙)给抓起来? 可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普通小市民啊。欧萝拉悲愤地想要自己拍拍自己的脑袋。 “没别的意思,我就只是好奇多问一句,您今年怎么是这个时候来了?和往年可不一样了。” 欧萝拉压抑下心中涌起的那一点愤懑与无奈——只有那么一丁丁点哦——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对面座位上的人:您到底想说些什么? “今天——”她略微思索了一下,“才是四月三十号。您平常不都是七月放暑假的时候来的吗?” 塔利亚每年例牌般地打个卡,估计也是她作为母亲唯一的表现了。欧萝拉心想。 塔利亚不做声地看着欧萝拉,这一幅表情在欧萝拉眼里换了个定语形容词,叫做“高深莫测”,她此刻只想内心咯噔一下。 可别吧? 遵纪守法的我真的不想被连坐的! 像是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好一会儿(也可能仅仅几秒并没有多久)成熟美艳的女人微微一笑,涂着气场十足的砖红色口红的薄唇不紧不慢地吐出爆炸性的一句话:“吃完下午茶了就赶紧收拾一下,带你回中东。” 回中东? “哈?” 欧萝拉不自觉地疑惑惊叫出声,这是个什么剧情发展? 我可真的不想要变成恐怖|分子帮凶啊。 她就算是比不了那些真正天才们如同超级计算机一般的大脑,但她也绝对不傻好嘛,真以为是塔利亚是母爱大发要带她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吗? 中东!都说了是中东好不好!难不成还能是朝圣耶路撒冷? 搞笑的吗? 要真的这么蠢,那她还不如自己拿起桌上那块芝士蛋糕拍死自己得了! 是刺客联盟。 “怎么突然想到让我去那儿?”欧萝拉一瞬间想了很多种可能性,又很快地把这些不切实际的设想给排除掉了,一张脸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犹豫片刻,她还是直接开口问了,带了些许的警惕与小心:“要我去做什么?” 抛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塔利亚勉强能算得上一位好母亲,但即便从未见过面欧萝拉也心知肚明她那位血缘上的亲外祖父肯定是对她不屑一顾,说不定还是要极力反对塔利亚散发母爱的行为的。不过话又说回来的,不就是因为她从未去过刺客联盟从未见过雷肖古,才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对方的态度么? 哦,这话有些别扭,可别说得我好像那么渴望他的肯定。 我实名拒绝。 塔利亚优雅地翘着兰花指喝咖啡——仿佛这并不是路边小咖啡店里的廉价饮品,而是什么好年份的醇厚红酒一般,丝毫让人看不出她其实内心嫌弃到不行。直到她把整杯咖啡都喝完,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怎么,吾爱?和妈妈回故乡玩玩不行吗?父亲可还没有见过你呢。” 欧萝拉疑惑地挑挑眉,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塔利亚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说话的人,快准狠地一刀命中目标才是刺客的风格,但这一次她却是难得地打起了哑谜,意有所指地幽幽说道:“给你准备了个惊喜。预告一下吧,你的兄弟在那儿等着你哦!” “哈?”欧萝拉这回更加奇怪了,小小的脑袋里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原谅她现在脑子里翻滚着的是电视上情感调解类节目的硕大的广告,“再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二胎家庭”等等彩虹色闪烁荧光的弹幕一条紧接着一条地划过。 “不,不是你想到那样的。我早就叫你少看些那种狗血节目了。”塔利亚一看见欧萝拉震惊复杂又有些吃瓜八卦的表情,立刻就猜到这小脑袋瓜子里的联想已经去到银河系之外了。 “跟上来吧,我知道你的好奇心已经刹不住车了,不得不说你这样的小孩还真是人贩子最喜欢的目标,以后可得多注意些。”塔利亚却依旧故作神秘,径直站起身来拍拍欧萝拉的肩膀,“赶快吃完了下午茶就回去收拾一下吧,给你你留两个小时的时间,到时我去接你。” 你也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很像人贩子啊……欧萝拉用叉子戳戳芝士蛋糕,活像是把蛋糕当做是刚才卖蠢的自己,内心疯狂吐槽。 “好吧好吧!反正是周末,一个来回应该也够时间?”不锈钢小叉子被毫不在意地扔到盘子上,欧萝拉自暴自弃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只收拾些衣物和个人用品应该就可以了吧?刺客联盟总不会短了我的吃喝用度?” 这可还真是“说走就走的旅行”了。 …… 提到中东,似乎总会让人想到无穷无尽的黄沙,弯月形的沙丘上是风刮起的沙尘行程了黄色的雾,用宽袍大袖包裹着自己全身的人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远方或许还会传来驼铃叮当的响声。 至少欧萝拉从国家地理上读来的看来的了解到的就只是如此了。 哦,偏见!地域偏见可还真是会害死人的! “我可还真是从没想过,你们刺客联盟的竟然会是长这个模样的。”欧萝拉对着塔利亚努努嘴,刚下飞机,脑子此刻还有些昏昏沉沉地下了飞机,眯着眼睛迎着不符合她生物钟的灿烂阳光,吹着带着炙热而干燥的气味的风。 塔利亚又一次挑眉,并没有纠正欧萝拉话中“你们刺客联盟”的说法。 各种意义上来讲,这倒是都没有说错。 欧萝拉紧紧跟在塔利亚身后,初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还要被走道上两队凶神恶煞(好吧,可能是她夸张了)的士兵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难以抑制地紧张了,不由自主地伸手小心翼翼抓住塔利亚墨绿色的下衣摆。 她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堡垒。 没有黄沙也没有骆驼,占据了一片面积极大的绿洲,这绿洲里竟然还有座山头,笔直的、如同利剑如同巨型石柱一般,直插云霄,仿佛势要与天比比高。 堡垒坐落于石柱的顶端,居高临下,若不是飞到一定的高度很难发现这里竟然隐藏着如此巨大而具有危险的秘密。 极具风情的内部装饰是与外表不符的华丽,幽深的走廊旁挂着掺了金丝织造而成的挂毯,在暗黄色灯火之下带了几分神秘与魅惑的迷人;落地窗的设计就明显不是地方传统了——在沙漠里没那本事就搞玻璃大窗那就是找死——但在此时此地却根本算不上问题。从窗户望出去所见即是万丈深渊。 堡垒之外竟然也种植有植被,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树木,但阔叶的植物显然不是这儿土生土长的原住民,想来是靠了特殊的技术手段才能让这来自温暖湿润地区的异乡人得以存活。 这很难让人想象到这里竟然会是在中东。 一片宽广的露天广场被设为练武场,有一支人马正在训练,统一形制的双刀背在身后,“蹭”的一声整齐划一地脱鞘而出,在没有云雾遮挡的、带着要将大地烤融化的决心的炙热阳光下,反射出一片金戈铁马般的银光。 嘿!哈! 不知为何,空气中似乎都带了些许淡淡的血腥气——这些刀都是见过血的。这可真奇怪,明明这是士兵们不过只是在日常训练罢了,哪可能会有血的气味呢? 欧萝拉不高兴地抽抽鼻子,哦,她好讨厌这个味道。 练武场之上有一片平台,一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审视地看着下方的人马——你既会感觉他已经很老了,头发与胡子都是花白,但同时他背手站立、挺拔地如同白杨树一般的身姿又让你觉得他正值壮年,很是能打。 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长袍,和塔利亚同色,细长的眼睛里,神情极为锐利,比之下方那些人手中见过血的刀也不逞多让,又像架在长弓之上蓄势待发的箭头,金属的音色,冷冷地反射着寒光。 欧萝拉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寒颤。 她似乎知道他是谁了。 雷肖古,刺客联盟的首领。 她这具身子从血缘上无法否认的外祖父。 雷肖古显然是听到了两人走过来的脚步声,却压根没有回头,一个眼色都吝啬于给予,但如果你转到他的面前,你会看到他本身就有皱纹的额头更加皱了,本身就黑的脸色更加黑了:“这就是你说的解决方法?” “我以为你见到自己的外孙女会激动不已?”塔利亚停下脚步,不答反问,避重就轻不可置否地回答道。 欧萝拉张了张口,又悻悻地闭上了,自我介绍?人家根本就不想认识你这个人! 好尴尬啊…… 她此时感觉到很尴尬,非常得尴尬,从未有过的尴尬。她短短十三年的人生并没有告诉她在面对第一次见面就表达了不喜的长辈时要怎么做。 一……二……三…… 欧萝拉低垂着头,数着脚边的花地砖,手指藏在衣摆的褶皱里搅啊搅,努力把自己变成一株墙角的狗尾巴草。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是希望雷肖古不要这样一幅视自己如空气般的态度来得好,还是希望他更加看不见、真的就把自己当做空气会更好。 “这时候倒是叫外孙女了?”雷肖古冷笑一声,“当年我就说要把她留在刺客联盟从小培养,你倒好,不声不响地就把人送去了哥谭,看看你那好情人又是怎么做的,那么优秀的血脉,现在反倒糟蹋得像个什么样!” “现在不是有达米安了吗?您的事业会有人继承的。”塔利亚的语气放软和了几分,“而且,我带她来是为了那只罗宾鸟。” 那只死去的罗宾鸟。 作者有话要说:回忆篇 刺客联盟的描写是在动画的基础上放飞自我的想象 感觉把塔姐和岳父写崩了…… ☆、第 8 章 “而且,我带她来是为了那只罗宾鸟。” 雷肖古不作回答,也不知道他是想表达“好”还是“不好”,总之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欧萝拉:…… 简直就是满头雾水,奇怪的疑问又增加了:什么“哥谭”?她当然知道这座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城市,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压根没去过! 然后是“达米安”,这冒出来的又是人是鬼? 还有“罗宾鸟”,一只鸟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又为什么会与她有关? 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 欧萝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的直觉第六感隐隐在叫嚣,这背后扑朔迷离真相会是一件让人极难以接受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欧萝拉很想捂着耳朵大叫“我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转身落荒而逃。 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秘密了啊!好奇会害死猫的! 然而塔利亚似笑非笑的眼睛却是如同装了定位器的导弹一般,盯住了她。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但她说出口的话却是仿佛与此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欧萝拉:…… 我能拒绝吗? 我觉得我回去真的要被教授或者是托尼关进小黑屋了。 塔利亚幽幽开口。 “谁杀了知更鸟?是我,小丑说,用我的撬棍和□□,我杀了知更鸟。” “谁看见他死去?是我,蝙蝠说,我要哀悼挚爱,我看见他死去。” “谁来为他掘墓?是我,恶魔说,用我的凿和铲,我将会来掘墓。” “所以,再会了,知更鸟。空中所有的鸟,全都叹息哭泣,当他们听见丧钟,为可怜的知更鸟响起。”[1] 丧钟敲响,为可怜的知更鸟而敲响。 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猛然冒起,后背冷汗直流,明明是仲春温暖的天气,却是生生要被吓得直哆嗦。 我的上帝! 昏昏暗暗的还要带点不知名的香薰的室内,声线低哑的女人哼唱起内容诡异的童谣,这莫不是让人走进鬼屋时才会见到的情景! 我的上帝! 恐怖的童谣,内容却是不知所言——知更鸟,小丑,蝙蝠,恶魔? 不不不,欧萝拉,赶快去仔细辨认歌词唱的究竟是什么,别光顾着害怕了,赶快动动你那少得可怜的灰色的细胞! 是谁杀死了知更鸟?可怜的知更鸟! 塔利亚,母亲,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欧萝拉突然想到了刚才提到过的“哥谭”。 哥谭,报纸上总会出现的一个地名,她当然知道,纽约的人对它嗤之以鼻,尤其是托尼·斯塔克,他对这个城市居高不下的犯罪率总是冷嘲热讽的。 她也知道,哥谭神秘的都市夜间传说,她一直当故事来听的。 哥谭、罗宾鸟、小丑、蝙蝠…… 难道? “猜得没错,就是哥谭的蝙蝠侠与罗宾。”塔利亚一看见欧萝拉震惊不能自已的表情,立刻就表示出了肯定,也终于不再故作神秘地卖关子了。 “Well,就是小丑,他在波斯尼亚残忍地谋杀了这一位少年小英雄。” “很不幸,蝙蝠侠没能及时赶到。” 嘶——欧萝拉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哥谭的都市传言原来是真的?”她想都没想地就脱口而出。 “那这算是什么?如果照您所说的的,罗宾应该也才是十几岁,跟我差不多大吧?为什么一整座城市的人竟然要靠一个孩子来救,好人都死光了吗?” 这是个什么被上帝抛弃的魔幻现实主义的地方么? 原来,还真的有蝙蝠侠,有罗宾,还有一个叫“小丑”的犯罪分子?! 小丑? 怎么起出这么一个难听的名字! 等等,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明明是非亲非故的。 不就是小丑嘛,他叫Joker也好、叫Clown或是叫Droll也罢,关她什么事呢?小丑杀的又不是她! 哥谭关她什么事?她又不是哥谭人! 塔利亚轻而易举地能从欧萝拉的表情里明晃晃地读出毫不掩饰的“干我何事”这四个字。 以及,刚才她说到“残忍地谋杀”的时候,那一双蓝眼睛里一闪而过愤懑与悲伤。 但很可能,欧萝拉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小姑娘就是没有意识到。 一个陌生人的死去——哪怕是不应当的死亡,也不值得素不相识的其他人为他而默哀,这个世界太大了,多少的人,你哪来得及为每一条亡魂而悲伤呢? 你只会为你认识的人而喜怒哀乐,这不是冷漠与不共情,只不过是,世界太大,而人心太小。 欧萝拉应该就像她自己所说的、自己告诉自己的那样: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现在,她已经是自己在骗自己了。 或许,塔利亚在内心默念,她今天把欧萝拉带来,会是一个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或许,会有一些她并不愿意看到后果发生。 可她真的没有其他别的选择了。 还真是不得不说,作为母亲,她真是失格。 但退一步说,难道让孩子就这么一辈子过下去么?塔利亚突然觉得有些不甘,却不知是为谁。 忘却,这对谁都不公平,包括欧萝拉自己。 “你我都知道你的能力是什么——我需要你的帮助。”于是塔利亚直截了当,终于说出了从纽约到此地遮掩了一路的目的。 “我要复活罗宾。” “可我能做什么?”欧萝拉下意识的反应竟是如此,甚至都没来得及质疑“复活”这一绝对天方夜谭的词汇。 我能做什么? 我不过是一个废柴,全学院最胆小、最无用的人,我能做什么? 她又在自我嫌弃了。塔利亚没说出口,但在无声的叹气。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欧萝拉的这一点,无论是作为母亲还是刺客联盟的恶魔之女。 “等等……您刚才是说……复活?”欧萝拉倒吸一口凉气,目瞪口呆,这才反应过来。 “我哪有什么复活的神通!”她泄愤似的狠狠地在地上跺了一脚,“我要有这么厉害就好了!” 铺了波斯风格厚地毯的地面格外柔软,哪怕她觉得自己用尽了全是的力气,竟然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等会儿,她干嘛要生气? 塔利亚终于走上前,轻轻把手搭在欧萝拉的肩膀上:“我不是要你去生死人肉白骨。傻孩子,我还不了解你的能力究竟是什么吗?” “也怪我没说清楚——该告诉你了,你知道这地下的山洞里是什么吗……” 拉撒路池,一汪简直是不应该属于这时间的极其神奇又极其神秘的池水,雷肖古靠着它,竟是能突破生老病死的人类的束缚,结结实实的活了好几百年直到现在,想来谁都不能比他跟当得起“老当益壮”这个词了吧? 能让人返老还童,长生不老——那,是不是意味着也能起死回生呢? 塔利亚也说不出所以然,没人这么尝试过。但,传说这会是有代价的,例如疯魔、例如癫狂? 谁也不知道。 但,上帝想来会是公平的,你要求些什么,就得付出些什么。 那如果,在添上一个名曰“生命力”的同样神奇的砝码呢? 或许吗? “所以,吾爱,你同意吗?” “您可是把我算的准准的,我还能说不吗?”欧萝拉苦笑着回答。 她说不了不。听完这一整个故事后,她哪能说得出不? 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蝙蝠侠、什么罗宾,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吗? 他们是英雄,这就够了。 “我可能什么也做不到。”欧萝拉老老实实地给塔利亚提前打预防针。 塔利亚只说:“但怎么也不会变得更加糟糕了。” …… 说话的功夫,窗外的夕阳的黄色已经逐渐变为橘色,又慢慢转为褐红、黑色。 天就要黑了。 欧萝拉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云端的飞机,中东风的长走廊,跨越时区,横跨小半个地球,这漫长的一天,竟然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光怪陆离的怪事了!全部的记忆都变得朦朦胧胧的,如同夏天的雨夜一般,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雾。 她定定神,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拉撒路池的旁边的。 拉撒路池啊。 着实被这一汪只在传说中听过的绿泉给惊到了。 拉撒路池深藏在一个石洞之中,被派来看守的护卫日夜不停,但在面对它时你根本分不出一分一毫的心思去关心守卫严密这种问题了,你会被那这绿色给摄住全部的心神。 那池水在没有照明的山洞之中莹莹地散发着绿光,却不是萤火虫那种点点清新的光,也不是翡翠折射出了水润端庄的绿光,那像是儿时睡前故事里女巫“哈哈哈”地狂笑着搅拌的毒药,像是深夜密林之中野狼追击猎物时的危险眯起的眼睛。 诡异,你只能用这一个词来形容它。 雷肖古、她那个极度嫌弃她的外公,已经站在这被他占据的神秘之池旁,站在所有人最中间的位置,说不出他的表情此时在透露着什么心绪,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去直视、去观察、去判断刺客首领的神情。 塔利亚带了几分安慰、也可能是鼓励的意味地拍了拍欧萝拉的肩膀,随后美艳的脸一板,严肃地冲着身旁的随从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动作了。 几个刺客从岩壁间的暗道里推出一张推床——像是太平间里盛放、运输尸体的那种。而上方躺着的人却没有露出真容,浑身被白绷带捆绑着,跟古埃及木乃伊似的。 让塔利亚如此费尽心机也要复活的人,你是谁呢?连脸都看不见,你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人呢? 你是个英雄吧。 所以啊,我究竟算什么,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但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吗? 欧萝拉在心底苦笑一下,环顾四周之后,她微微阖上眼,尽可能地去感受那人的生命。 什么也没有感受到。 闭上眼,她能看到这个山洞里的所有人,所有的男男女女,却唯独看不到躺着的那个人。 欧萝拉意料之中、并不惊讶地睁开了眼睛:死亡之人早已没了半分的生命。 她只“看”得见活着的生命,她“看”不见已经逝去的亡魂。 活着。 Live 生命。 Life 舌尖抵住上颚,L,口腔张开,i,送气出声,fe。两个音节,四个字母,构成的却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圣而捉摸不定的一个单词。 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难以琢磨的了。 也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值得珍视的了。 可她现在看不到他。 他已经死了。 欧萝拉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1]化用自童谣《谁杀死了知更鸟(Who killed Cock Robin)》中的 “谁杀了知更鸟?是我,麻雀说,用我的弓和箭,我杀了知更鸟。” “谁看见他死去?是我,苍蝇说,用我的小眼睛,我看见他死去” “谁来为他掘墓?是我,猫头鹰说,用我的凿和铲,我将会来掘墓。” “所以,再会了,知更鸟。空中所有的鸟,全都叹息哭泣,当他们听见丧钟,为可怜的知更鸟响起。”四句 ———————————— 回忆杀,失忆梗,老套但真香 对拉撒路池的复活机制算是有私设吧 ☆、第 9 章 有几个刺客接过棒来,接过那推床上的“木乃伊”,操控着一道安装在拉撒路池正上方的铁锁链,要不是他们动了起来发出声音,欧萝拉竟都没察觉到这黑不拉几的山洞顶上已经安装了这样一个装置。 吱呀、吱呀。 齿轮转动的声音沉而闷。 绷带木乃伊被吊上半空,带了重量之后的铁锁链在下降之时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摆动起来,颤颤巍巍,摇摇晃晃,让人不禁提上一口气。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点一点,他下降的速度并不慢。池水绿莹莹的色泽倒影在了白绷带上,同样镀上了几分不详的诡异。 为什么听起来功效这么美好的拉撒路池,却会是这样一个让人不安的颜色呢? 欧萝拉不喜欢绿色,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就是不喜欢绿色。 她以前怎么就没意识到自己不喜欢绿色? 现在她知道了,她讨厌绿色,尤其是那种带了些枯色的草绿——所以是为什么呢?好像冥冥之中就是这么觉得的。 等不及雷肖古亦或是塔利亚的命令,似乎虚空之上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她:现在就动手吧,现在就动手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可我能做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 一点也不敢留手,白色的光芒从双手倾动而出,如同最昂贵的丝绸一般柔顺,又如同慢镜头拍摄下的牛奶被打翻时在空气中划过的飞流。在他被沉入池水中之前,就提前将整个瘦弱的身体紧紧包裹起来,像是一个蚕茧。 欧萝拉从未见过“蚕茧”,不过这倒不如说是她从未在逝者的身上试验过——欧萝拉也说不清楚自己的能力是种什么原理,但总之活着的人接触了,就会如同海绵吸水一般将它充盈如自己的体内,而后舒坦地“哈”地感慨一声。 但死去的人还能接受生命力吗? 她依旧看不到他。 扑通! 欧萝拉眼睁睁地,看着铁锁链的末端最终到达终点,看着他坠入池水之中。 他从所有人视线所及范围之内消失不见了,只溅起几多绿色的水花。水花扬起又落回池水之中,除了一圈涟漪外,似乎什么都有发生过。 她再一次闭上眼睛,手上的光芒半秒也不曾停顿,甚至进一步大盛,近乎要把这深夜之下、池水之上的昏暗山洞照得亮如白昼。 说是白昼可能有些过头了吧,准确点形容,那大概像是拂晓之时,黑色仍然占据了主调,但一线细小而不容忽视的曙光擦着地平线。 拜托,拜托了! 让我看到你啊! 我不认识你,可是我知道,你是一位英雄,英雄不应该以如此仓促、狼狈、滑稽的方式退场。 我能帮到你吗? 上帝啊,让我帮帮他吧!他是一位英雄,英雄不值得落得如此的对待。上帝,您是公正的啊! 白光璀璨,越发得璀璨。 一秒、两秒,所有人——哪怕是如雷肖古这样活了太长岁月,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都不由得屏住呼吸,害怕自己呼出的那一小注气流会惊扰、破坏了些什么。 有些什么变化发生了吗? 出现呀,出现呀!快出现在我的感官中,让我看见你啊! 我还看不见你。 我还看不见你。 不!有什么不同的了! 欧萝拉一个激灵,心跳漏了两拍。 像是有一个黑洞忽然之间在水面之下产生,以不可阻挡之势头疯狂地吸收着光。欧萝拉感受到自己的能量像不受控制一般地被拉走,这本该属于她的东西、本用得得心应手的东西竟然有了几分脱离掌控的空虚感。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有这样一种感觉,或许搞不好这会让她一夕之间失去所有的变种能力? 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拉弓没有回头箭!欧萝拉用了点力气,闭住自己条件反射想要睁开的眼睛,狠狠地咬紧牙关,手上的光芒依旧平稳,没有半点减弱的迹象。 拜托了!让我看到你啊!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黑影从水面上“哗啦”地探出,扬起一片飞舞的水花,闭着眼的欧萝拉同时也看见了——她织造的蚕茧“撕拉”地破开了! 我看见你了! 我看见你了! 我看见你了! 欧萝拉猛地睁开眼,恰好地对入一双绿色的眼眸之中。 她看见他了,用眼睛看见的。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 那绿色偏浅,不像翡翠或是祖母绿那样深邃,它的饱和度和亮度都并不高,有点儿像是隐隐带了些灰调的草绿色,是一种很温柔、不会给人任何压迫感的颜色。莫名地就让人想到了一个没办法解释、实际很没逻辑的形容——这绿色像是春雨的颜色。 但与此相反的是,眼睛的形状是狭长的,线条却是偏硬的那一挂,哪怕主人什么表情都没有做,你也总会觉得他在挑眉瞥着你,桀骜而不羁。而绿色的眼珠子在同为绿色的拉撒路池的映衬下,不知怎的就有了几分危险的邪气。 不。仍然是非常温柔的绿色。他的眼睛是明亮而清澈的,只要稍稍仔细一看,你就会被眼睛中的温柔所折服。 她之前听塔利亚说,似乎他是叫杰森·托德?母亲也真是的,别人辛辛苦苦隐藏的秘密身份,您就这么告诉我了呀? 但反正,欧萝拉也没见过从前的杰森·托德,没见过从前的罗宾,所以这又有什么所谓呢? 她不认识他,甚至在今天之前她都不知道这一个人,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生下来就是如此,她也不知道从前的他是什么模样。 她只知道,他死了,然后现在,他复活了。 杰森一言不发,看不出那双绿色的眼睛聚焦在何处,又或者说是根本就没有聚焦。 他身上所有的伤痕都愈合了,光洁如新,不能更好了。欧萝拉知道刚刚他还是浑身皮肉骨头全是惨不忍睹的伤,但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难题。 然而这里再别的没有人死而复生过,也没有人去过彼岸游历过一遭,没有人知道违背法则二度归来的人会不会相应地被收取些什么利息。 欧萝拉也不知道,她只能“看”到杰森现在的身体状况一级棒,她又不能听到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塔利亚说的那个古古怪怪的关于拉撒路池的神话或是童话故事,说什么复活的人脑子会出点问题,所以是吗? 她内心有些忐忑——这比起神话更像恐怖故事的情节可别是真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劲,欧萝拉走上前在拉撒路池旁蹲下身。 应该不会的吧? 复活恕我无能,治疗脑子的伤若是我还无能为力,也太没用了吧? 你不能这么没用,欧萝拉。 即使此刻四肢和脑袋都忍不住地有些发虚,叫嚣着想要赶快躺下来强制休眠,欧萝拉还是打起精神,用尽可能地扬起一个友好而和善的微笑。 她很想伸出右手,然后欢快地打个招呼,做个自我介绍什么的:“你好,杰森!初次见面,我是欧萝拉。” 可是,说实话我现在头真的好晕啊,更不要说说话了。欧萝拉不自觉地甩甩脑袋,却感觉自己眼前的画面越发模糊,就跟糊了好几层的油纸一样。 又是怎么回事? 其实刚才就已经有点晕乎乎的了。像是不受自我控制地被黑洞吞噬吸收的光。 她还自以为定定神就能好了呢。 可是却是越来越晕了。 不行呀,你可不能晕过去,你的任务都还没有完成好。 就要晕过去了。 欧萝拉也挺惊奇的,她竟然能够清楚——非常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瘫软晕倒在地的全过程,就跟电影慢镜头一样。她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了,可脑子还是很清晰的。 唉,所以你看你自己,还是这么没用。 关键时刻,你只会拖后腿吧? 她好像隐隐约约听到杰森在说些什么,可是她听不清任何一个字眼了。 能说话,能说话,这可是真好! 他活过来了呀。 真好,他活过来了。 那我是不是也算勉勉强强有点用处呢? 所以睡会儿也不碍事的吧? 我今天是不是干了件大好事呐? 我是不是算是救了他呢? 是的吧? 那么,有人会为我骄傲么。 你真傻,欧萝拉,这又哪有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私设超多 为什么欧萝拉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暂时还不能说~ ☆、第 10 章 “好啦,小鬼,我可得走了,今儿玩得真开心,对吗?Well,也许我比你更开心一点吧——既然你一直保持沉默,我只好这样猜测了。” “总之,做个乖孩子,要按时做完功课,在九点钟上床睡觉。哦差点忘了,记得替我向那位大侠问个好!” “HAHAHAHA!” 小破木屋,薄薄的木板挡不住屋外呼啸的风雪声——这暴风雪可真是大啊。 然后就是“砰”的一声门被用力甩上的声音,似乎还有一点小小的、锁芯转动的声音? 不知道了,杰森感觉自己能够听到的只是耳鸣的嗡嗡声。 全身没有一块皮肉不在痛,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也不知道他现在浑身上下是否能找到尚且没有断裂的骨头? 估计没有。 再进一步,还有一点,只剩不到一米的距离了! 杰森还不想闭上眼睛,再多一点,他就能够得到门了,一个罗宾怎么能轻言放弃!蝙蝠侠一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如果在他到之前我就能靠自己逃出这间小屋,他是不是会说一句:嗯,你并不比迪克·格雷森要差? 杰森终于摸到了门把手——毫不意外,锁着的。 一道薄薄的木门在平日里根本拦不下一位罗宾,哪怕是带了一把不够巴掌大的铁锁。可一只重伤的知更鸟扑腾着断掉的翅膀终于摸到门边时,也再没半分力气破门而出。 杰森靠着门支撑着自己残破的身躯,疼痛已经让大脑近乎无法再思考了:好吧,我或许真的就是不如迪克吧。好吧我承认了,我可能真的比不上那位神奇小子吧。 我承认了,可布鲁斯,你怎么还没来呢? 10…9…8…7…… 这个角度,杰森才看到那藏在木箱子之间的闪烁着的东西:呵,果然!小丑怎么可能把人打一顿就放手不干了?他哪有这么好心。 6…5…4…… 杰森终于闭上了眼睛——事实上他的左眼皮早就肿了一块,也只有右眼还能看清楚——我可能真的等不及了吧? 3…2…1 爆炸了。 轰! 我是被炸死的吗?杰森不知道了,反正他全身都早就疼得几乎要失去知觉了,痛到早已经麻木了,再炸一炸也不算什么了吧。 杰森只感觉到浓烟携裹着尘土扑面而来,糊住了整个鼻腔,可能也糊住了两个肺部吧?不知道了,窒息的感觉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原来比撬棍暴打还要痛啊。 我死了。 可你始终都没有来,我连你的一片衣角都没看见。 不过,你会为我报仇的吧? 会的吧? 杀了他吧,蝙蝠侠,别再让他害别人了,别再让别的像我一样的孩子因为他的原因而见不到明日的阳光,我是最后一个就好了,他们不像我,还没见过这世间的黑暗,就别让他们见了。 希望我能够上天堂吧,那个人渣百分之一万是要下地狱的,我可不希望到另一个世界还会看见那一张令人作呕的脸,这个愿望应该微不足道吧? 杰森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失去了意识,可似乎又是下一秒,他感觉到一团白光在引导着自己。 暖洋洋的,是暖白色的光,像自然的白天里的日光,不是手术室里那种渗入的冷白光。 真舒服呐! 我是上到了天堂吗? 原来我也能够上天堂啊。 真好。 他感觉此时浑身暖呼呼的,哪哪儿都不疼,反倒是精力十足。要他说,他感觉自己现在简直能够拳打小丑脚踩谜语人,甚至去和蝙蝠侠打上十几个回合都丝毫不怵。 这儿可真舒服啊,像是在冬日的暖阳下放一张躺椅让你躺在上面懒洋洋地晒太阳,舒服得简直让人想就这么睡过去,不想睁开眼睛,原来天堂是这个样子的啊。 也不太多像,杰森感觉自己更像是在泡温泉,不然怎么解释全身上下这湿漉漉的被水包裹的感觉?不过天堂的这温泉怎么还是有股刺鼻的怪味的,难不成还是硫磺温泉吗?嗯,这一点他可不太喜欢。 杰森终于睁开了眼睛。 于是水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眼眶。 这可更奇怪了,我竟然沉在水底,却又没有被水呛到的窒息的感觉,难道是死了的人不再需要呼吸了吗?这听起来倒是挺合乎道理的。 不过,他仍然条件反射般地就挣扎扑棱,将头露出水面。 哦,这池子也不深嘛,站起来也才堪堪到腰部左右的位置。 杰森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昏暗的山洞,绿色的水池,围了一圈的陌生的人——肤色偏黑,不是高加索人种,目测像是是阿拉伯人? 各个看起来都是不好惹的样子,差点儿就要在脸上写上“我是反派”的字样了。 所以,我不是在天堂? 真让人失望。 那这儿到底是哪? 地狱吗? 地狱应该不会有这么让人感到舒服的感觉吧。杰森说不清楚。 杰森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这里所有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几年义警生涯培养出的本能在疯狂地报警着:落入一群陌生的、不明敌我的人手里,可真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局面。 不要相信任何突然出现的人,他想,死过一次的经历——虽然现在这种奇怪的局面他也判断不了自己到底死了还是没死——会让自己更加刻骨铭心地明白这个真理。 不合时宜的茫然除了分神之外没有任何左右,杰森命令自己的大脑将其强行驱散,他警惕地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摆出防御的姿态。 找个突围的缺口? 环顾一圈,杰森将视线对准了站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也是看起最友好、最不像坏人的人:这是个从没见过的小姑娘:她有一双靛蓝色的眼睛,蓝得如同蓝宝石一般。 没错,蓝宝石,昂贵的矢车菊蓝宝石。 真奇怪,怎么就想到蓝宝石了呢? 他记得他曾经在韦恩庄园的收藏里无意间见过一枚矢车菊蓝宝石。即使对财大气粗的韦恩来说,那颗宝石大概也是少有的珍贵藏品吧,听说是曾经的玛莎·韦恩——布鲁斯的母亲——曾经最爱的珍藏。 布鲁斯很舍不得把它拿出来的。 那种蓝色略带点紫色色调,明亮而饱满,在光线下形成一种柔和的丝绒般朦胧质感,如梦如幻。 说回眼前。 这双蓝眼睛,比杰森惊鸿一瞥见过的那枚宝石更加漂亮,里面仿佛有星光,亮晶晶的。 可是小姑娘的脸色不正常地苍白着,配着她的蓝眼睛就显得更加白了,白到让人不禁有些为她担心,简直就跟一个贫血病人被胁迫抓去抽了好几百CC的血然后下一秒就要晕倒的样子没什么两样。 她再一次安抚地笑了笑——明明还顶着一张很嫩的脸,杰森敢肯定她一定比自己年龄还要小,也就十岁出头?还是个孩子呢。 杰森丝毫没有想到其实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她肯定是那种千娇万宠长大的孩子,一双眼睛没见过任何的黑暗,才能如此清澈。 然后,她真的晕倒了。 晕倒了啊。 那个明显是这里地位最高的头儿的老男人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木着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 再然后,旁边一个高挑的女人扶起了晕倒的小姑娘,把她抱走了。 这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他又将目光转到自己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半泡在池水之中的身体了,没有任何一处不妥当——可这确实最大的不妥当!别说是那些撬棍打出的骨折和伤痕,甚至曾经打击犯罪时受过的伤疤都全然消失不见! 光滑白净,如同加了一百倍柔光磨皮滤镜,简直不像一个义警,说得难听点,就像那些电视里娘们兮兮的小鲜肉演员了! 杰森感觉,故事似乎在朝着一个自己从前完全没有、也不可能预料到的方向发展。 是好的方向,还是不好的? 他不知道。 …… “唔,我这是在哪儿?” 欧萝拉掀开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也不知道是谁帮忙盖的,盖得可太严实了,她一个平常总是怕冷的人都感觉有些热了。 睁开眼睛,就是一间似乎陌生但又有几分熟悉的房间——拜自己良好的记忆力所赐,欧萝拉很快就认出了这是去拉撒路池前塔利亚让她先休息会的那件房间。 是了,那个时候我晕倒了,估计是母亲把我给送回来的吧。 欧萝拉快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身体健康,没病没痛,活蹦乱跳,也没有一觉醒来就从变种人退化成一个普通人(幸好那时那不祥的预感并没有成真)。 黑洞还是不能把所有的光都吸收掉吗? 那可真好。 她起身下床,旁边的小桌上的水壶是满的,干净的杯子也摆在旁边。 好吧,不得不承认,刺客联盟的服务可还真是挺贴心的嘛。 也不知道她睡了——或者说昏迷了——多长时间,希望不要太久吧,不然她可就得旷课,今年的全勤奖可泡汤了。 Anyway,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反正她此时此刻只感觉自己的喉咙火烧火燎的,简直就像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一样,旷课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立马喝一大杯水。 这杯子竟然还是彩瓷的,花纹繁复而华丽,撞色的配色很有地域风情。欧萝拉饶有兴趣地用大拇指摩挲了下陶瓷杯上凸起的花纹,慢慢地、小口小口地喝完了一大杯水。 记忆慢慢回笼。 对了,那双绿色的眼睛! 折腾了好一会都没见有人来(我要收回刚才说的刺客联盟服务贴心这句话!),没有人告诉她她现在该去哪里找人,又该干些什么。欧萝拉无聊地撇撇嘴,索性自己推门走了出去。 那双绿色的眼睛,还好吧? 她突然莫名地有些担心。 走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她原本还以为至少自己的房门口应该会有一两个守卫的? 你们这可还是放心我啊? 我又不是你们刺客联盟的人,就没点防备的吗?要我说可还真是心大。 欧萝拉无奈地扶了扶肩膀处有些滑落的披肩——真的没有人啊,要不就我自己去找找? 她很相信走廊上肯定是会有摄像头的。客房里可能没有,但走廊肯定是会有的——要是哪个负责监控的人看到她了,还是不是能通知给塔利亚? 她根本没想到要去害怕会不会遇到些什么奇怪的、危险的防盗装置,唰地一下一个红外线网冒出来,或者那个通风管道里射出几只杀人于无形的箭头。 其实应该要害怕的。 欧萝拉很是认真回想了一下,那天塔利亚是怎么带着自己走的,好像是往这一边?可这儿的走廊看起来长得都是一个模样啊,应该是这样走没错吧? 欧萝拉沿着墙根慢慢地往前探索者。 拐了还几个弯,这走廊简直是没完没了! 一模一样的中东风格的拱形,一模一样的色彩艳丽的呈现出中心对称的装饰花纹,很难让人不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迷了路、又走回了原点。 欧萝拉苦中作乐地还能想到了冷笑话:这算不算Temple Run的线下这能版本体验?怎么走也走不到终点的神庙? 不过,我大概、好像、似乎,真的是迷路了吧? 有点丢人啊。 欧萝拉自暴自弃,彻底放弃了寻找正确方向的打算,随便地就朝着一个方向继续往下走。 诶,那边那个房间的门似乎是没有关紧、仅仅只是半掩着的——这样来说的话应该就是代表着里边有人吧,我能找到个人给我带路? “不好意思,我能进来吗?”虽说如此,欧萝拉还是礼貌地敲了敲门,“你好,我可能是迷路了。” 没有回应,仿佛房间里没人一样。 欧萝拉有些狐疑地,将门推开一条缝,眯着眼睛大量室内的情况。 诶? 没有人吗?她干脆地直接把门推开,走了进去。 咦? 这是个,婴儿房? 倒不像是一般人家那样、墙壁刷成粉粉的梦幻色调的婴儿房,这儿依旧是与堡垒统一的装修,很中东的那种风格,欧萝拉是不知道普通的中东人家是怎么装修婴儿房的,但直觉就是告诉她这里的装饰丝毫没有考虑“婴儿”这一个最重要的点。 但房间正中央摆着的那张婴儿床毫无疑问、大大咧咧地宣告着它的功能。 房间的一角却又是各种古古怪怪的仪器,看不出用途,正中间那个倒是很像是科幻电影里出现的培养仓那一类的玩意儿,不过玻璃里面倒是空空如也,没有什么颜色吓人的液体。 这间房间可真是处处透露着违和感,说是婴儿房又不完全是,说是实验室又不太像,婴儿床和培养仓是应该被放在同一个房间的东西吗! 欧萝拉把头凑近了婴儿床,她不由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妈呀,这竟然还真的有个小婴儿? 真的!还在熟睡中,半边胖嘟嘟脸上带了疑似为口水干掉的晶莹痕迹的真的小婴儿! 婴儿?在刺客联盟的总部里?说出来都叫人怀疑!怎么?难不成这里是刺客联盟的家属区域吗? 欧萝拉已经被震惊到麻木,什么也不想说了。 害!反正这一趟中东之行,她的震惊还少吗? 婴儿总是一下子很难让人分辨出男女的,所以现在我们姑且先称呼它为小婴儿吧——小婴儿睡得很熟,压根没察觉到有人走近。欧萝拉朝左边歪了歪脑袋,又把脑袋歪向了右边,用手把半空虚虚地遮住小婴儿的眉毛,然后是眼睛、鼻子,嘴巴,一点一点地往下,总觉得这个小婴儿有点眼熟。 那婴儿突然醒来了,也不哭闹,瞪着一双绿色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欧萝拉,这可有点神奇,她可是个陌生人,而她也知道小孩子的鼻子可灵了,闻到陌生的味道铁定是要大哭大闹的。 不过,又是绿色的眼睛了。 我今天都看到好几双绿色的眼睛了。 让我看看,再让我看看哈。 真的眼熟啊,像谁呢? 到底是像谁呢? ☆、第 11 章 “这是迷路了?看来都不用我引导,你就自己摸索着见到达米安了。”一个带了些许笑意的低低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有没有兴趣来照顾孩子?我看你挺受孩子喜欢的。” 突然有声音从背后传来。 欧萝拉转过身,却见塔利亚抱着手倚靠在门框上,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看了多久了。 “母亲。” 欧萝拉平静地叫人问好,并不理会后半句话——这一听就是玩笑话。 拜托!她又不是一刻没见到母亲、一刻被留下单独一人,就要哭闹着、害怕着找人的小孩子——也不对,看看眼前这个小婴儿,没人陪着,他不也是安安静静的嘛! “要抱抱吗?” “我怕我力气不够,别摔了。”欧萝拉拒绝了。 欧萝拉不想关心更不想操心这个叫达米安的小婴儿的事,也知道塔利亚不过说笑,真的让自己来这带孩子简直就是见鬼了。她现在只想把自己责任内的事情解决干净了然后赶快回纽约:“杰森·托德呢?他怎么样了,应该还好吧?” 做一个医生排在首位的可是有医德,责任心是不不可少的。 嗯,医生。她在心里咀嚼着这个称呼。 她心里总有些忐忑:做一件从来没有人试过的事情,更何况甚至还弄得自己昏倒过去,真是哪哪儿都透露着些不太妥当的气息! “母亲,拉撒路池到底有什么能力?”她犹豫着、斟酌着、小心着地问道,“这样就能把死人复活了?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的?” 做违背天理之事,行不按寻常之举,真要说的话天打五雷轰都不为过。 就连感冒了吃个感冒药,都会有些许的副作用呢! 但欧萝拉不后悔自己如此拼了命地将一个枉死的英雄带回人间——不过老实来说这应该是拉撒路池的功效,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在这其中有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她只希望所有的代价都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人生,上帝应该对他仁慈。 上帝应该要对他仁慈,亦是公正。 塔利亚竟然很是爽快:“我带你过去,你自己去看看吧。” 欧萝拉对这个叫“达米安”的小婴儿没有半点留恋和好奇,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直接跟着塔利亚离开了这间明摆着就有玄机的房间。 一路上两人都是沉默着,心事重重,各有各的思考与想法。 这走廊还真是都长一个模样,迷路的事可不是我的锅。 抽出那么一点心神,欧萝拉竟还有心情吐槽。 绿眼睛,绿眼睛,好多的绿眼睛。 塔利亚是绿眼睛,这个叫达米安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婴儿是绿眼睛,现在要去见的杰森·托德还是绿眼睛。 就我一个是蓝眼睛? 哦,胡思乱想着,这就已经到了。 到了。 他在里面? 站在紧闭着的门前,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真是的,我怎么就这么紧张?又不是犯了错去见老师! 自信点!大胆点!欧萝拉,昂首挺胸地走进去就好! 不过,应该说些什么?没有一个人教过我要怎么去做一位医生,更没有人教过我该怎么去面对一位死而复生的人。 若不是理智尚存,欧萝拉正想纠结地抓抓自己的头发! “吱——呀!”欧萝拉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哪怕她尽可能地轻手轻脚,但门还是发出了响声,惊扰了坐在窗边的飘台上、望着外面的曾被折断过羽翼的知更鸟。 杰森立即警觉地抬起头,看向来人。 “你好,杰森·陶德。初次见面,我是欧萝拉……呃,就叫我欧萝拉就好。” 欧萝拉其实是想说全名的,临说出口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我的天,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说出去要给人笑掉大牙了! 不过——天啊,为什么我平时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没有姓这一点?真也太惊悚了吧! 泽维尔学院的人本就不多,又不像是外面的那些几百几千人的学校,大家谁都认识谁,彼此之间都直接叫名了——可这也说不过去啊,难道我没有姓吗? 这太诡异了,整件事都很诡异!为什么我没有起过一点疑心? 算了,现在来不起想这些别的了。正事要紧。 杰森看到那双蓝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 是那个女孩。 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但起码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比晕倒前那时要好多了。她扬起一个笑容,总感觉又些许的勉强,亦或者说,不知所措的紧张。 不过,欧萝拉? 既然出现在这里,又明显不是个一般人物——她是个奥古? 杰森审慎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欧萝拉,抿了抿嘴唇。 他不认识任何一个奥古,却知道有一个名叫欧萝拉·韦恩的人。 藏在蝙蝠洞的最深层的档案里,藏在永远紧闭的房门背后,那个被远远送走,送进象牙塔里的小公主,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在阿福、布鲁斯甚至是迪克和芭芭拉的口中,都是禁忌一般的名字。 杰森没见过她,他遇见蝙蝠侠的时候,她已经远走已久了——当然,这是杰森从布鲁斯口中得知的。 和塔利亚同出同入,塔利亚和布鲁斯的关系可不一般,杰森想,他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了。 可惜只是表层。 房间里有很多椅子,沙发也不是没有,杰森却选择坐在落地窗的飘窗上,高而瘦的少年以一种极为潇洒的姿势大咧咧地坐在飘台上,背靠着墙,一只脚放了上去,同侧手臂不羁地搁在屈起的膝盖上。 窗帘大大地敞开着。 这会儿,已经快要天亮了啊。 深夜时分睁开眼睛,他就一晚上没睡,杰森想,他已经睡得够多了。 地平线上逐渐有光擦过,浓稠的黑色之中渗出一线不容忽视的白。厄俄斯驾驶着车由双翼天马拉驶的金车,用曙光遍染黎明的天空。 天亮了。 杰森坐在飘窗上,新一天的日光从他背后洒进来,他是逆光的,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之中,说不出他此时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有一双绿色的眼睛明亮而透彻。 杰森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欧萝拉。 他看见,欧萝拉莫名地更加紧张了,手足无措,简直不知道手应该摆在那个位置才是恰当的,脚尖都开始不由自主地抠地板——还好她的鞋子是包着的,别人也看不见她的脚趾。 “你是刺客联盟的人?父亲呢?” 所以布鲁斯是被前女友截胡了?这可真是值得计入黑档案让人嘲笑个十年八年了! 小女孩的心理素质显然不太过关,硬着头皮,有些不敢肯定地又补充了两句:“也不算,呃,我不是刺客联盟的人,我也不知道我父亲是谁……” 也是,你可不是奥古,你应该是一个韦恩。 杰森越发肯定了。 他推测出她的身份了。 哦,杰森面无表情地心想,不知道父亲是谁,老头子听到这样的话会不会气死?或许气死之后还会被气得从棺材里跳起来然后做仰卧起坐。 可惜拉撒路池也没有赋予杰森听见别人心声的技能,否则他就能够听见欧萝拉心里一刻不停的嘀咕:可别吧?拉撒路池可别把人的脑子给泡坏了? 反正杰森是听不见了,他终于跳下窝了好久的飘窗,腿都有些麻了。 动作幅度稍微有点大,额前的头发——死之前还没来得及剪的略有些长的头发,他本来还想着等回到哥谭就剪的,可惜了!——也跟着摆动了一下,真不听话,有些遮住视线。 头发!是的,额前的那两撮头发! 他可真像能来个人,随便哪个都行,好好跟他说说,解释解释为什么这鬼池子竟然还带染发功能的?他才十五岁,为什么要给他弄出两撮白毛? 杰森有些悲哀地想:这大概就是为了时时刻刻地提醒他自己,你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了吧? 你已经是一个死了的人了,挣扎着从地狱爬回人间,你觉得你和别人还可以是一样的吗?早就不是了,你已经是死人了。 欧萝拉也在看那两撮白色的头发,她也没明白这是怎么弄出来的。 她晕过去之前脑子已经很迷糊了,也记不清那个时候有没有。 不过,还挺好看的?就像是最新潮的挑染? 本身外表就很酷、换了个发型后的杰森就显得更酷了。恐怕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否认他是一个帅小伙。 哪怕是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哪怕是尚未蜕变成完全形态,都足以让所有人相信他再大一点必定会更上一层楼,光荣地登上“最帅超级英雄”排行榜的高位。 真棒! 打住,欧萝拉,你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欧萝拉将视线压下两寸,又看向杰森的眼睛。 杰森的眼睛里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那是一种极为陌生的情绪,内敛而克制,没有从躯干四肢的动作甚至五官的变化透出一丝一毫,仅仅只是在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泄露一丝天机。 欧萝拉突然就想到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他像是自己主动地把自己的灵魂锁了起来,抛却过往的一切,从此只愿独身一人负重前行。不敢回首,不愿回首。 这是合理的,她自己对自己说,他经历了那么疼的事情呢。 死过一次的人就是这样的吗? 可你这是怎么了,你还好吗?欧萝拉很想脱口而出,却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你还是,从前的那个少年吗? 可是,我也不认识从前的那个你。 这就是一个没有依据的推测。 “是你救了我?” “我不知道。”欧萝拉摇摇头。 “谢谢。” 随即又是相顾无言。 沉默。 杰森突然就想到在欧萝拉来之前,塔利亚——小姑娘的那个好母亲——就已经来过了。 “四月二十六号,你死于爆炸后的粉尘窒息,这里是死亡证明影印件,我从布鲁斯那儿偷拍来的。”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荒诞的事情了吧,自己拿着自己的死亡证明? 真是没有比这跟搞笑的事情了。 “布鲁斯把你的尸体——被我们掉包了之后的假尸——以及灵柩带回哥谭。” “正式的追悼会是在两天后,但讣告已经登出去了。”塔利亚自从进门就一直公事公办的板着的面孔终于松软了两分,“或许我也应该代表刺客联盟,代表父亲大人向你致歉,这其中也有我们的责任,我们低估了小丑。” 与虎谋皮,反遭其噬。 他们对罗宾的死亡也有责任。 所以这才有了尝试复活以来弥补的这一遭。 但不用说,拉撒路池如此邪气的玩意,被蝙蝠侠知道了肯定是要反对的。 所以不能告诉他。 “呵!你们竟然还能骗过他?”杰森嘲讽地说道,嗤笑声异常尖锐,“那可是世界第一侦探!” 杰森丝毫不停顿地继续讽刺道:“至于你——我在蝙蝠电脑里读到了你的档案,读起来可真像是地摊上的廉价言情小说似的。” “那我就当做那是我深爱的人还在乎着我的证明了。” 想到这里,杰森皱了皱眉头,而记忆里,刚才那一场对话中的杰森同样也是皱起了眉头。 欧萝拉?不记得自己的姓?不记得自己的父亲是谁? 呵! 刚才他是怎么嘲讽塔利亚的?哦,是了,他说的是——“你知道的,女士。蝙蝠侠的档案可比医院的体检档案内容丰富多得多了。我可从未想过你们竟然还有如此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一段罗马史!怎么?血脉的夭折终于为畸形的爱情画上句号?” “女士,我不得不说,你可真的是太厉害了。” 太厉害,一对可算作是最强悍的父母,怎么可能竟然还会能让血脉早夭; 太厉害了,身为恶魔的你瞒天过海,竟然把世界第一侦探都骗了过去; 太厉害了,把死人复活,可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有胆量尝试的。 这回轮到塔利亚不再说话,更加尖锐粗鲁问候祖宗十八代的辱骂她都能一笑了之,半个字都不会放在心上,可轻飘飘的一句拖长声气意有所指的“真厉害”,杀伤力没想到竟也会这么大。 片刻之后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事情可不是你想的那样,男孩。” “小丑死了?” “小丑在阿卡姆疯人院。”所以就是没死,蝙蝠侠没有杀他。 杰森回过神来,没再想刚才和塔利亚的并不愉悦的对话,心道:原来还得更正一下。 因为她——那个初次谋面的女孩说:“你好,杰森·陶德!初次见面,我是欧萝拉……呃,就叫我欧萝拉就好。” 太厉害了,你们把自己的血脉逼到记忆尽数丧失,远走他乡,也没有半点想过复仇; 太厉害了,同样的事情、同样的失去,你们可以忍受两遍; 太厉害了,你们——我说的是你们。还有你,布鲁斯。 那我的面子可还真是大!杰森自嘲地心想,为了我这一个死人,都把不问人间是非的失忆了的小公主给牵扯进来。也不知道布鲁斯知道了,是该埋怨塔利亚,还是埋怨我破坏他的精心安排? 但我都已经死了,他以为我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大米登场!其实就是开头的时候欧萝拉所说的“和达米安见过一面” 恭喜桶哥复生!因为觉得白毛造型太心水了所以就加上了 恭喜萝拉起疑!不记得自己的姓,不记得自己的老爸?多可疑呀! —————————————— 六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 ☆、第 12 章 “呃,嗨?”欧萝拉见杰森又是不做声了,有些担心地轻轻唤了一声,“你还好吗?” “好得很!好的不能再好了!……你也是,你还好吗?” 这后半句话,显然就有些别扭了。 杰森不自在地又把头扭向窗外。 “谢谢,我也很好。” 欧萝拉的声气有些弱,这对话可真是尴尬,她的脚指头都忍不住要去扣地板了! 她转念想了想,有些迟疑地,试探着地问道:“呃……你是从哥谭来的吧?哥谭,嗯,我也没去过,都不知道是长什么样子的呢。” 说完,欧萝拉自己都忍不住要给自己一巴掌了:听听,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废话! 她想问的本来明明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会死”,但这样冒犯味满分的极度不礼貌问句,刚冒出个念头就被欧萝拉自己否决了——然后?然后就也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最后憋出的这个可以入选年度十大最让人尴尬提问的问题? 哇!那你是不是也要介绍一下纽约呀?来呀,互相介绍城市呀! 尬到没边了! 要是我拥有倒流时间的能力就好了,但可惜只是想想而已啊。欧萝拉懊恼地踢了踢脚底下铺得很厚的地毯。 “你永远也不会想要去哥谭的。” 杰森嗤地轻轻冷笑一声,朝着背对她的方向摆过头去,欧萝拉立即意识到这会是一个极其糟糕的话题打开方式。 绿色的眼睛很快又转了回来,眼睛看着眼睛,灰绿色对着水蓝色:“你肯定好奇吧,医生小姐?介于你大概已经知道了我是如何得血肉模糊死无全尸?” 医生小姐?还真是从没有人如此来称呼她呢。 哦不,欧萝拉不自觉地小幅度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或许她自己以为这动作是隐蔽的,但旁人大概依旧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你不用为了告诉我来撕开自己的伤口呀。我可以不知道所以然的。 没必要呀! “罗宾可不是一份安全的工作!我想早八百年前未成年保护组织寄给他的传票就能垒得跟他一样高了吧?” “所有人都会说,是我太冲动了,没有听从蝙蝠侠的命令就擅自行动,所以结果——如你所见。”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还是致命的,是致命的玩笑。 欧萝拉的大脑竟在第一时间拒绝去思考语句当中的“他”指代的是谁——其实不用说,这毫无疑问,是一个稍微具有思考能力的正常人就可以判断出的代词,太简单了,不就是蝙蝠侠么。 她的头莫名的疼得抽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嘶”地吸了一口气。 “是啊,蝙蝠侠和罗宾,拯救城市的超级英雄,又有哪一份工作会比它的危险系数更高呢。”欧萝拉轻声地自言自语,说不出是用着什么样的语气。 这真是太正常、再合理不过了——尤其是在哥谭,尤其是选择在夜晚披上披风。 哪怕她根本不认识他们,也能想到,这样的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不对! 她真的完全不认识吗?这行云流水般就自然而然地产生的想法又是从何而来? 她没去过哥谭啊! 欧萝拉内心疑惑重重,而且不剪发能,她又想了想,索性试图直接换个新话题来试探:“那你之后是还要——” “欧萝拉!” ——要回哥谭找蝙蝠侠的吗? 塔利亚突然就出现在门口,突然就提高音量地叫她,很是突然,生生把欧萝拉的后半句话给掐住了。 “母亲?” “我亲自送你回学院,你不是一直念叨着学校的全勤奖的吗?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塔利亚不容拒绝地说道,“不过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还有,杰森·托德,父亲大人等会要见你。” “……好的。”欧萝拉垂下眼睫毛,顺从地应了一声,不再追问。 不,怎么可能不好奇!塔利亚的表现太过于反常了,还有这一位罗宾,杰森·托德,他说话的时候也仿佛在刻意而生硬地在绕开些什么。 究竟是什么,他们达成了什么共识?又是不想让我知道些什么? 哥谭,究竟是什么样的? 母亲,您是不想让我和杰森过多接触吗?还是不想让我,仅仅只是去了解一下哥谭与蝙蝠侠? 今天的秘密太多了,奇怪的疑点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了。 欧萝拉思绪万千,表现出来的却是乖乖地跟在塔利亚身后准备离开。 她没办法拒绝。 垂下的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眶下方打下一片阴影。 临走出门那一刻,欧萝拉好像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一瞬间太快,她甚至都没有把这奇怪的想法在脑子里过一遍,就猛地转过头去,直接脱口而出了。 “杰森·托德,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想我们以后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见面。” “但是你要好好地活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了!” “活着呀,好好的活,这个世界并不讨厌你,而你也不需要讨厌自己。要理直气壮地活够一辈子!” 就像她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要说这样的吗?你是被什么魑魅魍魉俯身了吗? 所以,再会了,知更鸟。 谁杀死了知更鸟?是我,小丑说,用我的撬棍和□□,我杀了知更鸟; 谁看见他死去?是我,蝙蝠说,我要哀悼挚爱,我看见他死去; 谁来为他掘墓?是我,恶魔说,用我的凿和铲,我将会来掘墓; 谁取走他的血?是我,拉撒路说,用我的池水,我盛纳他的血;[1] 谁将拉住他的手?是我,女孩说,用我的白光,我治愈他的伤痕。[2] 丧钟声为可怜的知更鸟响起,世界全在叹息与哭泣。 所以,再会了,知更鸟。 再见。 是希望再见,还是再也不见? 她突然感觉有些头痛,像是有些什么被压抑已久的东西想要破土而出。 …… “我这是怎么了呢?尽是说些不知所云的话!” 刚转过身,欧萝拉的内心就立刻蹦出来这样一个奇怪的想法——不对,奇怪的应该是她的所言所行本身。 为什么?或许是看到那双绿眼睛里一些看不太懂但又似乎有几分熟悉的东西吧。 真奇怪啊,为什么会熟悉?欧萝拉摇了摇头。 “我见过他吗?不可能,我没有任何理由会见过哥谭的罗宾或者是蝙蝠侠,更不可能见过如此风云人物还会忘的一干二净。” 头越来越痛了。 好痛。 我到底怎么了? 万米高空之上,没有云层遮挡天空与阳光太过于的刺眼了,让人根本不能直视。 欧萝拉疲惫地歪着脑袋,手肘支在座椅扶手上勉力支撑起头,同时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她的头真的好疼,但此时此刻内心那不断叫嚣着的疑惑足以让她暂时硬撑着。 突然就头疼起来,莫名其妙。 但“硬撑”这大概就是那一句鸡汤吧,真到了时候,疼到一定程度,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欧萝拉无声自嘲。 我有经验……但我哪里来的经验? “所以,那个罪魁祸首……是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小丑。”她好不容易地迟钝地想出这个反派恶人竟然如此简单粗暴的名号。 “杀了人家的助手,肯定会被怒火中烧的蝙蝠侠打个半死吧?然后是判死刑还是下半辈子都得蹲监狱里?” 塔利亚坐在欧萝拉侧前方的位子,闻言才缓缓转过头来。 如果此刻欧萝拉不是疼痛到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她一定会发现,塔利亚的神色是那么得复杂,复杂得远超过言语能以描述:无奈、悲哀、痛苦,还有做习惯了之后的消极的淡然。 “嗯,我想是的吧。” 最终,女刺客如此模凌两可地回答道,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上了自己的额头连同眼睛。 “杀了他的助手、他的儿子,他一定是怒火中烧到了极点、濒临崩溃的边缘的了。” …… 若干小时之后,飞机在泽维尔学院后宽大的停机坪上停下——这是一部陌生的飞机,并不属于学院以及X战警。 带了些许心照不宣的井水不犯河水的几年来的默契,欧萝拉与塔利亚交换了临别的最后一个拥抱后,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下了来。 哪能让刺客联盟的飞机进到变种人学院的领地?所有人的领地意识都是没开玩笑的。 大概就跟父母家长送孩子去上小学,都知道再是不舍也要在校门口止步,是一个道理吧? 头真是越来越痛了。 所以“硬撑”还真是鸡汤。 又验证了我不知从何而来的经验了呢。 “教授!我的的头好疼!”欧萝拉□□着,终于成功完成了从下飞机到把自己挪进了医疗室这一个漫长的长征,“在回来的飞机上,疼了一路了,竟然连我自己的能力都不管用。” “而且越来越疼了!” 欧萝拉扶着墙一步步地走到了墙角一张椅子上,瘫了下来,重重地呼了一声痛,又把头靠在墙上。 “是不是我的能力出问题了?”她乖乖地把试图治疗一个亡魂而结果使得自己昏迷的糗事和盘托出,“但我也没有感觉啊,这是怎么回事?” 查尔斯操控轮椅到了欧萝拉的面前,平视这同样坐着的女孩。时间过得可真快,她刚来的时候才那么小,哪怕站着自己也能平视她的眼睛,现在,倒是只有坐着的时候才可以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查尔斯叹了一口气。 “萝拉,对不起,当初也是为了救你我才这样做的。” “但现在,看来已经不管用了啊。” 他已然知道这两天欧萝拉做了些什么了。 或许是她一次性了大量地能力带来的连锁刺激,也或许是见到、听到某些几年来所有人一直默默瞒着她的真相的刺激,查尔斯知道,欧萝拉脑海的那一把他亲手锁上的锁,有了不可逆反的松动的倾向。 终究,还是瞒不住了啊。 那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有准备,却仍然感觉猝不及防。 欧萝拉疼得已经把眼睛闭上了,五官都有些扭曲,也听不太清查尔斯那温厚的、低沉的呓语。 查尔斯的眼睛里情绪复杂,他抬起手,却只是轻轻摸了摸欧萝拉的后背,没有再做什么别的。 这一个时候,没有人能够帮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才渐渐消散了,很慢很慢地消散。 欧萝拉突然睁开眼睛,泪水条件反射般地就流下来了。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啊……” 那些曾被封存的记忆。 那个人啊。 那个该死的人。 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来? 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场合下让我记起从前的一切? 这是何等的恶趣味! “这该死的人生啊!” 泪水盈满整个眼眶,在模糊整个世界世界后从眼角不断地滑落,完全无法抑制。 然而欧萝拉在这一个时候却是莫名地突然想要唱歌,这真是一个疯狂、懦弱、愚蠢的念头! “是谁杀死了知更鸟?是谁杀死了知更鸟!” “下回鸟儿法庭,麻雀将受审判?”她开始反反复复地哼唱着,有且只有着最后一句。 “下回鸟儿法庭,麻雀将受审判!”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3] “下回鸟儿法庭,麻雀……麻雀……” “审判!审判?” 作者有话要说:[1][2][3]同样化用自《谁杀死了知更鸟》。上面的前三句之前出现过了,[1]的原文是“谁取走他的血?是我,鱼说,用我的小碟子,我取走他的血。”[2]是仿写的,[3]直接是原文 ☆、第 13 章 欧萝拉从久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她坐在自己卧室的钢琴前,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或许很久,也或许只是那么一瞬。 “这该死的人生啊!”她苦笑着又重复了一遍。 三十六块黑色在上,五十二块白色在下,八十八琴键一字排开,乍眼望去白多于黑,是否意味着在现实中也是如此黑白分明? 怎么可能呢,就像哥谭,它是灰色的,混沌的灰色。 财大气粗的韦恩庄园所选购的钢琴,那自然是大牌中的大牌。布鲁斯向来愿意为孩子的爱好而花钱,无论是欧萝拉的钢琴、达米安养的一窝小宠物,还是提姆一大堆的电子产品。 或者干脆直说,这点小爱好的花销,对能够支撑起大半个只会哐哐砸楼暴力拆迁的正义联盟的人来收,根本不值得他为此费神,哪怕是想一想的功夫都是浪费脑细胞。 烫金花体字的字母宣誓它的不俗,哪怕是世界一流的演奏家都会为之而倾倒,珍而重之。而欧萝拉自第一次摸上琴键以来就是这么让人羡慕的条件了。 《暴风雨奏鸣曲》第一乐章,刚才弹完了第二乐章,现在却是反过头去了?贝多芬若是有强迫症,就是从棺材里爬出来也要想打死你的。[1] 手感正好,她果然就是从小就把自己的口味养刁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但她也弹过很平价的二手钢琴,硬邦邦的,不知怎的就是周身不自在。 是在泽维尔天才学院,立式钢琴委委屈屈地缩在房间的一角,让整个房间看上去拥挤无比。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的书,大部头的也有薄册子的也有,占领了钢琴盖顶的地盘,直把它当作成了书柜。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对琴不太好?不过毕竟那么大一架钢琴呢,宿舍空间有限,一个后来者却是蛮横地占据了原先属于书架的地方,书们还没埋怨你把它们的家给暴力拆迁了,你又哪还有挑剔的空间。 真要说起来,教授对孩子们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好啊,泽维尔学院像是个全日制寄宿学校,却又远远超出于此,教授是真的把孩子们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爱了,各种五花八门的个性化的要求都尽可能地去满足。 音符在激烈地冲突、怒吼,连续不停,如同暴风雨之中的海浪一波紧接着一波,一波高过一波,小船在风雨之中摇摇摆摆,下一秒就仿佛会被波涛撕裂,被雷电击碎。 “我不要回哥谭,求您了,教授,我不要,我不要回去!我回去也不过就是个拖后腿的麻烦,不仅什么也帮不上忙,还会让他们为我操心。” “也请别告诉他们我都想起来了。别让他们担心。父亲……我是说布鲁斯,他应该也是更希望什么都不知道最好吧……” 这是她自己的声音,颤抖着的语无伦次的哀求,带了很浓的哭腔和鼻音。 这一段的旋律速度加快,一个没顺过来手指绊了绊,卡顿了半拍,像是那两个小音符在登场前不小心踩到了路上的石子跌倒在地。 哦,对,跌倒在地,那可真是生疼!粗糙的户外训练场,杂草、砂石什么都没有清理干净,罗根说到了战场上是不会有人帮你打扫出一个舒适的环境再开始战斗的。 “你害怕血,是想一辈子怕血吗?” “你不来上格斗课,我就由你去了,反正查尔斯也护着你——而且就你那小身子骨,顶多也就能练好女子防身术吧。”说着这话的时候,有狼爪子在阳光下反射着银光。 “但欧萝拉,你得学会保护自己,没有人能护着你一辈子,金刚狼不行,你的蝙蝠爸爸也不行。” 音量忽地渐低,所有的风声雨声雷鸣声,一切的海水海波海浪,所有的一切都瞬间消失了,整个宇宙,整片天地只剩下那原先在暴风雨里摇摇摆摆的孤舟仍停留在原地,低声吟唱,延绵不绝。 教授的声音就像是平静的蔚蓝的海面,很是好听。 “你提前就自己挣脱了我为你构筑在记忆上的锁,但萝拉,你还没打开你的心结,你还没走出你的噩梦。” “别否认,萝拉,不要自己骗自己。你还在恐惧,即便我不读你的心也能直接用眼睛看出来——如果不是,那么今天下午看见血就失了态的人又是谁?” 又是一段连着的重重的和弦,砰砰砰用力地砸下去,如同雷电交加的深夜,闪电撕裂天空,一道紧接着一道地狠狠劈在波涛之上,意图将其打散。 “哇哦!真是稀奇,金刚狼居然还有有求于我的一天?不过真是作者给我的福利!哥就喜欢这种跟漂亮小姑娘呆一起的任务——嗷!罗根你发什么神经啊!” “害!枪有什么好学的,玩几把不就什么都会了。喏,拿着!朝哥身上开枪,什么时候射中了你就毕业了!” 砰!砰!砰!和弦声,雷声,还有耳鸣一般响起的枪声,极致的三重奏交映生辉。 “怕啥呢,《闪点悖论》里的老太爷都是玩枪的呢,不都说隔代遗传嘛——哦,对不起串台了,这不是我们这个地球。” “Anyway,宝贝,你这么担心哥我可还真是感动,今晚有空不——嗷,罗根你是不是想打架啊!——放心,你没有杀过人也不会杀人,这种脏活可不能让小宝贝沾呀,哥可是死不了的!” 指尖似乎因为接连的用力和大段的演奏而有了微微发麻的感觉,但欧萝拉正在兴头之上,而且是才进入真正的状态没多久,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完全无法自拔,肾上腺素会让人忘却一切的外物,全然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 微微的酥麻感是让人愉悦的,如同微小的生物电流刺激,也像是性感美人眼眸中流转的电波。 “Well!我得承认,枪可不像是这样一个富家小姐该会的东西!”俄罗斯女特工似笑非笑。 “但你要学,你得学。” “不接受就让自己变得接受。” “既然你的出身与身份已经注定了不凡,那就得学一些能保护自己的技能,至少也要做到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的弱点与软肋。” 最后的d小三和弦,声音的延伸而减弱,趋向平静,逐渐消失,但又隐隐透露出一种未完的不圆满感。 暴风雨奏鸣曲第一乐章,结束了。 欧萝拉的手仍然保持着标准的拱去,手腕悬空而平,并非放下。 然后是发生了什么了?她的记忆里不应该那么差才对——哦,是了,既然都已经结识娜塔莎了,那么就已经是她搬出泽维尔学院去读大学的时候的事了。在她的大学四年了,还发生了什么? 哦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是红头罩归来。 不是春天了,那是一个夏天,异常炎热的夏天。 又是一笔说不清楚的糊涂账啊。 又是我的罪过。 那是一个夏天,异常闷热的夏天。即便已经到了夜间,沉闷的空气而仿佛拧的出水一样,静滞得如同黏糊糊的污泥沼泽。哪怕再是那不怕热的体质,也没人有会喜欢这蒸桑拿一般的盛夏的吧。 欧萝拉有些烦躁,往一旁抹了一把自己略微凌乱的刘海,不过就是在户外站了那么几分钟,额头与鬓角就已经微微汗湿了,发丝变成一绺一绺的,很是不好看。 这日子可真是恼人,就像门口那棵大树上总是叫个不停的知了,除了惹人心烦之外,一无用处。 一分钟以前她还是泡在空调开得有些过低的图书馆里疯狂刷夜复习——毕竟临近考试周实在伤不起——结果正纠结于一个重要知识点反反复复搞不清楚的烦躁到要自尽的紧要关头,被调至静音模式的手机一阵疯狂地震动,连带着整张长桌都共鸣起来。 你懂这种感觉吗?就好像打游戏将将快要通关了,啪的一下,有个人把电源线给把了还要对你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活,平淡的日子中偶起的同样普通的小水波而已。 但——哦,这不合时宜的电话!欧萝拉暗骂一声,只得连忙抱着手机跑到门外,而现在很是懊恼过于匆忙而忘记脱下披着的大外套,三十多度的室外如此穿着的她在别人眼里一定像个傻子。她感觉自己曲起的手肘处都有些汗水积住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她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号码。发通知的?推销的?诈骗的?欧萝拉又一次不太耐烦地拨了拨有些扎眼睛的刘海。 Well well well!我发誓如果不是一个正经事的,我一定要狠狠骂一顿把憋在肚子里郁闷全部发泄出来! 啊哈,好吧,这好像听起来还挺损的。如果被史蒂夫听到年轻人如此不讲武德的蛮横,肯定又要被说教一顿了。 欧萝拉做了个深呼吸,好歹是把疾步匆匆造成的有些过快的喘气给平缓下来了——“喂,您好,请问哪位?” “喂?喂,您好?听得见吗?” 不是没有声音,她对自己的听力还是相信的,然而对面却是仅仅只传来一阵微乎其微的呼气声,吸气呼气,频率很慢。 搞什么鬼啊? “请问是哪位?“ 哦,想骂人了!一向自诩好脾气的欧萝拉,今天却真的就是一只差一点火星就可以自爆的□□桶,这到底是哪门子的恶作剧,真的,我是认真的,我想骂人了! “欧萝拉,欧萝拉·韦恩。” 终于有了声音,是低低地传来一个男声,听得出很年轻,不是那种很有磁性的微哑的低音炮,而是清朗 但刻意压低了的声线并不显得矛盾或事做作,反而让他比同龄人更成熟几分,也或许可以说,是过尽千帆的经历让人变得更加成熟和洞悉。 欧萝拉·韦恩,他这么唤道。 仿佛一桶凉水浇到引线上,她满腔蓄势待发的怒火一下子就全都熄灭了,一个透心凉,像是从盛夏瞬间穿越入了清秋,几片橙黄带红的枫叶从树梢飘飘然而下,西风中带着难以忽视的寒意。 这个声音她没听过,但一瞬间,她知道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再不会听到的声音。 欧萝拉·韦恩,他这么唤道。 “杰森·托德。” 作者有话要说:[1]之前出现过的《暴风雨奏鸣曲》第一乐章特别激昂,不安,怒吼,个人理解甚至还带有些隐隐的绝望 —————————————— 尝试了一段并不算好的意识流?里面四个人应该很明显吧? ☆、第 14 章 “你那是可不是这样叫我的。” “杰森·托德。” 那枫叶似乎很轻盈地在半空打了几个旋,但实际上叶片完完整整地已经脱水变干了,若是角度对的话,可能也是能割得钝钝的疼。它们红的黄的很是绚烂,像是一簇又一簇的小火苗,一点又一点的火星子,稍不留神也是会灼伤人的。 欧萝拉根本就不需要、也压根没想过去问,为什么他会知道了她的姓氏她的身份,他见到她的时候,可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一二的。 可哪里需要呢?他是杰森·托德,蝙蝠侠训练出来的罗宾,她在这伙人的眼睛里大概就是完全透明的。 那还真是有趣,竟然那么久了她都还没有被蝙蝠抓走? 对面的人并不接话,久到很久很久,久到欧萝拉以为他就要这么一直沉默下去了,久到欧萝拉甚至觉得他刚才没有在对着自己说话。 所以他这是在做什么?平白无故地一个电话?我们又不是什么熟人,不过萍水相逢一回。现在这一遭又是要作甚? 欧萝拉的脚尖无意识地在地面上打转,在脑海里回忆着他的模样。五年了啊,她竟然还记得清清楚楚,格外清晰,尤其是那一双绿色的眼睛,大概只要见过了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我记得你,杰森·托德。 她已然从塔利亚那儿全部都听说了——她指的是,在自己找回记忆之后——再一次锲而不舍地向塔利亚重新追问前因后果,换了一个身份与角度来听同样的童谣,心境却是截然不同了。 但得知真相,欧萝拉却是绝望地真想穿越回几分钟之前把那个不依不饶刨根问底的自己一巴掌打晕才好。 “一无所知才是福气啊!” 那个时候她自己和自己说,也可能自我嘲讽:“清醒的人才是最荒唐的。好奇是要害死猫的。你往后一定要一辈子记得这个真理。” 塔利亚告诉欧萝拉,杰森并没有回到哥谭。 而再后来发生了些什么,欧萝拉就不得而知了,再没接触过着这一位从各种方面都与自己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 “别管他了,别想他了。”欧萝拉一遍一遍地警告自己,“你莫不是想和蝙蝠打交道?” 但我最终还是记住你,杰森·托德。 “就这样吧,就这样过去吧。反正你不是早就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可是…… 小丑。 这个名字可真是难听至极了。不管她失忆还是记起,她都坚定地认为这一点。 呵,又是小丑!天杀的该死的丑恶的小丑!哪怕仅仅只是想一想,她都需要用尽浑身力气咬牙切齿,才能够将将避免自己失态。 小丑,小丑! 她的脸色现在一定很不好看吧,可惜这里没有、不会有也不应该有镜子,但欧萝拉大概也心知肚明自己本来就苍白得有些不太正常的脸此刻必定难看得如同新粉刷的白墙。 对面依旧是久久的沉默。 杰森·托德他到底是要干什么?难不成还会是叙旧么? 欧萝拉有点想挂电话了。握着手机的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手心似乎有些渗汗,捏着屏幕略略滑溜溜的。 她一向胆小,如同鸵鸟。 “Please,让我来帮你吧,杰森。”[1] 终于有声音了——突然响起的是另一个声音,欧萝拉听到了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一个极为、极为低沉的声音,宛若喉癌。 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冰凉冰凉的,彷如在盛夏里一个不经意的转身,却是误入了南极的冰川深处,甚至还在冰川裂缝里永无止境地下坠,四面八方,寒风凌冽。 哦,不!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他在这里? 认出这声音绝对比刚才要辨认是杰森的声音简单多了,那人又不是一二十岁的青少年,过多少年也不会再变声,而且——变声器啊,机器造出的声音,过三十年也不会大变! 她以为过了这么久她会忘记的,可只要听到一个字母她就能知道,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声音,哪怕是化作灰了她也能认出来! 哦,不! 欧萝拉握住手机的右手肌肉一下缩紧,用力的同时颤抖更加加快,她的心底在无声地大叫,本就绷紧了的神经再经受不起一点的拨弹了。另一个说话的人——不,倒是不应叫“另外的人”。可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她一下变得紧促,像是溺水或是窒息的人,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的跳动;而对面说话的人反应与她一模一样,仿佛同步似的,亦是闻言呼吸立即急促起来。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杰森·托德,你今天到底是要我怎样?你还要我怎样! “就算不计他过去的种种恶行,盲目、愚蠢、忽视那些被他伤害和杀戮的人们。”[2] 杰森终于说话了。 突兀的一个他!代词永远是这世界上最捉摸不透的东西,没有前言后语,它可以是一切,却也可以什么都不是。 “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是最后一个你放任他、让他伤害的人。”[3] 然而这句话的语气是那么得消沉和落寞,仿佛能让人看见一个孤独的身影伶仃地坐在月光下,而月光石那么得冷,在黝黑一片的夜幕之下的没有一丝瑕疵的白,同时也是那么惨淡里去了;画面未完,眺望远处,是热闹的灯红酒绿,暖黄色的烟火灯光从没有闭紧窗帘的玻璃窗往外渲染,朦朦胧胧的似乎还能见到几团聚在一起的人影。 “违背那个道德准则就真的那么难吗?为什么,我又不是让你去杀其他人。我说的是他,就只是他,杀掉他是为了,是因为他把我从你身边夺走,害得你我天人永隔!”[4] 这话明显是压抑着吼出的。 她听见了,她听见杰森的声音已经带了微微的些许哭腔,但很浅,被死死地压住了,抑住的声线让她想到被压制到极点的弹簧,只能拼命压住,不能有一丁点的放松,只要稍稍泄去半分的力,弹簧就要反弹而其。 原来你也会哭的,我还以为,只有如此怯懦的我才会把痛苦诉诸于哭泣的。 “你不想和我说话?那好呀,你和她去说说呀!”杰森冷哼一声,话锋一转。 “你知道我是怎样重新睁开眼睛的吗,老头子?第一眼见到的是一个自称‘欧萝拉’的变种人,很熟悉的名字是吧,但愿你还没有老年痴呆记忆衰退!” 又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欧萝拉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喉咙里忍不住的闷哼一声。 放过我吧,杰森,求你了,放过我吧。 她应当要挂断电话了,有一个很冷静的声音在欧萝拉的心底里说,挂断吧,这掌控权不是在你自己手里吗?你不要再听下去了,你不会想如此的。 她应当要挂断电话的。 “你可真不愧是世界第一侦探,若是被你经手掩盖的真相,恐怕世人永远也无法发掘出来吧。” “但你不会连自己都骗过了吧?连自己都忘却了?” “你对这个家伙可还真是仁慈呐!怎么?为此牺牲一个无足轻重的养子还不够,血脉之女都能够说放弃就放弃。一而再再而三,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你都承受下来了——是吧,布鲁斯?” 布鲁斯——这个名字!头顶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最终、终于落下! 那是一桶的凉水,不,是冰水!这回不是浇捣在火药的引线上,而是彻彻底底地从欧萝拉头顶哗啦地倾盆用力泼倒!是那么得冰,那么得冷!冷到骨髓里头去了,浑身禁不住地在颤抖,牙齿不由得磕磕绊绊地打架。 欧萝拉想要去咬咬自己的嘴唇,止住着条件反射般的一切,然而,她竟然连挪动挪动口腔的力气都没有。 布鲁斯,布鲁斯·韦恩,蝙蝠侠,最后的最后,还是逃不开避不过这个名字。 “萝拉。” 喉癌声又响起了,不知道是不是欧萝拉的错觉,她觉得这声音似乎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 她又听到了,这个再熟悉不过、恍若早已刻入基因当中的声音,像是从耳边传来,又像是从遥远的记忆深处传来。 欧萝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逃不过,避不开。 她颤抖了许久,最终才磕磕绊绊地念道,“是的,是我。” “父亲。” 一瞬间仿佛坠入真空,四周万籁俱寂,没有一丝一点的声音。 她仿佛看到眼前有落叶飘下,但没有分毫的声音。 “HAHAHAHA!What\'s a big suprise!天啊,这不是那位我亲爱的小公主吗?” 有刀子在玻璃上刻划!尖锐,刺耳,难听的生硬!真空的玻璃被突兀地打破! “哦,天啊,天啊!谁带了照相机?快给我们来一张大合照!”[5] 哦,不! 不! 现在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并不仅仅只是坠下那么简单了,利剑径直地插入她的心脏,还要坏心眼地搅动两下。 那儿到底有多少人!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放过我吧! “你最好给我闭嘴!”伴随的是仿佛某个重物哐地倒地的闷闷的巨响,隔着电波并不太清晰。 欧萝拉猛地睁开眼睛,大热的天里,她突然感觉如坠冰窟,是万年的寒冰,是最冷的严冬。她努力地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然而握紧的只有空气与虚无,她在下坠,永无止境地下坠,下坠。 “你为什么就这么看着我死去?你为什么不救我?” “都是你的错!” “都是你的错!” 是恶魔在呢喃吗?不,不是恶魔,而是被恶魔杀死的人,在通往天国的道路上痛苦而不舍地回望,想要伸手抓住些什么,但指缝中只有虚无。 都是我的错。 欧萝拉突然感觉胃部一阵痉挛,抽抽的疼,疼到了神经的末梢,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上面毫不留情的啃食,突然产生一阵难以抑制的条件反射,像是想要把应该早就消化了一半的餐连同胃液与胆汁一齐呕出。她今天吃的晚餐是什么,她怎么想不起来了?哦,天!她竟然连自己都忘了,她一直泡在图书馆没出来,根本就没有吃晚餐。 原来是这样的啊,怪不得我的胃这么难受,我感觉我的胃酸是不是要把我的胃壁给腐蚀了?这会得胃穿孔的吧。 呢喃,低语,幻听,耳鸣,伴随着神经的一抽一抽的疼痛。 恶魔把掌伸向了她。 “嘿,同学,你的脸色可真差,你还好吧?” 有人向她伸出了手,是不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伸手,就是有人伸出了手!手上沾满了血,那是一双沾满了血的手! 她的手好像也是淌着血,她也想伸手,拼命的伸手。 红色!是红色的,散发着恶心的腥臭味的血红色,漫天遍地的红色。 那红色半是干涸,半是依旧可以流动,在油得锃亮的木地板上,红色的略粘稠的液体凝聚成一颗又一颗的珠子,有些还能亮亮的反光,微微的抖动,也有些表面仿佛已经结出一层似是非是的哑光了的薄膜, “同学?同学?” 好像有人在叫她吗?然后见没反应就离开了?又变回她一个人了,那个时候也是,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伸出的手没两刻钟就软绵绵地倒下了。 只有她一个人。 他与他与他,还有她。欧萝拉张了张嘴,喉咙堵堵的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那缕缕的刘海又不听话了,垂了下来挡住视线。 对面,不知道是杰森还是布鲁斯,也可能是小丑,反正有人又开始在说话。这三个人的音色差别这么大,但是听到她的耳朵里却是蒙蒙的一团,辨别不清。 “这该死的人生啊!” 她暗暗地苦笑一声,在心底暗骂道,握着手机的右手无力地垂下。 啪!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 屏幕摔出一条极度明显的裂缝,屏幕闪烁两下,熄灭了——是对方挂断了,还是因为她把手机摔坏了?但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终于挂断电话了?如你所愿? 真好笑。 欧萝拉依旧感觉到了冷,拢了拢只是原本披在肩膀上而没有穿好的外套,但还是很冷,夏季空调房里只是用来挡挡风的聊胜于无的薄外套,怎么可能抵挡住南极呼啸的寒风? 图书馆的门口并不会人来人往,毕竟这都已经是夜晚了,准备进去的人早就在里面占领好地盘,此时,不过零零星星的几人路过,背着书包或提着手袋盘算着,是否能够能有捡漏的机会。 或许看到欧萝拉这么一个大活人一动不动伫在门口很奇怪吧,基数虽然不大,但她倒是收获了并不算低的回头率。 就是也不知道刚才是哪一位热心肠的人,见到了她惨白的恍若失了魂般的脸色,大晚上的,怕是贞子女鬼都没有她吓人吧?真对不起这位好心的仁兄。 欧萝拉轻轻叹了口气,握紧了拳。 她的右手手指有些微微的不自觉的肉眼可见的颤抖。小小年纪,就跟帕金森似的,欧萝拉努力地想要去定定神。 失败。 有些僵硬地抬头,图书馆门口是不知哪一位杰出校友捐赠的雕像,最经典的,忒弥斯女神身着优雅的长袍,一手持剑,一手珍而重之地提着天秤,即便是蒙住双眼,依旧无比神界,只可仰望,古希腊神话中的正义女神。 女神蒙住眼睛,是否是对这污浊的世界太过于失望,以至于没有眼看了? “这该死的人生啊!” “我亲爱的小女孩,可不能说粗口哦。” 几乎就是同时,有一个很陌生但又很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怎么又来一个? 今天,哪怕是忒弥斯女神复生,神圣不可侵犯地从天而降,降临人间,都不会让她更加震惊了。欧萝拉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是不是应该被称作麻木,她漠然地转过身。 又来一个熟人,今天是什么重要的节日么? “芭芭拉。” 欧萝拉恍恍惚惚地叫道。 这是她认识的芭芭拉·戈登,她不可能忘记这张脸,哪怕因为隔着时间而变得有些不同了; 可这又不是她认识的芭芭拉·戈登,为什么她会是坐着轮椅? 她的记忆可能是停留在很多年前了,蝙蝠女孩与初代罗宾,跟着那时还爱笑的蝙蝠侠,一起翱翔在哥谭的夜空,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切都是怎么变成如此的? “所以,有得治吗?医生小姐?”芭芭拉含笑地摇着轮椅朝欧萝拉过来。 哦—— 芭芭拉也叫她医生小姐,这个名号似乎五年前也有人这么叫过。 欧萝拉相信自己走过去的步伐一定虚浮得很,一脚一脚好像踩在棉花上或者踉踉跄跄地踏在流动的沙堆上;她也相信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更加得难看了, 多漂亮的打开话头,最高级的话术就是用最稀松平常的话来暗示最让人不愿面对的事实。 “有得治吗?医生?”——很好,他们已经全都知道了,知道是她站在拉撒路池旁边,知道她见过了杰森,知道她是他的那一位“医生”。 真完美啊,蝙蝠侠追捕红头罩,而另一头同时又让芭芭拉来找欧萝拉,一网打尽,多完美。 “有得治吗?医生?”——可她能够说“不”吗。 她怎么可能对着芭芭拉说拒绝的话?这是她姐姐,是她短暂的童年中的一抹亮色,是从小关心她带着她的姐姐。 所以,多完美啊! “去我家吧。”总不能在这大街上坦坦荡荡地讨论蝙蝠侠、表演变种人吧。 欧萝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淡定一些——试图。 毫无疑问,失败了。 她只能撑着苍白的、干巴巴的、难看的笑容:“所以,你是来抓我回哥谭的吗?” “不,宝贝。只是一位姐姐来探望一下她多年未见的妹妹。” “但我记得还是小时候你教我的,直面恐惧是战胜恐惧的唯一途经。”欧萝拉苦涩地喃喃。 “你明明很清楚,布鲁斯是更情愿你远离这些是非,以及污秽的。”芭芭拉终于松了两份笑容,叹了一口气。 “但我做不到了,或者说我的自欺欺人最终还是被打碎了。其实自从恢复记忆却又选择了逃避的那一天起,我就应该想到终有一天我会失败的。” 她恢复记忆已经有五年了,但她一直没有联系他们,她在逃避,她不想重面那些事情,哪怕代价是见不到家人。欧萝拉也不想去想布鲁斯究竟是否知道她恢复记忆、是什么时候得知的,反正布鲁斯也没有来联系他,这诡异的平衡竟然也能一直保持五年。 杰森·托德,却是他打破了这个扭曲的局面——怎么,你在打破自己的平衡木的同时,还要多管闲事地来打破我的吗? 回头去,我可能会疯的。 但是若继续硬着头皮站在此地,我也一定会最终最先绝望的自我毁灭。 都说了,这是一个诡异的、扭曲的平衡,是饮鸠止渴,是□□。 欧萝拉睁开眼睛。 现在是当下,她身处哥谭,不仅如此,还要是坐在韦恩庄园的她的房间里,手底下是钢琴的琴键。  我回来哥谭了,那,我会不会自我毁灭? 不知道。 拔出深入骨髓的毒药,这过程还真是有些疼啊。 她又把《暴风雨奏鸣曲》弹了一遍。 这回,从第一乐章一路弹到了第三乐章,没有一丝停顿。 作者有话要说:[1][2][3][4][5]动画《红头罩之下》的原台词,这一段写的就是最后对峙的那一段名场面啦,略微改了一些,私心里让欧萝拉旁观了(这么重要的剧情怎么能错过呢!) 动画里并没有出现芭芭拉,但这三个孩子,都是小丑的受害者 —————————————— 二桶:我要对老爸暴击!!! 萝拉:呜呜呜~~~ 老爷:吾儿吾女叛逆伤透我心…… 芭姐:求医问药中,勿cue —————————————— 第二卷回忆杀也结束了,五万多字,其实时间线还停留在初回哥谭哈哈哈 ☆、第 15 章 It's not in misery but in oblivion, Not vertically in a mood of joy Screaming the spring Over the ancient winter, He\'ll lie down, and our breath Will chill the roundness of his cheeks, And make his wide mouth home. ——Dylan Thomas,It's not in misery but in oblivion 不是在痛苦中,也绝不在欢愉中 而是在遗忘中 呼喊春天 在这古老的冬天 他将死去,我们的呼吸 将吹冷他的腮帮, 并在他宽阔的嘴里找到归宿。 ——[英]狄兰·托马斯,《不是在痛苦中而是在遗忘中》(韦白译) ------------------------------------- “艾维拜拜啦,下周见!” “嗯,拜拜。” 艾维·格雷恩坐着旋转椅从隔壁桌子顺溜地滑了过来,伸出手,很自来熟地拍拍欧萝拉的肩膀:“周末愉快。” “去吧!皮卡丘!” 欧萝拉:……皮卡皮卡丘! 与这沉默动漫鹅黄小精灵画风不符的是,这位美艳的女警官拥有一头如同火焰一般鲜艳而又活力的红色卷发,身材高挑婀娜,哪怕是穿着板正的警服也难以掩盖她的魅力。 当仁不让的警局一枝花,也不过就在说话的那么一小会时间,就能引得在走廊走过的年轻男警官频频回头。 啧啧啧! 欧萝拉依旧是选择性地无视了——和艾维自己本人一样。不然呢,还能怎么着? 就如同向布鲁斯交代的一般,欧萝拉确确实实是进了警局工作,每天下班回独居的小公寓,独来独往,十分自然地过一个人的生活。 也如她自己所言,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了。 既然如此,那么是在哥谭,又或是在纽约,有什么所谓呢? 但她也是答应的,每个周末会回庄园。 她回来,数数,竟然也有一个月有多了。 所以还是有些不同的吧。 至于艾维·格雷恩,是欧萝拉进到哥谭警局之后交的第一个新朋友。 艾维是个极为热情的女孩,就像她的红头发代表的那样,你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会喜欢上她的。 欧萝拉的走路速度并不快,她平时一向都步伐并不太快。她还穿了高跟鞋,走在走廊一声一声铛铛铛的,可能还会有些许的回音。 正好顺路路过另一间办公室,于是她探了探头,发觉里面的人还没有离开。 “那我走啦,芭芭拉。” 又是一位红头发美女,芭芭拉·戈登,她亲爱的领导大人,最大的乐趣就是抱着手美其名曰“一视同仁”以及“公平公正”,专门把那些最复杂最繁琐的任务扔给她,嚷嚷“能者多劳”,还要带着一脸“我看好你哦”的笑容。 惹得所有的小伙伴都在中午的饭桌上八卦,新来的欧萝拉·韦恩到底是不是得罪领导了。 欲哭无泪啊欲哭无泪。 所以,到底谁才是关系户啊?我想我们从小的交情并不是开玩笑的? 好吧,不过有个相信你能力的知根知底的领导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请注意“知根知底”这四个字——好了,现在提问,“根”是什么,“底”又是什么? 喂喂,我看见你准备张口回答了,快闭嘴,如果你是知道正确答案的,就应该明白正确答案应该就是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说才是呀。 “啊,路上小心点。”带着眼镜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电脑屏幕的芭芭拉闻言抬头,一下露出了和煦的微笑,“周末了,今天是回庄园是吧?替我和阿福问好。” 今天回庄园。 对,周末,她和布鲁斯约好的,每个周末一定要回家去住。 她回哥谭来竟然也已经一个月有多了。 欧萝拉扶住芭芭拉办公室那扇半掩着的木门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捏紧了两分。 “啊,对啊,要按时探望我的空巢老爹哟!我可真是一个不孝女!” 她甚至还要擦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这太戏精了吧?也许戏剧学院可以考虑给她发张录取通知书了,她并不介意读两个本科的。 开心!当然开心!她为什么会对回家不开心不激动不期待? 就是可能有点说不出的紧张感罢了,欧萝拉想,这就一定是因为我一个人生活久了,一开始有些不适应罢了。社交恐惧嘛,这个时代的人都或多或少总有点这样的毛病。 开心,她真的很高兴终于有一天她可以回来的。 “布鲁斯要是空巢老人,那我老爸就是鳏寡孤独四样俱全了。”芭芭拉犀利吐槽。 欧萝拉:…… 怎么?今天是吐槽老爹比赛吗? 说得对!她家老爹才不空巢呢,不仅有长辈在,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承欢膝下,更有一大堆的动物陪伴呢——而且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父子与手足关系可好了!连超人家都要羡慕! “不和你扯了,到家了记得立刻跟我吱一声——你知道的,最近可不安全。” 欧萝拉无奈一笑:“行啦,我觉得绑匪也看不上我吧?拜托,芭芭拉,我都十九岁了哎!” 话虽如此,当然,她知道为什么近来芭芭拉总是要仿若多此一举般的多叮嘱一句:最近哥谭孩童失踪案频发,从七八岁到十五六岁的各个年龄段都有,弄得风声鹤唳,有孩子的家长整天悬着心,担忧不已。 单单是欧萝拉自己的办公桌上,资料已经叠了两摞了。隔壁艾维也是在忙活这个案子。 可是所有人,却都一点线索都还没抓到。 芭芭拉前两天嘴上都急的长了个燎泡。 按照芭芭拉的话来说,那就是:“萝拉你长的就是一副十六七岁高中女生的样子,哪像个成年人,不就妥妥的像是绑匪的目标——你可得多注意点!” 欧萝拉心中腹诽:要是他们真的怎么不长眼把我给绑了,那可不就是能够立马破案?不用我们苦哈哈地要死要活的追查还没结果了。 反正绑架而已,又不是立刻把我杀人灭口,我这张金票可值钱这呢,如果是我,连受伤的可能性都几乎可以降到零了。 更何况,我身上的定位器有多少,你们可比我更加心中有数。 绑匪要是绑我,是不是该用“引狼入室”来形容?虽然这是个贬义词没错。 其实欧萝拉完全感觉得到的——朋友,可别忘了她是个什么能力的变种人!自己的身体上多了一堆毫无生命力迹象的小小的阴影团团,她能看不到吗?不是她说大话,那些蝙蝠小玩意在哪根头发丝里藏着她都能准确指出来! 最开始她确实是想取下的,是个正常人在知道有人一周七天一天二十四小时地盯紧你,都会有些不爽吧? 不过最终还是没有。 欧萝拉转过走廊的一个转角,提了提肩膀上有些滑落的背包的带子。 好的,现在该下楼梯了。 下楼。 出大门。 停车场。 很好,她看见她的白色的小车了,特朴素,和普通上班族白领没什么不同,正常得很,这小小的停车场就能找出两辆同款不同色的——而她不也是就是个上班族么?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才能人上人! 当然,你也得说是相对而言,比如说以布鲁斯为坐标轴参考系,那她简直就跟蹬三轮上班没什么太大区别了。 唔,这就又有一个很有趣的故事了。 她可还记得清清楚楚,鬼知道卖车的销售小姐那时的目光是有多么的疑惑不解:这是韦恩集团要破产的节奏吗?缩减开支? 或者,韦恩家唯一的大小姐这是不受宠、要上演现实版灰姑娘? 如果销售小姐做的更绝一些,把这个消息卖给狗仔队,或许又能让明天的报纸卖到脱销了。 娱乐板块一定就是《豪门灰姑娘?带你扒一扒韦恩家族的那些恩怨情仇》; 而财经版块应该是《大小姐反不受宠?韦恩家族财产最终将如何划分》; 社会板块恐怕就要请个教育学方面的专家做一期专访了,《多子女家庭的教育问题——父母要一碗水端平》; 这位销售小姐,我还真是谢谢你啊,感谢你的职业操守,没让我成为明天的全城热议的中心人物。 “这辆不好!”披着花花公子皮营业中的布鲁斯非常情绪化,“这才多少钱啊?萝拉,爸爸教你,便宜可没有好货!” 呃,某种程度上你说的也没错。 “但这个……太高调了。父亲,我不想转个身回来轮胎就没了。” 上班族要有上班族的样子啊,我是去警局搬砖的,不是去韦恩企业帮你数钱的,提姆才是。 布鲁斯的选择,你——不值得——信赖。 欧萝拉看着布鲁斯指出来的选项,感觉抑制不住自己眼角的抽动的。她深吸一口气,死命按住自己想要扶额的冲动。极力暗示,要低调,要低调啊,有没有低调一点的啊。 “你说的的对,低调些也是好的。”布鲁斯深以为然地说道。 “那开劳斯莱斯吧,那边黑色那辆怎么样?”[1] 她越来越觉得自家父亲是百年难得一遇地童心大起,在玩她呢! 但那个寓言故事怎么说来着的?两个农夫在想象国王的生活,大谈特谈国王应该是用金锄头金镰刀干活的、吃面包的时候想抹多少黄油就抹多少。 谢了。我不喜欢黄油的味道,吃了不舒服。 接下来就是插进车钥匙,掰下手刹,然后就可以踩下油门了。 …… 韦恩庄园。 庄园大门是自动感应的,比起警局停车场那个蠢到爆炸的车牌识别系统,这简直就是百步穿杨神枪手与带着酒瓶底似的厚眼睛的高度近视者的区别。完全无感,车开到门前就会施施然地为你敞开大铁门。 吱——呀。 声音老重,庄严,总是会给人一种要穿越时空错觉,好像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了十九世纪。 大概这就是old money的感觉? 欧萝拉经过了花圃,她不太确定这一丛蔷薇是不是阿尔弗雷德新种下的,感觉是,但她至今还没能做到对韦恩庄园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毕竟它太大了。 她也很怀疑,是否布鲁斯也并不能很清楚地说出韦恩庄园里的某一个角落有些什么。鉴于布鲁斯的聪明点可能都点亮在了蝙蝠装皮肤上。 她停好了车,其实是可以从车库直接坐电梯进到屋子里的,但是莫名地就是突然想绕一段路,重新走正门进去。 她记得她刚回来的那天,也差不多是这样走的,就是走的脚底下这条路。 那时她还是打出租车的,司机在山路上飙车很快,她极为难得的略微有些晕车,还要一边尽可能地让自己忽视司机听到韦恩庄园这个目的地后若有所思的八卦目光,另一边还要提着心一路担忧着不要出什么事。出租车当然进不了庄园外的大铁门,但那天欧萝拉刚下车后,大铁门仍然是像今天这样就自动给她打开了,她甚至还没有按门铃。 再然后,就是走这一条经过花圃与喷泉的路了,她自己,那天从大铁门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庄园主楼的华丽大木门前,无数次遏制自己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 都过去了。 她现在是很快乐很幸福的。 欧萝拉直接推开了木门——今天阿福没上锁,或者是刚才就替她打开了。但都没关系,她包里是有钥匙的,不用再敲门了。 “嗨,迪克?这么早?” 对,那天回来初见到的在阿福之后也就是迪克了,这么巧,今天又是迪克。 她抬手看看手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了一下警察的下班时间(他们俩应该是一样的,总不能布鲁德海文的警察福利比她们哥谭更好吧?)以及布鲁德海文到哥谭的路程时间。 得出的结论是要么他早退了要么他的车速一定很快。 前者绝对是可以被排除的,因为就是她回来的那么一小段时间,已经听迪克不停地念念叨叨全勤奖与缺钱这些事了。 大哥,我没开玩笑,就是单纯地、真诚地想问问,难道你真的有这么穷吗? 布鲁斯难不成不给你钱花? “你也回来啦。”最终她还是选择了一个最简单的问候。 “今天可是家族聚会!我下班了就赶回来了呀,倒是你,怎么这么慢呀?我还以为你马上就到,等你好久了。” “可能是我绕路去拿了点东西,可能耽误了一会吧——不过也不会很晚吧?” 很好,迪克,你一定是在承认自己飙车了,我记得你应该是骑你的摩托机车的吧? 正巧说着车的问题,迪克顺势继续往下说道:“但是布鲁斯怎么给你弄了辆这样的车?太丑了吧?” 语气之感情充沛,欧萝拉仿佛能看到他隔着若干厚墙嫌弃地朝她的小车望了一眼——就像夜翼瞬间进化出超人的透视眼一样。 呃,被你这样审美不能说差但是就是有些迷的人评论“丑”,还真是让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呢? 我还以为关于车的问题已经过去了,怎么每一个人见到了都要提一句? 累觉不爱。 “车是你们男孩子的浪漫不是我的浪漫美国队长教导我们勤俭节约是一种良好的美德如果有那个闲钱还不如买台施坦威而且车搞得这么高调不怕被撬轮胎啊……呼、呼……over!” 连珠炮似的把所有问题都给堵住,不行了,她自己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为什么她要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带地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啊啊啊啊为什么她突然发飙了啊??? “施坦威是什么?”迪克的问题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 “……钢琴。”[2] “那为什么不买呢?”依旧是很真诚的,不可能是买不起呀。 “……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钢琴的话题不了了之,但一两秒钟后,迪克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爆发出狂笑:“不过——哈哈哈!你说的对!” 欧萝拉:??? 这又是怎么了? 欧萝拉莫名其妙不知道笑点在何处,迪克终于止住笑,故作严肃地对她说:“我觉得你前面说的很对,防盗贼是很必要的。关于这一点小翅膀很有心得,你可以咨询一下他如何防止轮胎被撬。”[3] 欧萝拉:??? 什么情况??? 难道还有什么防轮胎被撬的生活小技巧吗??? …… 远在安全屋里正在精心擦拭着红头罩的杰森:啊嚏!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作者有话要说:[1]诺兰蝙蝠侠里的梗,太过出名,槽多无吐。原本是“兰博基尼”,阿福说的,随便改了一下 [2]施坦威,钢琴中顶级的顶级 [3]萝拉:我觉得没必要,我的车又不是像蝙蝠车那样一看就贵到飞起,哪有人会偷我的轮胎? 迪克:…… 二桶:深藏功与名~~ 所以轮胎梗是过不去了吗? ———————————— 过渡一下,唰的一下就一个多月过去了哈哈哈 可能会有些无聊,我自己也觉得写的不是很满意,见谅 就是交代一下欧萝拉的工作,出场一个新人物 很明显,后面还要有回忆杀的,最重要的过往还没出来呢 ☆、第 16 章 “我听提宝说你上周末都回来,也没怎么联系,最近很忙?”迪克随口问道。 “最近不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嘛。儿童失踪,前前后后单单是报案的就有七起了。” 欧萝拉拐进洗手间正认真地洗着手,同样是随口,这样回答:“而且你也知道的在看不见的地方,那些流浪儿、孤儿,我想可能会更多吧。” 说着,她搓着肥皂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了两分,泡泡一个个“啵”地破裂。 没有粘着泡沫的手腕啪地往上一抬,打开水龙头后,泡泡就一下都被水流冲下去了,欧萝拉仔仔细细地搓了搓指缝。 迪克靠在洗手间外的走廊,闻言转头看向里面,透过镜子也能看见背对着他的欧萝拉不高兴地小幅度耸了耸鼻子。 他虽然不在哥谭,但也大概清楚一二,布鲁斯被谜语人的案子绊住了脚,一时也脱不开身,而且,对付这些只是谋财并不为害命之徒,蝙蝠侠不见得有多好使。 哥谭的警察在公众的心目中似乎永远“无能”的代名词? 也对,对比嘛。在超级英雄的故事里,永远会有一队除了犯傻卖蠢拖后腿外没有任何建设性作用的又懒又笨让人恨不得敲他们脑袋的警察,实乃猪队友。有些时候还会傻乎乎地把英雄当成假想敌甚至是凶手。 但这些年,其实真的已经好很多了。 拜托,芭芭拉可不是吃干饭的!迪克必须得这么说。 “那案子查出来了吗?” “有些头绪了。”欧萝拉却不愿多再说,“应该可以不用到麻烦你们的,不然我们就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何况还有芭芭拉在呢。” 最近实属多事之秋,谜语人莫不是中暑了所以要发泄火气吧,又在搞搞阵,虽然也没搞出什么又破坏性的大事件来当也着实让一众蝙蝠烦躁得心头火气,跟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梗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祸不单行,而差不多两个月前越狱毒藤女和哈莉·奎恩,至今还没找到。好像凭空消失在了这个世界,竟然又什么动静都没弄出,属实不像是她们过往的风格。 “我可还记得小芭重新回到警局去工作的那一天呢!”迪克点点头不再纠缠,从善如流地换了话题,感叹,“现在你也回来了,你们在一起干活以后肯定事半功倍。” “萝拉,有你在可真好啊!”迪克永远是他们家里最擅长表达情感、最擅长打直球的人。 欧萝拉一阵鸡皮疙瘩颤抖。 他们都无法忘记,那被小丑一枪打断的脊柱,蝙蝠女就此被迫封存于轮椅上多年,碎了一地的美丽的梦。 “她可是我的姐姐呀,小时候我不是老跟在人家身后屁颠屁颠的?” 关上水龙头,拿起一旁悬挂着的毛巾擦干手上的水珠,欧萝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自然地摸摸头。 呃,这才突然想起来了,这可真有些尴尬,小时候欧萝拉是真的一直坚信芭芭拉未来会成为自己的嫂子的。 然后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欧萝拉十分隐晦地、从镜子里埋怨地瞥了迪克一眼。 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我是没谈过恋爱,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没见过有你这样的!人形自走炮吗? 迪克想了想,提议道:“那辛苦了一周,周末放松下?” 不管怎么说,不管怎么样,是时候放松一下自己,好好享受难得的可以让你松下紧绷的神经的时光。 活在当下。 嗯,尤其当你是一个生活在哥谭的人,当你是一个哥谭的警察,更要明白“活在当下”这个深刻道理。 不然是活不下去的。 案子永远没有完,犯人永远可以逃之夭夭,嫌疑人永远可以被判无罪,你可能会越来越沮丧,怀疑自我,最终走向崩溃。 “明天你有空吗,别宅在家里了,出去玩玩放松一下!”迪克不容置疑地给欧萝拉做了安排,然后很暗示地眨眨眼睛,“游乐场,电影院,商场逛街,总之就是快出门玩玩吧!” …… 晚餐后。 今天有所不同了。 这是欧萝拉第一次到蝙蝠洞——她是说,重新回到哥谭之后的第一次。 她终于答应了。 蝙蝠洞,还真是顾名思义就是个洞,这么多年了,也还依然是个洞。因为是蝙蝠所以一定要住在洞里吗? 高处直接裸露在外的岩石,漆黑的岩石,也说不清是哪类岩石,她又不是这个专业的。 反正肯定不会是石钟乳,虽然外面有水有瀑布,但蝙蝠洞里却并不潮湿——毕竟这么多精密仪器呢,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里面不会也不能天天一滴一滴地滴水。 应该增添了许多新的设备,也似乎扩建了一些,但总体上的格局还是那样,一成不变,就如同蝙蝠侠黑漆漆的制服这么多年来虽然不断升级但还是那个款式。 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呢,就是个洞,就是个cave。 这是什在么推崇实用主义的极简美学吗? 欧萝拉在心底里做出了第一个评价。 一个并没有什么作用的废话评价。 她故作镇定地左右环顾,又不敢真的太大动作,好像怕惊醒了洞穴深处沉睡的巨龙。导致她觉得,自己此刻一定僵硬而滑稽,十有八九就像从乡下农庄里被套上一身洛可可束腰加大裙摆的华服扔进凡尔赛宫,好像连呼吸都是错误的。 哪有什么巨龙呢?其实蝙蝠洞对你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吧? 半空中隔着距离,伸出手指虚虚地描绘起洞顶岩石的线条与形状,就像无数个梦里,一模一样。 欧萝拉缓慢地将视线转过来,移动到了蝙蝠电脑这边。 坐在操控台前的是提姆——今天是提姆留守坐镇后方,她好像发现一般都是由红罗宾做后援? 好吧,不管为什么,反正现在欧萝拉和提姆——此时应该叫红罗宾会更合适一些,乖乖遵从那些蝙蝠规则吧——一起呆在蝙蝠洞里。 太安静了。她甚至能够听见机器微乎其微的排热的呼呼风声。 再无其他。 她描摹完熟悉又不甚熟悉的蝙蝠洞,有些后悔今天如此轻易地答应了迪克的提议下来了——所以还是最终沦陷妥协了。但这人,这只大蓝鸟,挂着笑脸把她哄下来后,自己倒是出去夜间城市跑酷不管她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开始百无聊赖了。 我为什么要进蝙蝠洞来?我进来能干嘛? 欧萝拉再看着红罗宾操纵电脑,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噼里啪啦,又在通讯器里不断地向对方报道新的信息。 得心应手极了。 很安静,蝙蝠洞里只有敲键盘的声音,排气声,以及呼吸的声音,都是很轻的声音。 蝙蝠洞的温度似乎有些偏冷,欧萝拉也说不清究竟是因为这里是在地底所以会亮一些,还是说蝙蝠侠出于某种目的(例如机器要散热?)特意调整的温度。 欧萝拉搓了搓手。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或者说,是她欧萝拉觉得这会的气氛有些尴尬。 她应该说些什么吗?会不会打扰提姆工作?是不是闭嘴装作不在会更好? 其实你真的不应该出现在蝙蝠洞里,你在这里根本帮不上忙,只能够是碍事。 你不是一位英雄,你不是一位义警——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无用得不能再无用。 所以,你下来这里是做什么?作为家里最可以缺少的存在所以来找点什么存在感吗? 不说这个了,越说与停不下来来。但这可真是要命,她与提姆真真是半点都不熟系,至今她回庄园的次数用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而几乎每次团聚都会有最擅长处理关系的迪克大哥在,话题永远不会缺,要尴尬也是很难的。 极其有限的相处,欧萝拉直觉觉得提姆是一个看起来随和好相处、但内心里可能并不太好接近的人。她觉得提姆真的很像布鲁斯,比达米安还要更像。 迪克今天的安排真的不是故意的吗,要我和提姆一起单独呆着? 那可还真是为拉近家庭关系操碎了心?  提摩西·特雷克。 欧萝拉张了张口,试图寻找一个不会踩雷的开口的话题: “吃了吗?”——我的天欧萝拉,你是傻的吗,刚才一起吃的饭; “今天天气真好呀!”——不不不,虽然阿福是英国人但这里毕竟不是英国; “我今年十九岁了,你贵庚呀?”——你这是小学生自我介绍吗? 哦,闭嘴吧!欧萝拉! 也许她现在应该后悔三秒钟没有去看过油管那些“手把手教你变身社交达人”的小视频?五秒钟也可,她真的不介意为此多花些时间的。 “如果你有问题,大可以直接说出来呀!” 背对着她的提姆就好像后脑上长了眼睛,还是能够看透人心的那种:“我们是一家人。” 很好,一记直球! 他也是是长着一双蓝色的眼睛,但和布鲁斯、和欧萝拉自己的蓝并不相同。话说回来,他们家的人似乎全都是蓝眼睛和绿眼睛,蓝色和绿色勉强也能算是同一色系了,是什么强迫症的安排么? “那……会不会打扰你工作?” 欧萝拉愣了愣,惊讶,并在犹豫中开口。 提姆将椅子转过来,夸张地比划了一个脱帽礼:“那我洗耳恭听?” 姐妹,别弄的那么严肃啊,夜巡也是你想的那样苦大仇深的,那只是布鲁斯的个人风格,年轻人要有年轻人的朝气嘛! 欧萝拉被他逗乐,不由得笑了。 她觉得她应该调整对提姆的印象表格里填写的内容了。 “第一次见到蝙蝠洞,所以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说是让她问问题,却还是让提姆抢了先,随随意意,就像拉家常一样。 他们似乎还没有这么说过闲话啊。 “不是哦。”欧萝拉轻轻地笑了笑,高深莫测,“说起来可能有些凡尔赛?但是我第一次下蝙蝠洞的时候才三岁,还是被布鲁斯抱着下来的。” 竟然也还能有那一份的记忆,还真是属实难得了。 欧萝拉站起身,随意走动:“那个时候蝙蝠洞真的好空,空荡荡的的无趣死了。” “蝙蝠电脑也没有现在这个这么大,这么高级。” 现在藏品也多了很多,巨大的扑克牌、巨大的硬币、巨大的恐龙——“布鲁斯这是在办私人珍藏博物馆么?但是又不能开门营业。” 她最终走到了一个玻璃柜前,站定。 她之前同样从没见过它:“那个时候,都还没有它呢。” 提姆也沉默了,右手搭在操控台上,指尖有些微微的颤动,但没有碰到电脑的任何按键,只是如同被按下暂停键一般停滞在半空,与键盘隔了那么一两厘米,他觉得有那么几秒钟,自己听到了耳机发出的电流声,嗡嗡嗡地嘈杂着,但也死寂着。 他也没有接话。 这件藏品,这个话题,过于沉重,对于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如此。 “是你啊。” 欧萝拉轻声的,如同在对这它说话。 她确实是第一次见它,可是她知道它。 她知道它背后流淌的鲜血,甚至也在这一个故事中参与过、有过一笔痕迹。 玻璃柜里,是一套很旧的罗宾制服,浸满了血迹,上面还有红色的油漆猖狂的笔迹。 蝙蝠侠,你就是一个笑话! 人的血液在刚流出的时候是鲜红的,刺目而又带有一种诡异的蓬勃生命力;而经年累月之后,血迹会被时间氧化为低沉的褐色,不再醒目而变得暗淡,却又会生生绞得见者的心脏一抽抽的痛。 她感觉自己身上也开始疼痛起来,仿佛是骨髓深处里透出的直击大脑皮层的疼,又仿佛是皮肉被重击的钝钝的痛,像是有一个猖狂的声音在耳边不停歇的嗤笑,又像是有什么在空气中挥舞时抽出的唰唰风声。 HAHAHAHA! “杰森初回哥谭的时候,穿了一件和这个差不多的衣服,把我狠狠暴揍了一顿。”提姆在背后突然幽幽地感叹道。 欧萝拉没想到提姆会提到杰森——这么直接地。 她愣了愣。 “这样的啊。”她无意识地也跟着感叹了一句,“那你还挺惨的。” 提姆:……谢谢,但请人艰不拆呐! “好啦,现在轮到我问问题了——嗯,那你第一次见到达米安的时候是什么感受?我是说,当他成为了新一任罗宾的时候?” 虽然语气模仿八卦小报记者模仿得活灵活现,但你不觉得你这转移话题转移得很生硬吗?提姆无奈。 他看到欧萝拉匆忙避开的眼神,以及凌乱的、走开玻璃柜的脚步,从蝙蝠洞的这一端走到那一端,走到那头的小丑巨型扑克牌跟前。 她可能走路的时候根本没意思前方是什么,走到跟前才抬头,扑克牌撞入眼帘,提姆敢打赌欧萝拉绝对皱眉了,很是嫌弃地只不过瞄了一眼,就立马转身,最终还是转身往回走,走到了那展示有罗宾制服的玻璃柜前,但不靠近。 她看到他在看她了,于是冲着她露了一个很漂亮的笑容,悠闲自在。 你还说人家生硬呢,提摩西,你的笑容也很生硬。 于是提姆也跟着轻轻松松地回答她的问题:“哦,没什么,就是我们打了一架而言。” 欧萝拉:我怎么觉得你更惨了? “你和达米安并不像。”不知道为什么提姆要这般说。 呃——要是我像他,那我可就完了。 欧萝拉很难不想到这一对兄弟让人费解的情谊表达方式,她的眼球转了转,吐了吐舌头:“鉴于我观察到你和他的关系,我大概能把这当成一句赞美?” 话毕,两人都一同笑了起来。 “但我觉得,你真的很像杰森。” 欧萝拉又一次地愣住了,她今天怎么老是发愣呢?都多少次了,你是不是提早得老年痴呆症了? 她很想追问一句为什么,但是她又突然觉得答案她应当是心知肚明的。 “在你们眼中我们很像,是吗?”她很想这样问。 然而还没有等到她来得及问出口。 “红罗宾,资料已经传过去了,加紧分析,分析完发回给我。” 外放的通讯器传来的蝙蝠侠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场聊天。不得不说这宛若喉癌一般的嗓音还真是天然地就会打散很多笑与乐。 提姆又忙起来了。 欧萝拉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这个年纪比她还要略小的男孩子啊,立即展露出与年龄并不符合的沉稳,她知道他甚至还在打理着韦恩集团繁琐而复杂的事务,忙的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来用。 而她欧萝拉·韦恩呢? 呵呵! 她真的没有事情可做,她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下来。 于是她又走到了陈放染血制服的玻璃柜前。 HAHAHAHA! “你肯定好奇吧,医生小姐?介于你大概已经知道了我是如何得血肉模糊死无全尸?”他是这么说的。 因为能力的缘故,她总会有意无意地主动感受旁人的身体状况,久而久之,似乎也有了点对每个触碰者或多或少的感同身受的倾向——也不知是好事还是会坏事一件,多愁善感的人活在世上总会比大大咧咧的人多些难过。 可真的很痛啊! 她似乎能理解那时那双绿色眼睛里透出的痛苦与悲伤了。 “违背那个道德准则就真的那么难吗?为什么,我又不是让你去杀其他人。我说的是他,就只是他,杀掉他是为了,是因为他把我从你身边夺走,害得你我天人永隔!” 欧萝拉难以忍受地微微弯下了腰,她觉得自己的胃正在剧烈地绞痛,好像有什么一拳紧接着一拳地猛烈重击,绞痛真是一种连接神经的痛,一痛起来,浑身上下都痛。她的指尖甚至开始无意识地凝聚起一点白光能量。 “你为什么就这么看着我死去?你为什么不救我?” “都是你的错!” 不!她猛地彻底惊醒,霹雳啪的的敲击键盘的打字声仍然在耳畔声声不绝。 “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回,这下就两清了!”他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欧萝拉甩了甩头,但也可能是摇了摇头。 怎么?我就这么的让人讨厌,让你见都不想再见一面? 其实她知道的,答案肯定是“不是”。 但这才更加让人伤心啊。 ☆、第 17 章 欧萝拉站在陈列染血制服的玻璃柜前。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可能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也可能就只是那么一会儿,反正时间有时候真的是一件没有什么意义的东西。 总之,是身后传来逐渐变响的声音将欧萝拉从不知名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是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很好,那就有且只有可能是蝙蝠车。 他们回来了。 欧萝拉转过身,蝙蝠侠已经走进来了,顺手摘下面罩,变回布鲁斯。 “哇哦!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我们的大英雄凯旋!” 布鲁斯觉得欧萝拉就差一手拿一个花球欢快地跳啦啦操了,笑得灿若星辰,宛若骄阳。 呃,黑暗骑士感觉有些无助,甚至感觉到有些羞耻。 是不是该幸好没给他再扯条横幅放了礼炮? 布鲁斯看到,欧萝拉是站在玻璃柜前的,她的倒影都还映在玻璃柜上,不太清晰,但能看见。 “怎么?”达米安一进门就开始与提姆每日例行的拌嘴,但同时竟然还能分神留意到欧萝拉的站位,“你现在是在搞售后评价回访嘛?那我想这池子的效果可不怎么样,把他的脑子都泡傻了。” 刺客联盟未来的小主人双手叉腰,很骄傲很臭屁地宣布:“但是外祖父大人用了这么多却没有这个问题,这说明是托德自己的缘故!” “是啊,售后回访服务。”欧萝拉翻了个白眼,随意地应答了他,“如果您感觉使用效果不错,麻烦给我们拉撒路池旗舰店五星好评哦,亲!” “我要我要!我要下单!”迪克激情发言,高高举手,“给我来十份套餐!” 越发不像话了。 布鲁斯清了清嗓子,决定先行把要事给宣布了再说。 “这个周末——”布鲁斯假装没有听见孩子们的吵闹,自顾自地点点头,“我感觉你们最近都懒散了,得加练。明早集合,我要检查你们最近是否有退步。” 迪克提姆达米安:??? 虽然打爹运动很快乐但是被爹打就一点也不快乐了啊。 不就是在扫黑除恶的时候比赛计数了吗?不就是把你的话当耳旁风了吗?要不要这么打击报复?你这个老男人懂不懂什么叫做要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寻找新的乐趣! “而且,”布鲁斯置若罔闻,完美地表演出什么叫“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继续补充道,“还有你萝拉,不能偷懒,你也要跟着来,至少得略学一点格斗才行。”不然这样子的你在哥谭太危险了。 欧萝拉:??? 为什么凭什么搞什么?这把火是怎么最终烧到我的头上来的? 她突然就想到迪克今天下午的时候,好像就在拼命暗示她周末赶紧出去玩别呆在家里? 那你为什么不明说!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欧萝拉代表两个弟弟大义凛然地指控,“你这个同流合污的坏妈妈!” 呃,妈妈? 迪克:欧萝拉,好的不学,你跟这几个弟弟学坏了。 …… 很好,今天又该用什么来做比喻呢? 欧萝拉觉得今天的自己就像是莫名其妙地套着一身随便得不能再随便的家居服,被莫名其妙地扔上了论文答辩的讲台,台下坐着一群西装革履的教授皱着眉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同样莫名其妙的她。 哇,那可真是个噩梦! 她想拔腿就跑,想落荒而逃,却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所以你会些什么呢?”达米安很让人想打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可别说你只会嘤嘤嘤地喊‘父亲救我’!” 啊,真想把这熊孩子揍一顿。 好吧,你根本就打不过他,别做白日梦了。 他揍你还差不多。 达米安背着有他大半个人高的武士|刀走进来。 欧萝拉:“今天不去霍霍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啦?” 达米安:…………!!! 熊孩子,看我还制不住你? 然而,一把手|枪突然被递到眼前,从欧萝拉和达米安两人之间穿过。 精巧的小手|枪,口径以及尺寸都很小,明显是女式用的,欧萝拉绝对想象不出布鲁斯一个五大三粗的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拿这把手|枪射击的场景。 也太违和了吧?他手掌都要比枪大了! “这是?” 她是大概明白好老爹想要干什么了,但还是准备装傻地多问一句。也是,说好的要训练,怎么地也得来个入学摸底测试吧? 就算是爹知道一切的老底,这感觉还真是莫名有些不爽。 “我知道你会的。”布鲁斯果真是毫不客气。 确实,她还真会。 现场唯一惊讶的可能也就是达米安了:看她手臂那么细,可别连扣扳机的力气都试不出来? 小男孩按捺下想要挑挑眉的冲动,挑剔地抱着手站到一边,让出空位。 欧萝拉深吸一口气。 或者说长叹一口气。 几个圆靶早已经立在那里了。 枪就是杀人术,开枪就是为了要杀人的。这是她第一次拿起枪的时候,韦德·威尔逊和她说过的话。雇佣兵先生笑得贼兮兮的,隔着全包的面罩都能看出来。 欧萝拉抬枪,持平,对准圆靶,红心隔着距离,会变得很小。 她第一次握枪的时候才多大?十四五岁吧。被不好好教学反倒是吓唬小孩的韦德吓得要哭,把枪甩出去好几米远,那时是真搞不懂教授当时为什么要请这个雇佣兵来教她,还要是用枪,这不是为难人么? 砰!她扣动扳机,第一发子弹破空而出,凌厉地割破平静的空气,没入圆心。 韦德其实真的没怎么把她教好。那时她刚从刺客联盟回来,恢复记忆也没太久,暴躁得很,一见了枪、一听说来人是个雇佣兵,就口不择言嚷嚷着“我不要学杀人”或者是“你手上有血我不要和你呆一起”。韦德又天天搞标新立异,不肯好好用木靶非得要用自己当靶子,美其名曰“只要打中我你就肯定毕业了”,搞到每回上课,他们两人就是鸡同鸭讲,说不了几句就吵起来了。 她是特别糟糕的一个学生,那时折腾大半年,唯一的进步也就是能够敢碰一碰枪了。 现在回想,那时还小,就觉得世界一定是非黑即白。 其实,世界更多的是灰色吧。 还真挺对不起韦德的,说了那么多扎心的话。后来也没怎么见到他,道歉都没好好道歉。 砰!是第二发子弹,并不是紧跟随着前者的轨迹,而是另行一道,飞往隔壁——中靶! 真正练会枪法已经是上大学的时候了,因为旺达的缘故,变种人和复仇者的接触开始越发频繁,当然她只是个顺带的可有可无的添头。但毕竟学院在郊区过于偏远,但刚好她学校又是和复仇者大厦同在曼哈顿岛,旺达常找她一起逛街一起玩,一来二去也和几位复仇者混了个脸熟。 是娜塔莎·罗曼诺夫教她的枪法。 她的生命里太缺乏年长的女性角色了,教授当然很好,但教授毕竟是个男性。她很喜欢娜塔莎,娜塔莎总让她能想到很多人,忍不住就想要亲近,她后来跟娜塔莎说了她的噩梦,说了她的无用,她的自责,她的愧疚。 砰!第三发子弹同样完美,第三个靶子。空气中已经开始逐渐弥漫起硝烟的气味了。 娜塔莎问她:你有想过回哥谭去吗? 她说,不知道。也不想。 然后娜塔莎就告诉她:如果你不想,那么你就要给我学出足够能保护自己的能力。否则就不要谈独立。 娜塔莎的枪中裹挟着西伯利亚的雪花与冰渣。 但她更是一名间谍,而非士兵,所以她教会欧萝拉的是如何避开死穴地将人击倒,是审讯的技巧与察言观色的能力。现在回想,说起来,她能成为一名警察,还真的要全拜娜塔莎所赐。 休息的时候她和娜塔莎倾诉:可我不想伤害任何的人。我觉得哪怕是对着敌人我也没办法下的了决心开枪。我会感受到他的生命的流逝,这太可怕了。 娜塔莎回答:曾经训练我的人让我把人看当作靶子就可以了,但我不会这么和你说。 确实不该。而她都还没来得及和韦德道歉。 可枪能杀人,刀也能杀人。娜塔莎说。甚至你现在靠着的抱枕,拿起来也能把人闷死。 射出子弹的是枪,但摆准枪口的是你的手。 砰!是最后的一发子弹了,靶纸的红心被烧焦染成黑色。 枪枪中靶,分寸不差。 欧萝拉正准备放下手|枪,打完一个弹匣的枪管有些微微发烫。 布鲁斯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然而,达米安就忽然一个毫无预告的扫堂腿踢来! 当真是没有征兆!谁他妈的能想到在你手上还拿着把手枪的时候会有人突然袭来啊! 欧萝拉连察觉的功夫都还没来得及有,就感到小腿肚一疼,人就不由自主地向前跪下。 膝盖重重地、没有缓冲地敲落地面,即便是训练室地板都铺上了软底但也依旧很疼!而且人绝对会条件反射地会伸手去撑一下,这下好了,手腕也跟着挫了一下。 “你发什么神经!”欧萝拉没经过大脑地脱口而出。 “再来!” 她才刚爬起来都没站好,就又是一记踢腿迎面而来,欧萝拉踉跄地当即往斜后方侧身退步,好歹是躲过了,没再挨一击。 达米安却是丝毫没有要就此打住的意头,猛攻不停,出拳,出腿,一个凌空翻身又是扫腿,携带着风对准向她上身——这小孩子怎么弹跳力这么好能跳这么高?欧萝拉连连后退,拼命地狼狈躲闪。 “出招!再退你就无路可退了!”他还在不停地催促。 她的头发本就挽得有些松——谁能想到会有这一茬啊——几下颠簸就全散开了,这下好了,显得她更加狼狈而无所适从了。 欧萝拉被达米安的厉声催促惹得也有些发火了,再也不管不顾,立刻就想去打他的脸,虽然毫无章法毫无路数,但也就是一拳过去。 却见达米安一个反手,以极为不可思议地一个速度及角度,从地下绕过她的手臂进而钳制住了她的手腕,欧萝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当即就被他制服住了。 这还没完,被他近了身,另一只空闲着的手就在她后脖子上啪地敲了一下。 “嗷!” 达米安松开了欧萝拉。 “达米安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欧萝拉憋了一肚子的气,再也忍不住直接脱口而出,“就算要做什么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要是在战场是你现在已经死了。”他皱着眉头宣布,很不满意这个结果,“父亲,她连三招都过不来了。” 何止!这都是达米安已经刻意将速度放慢不知多少的条件下了,达米安觉得这么慢的出击速度怕是他五岁之后就没试过了吧。 她太弱了。 “你枪法瞄得准又有什么用?真的到了战斗时,可不会让你这样站着一动不动地慢悠悠地射击——你以为到哪儿都是给你固定一排靶子呢?” “达米安……” “会用枪可算不上什么厉害的!那些西部牛仔都要比你耍得好吧?” “达米安……” 你到底有完没完吗? 话虽如此干咳一声,小声地嘀咕一句:“这个家也就只有你了,总是不放过任何针对我的机会。昨天提姆才夸过我呢……” 夸你?夸你不像达米安吗?这可还真是一个很高的赞誉呢。 冷静,冷静,不要和熊孩子发脾气。 孩子嘛,让让他就好了。欧萝拉恼怒地给自己催眠,揉着发红的膝盖,等会肯定是要淤青一块了。偏生她的治疗能力治得了所有人偏偏不能是自己。 “你的枪法很好。” 被迫围观了一场姐弟阋墙,布鲁斯在沉默中给出了夸奖。 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会这么好。 “虽然——但是。”欧萝拉立即接话,意有所指,“后面还要接一个‘但是’吧——但是还是不够?” 对呀,她可是一个体术约等于零的人。达米安说的没错,敌人可不会傻愣愣地站着等你开枪打他。 “足够了。” 布鲁斯说:“你只要能保护好自己就够了。” 你不喜欢打斗,你不喜欢血,那就不喜欢,这不是原罪;你的父亲是蝙蝠侠,这不意味着你也必须得披上披风,这不是你的义务。 你只要,好好地做自己就够了。 “我以为您会不喜欢见人用枪的? ”可不依不饶的却是欧萝拉。 最讨厌打斗的是她,最讨厌枪声的是她,可是她还是学会了用枪,尽管过程就如走炼狱路,不逞多让。 她有时自己都看不懂自己了。 她收到电话的那一晚,对面可是杰森拿着枪指着布鲁斯的头,针尖对麦芒般的毫不退让,火花星子都要飘到纽约去了,是想他们两个自燃自爆不够,还要把她也一并点燃是吧? “但你不会杀人。萝拉,枪只是一个器物,它没有罪,拿着它的是人。”布鲁斯甚至还拿自己开了个小玩笑,“你看我,不也是每天晚上拿着蝙蝠镖要去割人吗?” “杀人的不是枪,而是拿枪的人,握住枪的是你的手。” “娜塔莎说过和您差不多的话。”欧萝拉垂下眼睛。 “可是……那他呢?” 欧萝拉没有点出名字,但他们都知道她在说谁。 凌厉飞出的蝙蝠镖带了锋利的边缘,朝着最脆弱最柔软的颈部的皮肤。蝙蝠侠在愤怒之下吼叫:我们不杀人,红头罩,你在把自己也变成罪犯! 布鲁斯知道,欧萝拉那天是听到的。 “说起来,父亲。”欧萝拉换了个问法,“你有没有想过我真的会去跟娜塔莎——还有韦德,学会用枪的?” 尤其是枪,我最害怕的,枪。 “你是不是觉得我变得和他一样?” 布鲁斯摇摇头:“你和他不一样。” “但昨天晚上提姆才说,我很像他。” 你们又都是不是这么认为的呢?我们有相似的经历,都是家族里离群索居的黑羊;我们都有放不下的心结,都和你们有价值观上的冲突? “我明天要去找他。” 欧萝拉用她蓝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布鲁斯,这是在向老爸汇报行踪吗,“是和案子有关的,您可没有理由阻止我哦。” 作者有话要说:她可是个警察,还是个米国的警察,警察会用枪有什么大不了的…… 终于把要交代的说完了,终于要走主线了 不杀原则这件事后面肯定是还要提的,写哥谭写蝙蝠家怎么可能绕开这个,我还要头疼怎么圆起来。 没有黑任何一个DC及漫威角色的意思!!真诚眼!! 现在的还不代表欧萝拉的观点啊,她都还没有看清楚自己的路呢 ☆、第 18 章 现在是哥谭时间下午五点半,准确点说是所有学生族上班族痛恨的星期一的下午五点半——亲爱的你在想些什么呢,你还以为是在周末吗? 已经周一啦! 希望你没有星期一综合症,如果有,请憋着。不服?继续憋着。 窗外的天仍然是亮着的,虽然云层厚重,没有阳光,但谁也不能否现在依然属于“白天”的范畴之中。 如同地球上几乎所有地方一样,夏日里的哥谭昼长夜短,而较高的纬度更是让这这一比例进一步拉长,几乎要到了晚上八点甚至九点钟时才会有暗色晕染上天空。 杰森喜欢夏天。 小时候,夏天意味着温度上升,意味着不用担心北风和寒冷的困扰。温和饱是人活在世上最基本的两个需求了,而在夏天时只需为“饱”奔波而无需为“温”发愁——不用担心衣物不够而瑟瑟发抖,只能靠着一身正气熬过冬天,也不用在每天走出门时猜测小巷口是否会多了几具流浪者的尸体。 再长大一些,夏天就意味在深夜穿着短裤飞荡的时候,围绕在身上的是暖风,虽然有些闷热,剧烈运动后出汗也黏糊糊不太舒服,但好在并不会被凌烈的夜间寒风刀刀割在皮肤上。 后来呢?夏天意味着黑夜的减短,虽然哥谭的罪恶不分昼夜,但总有一些勾当只能在夜色下进行,这似乎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夜晚的时间变少了,是不是犯罪也会跟着减少? 下午五点半,上班族大多已经到了下班时候,但毕竟红头罩不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 冰山餐厅。 歪在椅子上、同时甚至还把腿架上办公桌、坐姿豪放的杰森·托德,此时正悠闲而慵懒地举着一本书阅读。 藏蓝色硬壳的封皮很有质感,如果你用手指轻轻敲打,还会发出“叩叩”的声音,那是文字的音色。虽然这会精装版的硬壳书增加了重量和厚度,但同时也给阅读带来了多几分的仪式感,很多人就喜欢这种感觉。 价格也能随之毫不留情地涨上一波,所以他小时候并不太喜欢硬壳书。 杰森又翻过一页。 “老大! “有个人……呃,你前女友杀过来了!” 杰森:???!!! …… 欧萝拉推开玻璃门,步入,很明显地察觉到大厅内很多目光明里暗里地落到自己的身上。 这里是冰山餐厅,所以里面会很凉爽? 确实很凉爽,凉风扑面而来。 害!不就是开了空调嘛,都二十一世纪了,空调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哥谭的夏末虽然不像盛夏里那样有着炙热的阳光,但也丝毫没有转凉的节奏,温度没有放过它的势头,闷闷热热的如同桑拿房一样。从室外一路走过来,年轻女孩额头侧边几缕黑色发丝被汗水打湿后,蔫蔫地贴在鬓边,黏在白得有些过分的肌肤上,黑与白行程极为强烈的反差。 她一边举起手、抹去脸上的汗水;另一边,脸色却是依旧那么白,不像大多数人在感到热的时候会皮肤通红通红的,可能还因为出了汗的缘故,显得更加苍白,甚至有些没血色的感觉。 欧萝拉没打算去寻觅是何人在注视自己,反正只要她转转头,无论是朝向那一个方向,那一边都肯定是会呈现出一片正常的、没有任何人过分留意她的景象的。 欧萝拉随手提了提右肩上有些滑落的单肩包,歪歪头笑得自然而单纯:“劳驾,我是来找人的。” 穿着黑白燕尾服的侍应生上前,哪怕他看上去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但欧萝拉知道,他十有八九也会是个相当不好惹的角色:“小姐,您找哪位?” “我找你们的老板呀!”她眨眨眼睛,笑得更加灿烂了,“嗯,就直接跟他说是欧萝拉来了就好——他不敢不见我的。” …… “我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前女友来了?” 一路将欧萝拉带到的那位小弟点头哈腰地替他们将门关好,头也不敢回地,溜之大吉。 “什么什么前女友?”欧萝拉一头雾水,什么乱七八糟的。 什么鬼啊? 她一向灵光的大脑尽管难得宕机,但还是立刻反应过来了。 欧萝拉:!!! 抽搐着扯扯嘴角,欧萝拉顿时非常想要掩面而逃,尴尬地脚趾要在地板上为这儿添一个地下室了。 不知道我给冰山餐厅免费建个地下室,它的老板会不会放过我? “我可什么都没说!”她只得自己为自己前行挽尊,“是你自己的小弟脑补太过于丰富——大概是言情小说看多了。” 还一定是那种都市虐恋、误会套着误会、分分合合的狗血至极的款。 杰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仍然敞开着的《傲慢与偏见》。 我合理怀疑你在映射些什么但是我没证据。 “好吧好吧,我的错——但我总不能说是韦恩小姐吧?或者说是韦恩警官?那我真的要被打死拖出去了。”欧萝拉嘻嘻哈哈的,绝对没有半点生分的意思。 你是学了迪克的自来熟属性吗?杰森内心吐槽。  “不得不说你的胆子是真的挺大的。” 一个人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进冰山餐厅,甚至她的警官证和有警用配枪就直接放在背包里,只要被人一翻就暴露了。 来这里的人可是最不喜欢警察的了,甚至能有一种堪比狗鼻子灵敏的能在人群中挖出警察的本领。 确实挺胆大的,是该说无知者无畏吗? 只能说她的气质和哥谭警察还真是不太像? “那难道你会让我在你的地盘丧命?Oh,come on,我可不相信这是红头罩的水平!” 这确实是一个很高的评价,但杰森不欲做过多评价,只想赶快进入正题然后把人打发走:“所以这是怎么了?这是和老蝙蝠吵架,然后闹着离家出走?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 像一个瓷娃娃似的白得甚至没什么血色的小姑娘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那张平时一般给五大三粗大男人坐的椅子显然对她来说过于高了,悬空的小腿一前一后甩来甩去的。 “不是,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小姑娘摇摇头,很听话地一一回答他的问题,“是提米告诉我这个时间你应该是在这里的。” 行,破案了。我就知道,又是这只变态控制狂的小红鸟。 杰森丝毫不感到意外。 “找我有何贵干?警察小姐,我可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可没犯什么事啊!”杰森嘴里半点不饶人。 但还是顺手倒了杯凉水给初来乍到的警察小姐。 呵呵,这可是看在你这么有礼貌地走正门还报上名来的份上,那几只总是不请自来的小鸟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well, we all know that\'\'s a lie.” 欧萝拉毫不客气地笑眯眯回怼。 要真的算起来你们这一个两个三个的,违规持有武器、私闯民宅、违章驾驶、窥探他人隐私,桩桩件件的足够我给你们开一百张罚单罚个倾家荡产了好嘛! 虽然老蝙蝠的家产挺多的,应该不会被罚破产吧? 而且红头罩也不穷的吧。 她也并不掩饰地露出自己眼中的好奇,左顾右盼地打量这处地方——这还确实是她从前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涉足的地方。 很大的办公桌上,放了一本《傲慢与偏见》,书是打开来放的,那么很显然,在她来之前杰森应该是在看书。 有点反差萌啊。 “你喜欢看书?其实我也挺喜欢阅读的。” 欧萝拉觉得自己这表现得很想没话找话说,不过事实似乎确实如此,只能说语气还算是友好轻快的了:“不过我感觉迪克他们都不怎么喜欢看书,书房那么多书好像只有我和阿福会看,感觉好可惜!” “如果你今天过来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小姐想开开眼界,又或者是想像迪基鸟一样用嘴炮烦死我,那你可以离开了,慢走不送!” 他听上去相当不耐烦,但似乎实际上也并没有那么得不耐烦? “算了,我可是有正事的。”欧萝拉撇撇嘴,也不在意,没把太多时间花在斗嘴上,骄傲地挺挺胸膛,“我是想来问问你知不知道这个人的。”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有照片,也有文字。 “哥谭东区的一个小黑帮头目,名字应该是叫扎格的吧。” 上面赫然白纸黑字,是一个人的几位详细的档案资料,而那面相,无论是东方的西方的、面相大师还是街头骗子,任谁看了都觉得会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 这可就有趣了。 这种人呐。 “他竟然还把权限开给你了,他不是不想让你接触这些的?” “我可没有找他。”欧萝拉避重就轻。 “说的好像哥谭市政那破烂监控系统能查得到怎么细?无意冒犯,但警局真的很垃圾。” 欧萝拉耸耸肩。 “这确实是实话。” 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杰森挑挑眉,继续看欧萝拉递过来的档案——这么详细,同样不是哥谭警局那稀碎的资料库里能够有的。 老蝙蝠不是一直跟母鸡护崽一样把人看得死死的吗:“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少啊。” “老实说真话,你是用了蝙蝠电脑才锁定这个人的吧?” “还是说是芭芭拉?哦,是了,差点忘了你现在可是跟着她混的了。”杰森一拍脑袋,好像这才恍然大悟似的,表演得还真挺像。 欧萝拉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好声好气地又问一遍,“如果不行就算了,我走了?” 没事时不出现,有事了才冒头,一来就要求帮忙,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杰森小声地嘟囔一句。 “扎格,我当然知道他,以前哥谭东区的毒品生意有一半都在他的手下,也曾经是个风云人物了——你不已经是都知道了?” 他放下纸张,懒洋洋地回答。 可这欧萝拉都知道。 杰森丝毫没有透露其他任何多一点点的信息。 真狡猾呀。 他不想让她知道更多的了。 真讨厌呀。 欧萝拉眨眨眼睛。 “你不会想知道更多的了。”杰森说道,语气平淡。 欧萝拉抿抿嘴唇,对他的意图心知肚明,假装没有听到这一句话:“你也说是‘曾经’了——我想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他最近怎么样了。现在哥谭毒品生意的掌管者——我亲爱的红头罩先生? 欧萝拉看着杰森。 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其实她一向不太喜欢和别人对视,她总会感觉到尴尬然后忍不住先一步转开视线。 从人的心理上分析,通常会说是不够坚定的一方会在对视时率先投降。 是不够自信的人。 这一次毫不例外,当她看到杰森的目光也毫不躲避地看过来的时候,当视线交汇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移开视线,直觉背后有鸡皮疙瘩冒出来了。 欧萝拉觉得自己的目光一定是在颤抖,但她最终还是没有退缩,她可能并不够坚定,但她依旧是认真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杰森。 她想要找到答案,非常想。而且她一定要找到答案。 “为什么突然要查这一个人?” 他和你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物,我亲爱的小公主,住在老蝙蝠辛苦搭起的象牙塔的小公主。 杰森挑挑眉看向穿着警服的小姑娘,混不吝地半靠半坐在控制台的空位上:“Quid pro quos!打听消息之前可得先说明来意吧?”[1] “好吧!”欧萝拉耸耸肩,也不意外,“意料之中。” 她放下手上的纸,转而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本子,浅褐色皮套的外皮很干净,翻开后内页的边角却有些微微翘起,很明显是因为常常翻动的缘故。 字迹清秀整齐,偶尔附有一些照片的贴图,段落间飞来飞去的箭头丝毫不显得杂乱,而是清晰地便表示出逻辑推导。 可写着写着,又会夹杂着几行稍显凌乱的字迹——仅仅只是相对而言——笔画有些飘忽,每写完一个单词甚至还会在后面无意识地重重顿一个点,大概显示出书写着当时急切而不平静的心情。 欧萝拉直接把本子放在了杰森的办公桌上,一页页地翻动,大大方方,没有刻意藏起,甚至连方向都特意稍稍偏向了他那一边。 杰森很容易就能看到她的笔记本的内容。 儿童失踪案。 他看到她的来意的。 好吧,还真是字如其人,他心想,案件记录本都写得这么整整齐齐。同样是警察,迪基鸟的记录表上的鬼画符估计只有他自己看得懂吧。 “近期哥谭各地发生了多起儿童失踪案,疑似是遭人绑架,主要是十岁以下的孩子,目前动机不明。”欧萝拉把本子翻到了最新、最后的一页,“据我们调查,最终锁定一个具有重大嫌疑的人,正是这个扎格。” “但这个人不知怎的就失去踪迹了,我们怎么查也查不到他在什么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1]quid pro quo:拉丁语俗语,即“something for something ”,一物换一物,电影《沉默的羔羊》中曾出现过 ☆、第 19 章 “据我们调查,最终锁定一个具有重大嫌疑的人,正是这个扎格。” “但这个人不知怎的就失去踪迹了,我们怎么查也查不到他在什么地方。” 杰森听着欧萝拉一字一句地慢慢地念着。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比无风的夜晚的池塘水面还要平静,但是否真实是那么平静,或许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杰森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意义不明。 “呵呵!真让人意外呢,哥谭警察有朝一日竟然这么能干了?” 欧萝拉努努嘴。 算是默认了。 是一个又一个的下班后的夜晚,欧萝拉和芭芭拉两个人,背着其他警察——这当然不能公开啊!——摸排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才挖出了个名字,却再没有下文了。 一个原本的毒品贩子突然跑去绑架小孩子——当然她不应该为此而感到惊讶的,哥谭的臭水沟里的那些人,可不是搞什么分业经营的,天天都在搞兼业呢,一点市场划分的意识都美原油。 她又瞥了一眼自己的本子。 欧萝拉这几天把那几个失踪的小孩子的照片看了又看,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好不好,又是否还活着。 艾维安慰她:“这是绑架案,他们肯定是要卖出去为了挣钱的,不会怎么伤害孩子们的。” 芭芭拉也承认:“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好,但这在哥谭真的不是稀罕了。相信我,我们能解决的。” 可她不是哥谭人啊。 这是欧萝拉第一回遇上这样的事。 或许这就只是一个出入门的新人菜鸟警察的惶恐吧。 她承认,她安不下心。 欧萝拉没告诉艾维、甚至都没和芭芭拉说的是,她在那几天总是每晚每晚地做噩梦,梦见孩子们遭遇各种各样的不测。有时她又仿佛被困在一个孩子的身体里,用那个孩子的眼睛看着眼前奸笑的罪犯。 总有枪声在她的耳边响起。 理智在告诉她,不会是这样的,这是个绑架案,不是杀人案。 可枪声总是响个不停。暗夜之中,枪声响起。 每次的梦里的细节都不甚相同,但无一例外的,那些梦总是深红色的背景,有红色在天上地上流动,涓涓地不停流动。 失踪的孩子们大多都才五六七岁,最大也不过十岁。 她那个时候也是八岁,她记得那种绝望。 那种无穷无尽等不到尽头的等待,真的极其让人窒息。 杰森没错过欧萝拉在打开资料给他看时那一瞬间,如同蓝宝石一般的眼眸中快速闪过的一丝悲悯和愤懑。 不仅仅只是一个警察、一个善良的人面对受害者会有的那种同情,更像是,那种设身处地才会有的深有同感。 当年的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她躲出哥谭多年,且所有人都对原因闭口不谈; 以至于那个时候那么小的她,忘却记忆的她脱口而出的竟是“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这样的话; 以至于她回到哥谭后竟然是去了警局,让所有人的大跌眼镜,不声不响地做起自己并非真心渴盼的职业; 以至于她看到几张印刷地模模糊糊的照片,都会如此牵动情绪。 但她果然还是布鲁斯的女儿。 明明表面的模样与气质差了那么多,可兜兜转转,洗净铅尘之后,还是从骨子里都透出相像,执拗,坚定。 其实,她也是一只蝙蝠。 “OK,fine!” 杰森最终摊摊手,妥协了:“我会帮你去查的。” 欧萝拉终于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红头罩应该是对这些黑帮都了如指掌的?” 非杠,只是单纯好奇。 “拜托,我亲爱的警察小姐!我可是很忙的。”杰森用一种“你什么都不懂”的眼神瞪了欧萝拉一样,“你知道哥谭的黑帮一共有多少吗?罪犯可不会朝九晚五、还放寒暑假的休息!” “而且现在还是夏天,天气一热连山火都会频发。我哪有空一个一个地去管他们跑哪里去了,他们主动不惹事生非我就感谢上帝了!” 话一说完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过了,有些不自在地想摸摸鼻子却又僵住了手。 指责你和黑帮浑作一路的是布鲁斯,又不是她,你冲她发什么脾气? 欧萝拉挑起一边眉毛。 不得不说,这呵责让她听起来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顶嘴,像是刺猬一遇到风吹草动就会把全身的刺都竖起,或者说含羞草一被碰触就紧张地锁起全身,包裹住柔软的内在。 “行了,我知道了!等着消息吧。”实际上他的语气其实根本就没有他自己听见的那般不耐烦,“不得不说,你还真是懂得利用关系呵!” 欧萝拉根本没有被吓到,她笑嘻嘻地比了个wink:“关系也是能力的一种呀。” “而且我可什么都没说,都是你说的。” 明明是你自己也不放心那些孩子嘛! 欧萝拉突然看向杰森的眼睛,她微微侧着头,非常认真地看向那双绿色的眼睛。 这次她终于没有了要不自在地避开的冲动了。 她有称赞过这双眼睛漂亮么?似乎是没说过吧。这是她第二次如此近距离地认真看他的眼睛,第一次还是在多年前那个时候了。她其实一直有些抗拒回想那一段记忆,好像不去想就等同于忘了,但是她一直记得那双绿色的眼睛,刻骨铭心。 不是那样枯草一样死气沉沉的绿,是非常明亮剔透的湖水绿,非常温柔的绿,她甚至觉得平白的语言无法形容出这种夺人心魂的绿色。他的眉眼线条都偏凌厉,可是眼睛里面却是柔和的,对比与冲撞,再没有人会有他这样的一双眼睛了。 她感觉只有再多一秒,她就会沉溺在这一片绿色中去了。 是她的目光太过于刻意了吗?杰森却也转过目光来看向她,就是直直地看着眼睛。她甚至看见她自己的影子倒影在他的绿色的眼睛当中了,呆呆愣愣的。 “咳。” 却是欧萝拉先败下阵来,移开视线。 她感觉到有些不自在,抹了抹自己脖子,开始转过头四处张望。 一个角落里摆了一个和她固有印象里的黑老大办公室(好吧,她承认这种刻板印象是来自电视剧)有些格格不入的木质书架。 木质不差,但也说不上有多好,款式很是简单但却极为实用。一眼看过去,你的注意力会被藏书所吸引,而不是感叹这书柜是多么精美的一件艺术品,书柜是低调的,没有抢了作为主角的书的风头。 欧萝拉眯着眼睛朝书架的方向看去,四层的书架摆满了三层半:简·奥斯汀著作占了相当的比重,比如《理智与情感》与《爱玛》,也有不少的勃朗特三姐妹的著作,等等。 倒是和桌面上的摊开着的那本《傲慢与偏见》对应上了, 除了书外,桌上还摆着刚吃完没多久的热狗包装纸,揉成一团,不知道是番茄酱还是辣椒酱的东西,似乎是在吃的时候有些漏了,旁边还扔了两张带了些湿湿的红色痕迹的餐巾纸。 不过总的说来,这确实算得上是很整洁的一张书桌了,没有杂物堆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也没有脏兮兮的各种污渍。整洁,清爽,正如这整间屋子一样,甚至带了一点淡得几乎闻不到的清洁剂的清香。 你很难想象这竟然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的屋子——或许你只要看一眼迪克或者是提姆的房间,看一眼那宛若泥石流或山洪倾泻的事故现场,你大概就知道为什么欧萝拉会有所感叹了。 杰森却还看着欧萝拉——现在的话,应该看到的就只是半个后脑勺了。 其实她很不见外。拜托,这里是冰山餐厅,不是什么推门就进的路边咖啡店,外面的人不说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至少也绝对不是好惹的。在鱼龙混杂的地头放空自我,是不是有点不怕死啊? 唔,这么说可能是严重了点。 但杰森依旧这么想,他自认为即便不是蝙蝠家族里脾气最不好的一个(这一点或许他还得感谢怼天怼地对空气的恶魔崽子达米安的存在吗?),但也绝对算不上有多么和善、友好以及可亲。 尤其,是在他成为红头罩之后。 蝙蝠们对他说过最多的话,好像就是“红头罩,不要杀人”了。 离群索居。 家族里的黑羊。 他们都是这么想他的。他知道。 他不在乎。他觉得他真的不在乎。他相信他是在用他的方式拯救哥谭。 反正当下也没事情可做,杰森就算任由自己的思绪一直发散到银河系的边际都没有问题。 蝙蝠窝里来了——或者说用“回来”会更加合适——一只小小的女蝙蝠。杰森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平静的池塘里滴入了一滴水? 但哥谭这池塘本就不算平静吧,莫说是水滴,哪怕掀起狂风也无所谓了。 欧萝拉一点也不像芭芭拉。杰森想。她谁都不像。 他年幼时遇到的第一个同辈女生就是芭芭拉,她是一个非常好的大姐姐,或许这么说有些不对,但芭芭拉确实一定程度上扮演了一个女性长辈的角色——尤其是蝙蝠家几乎清一色的都是男性生物的情况下。 说到芭芭拉,那可就不得不提迪克了。天啊,迪克这个迪克真是人如其名!迪克和芭芭拉的这本又臭又长的言情小说到底要写到什么时候才写到结局?单单是作为读者他都有些看累了。亏他从前还一直是妥妥的迪芭党的, 这是什么本领?可以和从九岁到九十九岁的女性毫无障碍地打交道的天赋异禀的本领吗?那可还真是甘拜下风!服气得不能再服气了。 抛开花边料,芭芭拉的战斗力绝对不弱。 小丑曾经折断了她的羽翼,可她涅槃为更为强大的神谕。踉踉跄跄地去了一趟纽约之后,她更是重新展翅翱翔。 还带回了另一只小蝙蝠。 可她一点也不像芭芭拉。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瓷娃娃一样,苍白的,似乎甚至都不用什么外力打击,下一秒她就会自己碎裂一地。 可是,却是她站到了拉撒路池边,却是她来到了自己的尸体前,把自己完完整整地带回人间。没有痛苦,没有窒息;没有疯魔,没有降智,恍惚间就像他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只需睁开眼,梦就醒了。 他曾以为他不会再见她的了。 他回到哥谭,他怀携着面前复仇的怒火,夜后尖锐的咏叹调在耳边尖利地声声不绝。直到那个时候他才开始调查她,他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睛曾经看起来有一个角落的空白。 可他不知道在哪个火光冲天的夜晚,为什么在蝙蝠侠的注视下,仿若赌气一般,他叫上了她,隔着电波,他听到了那一声痛苦至极的“父亲”。 你是用杰森·托德来面对她?还是用红头罩来面对她? 你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面对她? 这是不对的。总感觉,她应该属于一个更干净的的世界,而他的世界充满了硝烟和罪恶,有着那样双清澈的蓝眼睛的她不应该和自己在同一片天空下。 “你为什么会回来?在外面呆着不也是好好的吗?”抱着手一直在一旁观察的杰森冷不丁地开口了,“哥谭不适合你。” 陷入了自我之中的欧萝拉被这突然而来的声音有些惊了一惊,片刻之后她立马回过神来。 “那还能怎么样呢?难不成还能够做个在象牙塔里躲一辈子的小公主吗?”欧萝拉腿有些麻地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褶皱。 “他不就是这么希望的吗?” “他”指的是布鲁斯,欧萝拉听明白了。 “可是,我的象牙塔早已经塌了啊。” 欧萝拉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无奈地苦笑一声,有些意味深长地说着:“你还不了解我。” “那你又了解我?”杰森反问。 “不了解。”欧萝拉坦坦荡荡的承认,“我见过你,我也从布鲁斯、从很多人口中听过你。但我想,直到现在,我还不了解你。” ☆、第 20 章 今天晚上的哥谭没有月亮,乌漆嘛黑的,几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不是常态呢? 阴天代表的不仅仅是没有阳光,也是不见日月。哥谭的气候真的没有一个人可以昧着良心说一句“好”,大概老年人和风湿病人就更加会厌恶它了。 真的很滑稽,明明都在东海岸,放在整个大洲整个地球的范围来说这一点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哥谭和总是晴天的大都会怎么就在气候上走了两个极端? 哥谭的工业发展的历史很久了,哪怕仅仅算大型化工厂都有好几座。你可以从各个方面抨击这座城市,但你没办法否认它的经济是真的发达,也难怪有那么多人不管不顾也要趋之若鹜。 本就厚重的云层,加上城市光污染,使得哥谭的夜空总是泛着红色。 也许只是迷信吧,傍晚橙黄的火烧云是惊艳的,可是深夜时红色的夜空却总让人感觉有些不详,冷不丁地就要打个寒战。 红头罩安静低着头,□□的瞄准镜中的十字中心逐渐上抬,在深夜的黑暗当微小而又绝对不容忽视的小红点亮在了半边肩膀上——后肩膀,而那背对着的傻大个还在乐呵呵地自以为警惕。 □□应该要装□□吧?这潜伏在楼顶暗中窥视着下方的交易活动的行为,这么看都应该是要以隐蔽为最高要义的,安静,无声无息,了无踪迹。 哦,天,但如果这样的话那还是红头罩吗? “砰!” 他轻轻开口,声带没有颤动,仅仅是一个口型的气音。 砰! 是凌厉的枪声划过夜空!张扬的,高调的,宣布审判与惩罚降临的巨响! “我说过什么?”红头罩施施然地从天而降,从三楼跃下却轻而易举地好像只是踩下一节楼梯,“If you do,you died.” 胡子邋遢的毒贩捂着自己的右肩膀在地上抽搐,几近晕倒,可是却又怎么都也晕不过去。非常精妙的枪法,地上也就溅开几滴血,可没有搞成什么惨烈的杀猪场一般的景象,但恰好嵌入关节的子弹,这人的右臂十有八九是要得废掉了。 “红……红……头罩……” “不准在校园附近活动,不准卖给小孩!”红头罩一脚踩住他的腿,弯下腰,仍然滚烫的枪口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毒贩的脸,“我假设你应该还没有得老年痴呆吧?还是你贫乏的智商连理解的能力都满足不了了?” “我……我……” 一众小弟如鸟兽散,跌跌撞撞地想要跑开:“不管我们的事!红头罩,我们都只是听从命令行事而已!” 砰! 砰! 又是三枚仿佛漫不经心地发射出的子弹,一枚对准脚下无处挣扎的人;另外两枚,却又是那么刚刚好废掉了两个跑得最快、也是最慌乱的人的膝盖:“哦,当然!命令是他下的,但在中学卖出手的那两个,是你们俩吧?” “喏!”红头罩随手指了一个人,带着头罩,一种战战兢兢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可能也没人敢抬头去揣测吧,“以后这一片就交给你管了——要是你不想干的话,就在你的兄弟里自己找个接班人,反正我是不管。” “但是,我今天就不妨再说一遍——不准在校园附近活动,不准卖给小孩!” “我想哪怕你们的智商只比这头肥猪高出一星半点。”他踢了踢脚下横趴着一动不动的人,“或者挣钱,还是明天就找死神报到,这应该很容易判断吧?” 硝烟散去,人潮散去,小巷重新恢复了寂静。 夜空依旧是深红色的,浓厚的深红色,像是搅不开、化不开的油画颜料,黏黏稠稠。 月亮还是没有出来,云层之上只有一圈白色的椭圆,蝙蝠张开翅膀,俯视着城市。这算是哥谭独有的月亮吗? 寂静的夜晚。 除了细微出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轻到重,哒、哒、哒。 “红头罩。” 红头罩停下准备离开脚步,但没有回身转过来。 “橡皮子弹,也就蒙蒙那些蠢蛋了。不相信的话自己去摸脉搏,活着呢;还是不信,就再扔我一把蝙蝠镖吧。” 他说的无所谓,好像什么也不在乎。 “她今天去了冰山餐厅。”不回答前文,不说名字,不说前言后语,就这么空愣愣的一句话,一句陈述句。 红头罩终于转过身来,看着背后仿佛要融进夜色当中的一身漆黑的蝙蝠侠:“所以,好爸爸要上线了?不让亲爱的乖乖女儿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黑帮混混搅和到一起?” 不同于沉默寡言的蝙蝠侠,相比起来红头罩绝对是牙尖嘴利的代表,言语有时候真的是比枪还要好使的武器呢,能够不费一枪一弹地就刺得人心里生疼。 然后也把自己伤得遍体。 在自嘲上,他似乎永远有天赋。 一直到红头罩的身影消融在夜色之中,蝙蝠侠才仿若自言自语一般很轻很轻地开口。 “杰森。” 最近还好吗?忙么?上个月受的伤痊愈没有? 我不是来责骂你的,也不想把自己的约束强加在你头上。这个世界、这座城市太过于污浊,你已经找到了属于你自己的路。 英雄已经太多了,有时有那么一两个法外之徒似乎也不错。 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你,你实际上对自我的约束比谁都强。 我相信你,儿子。 回家吧,我们都想你了。 说的真对,言语真是比枪、比镖、比世上一切的武器还要锐利的东西,它更是一颗不受主人控制的相当危险的核弹,来无影去无踪,无声无息,不知何时、不知何地发起攻击。 想要拔剑,却怎么用力都发现锋利的宝剑被卡在了剑鞘当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等不及后走远。 …… 又次日。 傍晚。 “喂,阿福?”不过刚从警局大门走出来,手机就仿佛掐着表一样地响起了,“对,我刚出门了……嗯,对啊,最近案子有些忙。” “好啦好啦,我保证,这个周末我一定会回庄园去的!” 虽然事实上并没人看得到,在路上一边走一边听电话的欧萝拉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可怜巴巴地眨巴眨巴眼睛——小时候她每次想求阿尔弗雷德些什么事的时候,这一招百试百灵。 哈哈哈哈!撒娇有理,卖萌无罪! “是……是……我要开车呢,不和您多说了!” 挂断了老人慈祥和蔼而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心的电话,欧萝拉踢了踢路面上一块小石子,心里倒是暖洋洋的。 她在停车场绕了两圈,这才找到自己的小车,她总觉得自己记着早上时停到这一排的呀?可是为什么实际上是在那一排?——真讨厌,这两天脑子里事情太多了,搞到连记忆力好像都不太好了。 今天有点悲催,下班了还不能回家,欧萝拉发动车辆,往反方向开去。 好吧,案子,案子要紧!加班对于警察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事儿了,案子来了,家常便饭! 今晚的晚餐估计是没着落了,算了,就当做是减肥吧——欧萝拉想着自己刚刚才对阿福说“我会好好吃饭的”,脸上不免有了两分羞赫,对着祖父说谎话的小朋友可不乖哟! 这大概也算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就像所有赴约的人那样,接到催促的电话时都会说“我已经在路上了”而不是“我马上就要出门了”,虽然你知我知大家心知肚明,但就是听起来融洽多了。 她怀疑阿尔弗雷德绝对是了如指掌的,只不过不戳穿罢了。 欧萝拉估摸着时间——看来今天得要开快一点了,她可不想拖到蝙蝠侠出没的时间点还呆在外面回不到公寓,哥谭的夜晚可不安宁,你想得到想不到的很多事都有可能发生。 她朝车窗外望了望日色,应该来得及的。 只要别让我运气差到撞上塞车。不会这么背的吧? …… 很好,就是这么倒霉!果然Flag是不能够乱立的,哪怕是想一想也是不能够。 去程很畅顺、找相关证人一找一个准、做证词也很清晰,哇哦,一切听起来都很完美——结果,回来的路上倒是堵起车来了。 堵在立交桥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没得转弯只能够硬着头皮等着往前走,欧萝拉无奈地扁扁嘴。 车载音乐正播放完《匈牙利狂想曲》,李斯特的狂二,太过于出名的钢琴曲了。时而缓慢庄严,时而豪放而富有速度感,不依不饶,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壮烈,热情,昂扬,澎湃。 这是一曲群像的史诗。 下一首却是跳到了《鬼火》——怎么会就播到这个了? 欧萝拉不满地皱皱眉,抽了抽鼻子,手指跟着节奏在方向盘上敲了两小节之后,终于忍受不住了。 她直接关掉了音乐。 傍晚的哥谭如同所有的大城市一样,下班的人流与车流在一寸一寸暗下去的天幕之下织就出一条又一条灯色的绸带,而这绸带并非硬邦邦的静止的,而是柔顺得仿佛在流动一样——谁又能否定它不是在真正地流动呢?若是从高空俯瞰,大概就能看见这座城市的亮起的一条条动脉吧? 在这半明半暗的光线下,这座冰冷尖锐的如同哥特式教堂直插云霄的尖塔一般的城市,竟然也渲染出了几分的喧嚣的烟火气——橙黄色的、带着几分暖意的烟火气。 车内很是安静,之前还有音乐在低声吟唱,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挤牙膏似的,终于好不容易挪出了拥堵,很好,又是遇到红灯了。欧萝拉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方向盘边上跟着仅仅只是播放在脑海里的旋律轻轻跳动,似乎那并不是方向盘而是一架钢琴。 没弹上几个小节,红灯转为绿色,动脉的血液、每一个血细胞都开始奔腾流动。 终于拐弯,上了条六车道的主干道,欧萝拉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没遇上大大大堵车,反正堵车是不可避免的,不过小堵怡情大堵伤身呐!到了这条路后就基本算是一条路可以回到公寓了,回到家应该不会太晚。 不像方才拥挤堵车,现在这条大路——尤其是欧萝拉现在的方向上,倒是车流极为稀少。说不定她还能略微快一些,还能够更早一点到家。 挺好的!少人少车就意味着开起来很是畅快,欧萝拉得心应手,甚至还轻轻哼起歌来,还是《匈牙利狂想曲》的旋律。 她上了立交桥,嗯,快了。 立交桥上的车流甚至更加少了,这可就有些稀奇了,欧罗拉甚至觉得这座桥上会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太阳的角度应该更加倾斜了几度,橘黄色更加深了,连灰色的沥青马路都染得有些发橙,神奇地如同闪烁着光。 满世界的唯一的声音除了窗外的很轻的呼啸风声就只有她自己的声音才对,可隐隐约约的,欧萝拉好像听到耳畔传来轻轻的一个声音,似是她自己的耳鸣声,又似乎是有人在低声轻语。 有那么多孩子不知下落,你竟然还没有点焦急感? 你为什么还能够有心情在唱歌? 他们都是弱小无助、需要人拯救和保护的小孩子,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可能会因为你的疏忽与过错而死亡。 “是谁杀死了他们?” “……是我……是我害了他们……” 她的脑子今天似乎格外得焦躁,各种画面像放幻灯片一样一帧帧地闪回,她甚至都不能集中精神到眼前的路上了。 欧萝拉晃晃脑袋想让自己精神一些,用力地看向前方。 立交桥上依旧没有车,她的前方、反正在她的视线所及范围内,是真的一辆车都没有。 太反常了。 欧罗拉感觉自己越来越迷糊了,好像已经不是在自己的小车里——这很奇怪,她的手还握着方向盘,她的脚还踩着油门,怎么可能不在车里呢? 但欧萝拉就是很自然地觉得自己现在不是在车里,指尖传来的触感也不像方向盘的触感,她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好像就应该是如此。 不,不对劲!这里不对劲!她自己也不对劲! 不对劲! 一切都不对劲! 她有危险!不对,她已经在危险当中了! 最后一丝理智,欧萝拉猛地一摆方向盘,驶向最右边的应急车道,紧接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踩下刹车。 耳边《鬼火》还在不知疲倦地唱着——到底从哪里响起来的?音乐不是已经被关掉了吗?《鬼火》又是什么时侯响起来的? “你为什么就这么看着我死去?你为什么不救我?” 先是那几张看得已经熟悉得能在脑中描绘出来的案件调查的照片,原本活蹦乱跳的孩子突然倒地,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得大大的,用她生平听过最为凄厉地声音控诉; “你为什么就这么看着我死去?你为什么不救我?” 然后是一张很熟悉的脸,一个女孩子,欧萝拉觉得她应该是认识的,可这究竟是谁?女孩孤零零地蜷缩着躺在那儿,她应该才七八岁,仍然是那一张年幼却不掩美色的脸,一样就能看出长大后必定是个大美人。可女孩的表情却不复平静,今眯着眼睛,狰狞而扭曲,似乎在承受着极端的痛苦; 欧罗拉莫名就有一种感觉,她醒不过来,她根本就不想醒过来; 最终又变了人,换了场景,坐在音乐厅座位上的观众不知为何都垂着头淌着血,鲜红的血从额头上、太阳穴上或者是左胸口上滚滚流下,甚至似乎都还冒着热气。那些人忽然猛地抬起脑袋,动作幅度之大让人要担心脑袋是不是要被甩掉!是回光返照?还是诈尸?!已经涣散了的瞳孔中,竟然能让欧萝拉无形地看出“控诉”这两个字。 “你为什么就这么看着我死去?你为什么不救我?” 欧萝拉再一次狠狠地摇晃自己的脑袋,眼前模模糊糊的景象终于变得清晰了。 她在一个昏暗的音乐厅里。 ☆、第 21 章 她在一个昏暗的音乐厅里。 准确的说,她在舞台上,坐在一架钢琴面前。 她的手指底下不是方向盘,变成了一架昂贵而专业的三角钢琴。 这是哪里? 她不能解释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出现在音乐厅,她甚至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她觉得此刻就像一个牵线木偶一样被动地运作着。 她非常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她并不迷糊。 但又不是那种被外人控制的感觉,这更像是在跟着身体的本能反应而动作。 欧萝拉死死地咬住牙关,最后一丝的理智与清明让她运转起能力,浅浅的暖白光从身体各处亮起,如同为主人披上一件薄薄的白纱衣,如同月光流转,逆光时散落的余晖。 明明灭灭,不过亮了两秒钟,本就不算亮的光如同宣告使命终结的灯泡一样啪地瞬间熄灭──今天的光可真是太微弱了,她长这么大、觉醒能力这么久,似乎都还没试过失效到这种程度。 但似乎还是要好受一点点了?至少那股子直冲天灵盖的刺痛感是缓缓地消失,不再有那种脑壳下一秒就要炸开的崩溃的疼痛。 或许吧。 欧萝拉还是觉得难受。如同被一只强大而不容拒绝的手用力地把脑袋按进水里,口鼻不受控制地咕噜噜冒出气泡,肺部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强烈的窒息感与溺毙感充斥了每一条神经,每一寸的大脑皮层都在高声尖叫。 救命。救命啊! 她睁不开眼睛,意识到自己很难受而不是晕过去,这可能就是她能够控制自己身体的极限了——甚至不过就是稍微地运转一下与生俱来的能力都变得那么艰难!要换做平时,这根本是眼皮都不用眨一下、瞬间就能完成的本能!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迷糊,迷糊着,迷糊着。 欧萝拉努力地瞪大眼睛,用力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这儿是哪?每一个脑细胞都在叫嚣着熟悉的感觉,强烈的熟悉感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同时涌上心头──应该是一个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地方。 但是,这到底是哪儿? 欧萝拉还是动不了。 音乐厅是富人——至少也得是中产阶级人士——乐于聚集的场所,装饰华美再正常不过了。暗红色的皮质舒适软靠椅坐一晚上也不会累,造价不菲的灯光设备让再吹毛求疵的艺术家的要求都能得到满足,连那舞台幕布的金黄色绑绳上缀着的流苏,丝线缠绕打成的精致的结都是异常精致,金色在灯光闪烁地光华流转,如梦如幻。 欧萝拉越来越分不清了。 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一切不可能是真的,时间早就过去十多年了,你清醒一点!” 但又有一个声音在说着:“怎么?眼见为实你也不肯相信吗?你逃什么,这里都是真实的,实实在在的存在而发生的。” 前面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小了,听不见了。 “你为什么就是不敢相信呢?当年你犯下的错,你敢不承认吗?” 欧萝拉觉得自己现在没有办法思考,她茫然地听着那个如同魅魔一般蛊惑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地往下说。 我到底是谁? 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到底是八岁的欧萝拉·韦恩,还是十九岁的欧萝拉·韦恩? “我是谁?” “你是欧萝拉·韦恩啊。那个害死了一百五十一个无辜人的该死的欧萝拉·韦恩。” “这里是哪里?” “天啊天啊,你这是在扮作无辜吗?你居然敢说你不认识这个地方?真有趣,刽子手忘了自己的刑场!” “现在是什么时候?” 没有声音回答她了,而欧萝拉看到了自己的穿着,粉红色的童装小裙子,做工精致,腰部点缀的蝴蝶结很是可爱,领口绣了一排小小的碎水晶,在灯光下亮晶晶地闪耀,煞是好看。小礼服常常难以兼顾好看与舒适,但这种简单的问题对钞能力来说不值一提——因为用了最柔软的绸缎,哪怕是孩子那么柔嫩的肌肤,也不会因为这条小裙子而感到任何不适。 她又看到了自己的手,小小的软软的,白嫩嫩的小手,手指还没有因为青春期发育扯条er变得修长,指甲盖圆圆的,像一颗颗可爱的小豆子一般。 欧萝拉看到了自己,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广阔的舞台上,脚边是散落一地的纸张,乱七八糟,隐隐能看见几个高音谱号与蝌蚪一样小小的音符——不,不能说空无一人,她还看到了,三米开外的地方趴着一个女人,一个穿着蔚蓝色鱼尾礼服的褐发女人,头发凌乱散落,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背后、脑后深红色的液体痕迹——血一层一层地叠过又干涸,近乎变成黑色了,淹没在蔚蓝与深褐之间就变得不太明显了。 那个女人一动不动,一只雪白的手臂还僵硬地伸着,仿佛要去抓住前方的什么一样,但她再也动不了了。 欧萝拉站在她的身后,她也一动不动,动不了了,她不知道自己正在想些什么。 她还看到了,她的左侧方,是一架极其奢华的三角钢琴,擦得锃亮,黑得优雅。 “well,well,well!”沙哑而癫狂的笑声从背后传来,“真可惜,钢琴家就这么走了——那么小公主,来为我们演奏一曲吧?” “要好好弹哦,不然小丑叔叔可是会不满意的。” “这样吧,小丑叔叔也不是苛刻的人,小公主这么漂亮,犯了错也当然是可以原谅的嘛!” “别抖呀?可不要害怕,小公主不会受惩罚的,弹错的代价就让那些人承担就好了。” “这样吧,弹错一个音符,一个人去见上帝。是不是很公平?小丑叔叔可是很好说话的!只要你乖乖的就好了。” “你要加油啊,我亲爱的小公主!” 欧萝拉听到了枪支上膛的声音,舞台下的观众席坐满了人,每个人都坐着一动不动,只是瞪着恐惧的双眼,不住地颤抖。 似乎有人在尖叫,似乎有人在怒吼。 “放过我们吧,小丑,我们对你没有任何用处!”是一个中年的女人在喊叫。 “救命!救命啊!蝙蝠侠!罗宾!”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痛苦。 欧萝拉似乎听见了又似乎听不见——她的世界好像变成一片寂静,空白的真空,听不见一丝一毫声音;又好像只因为是她在耳鸣,尖锐的刺声充斥了她所有的听见,所以她听不见威胁与被威胁的话语。 她的脑子里只大大地写了两个字:恐惧。其余的再也没有,空白得如大雪落下的平原。 救命啊。 她也很想这般大喊出来。 欧萝拉感觉到自己也在颤抖,她没有办法区分是因为自己控制不了身体而颤抖,还是因为她本身就在颤抖。 不要! 不要! 不要! 她似乎在放声尖叫,但她的嘴唇根本没有张开,她的声带好像被弄哑了,亦或者是根本就没有力气去颤动了。她感受到自己肉嘟嘟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蛋上湿漉漉了,恐惧到极致时不受控制的生理性的泪水流得根本止不住。 欧萝拉垂在身侧的双手没有力气抬起,然而,却有一只带着紫色手套的手从背后伸了过来,不容拒绝地抓住她,把她扯上摆在舞台正中央的钢琴前的琴凳,又貌似非常贴心地为她打开琴盖,摆放上一份乐谱,还似乎很专业地理了理琴谱的顺序。 那只手又不容置疑地抓起她的手放上黑白琴键。 那只手是冰凉的,隔着手套她都能感受到——“你是谁?” 她终于能说出话来了,声音嘶哑地根本不像她自己。 你是活人还是死人? 欧萝拉感觉自己仿佛在与不存在于人世间的死神接触,她终于颤颤巍巍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微弱的气音如同垂死的小猫崽,或许哪怕是站在旁边的人都听不见吧。 “天哪,小公主竟然不认识我?” 那个仿佛一直在狂笑着说话的声音露出了浮夸的惊讶:“我太伤心了,老蝙蝠竟然像小公主隐瞒了我的存在?” 他听起来做作的伤心,好像在演出什么古早戏剧一样,下一秒就要从口袋里掏出小手帕擦擦不存在的眼泪了。 “蝙蝠侠回来救我、救我们的!”是欧萝拉自己的声音,惊恐而强装镇定的声音。 “哦,那我等得可真辛苦——那么小公主,既然要等,不如我们提前先开始吧?”声音的主人终于摇晃着走到她的视线范围之内了,他闭着眼睛,双手在空中像个指挥家一样慢慢挥舞着,摇头晃脑,仿佛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他穿着一身紫色的燕尾服,却没有半分的考究与优雅,燕尾服的边角带着明显的磨痕与不知什么造成的污渍。内搭的绿色衬衣和他的头发是一个颜色,这绿色让人不由自主地会联想到化学试剂,倒不是那种绿莹莹的要亮瞎人眼的荧光绿,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更像原本正茂盛生长的青草突然间失去了水分,翠绿的色泽仍然被保留了,但干枯的质感让它增加了几分灰度和死气。 更为可怕的是,他的皮肤是惨白的,不是任何正常人类会有的肤色,像是在脸上刻意地涂抹上劣质的油漆,又像是那层油漆是他与生俱来的。 他画着夸张的妆容,露出的皮肤上刺青数不胜数。 他的嘴唇一直是咧开的,表情永远是笑着的,表演得像是游乐园里逗小孩子欢喜的小丑;可他的又笑得没有半分真心与欢喜,更像是在嘲弄眼前的所有人,嘲弄着整个世界。 他不是活人吧!欧萝拉绝望地想,他一定不是活人! 不会有活人是这幅模样的! “小公主怎么还不开始呢?也对,大钢琴家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登场呢。怪我怪我,是小丑叔叔的错!” “来,让我帮你热个场吧!” 砰!砰! 两声枪响,划破了只有一个人声在自言自语的音乐厅内的安静。 “啊!”被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耳边响起的枪声狠狠地吓了一跳的欧萝拉条件反射下尖声惊叫,她身体一软,从琴凳上摔了下来,跪倒在地上。 膝盖迟钝地传来痛觉。 欧萝拉茫然地抬头。 “啊!” 八岁的小女孩再一次惊恐地放声大哭、放声尖叫。 不要! 不要! 不要! “你别这样做!呜呜……蝙蝠侠会来救我们的!” 她看见了什么? 第一排正中间,最好的票价也最贵的那两个位置,一男一女——应该是一对夫妇——他们的额头中间多了两个黑红色的血窟窿,鲜血缓缓淌下,顺街额角然后又从眼角滑落,仿佛是流下的泪水。 血!又是血! 两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白处的血丝几乎要爆出,仿佛看到什么难以置信的恐怖画面。 不,确实就是恐怖画面! 可他们再也不能告诉别人他们看到什么了。 因为他们也变成了更为恐怖的恐怖画面! 欧萝拉僵硬地不受控制地挪过脑袋,慢慢的,一动一顿,脖子发出咔嚓咔擦的生硬的声音,这个低低的视角,她终于看见了刚才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的脸。 她的眼睛也是睁得大大的的。 血,她的头上脸上也到处是血。 血,血,血,血…… 血,血…… 天地仿佛沉寂了两秒钟,没有任何声音。而沉寂过后紧接着是极度的混乱与嘈杂。 啊啊啊!!! 马上被困在观众席上的人们终于意识到小丑说的并不是恐吓的笑话,他说到做大。人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放声尖叫,有小孩甚至生生已经被吓晕过去了。 欧萝拉觉得自己好像也是其中一员?她是不是也在跟着尖叫?还是说她也已经晕了?不知道了,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和思考的能力,竟然连自己有没有在尖叫都分辨不清了。她好像没有力气让自己的胳膊可以支撑起上半身而保持跪着,下一秒就要如同她身旁的那一位女钢琴家一样趴下,再也不得动弹。 可那只带着手套的冰冷的手钳制着她的手腕,极为用力,控制了她的动作,甚至还粗暴地把她一把拉起,强迫她站起来站直身体,正正地站在舞台正中,去正眼看前方那两具骇人的尸体。 欧萝拉的全身软得不像话,仿佛一瞬间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可是那像手铐一样的恶魔的爪子却死死地把她钳制,欧萝拉觉得自己仿佛被吊起的木偶。 有的人似乎瘫软在座位上失去移动的能力,而更多的人再也顾不了太多,朝着出口狂奔而去。 跑啊! 跑啊! 逃离这里! 离开这里! 远离这里! 推搡的闹哄哄的奔跑过程中,有的人被绊倒了却再也没能起来,踩踏中又是凄惨地叫声回荡,可却并不能阻挡人群前进的脚步。 “Shit!该死的你想死就别挡路!” 踩踏,拥挤,争抢,混乱。 有人倒下了,可在生死关头没有人能拉上一把,在自身生命垂危之际所有人的行为都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本能驱动。 跑啊! 跑啊! “啊!拉我一把……” “快点啊!!!” “别抢了,别挤了!” 跑啊! 跑啊! 欧萝拉自己就已经惊恐到极点的脑袋,根本就无法去想清楚,究竟这些人是尽力拥挤着逃出去的生存几率大,还是被小丑当做人质更为危险——你是要在自己的同类中杀出一条血路,还是集体被敌人所威胁? 还是说此刻依旧被挂着自得笑容、好像在看滑稽喜剧一样的小丑钳制住的她更加危险?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她应该是要瘫倒在地的,可硬生生被小丑扯起来,不由分说地一定要她站在舞台高点上将台下看得清清楚楚,目睹着这一幅混乱不堪的画面。 欧罗拉更为惊恐,她很想大叫,可她也不知道她她想要大叫些什么;她根本就动不了,而她自己同样也是那个想要跟着人群往外跑的人,但是她却根本动不了,她被小丑抓在原地,只能看到所有人的背影。 嘈杂的尖叫声、咒骂声、惨叫声之中,忽然——砰!砰!砰!又是枪声响起。 终于——砰!砰!砰! 离门最近的几个人倒下,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 “哦,你们可真是粗鲁。这可不好,我们要做文明人,这里可是音乐厅呢!我说——坐下!安静地给我坐下!” 枪声仿佛是一盆猛地泼向燃烧中的柴火堆的冰水,滋啦一声火焰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下几缕白烟宣告曾经的炙热。 人群瞬间被冻住了。 他们似乎才意识到,不跑,等会儿会死,跑,立刻就会死——这是什么致命的玩笑!致命的选择题! 人群麻木地转过身来,又看见台上被小丑抓住的人质小姑娘,那孩子才七八岁的年纪吧,还是肉嘟嘟的可爱,本应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却被一把□□抵在太阳穴,一只手腕被牢牢牵住,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如同暗淡了的星星。 “你要抓的不是她吗?那你就抓她一个啊!求你了,放我们走吧!” “你要杀就杀她一个啊!” 小丑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他不说话、没回答,这个讽刺的裂裂开的笑就是回答。 眼睛中的光熄灭了。 舞台上的镁光灯都应景地闪烁了两下。 “你们可真有趣啊。”小丑仿佛咏叹调一样在歌唱,“自诩正人君子,现在却是在要求我杀掉一个八岁的小孩子。” “你们可真有趣啊!” ☆、第 22 章 “你们可真有趣啊!”  这是小丑的嘲讽,这是他对人们给出的答案。 躁动的人群静下来了——死寂。 蚂蚁搬家的时候会排着整整齐齐的队列,人群慢慢地挪动,惊吓之下失去任何的反抗与挣扎,乖乖地回到了原先的座位上——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们的眼睛里的光也灭了,只充斥了死亡的绝望。 不,还是有什么发生了:走道上趴着几个人,不知道是晕过去还是已经死去,不知道是被子弹打中还是被踩踏受伤,背上沾满了鲜血,却仍然执着地维持向前的姿势,一只手直直地伸出,想要抓住些什么,然而空握的拳头只有停滞的空气。 就好像沙滩之上,潮水退去之后留下的贝壳。 可是哪怕再美丽的贝壳,被冲上沙滩之后,也不过只是一具尸体罢了。 “唉!”站在舞台上的紫衣人摇摇头,似乎非常失望,“总得逼我动用非常手段。怎么总有人不懂得欣赏音乐的美妙呢?” “小公主,还不开始吗?不然这些人可就全部要去见上帝了哦。” 不要! 不要! 不要! 小丑弯下腰,从地面上凌乱散落的曲谱之中随意抽出了两张,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带着紫色手套的手指抹了抹褶皱:“呀!手气真好,就是这个了,我太喜欢这一首了!” 他把早已脱力的小女孩拽着扯上琴凳,状似贴心地,还会帮一动不动的浑身僵硬的她摆好乐谱,甚至很是强迫症地左看看右看看。 小丑站在欧萝拉身后,手臂从她的脸旁伸过来,调整了好几次位置,啧啧地总是不满意,好几次之后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欧萝拉眼前的画面是一片的朦朦胧胧,不知在何时溢满眼眶的泪水将视线模糊,对八岁的她来说这一切都太为复杂了。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昏倒然后从琴凳上摔下去。 不要! 放过我吧! 砰! 她又被枪声活生生地吓醒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将脸打湿。 血! 又有血! 她拼命控制住自己想要崩溃大哭的条件反射,恐惧着颤抖抬起头,第一次看清这个人给自己的乐谱,是从散落一地的乐谱里随便捡起来的,刚刚钢琴家正准备演奏的下一曲,可惜她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再也弹不了这未完的音乐了。 李斯特的《鬼火》。 难度极高,向来是音乐会上炫技表演的好选择——别说是八岁时的欧萝拉,就是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她也不一定能顺利弹下来。 发……降唆……发……唆…… 八岁的小女孩,她哪里弹过?欧萝拉的指尖用不上一丝一毫的力气,敲出来的旋律根本不能被称之为旋律,不过是划拉出其中九牛一毛的音符,缺音漏音,断断续续,拖拖拉拉,声若蚊蝇,仿佛一个垂死之人吐出的气音。 不要! 不要! 不要! 降拉……拉……降拉……西…… 她啜泣着,拼命吸着自己摇摇欲坠的鼻涕、忍住模糊视线的眼泪。 “我不会……我做不到……求求你,放了我把……” 不是鬼火,是寒冷的冬日里手中仅有的最后一根火柴在快要熄灭时,颤颤巍巍在呼啸的北风之中的最后那一丁点的微不足见的火光。 没有任何的温暖,只有无穷无尽的绝望。 蝙蝠侠,蝙蝠侠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我们啊! 砰! “你要的就是她,你杀她就好了啊!” 砰! “求你了,求你了,放过我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砰! “蝙蝠侠!蝙蝠侠回来救我们的!” 砰! 枪声似乎从来就没有停下来。 “唉,怪我怪我!竟然让我们的小公主为难。好!我们不弹琴了!” 砰!欧萝拉的小手腕再一次被强制拽过,上面早已有一圈淡红的痕迹,而这一次,小丑又把她拽起,让她站直,同时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钳住欧萝拉另一侧的肩膀,她一动也不能动弹。 “握住!我叫你握住枪!”小丑激动地大吼,不耐烦地直接把枪托塞进欧萝拉的小手里然后自己把两者一同握住,“来!让小丑叔叔教你一个好玩的新游戏!” “哆!” 砰! 小丑捏住欧萝拉的手,同时扣动扳机,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又是一团血花!这一次是在一个白了头发的老人头上炸开! “唻!” 砰!一位老奶奶,是刚才那位爷爷的老伴。 “咪!” 砰!一位穿着小黑裙,带着珍珠项链的年轻女子。 小丑摇头晃脑地哼着音节,绝对的走调,但并不妨碍他愉悦地手上扣动扳机的动作一刻不停。 连带着小欧萝拉稚嫩的小手。 “发”——砰! “唆”——砰! “拉”——砰! “西”——砰! 不要! 不要! 不要! “你杀了我吧,让我死吧!” “你杀了我吧!” 她在尖叫,她在痛苦,断断续续的不成调的如同无人鬼城中的沙哑风声的调子终于彻底静止,她的整个世界只剩下惊恐与绝望,只剩下一个念头。 你杀了我吧……求你了……你杀了我吧……” 砰! 砰! 砰! “你看!多好玩!是你杀了他哎,是不是比小蝙蝠教你的那些要好玩多了?!“小丑越发兴奋,“告诉我,是谁没能救他们,是谁杀了他们?” 小丑终于松开的桎梏,小欧萝拉失去强硬的被迫支撑一下软瘫在地面。 她颤颤巍巍地将右手手掌伸到自己眼前,被用力勒了这么长时间,好几道红通通的压痕,麻麻的完全没有知觉,右手像是不存在了。 她好像看到自己的手掌手背沾满了鲜血,红得刺眼,连指甲缝都被染成红色。那红色的血一半干涸而一半还是湿哒哒地流动,仿佛下一刻还可以滴落在地。 血。 她的手上到处都是血! “快告诉我!是谁杀了他?” “……是你……” “不对,再说一次,是谁没能救他们?” 砰! 砰! “……蝙蝠侠,他没来…… 救他们……” “不对!还是不对!说!是谁?” “……是我……是我害了他们……是我……” 砰! 砰! 枪声响得越来越密。 欧萝拉的蓝眼睛越发迷离而茫然,而她脑袋里最后的一根弦崩断了。 啊!!!!! “杀了我吧!” 让我也死了吧,死了就不用痛了! 别开枪了! 别再开枪了! 她看不见眼前的一切,看不见死去的活着的人,只看见漫天遍野的红色,流动的红色,腥臭的红色。 她终于放声尖叫出来,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一丝一毫,重力硬生生地让逃脱了小丑的钳制摔落地面,没有一点缓冲地整个人摔倒坚硬的舞台地板上,可她感觉不到一点的疼痛。 欧萝拉蜷缩在地上,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把耳朵捂住,她死死地闭着眼睛,把头缩进自己的手臂之间。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颤抖了。 不要! 有谁能来救救我?救救我啊! 她好像感受到从地板传来的有人靠近自己的脚步声。哒、哒、哒、哒,竟然格外的清晰,仿佛死神拿着镰刀步步逼近。 我也要死了。 杀了我吧。 让我跟他们一起离开吧,别再留我一个人在这受折磨了。 杀了我吧。 这样也挺好。 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 杀了我吧。 欧萝拉感到头皮传来一阵刺痛,有人扯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 力气可真大啊,她紧闭的眼睛都没忍住睁开了。 一片鲜红。 坐在音乐厅座位上的人,有的垂着头看不清楚脸,有的仰头望天,再也闭不上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天花板,有的已经摔下了座椅。全都淌着血,到处都淌着血。鲜红的血从一个又一个还带着温热的身体上流下来。 暗红色的皮质座椅上斑驳地染上另一种更深的红色。 “你看,小公主,你说的真对,是你害了他们啊!”小丑高声地大笑。 空气中的血腥异常地重,欧萝拉从鼻粘膜到肺泡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难受,她的视线越发模糊,她越来越混混沌沌的了。 这次她好像真的要晕过去了。 她的眼睛终于可以闭上了。 迷糊之间,猛然地她的耳畔好像听到从天际传来了声声泣血的哭声。 “你为什么就这么看着我死去?你为什么不救我?” “你为什么就这么看着我死去?你为什么不救我?” “你为什么就这么看着我死去?你为什么不救我?” “都是你的错!” “都是你的错!” 都是我的错。 这全都是我的错! 她好像不太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可又好像感觉到了些什么。 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熟悉而又陌生,仿佛有一股力量在血管之中叫嚣着想要奔涌而出。 她好像看到了一抹白色。 一抹光。 她伸出手,想去抓住那一道光,但却怎么也够不着,光芒是那么得明亮,那么明亮,却从指缝干干净净地全部流走,什么也不剩下。 作者有话要说:《鬼火》Feux follets.Allegretto,李斯特的十二首超技练习曲中的第五首,一个字就是“难”,拿来炫技的 引用百度:“乐曲诡异的音型变化和双音的交替,形象的表现了鬼火灵动、自由、之中夹杂着反叛、嘲讽和解脱之感。” ☆、第 23 章 白光是那么得明亮,却从指缝干干净净地全部流走,什么也不剩下。 她于是更加用力地伸手,试图触摸到光。 光芒越发明亮了,明亮到甚至有些让人感到不安。 可她的眼皮反常的非常非常重,仿佛有千斤的秤砣压在上面一样,欧萝拉用尽全力才重新睁开了眼睛。 光芒又渐渐淡去,白色消散,欧萝拉努力地瞪大眼睛。 仍然是音乐厅,但又不是刚才那昏暗的、尸横遍野的音乐厅:所有的水晶灯都被点亮的,非常亮,照得地面上那些暗暗的殷红的干涸血迹一清二楚。 她有些恍恍惚惚,这儿又是哪儿呢? 我是死了吧? 真好。 她转过头去,却看到了几个身影:她应该是不认识的,可确确实实她就是认识。 对,这个一定是戈登局长,年轻时候的戈登局长,一个头发还没有变得花白、依旧黝黑油亮的戈登局长——或许这时候他并不是局长?这身制服欧萝拉自问还是熟悉的,这个时候他应该不过是个普通的警长。 再转过去一点,一个如同红绿灯一般鲜艳的身影,短得几乎像没穿一般的绿色小短裤,明黄色的披风,大红的马甲。 欧萝拉情不自禁地、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她觉得自己闹出的动静可不算小了,但这几个人却好像根本看不见她一样。 她还看到了,另一个黑色的高大的身影,黑得如同最暗沉的夜色一般,浑身上下,除了那一丁点的下巴,再也没有露出半分的皮肤,就如同他非常渴望自己能融入夜色之中再也不出来一样。他的头顶上有两个短短的尖尖,模仿着蝙蝠的耳朵。 我是在哪儿? 他是谁? 为什么我死了会看见这些人? “小丑已经被关进阿卡姆了,这回他杀了151个人——139位观众,还有12位工作人员。整个音乐厅的人,只有一个幸免。”沉默着,最终是戈登打破了这片如同沼泽死水一般沉寂,“这是哥谭有记录以来死亡人数最多的案件。” 蝙蝠侠没有说话,罗宾也没有说话,欧萝拉更没有说话。明亮的水晶灯也沉默地自顾自工作着,没有人回应。 “她被送走了?”仍然是戈登在说,没说出名字,只是一个含含糊糊的“她”。 代词真是语言里一个绝妙的发明,没了上下文,念叨起来就像是讲述的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经历,而只是一段停留在口头上的故事。 “她”? “嗯。”蝙蝠侠一向惜字如金,“这件事还得你帮把手,把她出现在音乐厅过的存在给抹掉。” “拜托了,吉姆。” 沙哑低沉的声音终于有了几分人气,可是经过变声器的处理,这份罕见的人气又是被削弱不少。 “她”是谁?“她”现在在哪儿?为什么要把“她”的存在抹去? “这就这么算了?把她远远地送走就算了?还有那死去的151个人呢,就这么都算了?”站在蝙蝠侠宽厚的背影里默不作声,一直充作跟班的罗宾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呛声。 蝙蝠侠没有说话。 但此时的沉默恰恰就是代表着一种反问——不然呢?他是这么说的,疲惫地反问。 “我不知道那151个人的亲人是怎么想的,但此时此刻我只恨不得杀了他!”罗宾难得的如此愤怒,像真正的十八岁的冲动的青少年一样,也难得的就这么在外人面前与蝙蝠侠大吵,“拜托,B!151条人命,按照哪一国的法律都足以让他死个千千万遍了!就算不死,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们不杀人,罗宾。” “即使是他差点把你的女儿给杀死了?而且她现在这个样子……”罗宾说到一半就卡壳了,狠狠地把头甩到一边不再看蝙蝠侠,再也说不出、不忍说出下面的实情。 欧萝拉愣愣地看着,好像看到了些什么从未见到过的。她好像终于看明白了这场晦涩难懂、没头没尾的电影。 真是一部悲剧啊! 他是蝙蝠侠,她想起来了,这个黑色的影子是蝙蝠侠。 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也想起来这个悲剧故事了。 真是一个陈旧的故事啊。可就是不知道为何,欧萝拉就是很想继续看下去──其实她大概是有些猜到了最终的结果是什么的,但是就是很想知道,很想看。 人是不是大概在某个时刻总会有那么一点点自虐倾向的? “她现在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带着变种人抑制器,你不觉得这就像监狱里的囚犯带着手铐一样吗?可她又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罪?” “这也就罢了,可她直到现在都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B,你看着她长大,我又何尝是看着她长大的了?她从小就那么健康,经历过最大的病不过就是小孩子的高烧罢了,可她现在……我很害怕啊,我真怕她可能下一秒就真的会死!” 罗宾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了,完全不在乎这是在外边,大段大段带着哭腔的怒吼接连而出。这一段话所暴露的信息实在太多了,几乎就等同于拿着调到最高音量麦克风,在当众宣布蝙蝠侠的真实身份。好在身旁也只有一个清楚内情的戈登。 “我很抱歉,罗宾。我当然知道他作恶多端,我也无数次地想杀了他一了百了。” “可是,我们不能迈过那条线。”蝙蝠侠说。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 欧萝拉突然带着哭腔尖叫,可没有人回答她,那前方的三个人没有一人回头,好似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一般,仿佛她这个人并不存在一眼。 像个幽灵。 对,就是幽灵,她本来就是这里的一个不应该存在的幽灵。 “蝙蝠侠,父亲。”欧萝拉也崩溃了,她扶着身旁的观众席泣不成声。“对!小丑没想杀我,他甚至都没有伤我一根手指。可他已经毁了我一辈子了——151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死去啊,你知道吗,我只要一闭上眼,就仿佛看见他们在对我说,‘这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就这么看着我死去?你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他杀死的人已经能够填满好几个墓园了吧,为什么他还能好端端地活在世上,活的比好多人都要自在!” “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呢?我一直在等你啊,我期许着你能来救我,可是你在哪里?” “为什么我等不到你?父亲,我很疼啊,这真的很疼的!” 她是在和谁说话?是眼前这个蝙蝠侠,还是现实生活中真正的布鲁斯,亦或者是她欧萝拉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一切!” “放过我吧,放过我好不好……让我忘了吧……” 她感到自己的手背上有些湿漉漉的触感,又有水珠滑落的感觉。 她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修建得短短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这一双很漂亮的少女的手,上面却又带了一道泪珠划过的痕迹。 翻过来,指腹上有小小的薄茧,摸上去硬硬的,这也是一双钢琴家的手。 这是十九岁的欧萝拉·韦恩的手,但她却不是一名钢琴家,大概也永远没办法成为一名钢琴家了。 所以,眼前的一切并非真实——这应该是十一年前、在她八岁的那一年发生的事。 其实,你不是早就知道这是一场幻境吗? 你不也是早就都知道这场闹剧的结果了吗? 欧萝拉闭上眼睛,没有兴趣继续去看眼前依旧上演的这一幕争吵。 无所谓了。 再来一次,我依旧什么也不能改变,我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小丑在我面前将此地沦为最为恐怖的集中营,我挣扎,我哭喊,我什么也做不了。 又一次,我依旧没等到蝙蝠侠,没等到他来救我。 这真的很疼的。 忘了它吧!有海妖塞壬鼓动人心的魅惑的声音在耳边轻诉,闭上眼睛,你就不会再难过了。 那一道诡异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色光芒又一次亮起,像是电影结束之后剧院陡然打开的顶灯,霎时间晃得人眼睛睁不开来,这一定是一个不合格的放映员。 白光忽然猛地亮得千百倍,光芒大盛。 她又一次感受到体内的能量在不安地不受控地涌动,身体忽冷忽热,上一秒还站在火山口朝下望那汹涌的鼓动的岩浆,下一秒,人就到了雪山之巅,狂风裹挟着雪片与冰渣呼啸而来,冰火两重天的痛苦。 像是有远古的异兽潜藏在深水潭底,月明星稀的深夜,它浮游上清朗的水面,在孤寂的半轮弯月下张开大嘴;误入其中的弱小的生灵,躲不开避不开,在惊恐之中被拖入水中,下落,下落。 她突然诞生了一个很诡异的念头,就这样被白光吞噬了,别再醒来,似乎也挺好的。闭上眼睛躲好啊,闭上眼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与愧疚了。 这样似乎也挺好的。 你看,我终于可以死了呢。 真好。 ☆、第 24 章 下坠,下坠,她的无穷无尽地下坠,似乎在深海里,又似乎在虚空中。她什么也看不到,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光,并不刺眼,很舒服,很温和的白光。 太好了,她终于可以死了。 她可以不再看到这个地狱了。 “你为什么就这么看着我死去?你为什么不救我?” “再说一次,是谁没能救他们?”“……是我……是我害了他们……” 又是这几个声音呢,听得太多了。没关系,反正她就要死了。她觉得她也算是个好人吧,应该是能上天堂的,天堂就不会有这些如影随形甩不去的梦魇了。 “欧萝拉,欧萝拉·韦恩。” “现在会这么叫我的人,可真是没多少。杰森·托德。” 哈,真有趣,为什么这一会她的幻听里竟然出现了新的人新的声音?这一番对话是在什么时候,欧萝拉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已经半浸入水中的脑袋想不清楚了。 啊好像想起来了,是一通电话是不是? “你对这个家伙可还真是仁慈呐!怎么?为此牺牲一个无足轻重的养子还不够,血脉之女都能够说放弃就放弃?” 对了,就是那天的电话——为什么会有这个电话打过来呢? “你肯定好奇吧,医生小姐?介于你大概已经知道了我是如何得血肉模糊死无全尸?” “谢谢。” 这应该是比电话更久远一些的事了,所以这个说话的人到底是谁?他又为什么会血肉模糊? 为什么他要对我说谢谢呢? “你为什么会回来?在外面呆着不也是好好的吗?哥谭不适合你。” 哈!他竟然还会这么说呀?哥谭不适合我吗?唔,那他还挺了解我的。 我了解他吗? 他到底是谁? 有一双绿色的眼睛,欧萝拉看到了一双绿色的眼睛!清澈得如同林间青池,明亮得如同星辰,她觉得再没有一双比这个更漂亮的眼睛了! 他死了?我现在应该是死了吧,我应该是在天堂的,那他怎么也会在天堂?啊,那可真是有些可惜。 同病相怜?他们两个倒霉蛋都死了啊。真惨! 不!她陡然打个一个大大的寒颤! 快醒过来,欧萝拉! 快醒醒! 快醒醒!别再一次让它吞噬了你! 是杰森的眼睛,是杰森·托德的绿色的眼睛。 不,你没有死,杰森也没有死,你们都还活着!这还是你自己说出来的话,要好好地活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了,要理直气壮的活着。 快醒过来! 昏昏沉沉脑子完全记不清自己刚才是在什么地方,应该是什么地方了,但无论如何,她之前绝对不会是在音乐厅里!我是十九岁的欧萝拉·韦恩,不是八岁的欧萝拉·韦恩。 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不是真的。 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欧萝拉紧咬牙关,闭着眼就摸到了藏在贴身腰包里的素银手镯,还真是不枉她一周七天一天二十四小时地戴在身上!可真是讽刺地有用! 不能暴动,不能在这个时候能力失控,你不能再一次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失去意识! 控制住你的能力!曾经的那次暴动让你在病床上躺了近乎一年,你不会再想经历一次的! 欧萝拉! 手镯状的抑制器被她粗鲁地径直套上自己的手腕,刮得皮肤火辣辣地疼也没空理会,欧萝拉猛地如同噩惊醒一般地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心脏直跳。 她还是在车上,她终于回来了。 她仍然穿着蓝色衬衫上衣黑色长裤的警服,警徽还好好地别在上面。 她已经是一名警察了。 欧萝拉猛地往前扑去,同时已经伸手摸到了副驾驶位前储物柜,那儿藏着一把□□。她难得利落地上膛举起,比任何一次的速度都要快。 挡风玻璃外依旧是那条没什么人经过的高速上,但夜色已经变深了许多,路灯一个个全都亮了起来。没有人,除了她自己一辆车都没有。 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车轮胎一定是爆了一个,或许在自己溺于幻境的时候吧,不然这么解释这诡异了一边高一边低的倾斜。 不,不止轮胎!空气了弥漫了一股极度难闻的汽油味,比她去加油站时的还要浓郁,让人有种恶心的冲动。 不好,欧萝拉心头一凛! 她立即按下了车上一个藏得很隐蔽的按钮——她不会自欺欺人地觉得这只是一场不重要的幻觉,更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一个人能处理好这个局面。 怎么?她又要经历一次等不到蝙蝠侠的糟糕体验么? 来不及多瞎想,随即欧萝拉用力地、利落地推开车门往外逃去。跑!快跑!远离这辆车! 仿佛印证她所有的推断,她刚刚脱离危险地带,就听到砰的一声子弹出膛,随即,轰!火关冲天!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出来的。” 欧萝拉应声扭头,果然看到侧后方有一个诡异的身影,哪怕刚从噩梦惊醒浑身肌肉都酸软地不像话,她依然尽可能稳住手腕端着枪口对准他。 “所以你是不会放过我的了。”她颤抖着声音,沉声作答。 “小丑。” 她还在幻境之中吗?还是已经醒过来了?为什么看到的依旧是那一幅她再也不愿看到的打扮?紫色的燕尾服,绿色的衬衣,枯黄绿色的头发,惨白的皮肤,艳红的嘴唇。皱纹与疤痕遍布,咧开的大嘴露出整整齐齐的两排牙齿。 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觉得他不像个活人的模样。 那个人一步一步地,很慢地,如同在女王的花园里散步一般,做作的优雅地,朝她走过来。 “这个笑话确实让我惊讶到了,原来那天不是新朋友而是个老朋友啊,哎,我的错,我的记忆力竟然这么差!而我说过的,‘为什么不露面呢,Don\'t be shy!’” “Don\'t be shy,我亲爱的小公主!” 欧萝拉的反应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几乎就是一瞬间,先发制人,对准那人的腿部就是砰砰地开了两三枪。 “GCPD,Don\'t move!小丑!” 砰! 砰! 砰! 枪声凌冽地割开夏日夜空寂静而沉闷得如同一汪死水的空气,只留下枪口升起的淡淡的硝烟。 几声枪响,子弹直直的对准了小丑的膝盖骨飞过去, 虚伪做作的紫色燕尾服打扮的身影猛地警觉闪身躲避,那身看似累赘的装扮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灵活,只见他一脚朝后蹬向路边的围墙,一个借力便是高高跳起,躲过欧萝拉朝腿部瞄准的子弹。 但还是被子弹擦过小腿,一片不大不小的血迹氲出,他摇晃几下,险些要站不稳摔倒在地。 “GCPD?哎呦,可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Hahahaha!” “哎呀?我可真是欣慰!小公主竟然也学会用枪了?”小丑重重地咬着“也”这一个词。 “怎么,蝙蝠侠知道他的好女儿竟然拿起了枪吗?” “小丑叔叔老啦,记忆力不太好,我怎么依稀记得,十一年前的今天,好像也有几声枪响呢?” 是了,就是这一天,八月二十六号,十一年前的那一天同样也是这样一个夏日的睛朗的夜晚,月亮很大很圆,没有几颗星星。 小丑站稳了脚步,不过稍稍停顿了两三秒,就又沿着刚才的模样,一步一步地朝她靠近——就好像,那裤腿上氳出的血迹,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深紫色的布料上渗出暗红的鲜血,确实很不明显。 他就好像不知道痛一样,仍然是那做作的优雅步伐。他的步子迈得慢慢的,可他靠近的速度却是很快。 七米……六米……五米…… 欧萝拉拿枪的手却在止不住的颤抖,她很想、非常想扣下扳机,可是僵硬的指关节不听使唤地在和她本人对抗。 怎么办? 怎么办! 她不知道小丑给她下了什么毒,更不知道从这毒中醒来的人是不是会变得反应迟钝,蝙蝠侠从来没告诉过她这个。但现在,欧萝拉再一次感受到那种无助的迷茫,不知道手脚应该要怎么动作才是正确的迷茫。 十一年了,她又一次面对他,依旧是手足无措。 不!欧萝拉!你还要再犯一次这样的错误吗? 你还想死一次吗?! 开枪!再开枪! 子弹击碎了一道塑料挡板,发出清脆的破碎时的咔哒声,尖锐刺耳,却是最终消失在夜色中,或许是埋入了水泥的围栏上,也或许就此真的不知所踪。 没有命中。 “这可不该是你该有的枪法,我的小公主。让人失望!是什么让你的手现在还在不停地颤动?!” 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跑?这高架立交桥一眼也望不到头在哪,就这一条路,而她这小身板肯定是跑不过小丑的!更不要提她现在根本使不上力。 四米……三米…… 欧萝拉左顾右盼,望向身后的高速围栏。约莫两三层楼高的高度,夜色里有些看不清,但下面似乎是林地? 这高度,应该死不了人! 冲过去,往下跳,欧萝拉! 你不能死,你不会死,你不想再死一次!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在她找到这唯一一条救命稻草,转身拔腿的同时,嘲讽完她的小丑不知从哪里同样拔出一把枪,黑黝黝的枪口毫不迟疑地对准了她,对得很准! 砰! 小丑几乎是看也不看地就扣动扳机,随意,任性。从他拔枪到开枪,整个过程极快,快到欧萝拉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甚至还是背对着的──这么近的距离,她根本不可能躲开! 吾命休矣! ☆、第 25 章 子弹在朝她飞驰! 轰! 欧萝拉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并没有疼痛传来。 为什么? 她的眼皮还在不受控地颤抖,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一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巨大的藤蔓挡在了她的身前,那枚即便夺不走她性命也必然会让她大吃苦头的子弹此刻深深地嵌进了藤蔓里,那圆孔甚至还在丝丝地冒着烟! 藤蔓攀爬在高速公路的护栏上——是远离欧萝拉的另一侧——搭在那水泥矮墙上,看不见下端是在何处,总不能是从地下长上来的吧?这高架桥可有三四层楼高,那有藤蔓能长得这么高的! 但又哪有藤蔓会长得如此巨大呢? 欧萝拉再也不管不顾,一个转身大步迈开,同时刷地脱下手腕上的抑制器手镯,果断地抱住自己的头,紧紧闭上眼睛,纵身一跃。 死不了就好!只要不是当场死亡,她总能有办法活下去的! 风声呼啸中,她甚至隐约听到一句叹息:“唉,真是个勇敢的小公主啊,你说是不是——所以现在,你是要与我为敌了吗?” 砰! 预料之中的疼痛如约而至——可是却不是猜测的那种疼痛,没有被树枝划伤的尖锐的痛,没有狠狠地砸落在地面上的钝而重的痛。 她摔倒了一株巨型藤蔓上。 但依旧是痛的,高高地砸下,哪怕是藤蔓的表面相对来说都是僵硬的了。藤蔓长得不够高,如果再高一些肯定就不会这么痛了。不过也是,自由落地重力加速度可不是地球在和你开玩笑。 在惊恐之下疼痛的过程似乎变按下了慢速键,她甚至能够清楚地感受、分辨出疼痛的不同。 全身上下的骨头传来剧烈的疼痛,但她并没有感觉自己能够听见骨折时“咔哒”的声音。 可真疼啊!是不是因为我害怕所以才会更加痛而其实是并没有这么痛的呢?疼得几乎要晕过去了,眼角生理性的泪水都飙出来了。 脱下了抑制手镯,被压制的能力在脱离束缚的瞬间又开始在体内兴风作浪,呼啸着要钱抢夺要占据主导的地位,暴风雨将至,狂风吹得海面上的一叶扁舟摇摇摆摆,几乎随时就要倾覆,然后沉入水底,再也不见。 给我停下!她厉声呵斥这失控的自我。 控制住你自己的能力!那就是你自己的一部分,你怎么能控制不了自己! 疼痛一次又一次地刺激这她的神经,欧萝拉却不敢让自己真的晕过去,她敛住全部心神,催促着自己一身的伤口赶快好起来。 这该死的能力!平日里好用着实是真的好用,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能生死人肉白骨,现在到了她自己身上,就半分不起作用了。 又是这样,还是这样,到了关键时刻也不能给她开个后门吗?该死的,医生就活该大爱无疆牺牲自己照亮他人? 她一身的擦伤撞伤其实倒也不知名,就是浑身上下火辣辣地疼痛,丝毫没有要消散的迹象,沿着脊髓而上直冲大脑的代表疼痛的神经电流半毫秒都未能停下。欧萝拉咬着牙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跳下藤蔓,环顾四周。 没事的,没有重伤,你死不了! 都这时候了,你还在娇气什么? 保持清醒,控制住你自己! “我不痛的,我不痛的,一点都不痛的!”欧萝拉在心中默念着自我麻痹,朝着一个方向快步跑去。 再坚持一会啊! 欧萝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她的运气不知是算坏还是算好,掉到这片小林地——或许称不上林地,就是城市中的绿化罢了——隔着几排树木她就能看见前方有道路的路灯。 “滋啦啦!”刚刚匆忙间贴上的微型耳机似乎有些歪,可能还有点接触不良,传来一阵电流的噪音。 “我们已经对上小丑了,但是毒藤女却跑了。”这是不是夜翼的声音?疼痛让欧萝拉觉得自己的判断力竟然能退步到如此程度。 背景音里还传来了武器相碰的激烈的尖锐摩擦声,还有小丑癫狂的笑声:“你还好吧?我们可能还不能马上接到你,小心点。” 她当然知道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来自家族各个成员的追踪器,丝毫不意外夜翼竟然没有问她身在何处。 “嗯。”可她一时却不知如何作答。 但她依旧有些恍惚,是夜翼啊,是迪克。 她刚刚也见到了迪克呢。 仿佛在黎明之际见到曙光,欧萝拉一下脱了力,瘫倒在地上。 她终于感到了平静,从内到外由身体到心灵的平静。 活过来了。 我竟然活过来了啊。 又一次活过来了。 她想起来了,怪不得她又一次等不到蝙蝠侠呢。蝙蝠侠此时估计要么在瞭望塔上,要么在地球或是外星的某个角落,总之就是不在哥谭,也难怪夜翼今晚会在这儿,最近确实人手有些紧张。 她刚才竟然都一时全忘了。 欧萝拉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伤口、以及破破烂烂、泥土灰尘满身的衣服,衣服下的淤青肯定更多,衣服脏兮兮的,平时她一定会嫌弃到土里的,但现在看着居然没什么感觉。 她不知自己瘫坐在地上,坐了多久。似乎很久很久了。 还疼吗? 不知道,可能疼到麻木了吧。 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然而从树枝底下抬头看去,却是像有一道道黑色的疤痕,生生将这个白色圆盘切割开来。 真的不知道多久。 “欧萝拉?” 一个突兀的声音,一个本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人。 “欧萝拉?欧萝拉你没事吧?” 一声接着一声带了些许急切的呼唤,欧萝拉终于如同生锈的机械一样慢慢地抬起了头。 “艾维。” “欧萝拉?欧萝拉你没事吧?” “你怎么样了?怎么这么狼狈,没事吧?要我送你回去吗?” 是谁? 欧萝拉僵硬地、缓缓抬头。 站在她面前的是熟悉的红发大美人,大波浪卷发披散,换下了每日都见到千篇一律、一成不变的警服之后,穿着深绿色小短裙的她更显魅力。 艾维?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欧萝拉定定地看着艾维的眼睛,她今天才突然意识到艾维的眼睛也是绿色的,艾维的绿色绿得格外独特,不知该怎么用言语形容,一边吸引人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抚摸,却另一边又有让人望而生畏敬而远之的过度的神秘感。欧萝拉看着艾维,而她自己蓝色的眼睛此刻亦是幽深地像海洋一样,看不清楚有些什么在里面。 “麻烦你了。” 她说。 她想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手刚好摸到了一块硌手——哦,对,是通讯器,没必要担心,虽然跟她一起摔下来但绝对不可能因为这个而坏掉,哪怕是她坏了它也不会坏。她想对着此时应当还在与小丑斗智斗勇的夜翼喊一句“不用担心我了,我会自己回去的”,可莫名的犹豫最终让什么也没有说。 她把通讯器直接掐断了。 反正也不会等到蝙蝠侠的,又是何必呢? 欧萝拉抬头:“谢谢你,艾维。那我们走吧。” 只有你自己了。 那时是,现在也是。 只有你自己了。 艾维是开车来的,此刻把车开得很快,快到近乎要飞起,反正夜晚的哥谭本就不会有多少人出来大大咧咧地在街上游荡,或许除了醉鬼之外。 欧萝拉打开车窗,因速度而变得凌厉的风刮着她的脸,有些生疼生疼的,但却也是特别能让人清醒。风太神奇了,它能够作为一位不速之客地直接灌进你的脑子里。 头发丝也被风吹得直往脸上糊,有几簇不太听话的还想往眼睛里戳,痒,欧萝拉拨了拨头发,把它们夹在耳后。 头发也就安分了几秒,然后就又被吹起,戳眼睛,戳鼻子,戳嘴巴。 她应该要关窗才对的,可欧萝拉不想关窗。 于是她闭上眼睛,不管它了。 似乎就是眨眼,艾维把她送回了那警局附近的独属于欧萝拉她自己的小公寓,欧萝拉自己的主意。这一听就极其不靠谱的要求让人很想皱眉,临别前,艾维还有些担忧地抵住门,不让欧萝拉关上:“你这个样子,真的不回家去吗?” 欧萝拉摇摇头。 依旧是摇头。 艾维就走了。 送走了艾维,她就站在窗边,窗户大大的打开着,夏日夜晚的风带了几分湿润的热气迎面吹来。窗户外是老城区中如同一位紧紧地盘着发髻、板着脸的老妇人般的旧建筑,但其中也夹杂有新建的公寓楼,其中就包括着她现在所处的这一间。 而不远处的一座大楼上,亮着GCPD四个字母的灯牌。 回到熟悉的地方,她伸出左手扶住身旁的墙,止不住的大喘气,这时才发觉冷汗已经把衣服背上都浸湿透了,现在站在窗口被热风一吹都有些感觉冷冷的。 那为什么刚才在车上吹风就不冷了?那时甚至还是冷风。 哦,原来风不仅能够灌进脑子里,还能灌进骨头缝里,那它可真棒。 风是不是还能够在骨髓里呼啸,沿着脊柱一路畅通无阻,肆意驰骋?风是不是还能在血管里旋转,裹挟着血液,在流动中狂笑着把自己也染成鲜红? 欧萝拉这才挪动了两步从窗户边走开,一下子躺倒在旁边的沙发上,眼睛木木地看着上方,却没有聚焦,仿佛在发呆又仿佛在想些什么。 今日所有的镇静和理智,似乎都在逃出生天的路途中消耗殆尽了,现在的自己脑子里只剩下一阵又一阵的疲软。 你看,她又是一个人呢。 不管发生了什么,好像最终都是会变成孤身一人呢。无数的人在眼前死去,而不仅无用而且就是个祸害的你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想要等到的人都等不到。 就是一个人了。 不记得是谁教过她的,在经历完不好的事情之后就不要去回想刚才的经历,要去想想别的幸福愉悦的事情,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然只会越陷越深,越来越难过。 但她和那个人说:“可我真的做不到,教授!我做不到,我忘不掉,我走不出来!” 她有时真的怀疑,她是不是其实是早就死了的?就死在了那一天,其实现在的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只不过她忘了罢了。 然后她又看到了。 她又看到了,血,鲜红的血,从人身上流下来还是温热的,红得刺眼,连成一片。 红色是会在流动的,是活的红色,不是死的红色。 好像是从腿上流下的,又好像是从头上流下的;好像是从一个陌生的老人身上流下,老人在有气无力地呻吟,有好像是从小丑身上流下,小丑在猖狂大笑。 “你为什么就这么看着我死去?你为什么不救我?” “是你杀了我们,是你的错。” 她好像听到无数控诉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一例外的是声音中带着的绝望与悲伤。 可就是不知为什么,她仿佛就看到自己变成了噩梦中的小丑,站在高高的舞台上,对着坐在下方观众席的小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个小丑——的脑袋就是一枪。 血,鲜红的血,明明是从小丑的腿上流出来的,可她怎么就是能看见从他头上流下的画面呢?小丑被一枪爆头,却竟然还能在大笑。 “我可真是欣慰!怎么,蝙蝠侠知道他的好女儿竟然拿起了枪吗?哈哈哈!” 我是谁? 欧萝拉不禁一个寒颤,身体缩起,紧紧地抱住自己。 感觉好冷啊,可现在是夏天,为什么会冷呢? 突然又感觉很孤独,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一样,纵然身边又无数人匆匆而过,可她自己就好像一个幽灵一样,没有人看见她,只会径直穿过她走过去。 只有你自己了。 ☆、第 26 章 当杰森从大开的窗户进入屋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姑娘蜷缩在沙发上小小一团的样子。 夜翼和罗宾分身乏术,不仅要把小丑送去阿卡姆,还得调查为什么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小丑竟然越狱两次,坏事成双,失踪已久的毒藤女为什么今晚会突然现身,而她现在为何又再次不知所终。 坐着哥谭地下黑帮头把交椅的红头罩自然也有专属于自己的手下和情报线人,他很快就搞清楚了发生了什么。 她遇上了小丑。 欧萝拉其实听到了杰森进来的声音,除了小幅度地扭过头去看了不告而入的来者是谁外,她没动,也没说话,仍然抱着自己。 杰森也没有先开口,快速地扫视环顾这间小公寓一周——“小”的定语真的不能去掉,这屋子大概还没有她在庄园里的卧房大吧?他反客为主一般打开冰箱拿出牛奶倒了一杯,又放进微波炉里温了温。 叮!是微波炉清脆的铃声。 他坐到了沙发对面的椅子上,把端着了牛奶递了过去。 欧萝拉终于爬起来坐直身体,她的动作真的很慢,可能医院住院部里的病人都要比她更加利索,但她没有反对,伸手接过牛奶小口地啜着。平时总是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散开了,略微有些凌乱,发丝都快把眼睛遮住了。 “又见面了啊。” 最先开口的竟是一脸恍惚的欧萝拉。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哥谭?”她喃喃地低声说道,“你肯定是好奇的,当年你就已经是想问出口了,虽然那个时候的我肯定回答不出来。” 她只喝了一点点牛奶,胃感到有些恶心,想吐,不想再喝了,杯子倒也还捧在手上,只是搭放在大腿上。 “我刚才,又看到那件事了。” 杰森没有作声,他知道欧萝拉现在情绪很不好,她只是需要一个听众。 欧萝拉却又没有说话了,她突然发觉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不该说,甚至有些后悔恍恍惚惚地就直接开口了。 其实她并不怕自己的秘密被别人知道——虽然她一直都没有主动提过——这是杰森,又不是外人,怕什么呢?她甚至都觉得其实他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不用加“觉得”,他肯定是知道的,不然怎么解释那时他会给她打那个电话?甚至她会回哥谭来,某种原因上都能说,是因为那通电话把她给暴露了。 你可真讨厌啊,杰森。第一次出现的你让我被迫重新塞回不想要的记忆,第二次出现的你又让我不得不直面。 你真讨厌。 但是,你真的要和杰森,说那个人吗?欧萝拉的心突然就感觉一抽抽地疼。 她迟疑了。 那个人!那个人! “是小丑,对不对?”却没想到杰森主动说出来了,他看着欧萝拉在听到那个名字之后瞳孔一下子紧张到缩小,仿佛又看见了些什么不想看到的,手里捧着的牛奶杯中的牛奶有些轻微的晃动。 良久之后,欧萝拉长长的叹了一声:“被你看出来啊。” 也是,蝙蝠侠教授出来的孩子,又有哪个不是侦探能力一流的呢? “你知道吗?”欧萝拉伸出自己的手打量,十指长而纤细,她的甲床形状很漂亮,但指甲却修剪得短短的,不像很多女生那样留了长指甲涂上五颜六色的指甲油,她都没进过美甲店,这一看就是一双弹钢琴的手。“小时候我一直想着长大要当一名钢琴家的。” “可是我现在连在别人面前弹琴都不敢了,我只能在房间里偷偷摸摸地弹给自己听。跟做贼似的。” “我再也站不上舞台,再也听不了掌声。” 欧萝拉用左手轻轻地抚摸着右手的手指,摸着指腹处不太明显的薄薄的茧子:“是八岁那年,在哥谭音乐厅,一个很有名的钢琴家的独奏会。我记得我心心念念期待了好久的。” “布鲁斯说好了陪我一起的,那段时间他忙,连续好几个月都没能有空陪我了。可又一次,蝙蝠侠临时有事,走了,把我送到音乐厅之后就先走了,约好了等结束时再来接我——多么司空见惯啊,不是吗?” “然后小丑就来。 “我知道他肯定是冲着我来的,他知道布鲁斯的身份。” “他直接把钢琴家给打死了,然后又把我拎上台。” 那血腥得如同人间炼狱一般的过程,欧萝拉说不出口来,那是哪怕仅仅只是回想也让人恐惧的场景,她的嘴唇的不自觉的颤抖:“他肯定就是冲着我、或者说冲着蝙蝠侠来的,那些观众都是因为我才无辜死去的。” 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语调中仍然是止不住的颤抖,语无伦次,断断续续。 “我也拿住枪了。” “我的手也沾上了血,好多的血。” “枪是冷的,小丑的手更冷。” “为什么他还没来?他在哪儿?” “好多的血啊。” “最后是什么契机我也不记得了,总之就是我的能力就爆发了——应该说是失控了吧——反正晕过去了。再醒过来时,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泽维尔学院了,不过没多久又昏过去了,他们说我是自己不想醒过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了。” “因为我也不知道啊,最后教授动手把我的记忆封住了,我才醒过来的,所以没了记忆我才愿意醒过来?” 她说得自己都笑了。这真好笑,不是吗? “封了好多年——我忘了哥谭,忘了蝙蝠侠,我甚至忘了我的姓氏是叫做韦恩。” 欧萝拉有些无奈的扯扯着嘴角:“之后的那些你大概也猜到了吧,塔利亚,刺客联盟,奥古——还真不知道是不是福兮祸兮,我竟然是因为失忆才‘有幸’见到母亲。” “那时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是个变种人才会被送到泽维尔学院的,好像也挺合理的不是吗?” “其实现在想想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为什么我的记忆会是一张白纸,如果我是个奥古,为什么从始至终我到的只有塔利亚。” 可能是教授给了些心理暗示吧,他最擅长做这个了,我竟然都没有过任何的怀疑。究竟是不是,欧萝拉也不愿深究了,这没有意义。 那么长那么长的一大段话,全都是欧萝拉一个人不停地在说,杰森只是沉默地看着、倾听着。 他很清楚,他也知道欧萝拉自己很清楚,欧萝拉此时也并不需要回应,这只是一个契机,让她把积压在自己心底长达十一年的苦痛完完全全倾诉出来。 她在愧疚,她在自责,她在痛苦。 哪怕,他真的是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吗? 杰森想到了十三岁的欧萝拉,站在拉撒路池边,脸色苍白却又眉眼弯弯,有着一双感觉并不属于污浊的世间的清澈的蓝眼睛:你好,杰森,我是欧萝拉·奥古,很高兴见到你! “所以,到头来让你恢复记忆的契机,是我?”这世界可真荒诞。 “嗯。”欧萝拉嘴唇没有动,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表示肯定。 那天她终于想起来了,估计是又一次地透支能力让记忆的锁松动了,也可能是重新听到“蝙蝠侠”以及“罗宾”这两个词,她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也是一次晴天霹雳啊! 你的人生并不是你以为的人生,你本以为作为一个变种人还有一位来自刺客联盟的反派母亲已经是奇葩的巅峰了,却没想到真实往往更加匪夷所思。 荒诞!荒诞! 她最终都还是没等到蝙蝠侠。 甚至直到那时、直到那么多年后,她都没见到蝙蝠侠的身影出现。 “我不知道那年后来蝙蝠侠是来了或者没来、什么时候来的,我一概都看不到了。这都是我后来听说的。”甚至还要是多年之后才听说的。 “教授告诉我说,那个晚上我的能力失控波及了半个哥谭,能力初一觉醒就失控闹得这么大动静,也是没谁了吧。听说半座城都一瞬间被白光点亮了,几乎亮瞎人眼的那种,一下子把所有人的伤啊病啊什么的都治好了。似乎布鲁斯和戈登废了好大劲才把这件事压下去——大概这还是看在哥谭人个个都处事不惊的份上才办得到的。” 她说了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 “看起来也没什么害处不是吗?所有人都被治愈了伤病,得到的都是好处——除了那些已经在我面前停止呼吸的人,已经死了的人活不过来了。” 她把手中的牛奶放在桌上,又靠回沙发,转过头,半张脸陷入在软乎乎的沙发里,看着窗台上的几盆小小的绿的紫的多肉植物。 她同意回哥谭来,但她还是不回家,她买下一间小公寓,距离警局不过两个街区的路程,妥妥的黄金地段。她告诉所有人说,这是因为警察的工作太有不确定性了,你不能要求她每天都能准时地回家——更何况从警局回庄园要几乎横跨大半个哥谭。 欧萝拉精心地把这间小公寓布置起来,杰森觉得她布置得很好。 多肉大概是最好养的植物之一了,你都不用经常给它浇水,它自会茁壮成长。 小胖子还是那么得肉嘟嘟的,叶片上面附着的那层薄薄的粉末都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它依旧是那个模样,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沉默地继续生长。我哭也好笑也罢,它们永远不会理解我的喜怒哀乐,但它远比我要坚强。 这就是生命。 ☆、第 27 章 欧萝拉出事离开哥谭后,没多久后刚刚步入成年的罗宾离开了哥谭,成为了布鲁德海文的夜翼。 再然后蝙蝠侠身边有了一个新的罗宾,布鲁斯多了一个养子——报纸上电视里的新闻得天花乱坠,她还记得那时和X学院里的小伙伴在课余一起八卦说笑过的。 可她甚至都不认识报纸上的那人,无论是哪一个身份。 谁能想得到呢? 杰森却是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被布鲁斯带进韦恩庄园时,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一间屋子,兴奋地到处跑了跑去,像是在城堡迷宫里探险寻宝,布鲁斯宽和地告诉他,这里以后就是他的家了,想住哪个方向、想去那里都可以。 “唯独只有一件事,我拜托你,请不要进二楼走廊右边的第三间房,拜托了。”但话音一转,却又带了几分严肃,不是属于蝙蝠侠的那种严肃,是一种他有些陌生的、复杂的情绪。 他又想起了阿尔弗雷德的下午茶茶话会上,老人眯着眼睛感慨着“萝拉小姐最喜欢这款茶叶了,不要放奶也不要放糖,就这么慢慢地去品。”。 他还想起当自己第一次去找迪克时,一向是活泼且笑容满面的大蓝鸟那难得复杂的表情,有些悲伤又似乎带了几分讥讽:“所以,这就又有一个新的罗宾了?……呵呵!还真是一点时间都不肯浪费呢” 他想起了,小丑癫狂的嘲笑声中,“又一只蝙蝠崽!”里面那没被听清楚的“又”。 说来有趣,杰森竟是一直以为她早夭,初初被富豪收养的来自犯罪巷的小男孩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新的家庭的伤口,就怕惹恼了监护人。 一切都直到他在拉撒路池见了欧萝拉本人。 荒诞!这世界可真荒诞! 杰森想,如果让他全须全尾、没有一根骨头长歪、没有失智没有发疯地回到世上,这个的代价是让一个女孩重新陷入甩不开的噩梦,如果她知道这个难以承受的代价,她还会不会来? 他情愿她不会。说真的,现在有时他自己都会在想,他是不是当初就这么彻彻底底地死了会更好,对所有人都好?哪怕让他疯了地复活也好啊,清醒真是最折磨人了。塔利亚是个那么冷静理性的人,怎么就做出了这笔两败俱伤的买卖?一个人死去,而能够让另一个人抛弃过往地活,比起两个人都挣扎地逃不出痛苦地活,可不是更好? 可杰森觉得欧萝拉还是会的,就算知道结果,她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因为她是欧萝拉 “天知道我是多少次鼓起勇气又放弃之后,折腾了纠结了好久好久……” 欧萝拉一下哑了言,顿了顿,再一次从头发声说起。 她像是在给杰森解释,又好像只是说给自己听:“我一次又一次地下定决心,可是每当这时一到晚上我就又做噩梦了——格外清晰的噩梦。鲜血淋漓,黑色与红色。” “然后,”欧萝拉又是叹气,仿佛极其得无奈,“我才知道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吧。那我想,我是不是可以自私一点,我不想回哥谭,我不想告诉布鲁斯我想起来了,就让他以为我都忘了吧,对我、对他、对谁都会更好。” “对不起。” 如果我再勇敢一点,是不是你也不会和布鲁斯变成如今的模样了? 我应该告诉他的,我应该告诉他被小丑杀死的杰森·托德复活了,你要去找他,让他重新回家。 我又做错了一件事,一件很严重的事。 我总是在错。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杰森听懂了欧萝拉的言下之意,他摇了摇头。 欧萝拉仍然感觉自己的鼻头酸酸的。 我又逃跑了一次,在那以后,我压着自己像一个最普通的普通人那样做一个纽约的女学生,在逃避了七年之后,我又逃了四年,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那么得格格不入,我做不到无忧无虑的在校园里,每天只为学习和恋爱烦恼。 然后他就打电话来了,那天欧萝拉竟然莫名地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 我做错了事,上帝一定会要我弥补的,所以终究,还是得回来的啊。 欧萝拉说着说着竟然笑出来了,尽管这笑和哭差不了太多,扯着嘴角,笑意不达眼睛。 “但要是说真的,其实我头发都没掉一根,皮也没破一寸,所有的伤害都不过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好矫情,好差劲,好丢人?哥谭那么多人,还有家里每一个人,受过的伤都不知道比我重多少,结果只有我一个像鸵鸟一样一逃就是这么多年。” “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到,遇到了事还得要靠别人来救我,我就是个没用的累赘。” “理智在告诉我,一切的罪恶都归于小丑。可是,我也握住了那把枪啊。” “我忘不了那些因为我的缘故而死去的人。他们一定会怪罪我的。” “他们还会怪罪我,为什么没有救他们,如果我没有去那一场音乐会,如果我选了一个布鲁斯不忙的时候在他的陪伴下一起去,如果我的能力早一点觉醒,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因为我的没用,无辜的他们在死的时候眼睛还瞪得大大的;因为我的退缩,我让你和布鲁斯闹了天大的矛盾;因为我的……” “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劳什子的警察,也没想要当个医生,我最想成为的,不过是一名钢琴家啊!” 小丑没有杀了她,但她自己杀了自己。 她责备自己,她厌恶自己,她痛恨自己。 她麻木而残忍地将自我放逐。即使是在被塞回那一段根本不想要的记忆之后,她却一直装作一如往昔,若不是杰森,她根本不会对上布鲁斯,她会自欺欺人地过完一辈子的吧。 “他怎么还不来?他怎么还不来?蝙蝠侠为什么还不来?!” 小丑根本就没有动她一根头发丝,他只不过是用疯狂的大笑、猩红的鲜血,让她自己把自己给杀了,自己把自己抛弃了。 “我矫情,我懦弱,我胆怯。” 她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我好没用啊,一直都是。是我害死了那些人。” “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的父亲是蝙蝠侠,而蝙蝠侠最终都没有来救我们?” 欧萝拉再也忍不住了,伸出手抹了抹眼睛。 原来眼睛那么酸涩,是因为早就不知不觉蓄满了泪水啊。 她忽然间嚎啕大哭,像是要把过去十年憋在心底没有哭出来的痛苦一次性地发泄出来;她忽然不管不顾地朝杰森扑过去,扑进那人的怀中。 凄厉的哭声在耳畔响起,杰森接住崩溃的女孩的那一瞬间,肌肉有些僵硬,但没有推开。他有一些迟疑,而最终还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又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很多语言无法传递的情感与言辞无法说清的深意,人类会选择使用肢体语言的表达,而这也是更加浓烈而直接的一种开诚布公,一切的一切都蕴含在其中了。 欧萝拉被这毫无预兆的动作惊了一惊,身体不自觉地僵硬了两秒,哭声窒了一窒,却又立刻放松下来,甚至放得更松。 她听见了,她听清了,她也听懂了。杰森未说出的话语。 她酣畅淋漓毫无保留地大哭一场,最终啜泣着趋于缓和,小小声地平静着自己的呼吸。 欧萝拉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流在自己的发顶轻缓地吹过,她又隐约感受到,似乎有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欧萝拉没泡过拉撒路池,她也不知道这浸入池水里是一种什么感受,是痛苦吗?但她记得很清楚,当年睁开眼睛的杰森,眉眼之间是宁静的。 而现在,她就是突然莫名地觉得,她也坠入拉撒路池里了——沉沉地下坠,深不见底地,无休无止地下坠。但这份坠落感却又丝毫不让人感到惊恐,仿佛躺在上佳的席梦思上,软软地陷落的同时仍有一份温柔的力量在托住、包裹着身体。 时间仿佛被故意拉长。很是安静,只有她长长短短的带着啜泣的呼吸声,而这呼吸声也在逐渐减轻减缓。 拥抱真的很有感觉,比起牵手,那种只有最开始的几次所带来的的试探的暧昧与悸动;比起亲吻,那种情到深处之时带了欲望与激情的爆发;比起所有的所有。 拥抱给人带来的是绵长的安全感,把各自脸上的面具——有形的与无形的——都揭下后的坦诚相待,仿佛喝下了一整瓶的水果酒,甜丝丝的,入口时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莫名地不只从何时开始,人已经陷入朦胧的微醺。 不是“我爱你”,而是“我还在”的强调,是一种汹涌而又内敛的情感表露。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你。”杰森突然这么说道,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你终于把自己的脸露出来了。” “其实我们都带着面具,无时无刻。” ☆、第 28 章 第二天醒来时,欧萝拉发现自己眼睛肿的厉害,肿得差点睁不开眼。都不用对着镜子查看都能感受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狼狈了。 昨晚整宿地辗转反侧,可能直到近乎天明时分才浅浅地入睡吧,也不知道有没有睡到两小时。 她放床头的闹钟不知道被谁拿走了,而且她也并没有听到熟悉的闹铃。 然而尽管如此,生物钟还是几乎与往常同一时间地无声响起,睁开眼,就再也没办法闭上了。 她还是准时地起床了。 头疼欲裂。 这很难受,欧萝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就感觉好像宿醉一场,喝的还是品质并不太好的劣质烈酒,她感觉自己的舌尖在发苦。 床头柜旁摆着了个水杯,装满了,下面竟然压了一张纸条,她很确定昨晚一定没有这些东西的。 “今天请假一天吧,回庄园好好休息,阿福很担心你。” 潦草的字母连在一起,像是匆忙之间写下的。没有署名,但欧萝拉看出了是谁的笔迹。 她站下床,穿拖鞋,拨了一把遮住眼睛的头发,直接就推开了卧室门。 “他……他什么时候来的?” 杰森已经洗漱完毕,正弯着腰在叠着沙发上的毯子,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的扶着门的女孩。 她的脸色依旧很差,他甚至觉得比昨晚更差了。她眼底是一片青灰,整个人惨白得跟个鬼混似的,血管都要透出来看的一清二楚了。细得好像一捏就要捏碎的手腕从长袖睡衣下露出,骨头仿佛要戳破皮肉。在此刻的晨光下的她看上去更加瘦的吓人,及腰长发没有梳理,就这么披散开来,人都仿佛要被头发压垮了。 平心而论,杰森知道其实欧萝拉虽然一直偏纤细偏瘦削,但也是在正常范围内而言,他也知道人并不可能一夜暴瘦,但此刻,他就是有如此的感觉:她太瘦了,瘦小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压垮。 她瞪着一双宝石蓝的大眼睛,但不太有神。 怎么会有神呢?他知道她几乎一晚没睡,辗转反侧的滚动声听得让人觉得五味杂陈。 杰森站直身来:“一个多小时前,那时你好不容易才刚刚睡着,我不想叫醒你。” 说完,他又把沙发上的枕头放在叠好的毯子上,整整齐齐摆做一堆。 “去披件衣服再说话,你会着凉的。”不由分说地坚持地把她推回房。 欧萝拉没有拒绝,随手从椅背上拿起搭在上面的一件外套,然后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那张字条。 她又在盯着那简短的两句话了,就好像在研究什么晦涩难懂的学术论文一样,如果不知内情的人看来估计会以为这里藏着什么阿里巴巴宝藏的宝藏的开门密码。 为什么要写“阿福很担心你”?为什么不能写“我很担心你”? 为什么不署名? 为什么你又是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你是觉得我不想见到你吗? 欧萝拉把纸条团成一个小球,远远地,精准扔进了墙角的垃圾篓里。 拉开厚厚的窗帘,今天又是一个阴天。清晨的哥谭有着薄薄的雾气笼罩,那个米黄色的GCPD的灯牌已经灭了,在薄雾之中却是看不太明,朦朦胧胧的。 “他叫我回去——可是你说,为什么我就突然很不想回去呢?” 杰森神情复杂地看着欧萝拉,看了很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别任性,回家去吧。那儿是最安全的。” 他放软了声音,这个浑身长满刺的青年难得有如此温和地对待一个人的时候。 “我不想回去。”欧萝拉觉得杰森说的没错,她就是在任性,“他都觉得我不想见到他了——你自己不也一直不肯回去吗?” “还有,谢谢你……我是不是很麻烦?” 杰森突然很想敲敲她的脑袋,好好责问一下这个小姑娘,你为什么都这个时候都还要如此看轻你自己呢? “其实……你可以不用管我的了……不不不,我不是赶你走……就是……谢谢你……“ “那你乖乖回家去。” “不要。”欧萝拉撇过头。 “但哥谭很危险。” “不要。” 她甚至用上了哀求的语气:真的,我是真的暂时不想回去。我会回去的,但不能是现在。 她还没想好,要以怎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面对布鲁斯,面对蝙蝠侠; 面对父亲。 杰森无话可说,他明明很清楚,他应该是那个最能理解欧萝拉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的人了。 不是恼怒,也不是愤懑,更不是怨恨。只不过,是一种带了些许伤感的不如意的失望,以及,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迷茫。 他们是一样的。 他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他们都没有等来想要等的人。 “那我也只能对你说‘不要’了。”杰森说,“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想不开?算了吧,我可害怕哪天就要听到你自杀自残的噩耗了。” 欧萝拉苦笑一声,没有否认。 她可能是会这么做的。 所以,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实际上,欧萝拉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她好不容易才从纽约回到哥谭,明明她曾对自己发誓要战胜恐惧的。可到了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只将头缩在沙土之中的鸵鸟。 是啊,鸵鸟!我好像不止一次地这样比喻过自己了吧?欧萝拉在心里自嘲。 终于扯回漫无天际的回想的思绪,欧萝拉这才将目光投向手头下的活儿上——这个时候她已经坐在了警局的办公室里,一如往常。 “你还好吧?”芭芭拉端着空水杯从隔壁办公室路过,有些担忧地看着脸色很是苍白的欧萝拉。 这里也只有她心知肚明昨晚发生了些什么了。 是她收到了欧萝拉的警报,也是她听到迪克焦急的说“欧萝拉不见了”,还是她最后找到欧萝拉以及杰森的定位信号在哪里。 芭芭拉本以为欧萝拉今天不会来的了,她甚至想好了要怎么在大家伙面前说辞,可是欧萝拉顶着一张苍白的脸还是过来了。 芭芭拉真的希望她其实应该回庄园,好好地和布鲁斯谈一场。 “你那时都能挺过来,我就更没有理由了。”欧萝拉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也是因为是芭芭拉的,如果这里的警察是迪克,说不定她就不会来上班了——那她可还真是一个敬业爱岗的警察? “不会辜负你那么辛苦地跑一趟纽约把我劝回来的。我保证,好吗?但现在我们先不说这个了,好吗?” 芭芭拉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说些什么了,最终只得安抚地拍了拍欧萝拉的肩膀,转身走向饮水机接了满满一杯水,又投入忙碌之中。 欧萝拉其实某种程度上也还真没说错,她们最近真的都很忙,真的没时间闲谈。 …… “现插播一条紧急新闻,半小时前奈何岛发生一起枪战,下面请本台特派记者迈克为您报道……” “谁啊?不是说了办公室里不要外放出声吗?”忙得昏天黑地的艾维此时脾气正暴躁,头也不抬地就是开怼——一个并不复杂但很繁琐琐碎的的活儿,最能让人空有一肚子火气难以发出了。 “抱歉抱歉!忘了静音了!”被点名的男生自己也被外放的声音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去调低音量。 电视台主播说话字正腔圆,因此对正常听力的人来说字幕与画面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欧萝拉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孩子”、“绑架”几个单词,心下一动——“稍等一下,给我看看这是什么新闻?” 她连忙插嘴。 “啊?好的。”不明所以的小警察乖乖地把手机递给欧萝拉。 “大约半个小时前,奈何岛发生一起激烈枪战,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后的厂房已经变得千疮百孔,可见战况有多么激烈了。” “警察已经赶到现场,于厂房中发现了被制服并绑在柱子上的若干犯罪嫌疑人,而这里疑似为一处绑架儿童的窝点所在。但胜利的另一方不知所踪。” 欧萝拉看着记者拍摄画面中那几个明显被卸掉胳膊、正疼得哼哼唧唧的人,就算打了厚厚的马赛克都掩盖不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惨状。 这……这就很哥谭。 所有观看者都不以为意,最多小声嘀咕一句。 “哇,又是蝙蝠侠替天行道吗!”凑着脑袋在一旁的小警察惊呼地鼓掌叫好,“诶,不对,可他不是要晚上才出来的吗,现在可是大白天呢!” 不,不是蝙蝠侠的风格,也不是红头罩的风格,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欧萝拉皱着眉头,将手机递还物归原主,一路拖沓着脚步慢慢朝着芭芭拉办公室挪动,若有所思。 几乎就是同时,办公室门被打开了,芭芭拉推了推眼镜,神情严肃地对着所有人。 “我们追查的扎格落网了,就在刚刚。” 甚至是以如此一种滑稽而天方夜谭的方式,令人惊掉下巴。 …… 坐进了审讯室中,欧萝拉用笔帽敲了敲桌子:“说吧,先主动说说?” 欧萝拉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骨折了的胳膊已经经过了医治,用绷带吊在胸口,脸上的淤青看着骇人,但实际并不太严重。听说这人是所有人里伤得最轻的一个,除了胳膊外基本没有大伤,其他人现在还在病床上要么昏迷不醒、要么鬼哭狼嚎。不然警察也不会现在就把他提来审问了。 看起来像是那神秘人马刻意留了一手似的,专门地给警察留一个可以问话的头头? 呵呵,那可还真是贴心! 而这个黑帮份子的嘴更是出乎意料地好撬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通之后变得格外乖顺,欧萝拉和艾维两人甚至都不用怎么提问,轻轻松松地坐在审讯桌对面就能听他把所有事情抖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突然玩失踪了?到底跑哪去了?” 跑的太过于干净利落,显然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黑帮干出来的事情了。 “不是我要逃啊!”扎格突然变的激动,一个油腻的中年老男人甚至还嘟嘟嘴,带了几分辣眼睛的委屈,“最近不知道怎么的,毒品销量差了一大截,我都入不敷出了,就要养不起手下这么多人了!隔壁的混蛋天天找茬想抢我的地盘,我只能避避风头了。” 这不能说是个错误的回答,但对她们却毫无帮助。 好,饭要一口口的吃,贩毒这回事先按下不提,直接把话题引到重点部分才是要紧。 “这七个孩子也都是你绑架的?”艾维把一直在调查的失踪的七个孩子的照片推了过去,“但我们在工厂里只发现了其中两个。剩下的呢?” “自然已经卖出去了啊,这还用问吗?”扎格理直气壮地反问,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好像警察问了他一个什么幼稚的问题一样。 其实谁都早就想到了这个答案,只不是要确认一番罢了,但欧萝拉还是要被他回答时那错而不知、三观扭曲的神态给气的肝疼了。 心肝脾肺肾都疼! “一共加起来,你绑架了有多少个孩子?”单单是在工厂里就发现了四五个身份不明、没有报案过失踪的孩子了,可想而知还有多少已经被扎格转手的可怜的孩子存在。 “前前后后,大概有十来个吧。” 要不是职责在身,艾维真想给这个混蛋来上一拳:“买家是谁?你把他们卖给了什么人?” 红发女警官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过头用余光瞥了一眼,看了看身后的摄像机,很好,它是在正常运作的,完整地记录下了这个人贩子丑恶的嘴脸。 “不知道。”扎格摇摇头,本想轻蔑地后仰靠在椅背上,但手铐限制住了他的动作,不太舒服他又只好坐直身子回来,“你肯定是不了解这一行吧?买家都是会隐瞒身份的,有线人担保才能搭上线的——你以为是在街上电线杆贴个小广告就能做生意的?我们也是拿钱交货,别的都不管的。” 欧萝拉和艾维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不信任。要真是这么傻白甜、守诚信,那么扎格也不用再哥谭的地底混了,更不要提他混得还风生水起。 欧萝拉提笔在纸上刷刷写在几行字,又大大地在旁边标注了一颗五角星。 与此同时,艾维没有丝毫停顿地、立刻又换了个方式发问:“那么你是怎么确定绑架对象的?据我所知,起码报案的这七个孩子都是父母双全,朋友众多,性格也不孤僻,可不像是一般人贩子会盯上的对象——你应该知道这样人家的孩子一旦失踪,绝对会报案、引起警察关注的吧?” 甚至还有一个小男孩是哥谭一家有一定知名度的食品厂家的小公子,妥妥的千娇万宠长大的富家小少爷一个,失踪后他的父母都跑来警局哭闹也好撒泼也罢地催促了好几次了,让接待的警察无奈又头疼。 如果只是想拐卖儿童,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哥谭确实有太多没人在乎的流浪儿和孤儿了,这些人才是人贩子最喜欢的目标。 扎格不满地哼了一声,回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是最近有几个大买家,在我这里买了好几个货了,要求鬼那么多,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的,要不是给的钱多我才不干呢!” “一开始我还能找到符合条件的流浪儿,可街头讨生活,哪有这么多又强壮又开朗的人?你们不是都爱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是这样的咯。” “结果还是被你们盯上了,倒霉!” 欧萝拉以及艾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的火焰。这回是真的要被气的不止心肝脾胃肾五脏六腑全都疼了,还得加上脑袋疼得厉害——还真是开了眼见了,第一次见到人渣!人渣!败类! “That\'s all?”艾维冷冷地发问,大有敢少说一个字就弄死你的架势。 用“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一句褒义词来形容哥谭的街头恶霸似乎过于看得起他们了?不过是有那么几分让人看不起的眼力见,如同装了雷达感应似的,知道遇到蝙蝠侠暴拳出击要第一时间大喊投降,知道碰上警察什么时候通常是还有几分逃脱的出路,而什么时候老实交代的性价比反而更高。 她和艾维几乎常常搭档。长相美艳又极具攻击性的美人冷着神色唱白脸无往不利,而她一般都不多说话,沉默地记录仿若一个温和友善的红脸。 哥谭的这一点很多时候真让人感到恶心啊。欧萝拉平淡的神情没有半分松动,淡然地看着扎格倒豆子一般几乎就要把自己上周吃过些什么都掰着手指头列举出来了。欺软怕硬地街头恶霸不太敢直视艾维,眼神总往她这一边飘,写满了“我可是很老实的了”的表示。 不对,不应该止于此。 欧萝拉直觉总有些不对,这直觉来得莫名其妙,毫无依据,她甚至有那么几秒钟,是真的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昨天的大起大落让脑子里的判断系统累到有些失灵罢工。 她眼都不眨得盯着对面那悠然自得的油腻男,手底下的资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三进宫的经历放到哥谭的黑色地带里估计也是值得吹嘘一波的了。 她盯着他。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忽然,沉默的温和美人猛地爆发,用力一拍桌子在隔音相当良好的审讯室发出一声颤抖心脏的巨响,甚至隐隐还有几声回声飘荡,突如其来的失控把另外两个人都下了一大跳! “带他去洗胃,催吐!总之把里面那玩意给我弄出来!” ☆、第 29 章 刚打印出的报告甚至还带了热度,以及挥之不散的墨粉味。警局老想着省钱,买的纸都要比正常的要跟薄一些。 那么薄薄的一张纸,能承载些什么? “A GIFT.HAHA!” 欧萝拉捏着报告的手猛地收紧用力,脆弱的纸张上一下咔咔地多了道道的皱褶,字迹重叠起来。 连扎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吞进了一颗小珠子,珠子上面雕刻了一圈细细的字迹。 也就几个字母,很小很小,估计是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了——那可倒是辛苦这位检验的医生了,当时他听到要给刚逮捕的嫌疑人洗胃的要求,也是挠挠头如二丈和尚摸不着脑袋,直发牢骚这小警察给支多找活儿干。 礼物? 呵呵,还真是一份天大的大礼呢! 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她要是还不明白她就可以不叫欧萝拉·韦恩了! 扎格不无辜,但在落网这件事上老实说他还真是被人坑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吞了颗不明材质的珠子,拉去洗胃的时候一路大惊小怪地直嚷嚷。 呵!那人还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了条极度暧昧而嚣张的短讯,狂妄至极。 小丑! 欧萝拉心头火气顿时冒起,猛地用力一甩椅子,把自己刚刚还坐着的椅子推到桌子里,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同时也是恶狠狠地摔门,发出一声不太文雅的巨响。 砰! 哎呦,小孩子闹脾气了?艾维慢条斯理地挑挑眉。 她幽幽地看了脸上明显带了“这玩哪一出”以及“我气到警察了真开心”的假装无辜表情的扎格一眼。 “还真是傻子欢乐多,二逼没烦恼啊!” 艾维慢慢悠悠地开始整理桌面上摊开的资料,手指一页一页纸地翻过,优雅地根本不像个搬砖打工人,反倒像是住在豪华古堡里的贵妇人在审视自己的珠宝盒中的珍藏。 是不是可能是纸张翻扬所以扬起了些什么空气中的微小颗粒物?坐在对面的扎格突然就鼻头一痒,就是爆发出一连串根本都止不住的喷嚏。 阿嚏!阿嚏! 肺都要给你喷出来了! 艾维根本就不理会他,把资料理好随后便施施然离开了。 …… 艾维是在那间给救回来的被绑架的孩子们暂且休息的房间找到欧萝拉的。 隔着玻璃窗,警局的所有房间的门上都留了个小窗。她在外面,欧萝拉在里面,不知在对着那些孩子们在说什么。 欧萝拉昨晚肯定没睡好,艾维太肯定了。虽然说她的化妆技术并不差,眼睛底下的遮瑕上得很好,黑眼袋遮得干干净净,不凑近了仔细看根本觉察不了。 可化妆本身就是一个面具了。 艾维叹了口气,说不出这究竟是担忧、不赞同、还是什么别的含义。 但欧萝拉她能从这些明显受惊过度、战战兢兢连话都不肯说的孩子们身上问出了些什么?艾维慢慢地想着。明明好几位平时以亲和力著称的警官都在孩子们身上折戟了,他们一句话都不肯说,差点让人怀疑这十几个孩子全都是哑巴了——这当然不可能,却倒是着实有些让人头痛。 不过说到孩子啊——她倒还挺想要有一个孩子的,可惜这辈子必然是不能了。艾维一边握住门把手一边随意地胡思乱想着。 “欧萝拉。”艾维推开门,手里拿着一个冰冰凉易拉罐,递给欧萝拉,“苏打水,放心,不长胖的。算我请你的!虽然谁都知道你很有钱,但一罐苏打水我还是请得起的。” 这自然就是玩笑话了。 “谢了。”欧萝拉没拒绝,撑着自己的膝盖站起身接了过来,努努下巴示意艾维往门外走去。 两人出了门,她随即轻轻把门带上——警局的隔音做的还是不错的,里面的孩子们不会听见她们的谈话声音。 “但应该我请你的——我是说,昨晚的事情,我欠你。” “害!这有什么。”艾维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不也是正好路过嘛。别说是你了,就是随便一个陌生人,也得搭把手吧?” 她却根本不问欧萝拉昨晚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那一幅显然不正常的狼狈模样。 不,这可不像是正常人应该有的最基本的好奇心,更不是一位好友应该的表现。 除非,她本来就心知肚明。 欧萝拉的手还在搭在门把手上没有移开,也就是说她此刻是背对着艾维的。她沉默了两秒钟,这才转过身来,正面面对着这位好友。 “不,我是说,我欠你——两次。” “艾维·格雷尔。” “或者说,我应该叫你,毒藤女,帕米拉·艾斯利?” 霎时沉寂,甚至似乎连两个人的心跳声都听得见。 幸好走廊上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所有人都忙的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没人有心思跑到这相对偏僻的一条走廊上来听八卦。 穿堂风轻轻地吹过,带动两人的长发,一红,一黑。 红与黑,矛盾的两面。 “这个名字,倒是好多年没有人叫过了。” “什么时候暴露的?”艾维——或者现在改叫帕米拉了,站到欧萝拉对面,靠着墙抱着手,却是一点也不惊慌,笑吟吟地看着站在这一侧的欧萝拉。 “这里可没别的人,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经过——说句大反派最爱说的话‘你喊破嗓子也没人来救你’。怎么,一个人和我呆在一起,难道不害怕吗?” 此时此刻的帕米拉有一头闪耀的红发,蜜色的肌肤像极了那种极具阳光活力的运动女孩,看上去很像那种学校里大受欢迎、啦啦队里的美国甜心。 五点多钟的不刺眼的橘色阳光,斜斜地从窗户照射而入,更是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色彩,整个人如同散发着温暖的光芒,看不出一点病态的毒藤的青绿色泽。 她的五官隐约似乎有些档案里的毒藤女的影子,但变了很多,除此之外确实是没有一点点和毒藤女相像的地方。你不会觉得这样一个天天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的女人会是那位蛇蝎美人。 欧萝拉用了死劲,狠狠地用指甲掐了一把自己的食指,按捺住心中不淡定的自我。 “好吧,我先提前承认了,亲爱的小蝙蝠女儿。”帕米拉的声音慵懒,却是大大方方地坦诚了,“我可是很坦白了——但用你喜欢说的一句话,‘谁主张谁举证’,你的证据可还不够充足哦,不足以证明我就是毒藤女吧?” “告诉我,告诉我你全部的推理,小侦探。” 性感娇艳的大美女抱着手,如同没骨头一样歪歪地斜靠着上,红色卷发披肩散乱,带着几分调笑。她的红唇上勾起如此灿烂的笑容,在这种双方对峙的场合本应该是不合时宜的,要是从心理学来说大概就算是一个没有学过这方面知识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说“这是在挑衅”,可帕米拉如此所为却莫名其妙地让人无法产生任何的恼怒。 但无论如何,玫瑰的美艳夺目的红色既宣告热烈,但也潜藏着危险的信号。 “亲爱的小蝙蝠女儿”——欧萝拉并不意外帕米拉会知道蝙蝠侠的真实身份,如果说这件事可以瞒得过小警官艾维,瞒得过千千万普通的哥谭民众,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但若是瞒不过毒藤女,倒也是不足为奇的。 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拔一连串么? 她一直觉得布鲁斯的身份能保密那么多年可还真是一个奇迹,是不是该说幸好这些长了脑子的反派都只对蝙蝠侠感兴趣,而不会对布鲁斯·韦恩有什么兴趣? 比如说小丑? 欧萝拉抿抿嘴,不甘示弱地也直视帕米拉的眼睛:“那你可能有些粗心大意了,我想我在最开始就已经说了吧?” “我是说,我欠你两次。” “你昨晚救了我两次,谢谢你——无论你是艾维还是帕米拉。” 那一株“恰巧”出现的硕大的藤蔓为欧萝拉挡下了小丑的子弹,又接住了跳楼的她; 那一个“恰巧”出现的人将欧萝拉送回她安全的港湾。 过于恰巧,过多的恰巧了。 欧萝拉带了些许小小的得意地笑了笑:“老实说,在我面前隐瞒身份真的就是浪费力气的无用功。” 说罢,她突然在自己的手上凝聚起一团白光,丝毫不顾帕米拉此时脸上半是震惊半是若有所思的神色:“没猜到吧?我是个变种人。” “当然也别把我想得太厉害了,担不起,你依旧是能一只手指碾压我。但,生命,这就是我的能力——我想,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把自己的生命也一同更改了吧?” “当然,我也不是偷窥狂,我可没那么变态。不到万不得已我可不会眼睛乱撇,好奇害死猫,不该看的就别乱看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帕米拉不合时宜地在心底偷乐,这话说得,你没发觉自己似乎是在内涵谁呀? “但昨天晚上我看见了同一个生命,两次——我可从没见过这样的,浑身上下都是剧毒无比的毒素,而同时却又蓬勃而旺盛,充满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这是个没有一个人能够驳斥得了的石锤。 帕米拉倒是在欧萝拉说出她的真名的那一瞬间想过很多可能性,甚至毫不掩饰地揣测着把锅甩到蝙蝠侠头上,却真的没想到结果竟然是如此。 “精彩!”她毫不吝啬地鼓掌叫好。 然而话锋一转,她重新变回凌厉,光速地褪去刚刚那一身的柔和与软化的退让。帕米拉是低着头的,却又眼睛朝上撇,视线如同利剑一般:“所以,这么大咧咧地揭穿我的身份,却又是独自地背着所有人——你如此矛盾的行径,你想做什么?” 如果是这样,事情一下就变得极为复杂了,两人没有把最尖锐的话摊开来说白,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不过是默契地把心知肚明的真相压起来罢了。 因为她不仅仅是帕米拉,她还是毒藤女。 “这应该是我的问题,毒藤女,你想做什么?” 帕米拉,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想对我做什么?你又想对哥谭做什么? 帕米拉不回答她,欧萝拉便自己说下去:“这些孩子们身体各方面都算是健康的,最多有些营养不良,伤痕也不算太严重,我都给处理好了。但就是有些惊吓过度了。” “但这里面有一个变种人,对,就是那个黑头发的男孩。他是个孤儿。” 她想扎格应当是清楚的,总会有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邪恶组织想要买来变种人孩子的,做实验,做研究,折腾人造变种人,培养杀手与武器,甚至是搞克隆。这就让变种人在这个黑色市场上很有出路,而这些似懂非懂的绑架者呢,其实根本就搞不懂能力分类和变种人分级,傻乎乎地就乱绑一通了。 怎么?还是要提倡一句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吗? 欧萝拉知道帕米拉会明白的,明白她为什么要突然改了话题,要突然提起这么一个变种人孩子。 “变种人多是先天的,是因为我们有特殊的基因。这就搞得好像总有些人,就是喜欢在无辜的人身上搞有关基因的实验啊,你说是不是,帕米拉?” 被注射的植物毒素导致全身基因都被迫改变的了帕米拉·艾斯利? 所以她才会这么生气吗?欧萝拉一边缓缓地说,一边观察帕米拉的反应。 “这些人就是该死!”帕米拉毫不避讳,聋子都能听出她话语中的怨气与怒气来了。 对,扎格当然该死!对小孩子下手的都全都是屑全都是人渣全都是败类! 那些实验者也都该死!怎么,当自己是中世纪时的医生在解刨学领域开疆破土呢?当自己是上帝造人可以随意摆弄他人呢?能耐的你!你怎么不对自己下手呢? “但,这些并不是你下手试图杀死他的理由,毒藤女!” ☆、第 30 章 “这些并不是你下手试图杀死他的理由,毒藤女!”她又完整地重复了一遍。 欧萝拉的脸色非常难看,一反常态地沉下铁青,很难让人不相信,或许下一秒一直有礼的女孩可能就要暴怒发火。然而她的蓝眼睛里全是冷静,像是大海,表面平静的无波无浪,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所以,这才是她真正恼怒的模样。 “哦,收敛下你这幅表情。”帕米拉却丝毫没有退让,甚至隐隐还要再对峙中占据上风,“这让我产生了一些关于蝙蝠的不甚美好的回忆——果然遗传的力量是巨大的吗? 她没有一点点慌乱,好像被当面斥责、黑脸以对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也是,在一位治愈系的变种人面前玩毒,认真的吗? 难怪哪个时候的欧萝拉那么恼怒,摔文件摔椅子摔门一连串的暴力行为,马后炮地回想一下还真是过于得外露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这些人确实该死,我同意,但这并不是你能够私下杀死他的理由。扎格必然是要受惩罚的,但不能是由你在现在动手。”欧萝拉又冷着声音重复了一遍,“随便你怎么嘲笑我们的‘不杀原则’,但我想你并不是一个喜欢流血的人。” 还是那句话,她的能力可好巧不巧就是治愈,任凭你试什么毒素都无所谓。幸亏欧萝拉在离开审讯室时留了一手,留了些许的治愈能力在,不然这该死的扎格气早就该断了,面目铁青都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 这未雨绸缪的准备可还真是比普通的治疗消耗大多的,欧萝拉不动声色地揉揉手腕——扎格他可还真是何德何能!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帕米拉挑衅地抬抬下巴,“亲爱的,我可是毒藤女!” 我不是什么良善人,更不是什么正义的卫道士。 “你对小丑恨之入骨——而很抱歉,宝贝,我和他一样,可都是超级大坏蛋。” “你看,我不是就当着你的面要杀人了么?” 而你又会怎么做,我的小忒弥斯? “你那么恨小丑,你也一样要恨我,是吧?” 帕米拉一边说,一边朝着欧萝拉步步逼近。原本两人一左一右分别背靠着走廊的一边墙壁,隔着近两米的距离对峙,可帕米拉,带着似是非是的笑容一步一步地缩小距离。 “考虑到我甚至还隐瞒身份这么久,特意地来玷污这座警局——啊,虽然它本身也干净不到哪儿去——你们一定更加无法容忍了吧?” 帕米拉已经靠得很近了,能看见对面皮肤上涂抹的那一层的粉霜,这姑娘原本就够白了,白到甚至有些过了,今天是必须得要遮一遮憔悴的黑眼圈才上这么厚的妆。 现在说来,原来其实昨晚小姑娘就已经知道自己是毒藤女了,也是,本也是她考虑不周了,艾维·格雷尔论请论理都不太应该出现在那个地方,而毒藤女和艾维却又在几乎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疑点不能说绝对但肯定存在,更不要说她那时还不知道这开外挂一般的变种人能力。 那这姑娘可还真是胆大呐。都已经知道她是毒藤女了,还敢跟着她离开? 此时此刻也是胆大,当着面就开诚布公,就不怕被灭口? 然,忽然地,欧萝拉一把握住帕米拉想要伸过来的手腕! “你和小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帕米拉不以为然,“对你们来说,我们不都是阿卡姆里的疯子,都是渴望毁天灭地的恐怖分子吗?在你们眼里,我不就是一个只在乎花花草草而丝毫不在乎人命的疯狂的极端环境保护者?” “你们是正义,而我们是邪恶,却又无法被合法合规地消灭,只能忍受着我们与你们呼吸同一城市的空气,你们为此感到无比地遗憾。” “现在你会怎么做呢?欧萝拉·韦恩。小孩子快回家去吧,去找你的蝙蝠爸爸呀!” 但她知道她不会的,否则也不会出现现在的这番对峙与对话了。 帕米拉撩了撩红色的头发,忽地后退,仿若漫不经心地随意提起:“所以呢?该我问你这个问题了,你又想要做什么?” 帕米拉心知肚明,欧萝拉是个聪明人,反正她都已经十拿九稳地推论出自己身份的秘密,又不是不肯定需要挖坑试探,她就根本没必要主动暴露自己知道秘密的事实,这是无用功,而且是极度愚蠢的。 除非,她别有所图。 和聪明人打交道倒也真是省心,欧萝拉挑挑眉,无需解释便直接发问了:“小丑到底要做什么?怎么,是遗憾当年没有补刀所以想要再杀我一次,还是准备再把我逼疯一次?” “你昨晚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你和小丑又是什么关系?” 欧萝拉此刻异常的冷静,说着有人要杀自己这样令一般人都会毛骨悚然的话语声音也没有半点波动,平静地仿佛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 她可以相信帕米拉救她是出于好心,但她绝不相信帕米拉真的是那么巧合会出现在现场。 “我和小丑是什么关系?!” 却没想到这个问题彻底把帕米拉惹恼了。 帕米拉突如其来地激动,扯着自己的衬衫领口,而警徽都还别在胸前,这一大力的动作下有些歪斜,她另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和小丑是什么关系?!” 藤蔓不知是从哪儿长出的,行动迅若林间游走的蛇,一阵碧绿的残影划过,直冲欧萝拉的面门袭来!而欧萝拉的背后抵着的就是墙,她一步也不能后退,一步也没得后退! “我和小丑是什么关系?!” 藤蔓如利箭的箭头,无需一声令下便是破空袭来,对准的是她的眉心! 咻! 猛地,藤蔓在欧萝拉的额头前停下,甚至尖端都已经抵着她的额头上了。 植物的表皮并不是滑溜溜的,但也不能说粗糙,是一种很独特的介乎有弹性和没弹性之间的触感,被摩擦在皮肤上其实也并不舒服。 这一秒,好像很长,百转千折! “你看,我都说了,你并不是一个喜欢流血的人。” 欧萝拉竟然轻轻抬手握住了那根危险的藤蔓,将它拨下了一些。 白色的光芒突然从她的掌心涌去,顺着细长的藤蔓一路逆流而上,最终摸到帕米拉身上,停止了流动。 浑身上下的叶绿素,早已与渗透入每一个细胞,密不可分。像是吴哥石窟中从缝隙中长出的苍天大树,经过漫长时间的共生共存后,早已经是分离就是两败俱伤的死亡的亲密了。终有一天,越来越粗壮、沉重的树根或许救会压垮石室——确实是会有这一天的,但没有人能改变些什么。 她从未见过如此独特而奇妙的一个生命。 这或许是一种毒,但作为一位医生,欧萝拉治不了——帕米拉的身体早已不把它当毒了,她是它,它也是她,她们融为一体。再怎么给她灌生命力,也只会是让毒藤女变得更加强大罢了。 而且,欧萝拉想,就算是退一万步,在经历了这么多年之后,帕米拉应该也是不想与它分离的了。 “那我懂了。看来我说的依然是对的——你和小丑不一样。” “是与哈莉·奎因有关吧?” 帕米拉终于在沉默中开口,故作轻松,“对,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想干了,哈莉也不想干了。” 欧萝拉查阅了很多过去的案件档案,这都已经要追溯到在她回哥谭之前了,在那一回的毒藤女与哈莉·奎因越狱失踪之前,是小丑再一次把哈莉推入深渊。 帕米拉的语气极致嘲讽,藤蔓如同出现时那般突然地又突然都消失收回,她潇洒地毫不留恋转身离去,“哪怕我再是一个你们眼中的疯子,我也疯不过他!” 小丑是个疯子,他的思维与行为不可预测更不可以常人的惯性去代入,或许就只是觉得好玩一时兴起。反正他无牵无挂,唯一热爱的只有混乱,以及他自己。 可她还有想要摘取的星星。 她也曾是一名名校大学生,憧憬着学成毕业后的将来,可一夕之间,梦想被彻底打破,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她也很想知道,她究竟是算一株会动的植物,还是依旧是一个人呢? 植物多好啊,植物不会有坏心眼,它们不会当面一套背后捅你一刀,它们都很可爱,生机勃勃。做人多辛苦,和人相处又是多么辛苦? 那哈莉呢?帕米拉想,一位曾经著名的心理医生确实最终挫败于斯德哥尔摩症,这样的结局同样也还真是讽刺! 帕米拉一声招呼也不打地就扬长而去,欧萝拉站在原地,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 良久之后,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紧闭房门的房间。 于是她也走了。 欧萝拉的高跟鞋走在地上,极有规律的“哒哒”声在空洞的走廊格外清脆响亮,甚至隐约还能带点回音,她站到一扇窗前,刚才天还是阴沉沉的一副要大雨的模样,现在天际却又一次升起了太阳。 虽然云层还是十分厚重,如同一层密不透风的隔膜一样阻止了金色的温暖的阳光洒落,但它却无法完全阻止太阳的身影出现在人世间。 只有艳阳天时太阳才会出现吗?不,只要天亮了,其实太阳就一直都在。 太阳不是暖,它是光,而光不一定是全都是暖热的。太阳不仅仅属于晴天,阴天,其实它也默默地若隐若现着,只不过被抢去了大部分的风头。 “哥谭的天气可真是糟糕啊。”欧萝拉轻轻地感叹一声,“是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都是阴阴沉沉,都是风刀霜剑苦苦相逼呢?” “我得走了。” …… 阿卡姆精神病院的位置极为偏远,是在哥谭郊区的郊区——也是,把精神病院放到偏远的位置是这个世界所有城市的共识——从市中心GCPD开车前去竟然花了欧萝拉近一个小时。 走下车,欧萝拉抬头看着眼前那块掉漆的牌子:Arkham Asylum。 阿卡姆精神病院。 没有高速,一路上也没有任何的指引和路牌,只有一条不宽的路弯弯曲曲地通往它唯一的终点。 如果是在拍电影,现在似乎应该给一个半枯萎而又吊着命没死的老树一个特写镜头吧?然后又会有几只乌鸦从枯枝腾跃而上,在让人毛骨悚然的“嘎嘎”声中消失在天空中。 但现在并不是在拍电影,阿卡姆门前既没有老树也没有乌鸦,寂静地仿佛一片无人之地——拍恐怖片的导演估计不会满意这个布景,但要是有想要拍切尔诺贝利相关电影的剧组倒是可以考虑来采景。 荒芜。 诡异。 没有生气。 连盛夏里都莫名有几分刺骨的严寒。她不禁搓了搓自己裸露在短袖外的手臂——还好,鸡皮疙瘩还没浮起来。 她曾一直坚信她一辈子都不会来这个地方的——也是哪个正常人会专门跑来精神病来登门拜访呢? 可惜他们一家子都不是正常人。 所以她过来了。 她今天必须得来。 ☆、第 31 章 如果是作为一家精神病院,那么阿卡姆过于阴诡,过于森严,守卫也过于严谨;如果是作为一所监狱,那么阿卡姆又过于得违和,居于法外,过于让人不忿气。 它到底是什么? 她突然觉得,阿卡姆即哥谭。 递过表明身份的警官证仍然不够,警惕而试探的眼睛还有来来回回将欧萝拉扫视几次。 吱呀、吱呀——厚重的铁门发出细小而尖锐的尖叫声,在寂静之地却显得格外明显而刺耳,但其实也就仅仅只是大铁门角落一扇只能供一次一人走过的小门被打开,非常不起眼的一扇小门。 一阵风适时地拂过,把小铁门吹得晃悠了几下,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调皮而坏心地拉着门摇晃。 内部。 不比外面看来的廖无人烟,阿卡姆内部的人其实并不少:首先是站在门口处几位全副武装的守卫,厚重结实的黑色防弹背心上用白色的字体印着“GCPD”四个字母,看见有生人进来,如鹰隼一般的眼睛瞥了一眼,又快速地转开了。 走廊非常安静,只是不时有一两个人──却是看不出究竟是医生,疑惑着还是什么别的人──踩出几声脚步声,在空空的走廊里回荡出小小的几声回声,如同上好的音响所打造的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一般。 来人看见有这一行的陌生访客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看见来者身着警服之后,又什么也没说地就与他们擦肩离去,脚步声却是加快了几分。 欧萝拉不动声色、小幅度地用余光环视四周:这可太暗了,久久才有一盏小灯,似乎笃定了不会经常有人走过。虽说这些灯的功率很是可观,将灯下一块地照的地砖上的裂缝都看得清,可实在架不住这如同流动黑油漆一般的死气。 这一路的气氛真是沉闷,带路的警卫不说话,随行的人同样沉默着,不声不响、无话可说,在这种地方生怕惊动了些什么。 这条可是通往地狱底层的道路。 这是一片寂静之地。 “你们平时是怎么关押小丑的?”但欧萝拉不怕说话,而且这个关头她又太多需要去知道的了,蝙蝠侠可不会主动告诉她这些,“他平日里在阿卡姆是怎么样子的?” 柔和的如同暖风一般的声音在这种地方响起时,明明本意并非斥责,也仿佛被带上了几分凌厉清冷,或许这便是环境的影响力。 她怕什么呢?她都敢踏入冥河了,害怕与船夫卡戎搭话吗? 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她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变得更糟吗? 欧萝拉突然就想到了杰森,想到了杰森的眼睛。 她记得她曾对他说:“摘下你的头罩,我不要和一个看不见脸的人说话。” 然后呢?然后就是他反过来又把这话还给了她:“其实我们都带着面具,无时无刻。” “有什么‘怎么样子’呢?反正越狱这种事,他隔几个月就要来一遭,一次赛一次的大动静,恨不得把整座阿卡姆给炸掉似的。”警卫的这句回答还真是带了满满的无奈却又有理所当然的肯定,这么荒诞事情也只有在哥谭会发生了,“他大概就是把阿卡姆当成一个公路旅馆了吧。” “平时的话——以前我们还会派心理医生给这里的人做疏导,可自从哈莉·奎因那件事后,可就再没人敢冒这个险了。” 哈莉·奎因,曾经的哈琳·奎泽尔教授,阿卡姆精神病院的特聘心理顾问,倒是把自己沦落成了其中的住客,令人唏嘘,但或许仇恨她的人会更多。 是和帕米拉在一起失踪的人。 欧萝拉又没见过她,这就只能是她对哈莉·奎因唯一的标签了。 但是,毒藤女,艾维,帕米拉,为什么又是你呢?你到底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该吃吃该喝喝,不说大鱼大肉起码不用担心温饱,不用忍受刮风下雨不用经历天寒地冻——哎,我觉得这过的比哥谭城里很多的可怜人都还摇好吧?” 警卫越说越来劲,同时也是越说越无奈,一路穿过了寂静的白色走廊后,又七拐八拐地走过几道走廊,下了楼梯,准备要进入核心区域了,这才将将闭上了嘴。 眼前的风格一下子就突然变了。 不再昏暗,反倒是亮的要闪瞎来人的眼睛──欧萝拉不由自主地眯起眼,好一会儿才适应。这么猛烈的灯光,到像是院里把所有的电费预算都花在这儿了,照得一切的一切都无处遁形。是不是就好像把灯开大一点、再开大一点,就可以避免黑暗的侵袭一样? 走廊两侧的房间也变得不再是只留一扇玻璃小窗的房门,而是整块整块的玻璃墙——欧萝拉敢肯定这一定是能找到的最厚的防弹玻璃,就是拿个火箭筒来也要废一番力气才能攻破——小房间内的一切都一览无遗,时时刻刻都处于监视之下。 又输入一密码,又打开一到闸门。带路的警卫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说:“警官,我已经叫人放了张椅子在那里了,就不送你过去了。” 颔首表示知晓,没有再多空余的心神去理会,欧萝拉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开头是一段长长墙,并没有任何的房间在两侧,就着灯光,欧萝拉估计这道门后面应该是有三四个房间吧,但只有最后的那一个亮着灯、住了人。 明明暗暗,交错相映。这里的走廊就又变黑了。 看来她已经乘舟渡过冥河了,走过一路,该去面见这里的王了。 冥后珀耳塞福涅却是跑了,这看起来,比起幽暗,她还是更喜欢春与谷物,热爱生机与绿色。 她一个人来的,没带七弦琴,也无所谓了,反正冷酷的冥王是绝不会被打动的,还不如省点力气。 欧萝拉没有停下步伐,没有任何犹豫,大步朝着走廊最末尾出那唯一亮了灯的房间走去。 前面果然已经摆放好了张椅子。怎么,她还该夸一句阿卡姆的服务态度好么? 欧萝拉施施然地坐到了椅子上,优雅地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还不忘理一理因为坐下而产生的衣服褶皱。 “早上好啊,先生。” “看看这是谁来了,韦恩小姐?还真是稀客啊!” 玻璃牢房里的男人当然没有了穿紫色燕尾服的待遇,仅仅不过是阿卡姆统一发放的、并不合身的橙色囚服,身材瘦高,头发毛毛躁躁的,活像一个人形支架外套了一个空荡荡的大麻袋。 天花板上刺眼的高功率白灯像是想把一切都照的无处遁形,大幅的钢化玻璃毫无隐私可言。这倒是欧萝拉第一次那么清楚地看见这个童年阴影的模样——哦,原来他本身的肤色就是这样的啊,惨白惨白的,像是被化学药剂腐蚀漂白过一样。看来,是我错怪他多年了,他没用粉底液也没涂油漆。 他坐在轮椅上,膝盖还缠着厚厚的绷带,狼狈的外表却没有丝毫掩盖他眼中的嗤笑与癫狂:“韦恩小姐,或者我现在应该叫您韦恩警官——真有趣,老实说我是真没有想到主动来找我的人竟然会是您?” “我记得有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克服恐惧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直面它。”欧萝拉意有所指地淡定地回答,“您的好朋友——稻草人先生,这似乎就是他奉为圭臬的名言?” “那您今天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小丑好像不知道疼一样,丝毫不顾及自己膝盖处的伤势,竟然翘起了二郎腿,“想找心理医生治病吗?那你可能走错房间了,哈莉的房间是在隔壁,乔纳森的就更远了,得转好几个弯呢。” “啊,怪我!我都忘了,哈莉是早就跑了是吧?不是我说你,你们的工作效率怎么就这么差呢?那两个人都失踪多久了,跑都跑到天边去了吧!” 实际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是专门来找您的。” “哎呀呀,那可真是让小丑叔叔受宠若惊!”他好像故意刺激欧萝拉一样,把长裤的裤腿挽起到膝盖的位置,大咧咧地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膝盖露了出来:“行吧,虽然我并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不过看来你的PSTD恢复治疗效果还不错。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学会用枪的?” “枪可是很危险的玩具,可不是小公主该用的!你就不怕一失手,就又夺取一条生命了吗?”小丑压低了声音,好像在警告,好像是在恐吓,又好像在威胁,但更像是戏弄,“就不怕会变成您所害怕的那个人吗?” 我所害怕的人? 这句话由你说来,还真是满满的恶意呢。 “您就不怕会变成您所害怕的那个人吗?” 欧萝拉直直地正视玻璃对面的小丑,蓝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个靠疯狂而在哥谭立足的人,一刻都停不来玩弄他人内心的恶趣味。 呵,恶趣味! 小丑,名不虚传。 她在发抖,欧萝拉知道这一点——不,不是说她的身体在恐惧地颤抖,这点自信她还有的,不然她就是真的不敢来到这里了。她没有受虐倾向,没有任何用自己的恐惧去取悦他人的爱好。 她知道她的心还在不受控地在颤抖、在尖叫、在妄想逃跑。 她还在恐惧,但她不能恐惧。 克服恐惧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直面它——这句话,她其实还真的没对小丑说谎。 为什么要一意孤行地独自一人跑来阿卡姆?她给自己的理由是帕米拉的话过于含糊却又句句意有所指,她得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有那枚挑衅的珠子,小丑是否与这个案子有关联。 她感觉这里理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对呀,对这件事最好的解决方法不是扔给蝙蝠侠吗?然后逃亡的毒藤女和哈莉·奎因可以就此落网,万事大吉,完美的结局! 不行,这个方法不可以。 而且,欧萝拉觉得,她必须要再见小丑一面。 否则,她觉得她真的会死的,她绝对会自己把自己逼疯,逼上崩溃与灭亡的悬崖。 欧萝拉定定地看着小丑:“我不想和你绕弯子,也不想和你讨论关于我的故事——你我都知道,这个故事除了我之外也只有你最清楚了。” “你肯定有话要跟我说的,所以就我过来了。” “那么,有话不妨直说。” “这么说话可真伤人心。哦,我真的很难过!──但小丑叔叔还是很宽容的,给我的小公主讲个笑话吧!” “从前啊,有一位美丽的女神,她有着玫瑰一般的手指,金色的翅膀,喜欢穿着藏红色的精致纱衣,漂亮极了!可是她的身边却总是跟着一只整天只会唧唧唧唧地叫的蟋蟀——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原来,那蟋蟀本来还是一位少年的,是一个人类——对于人类来说,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了,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死去,也只能说纯属自己倒霉!少年就要死了,可这位女神却不肯啊,她拼尽全力地把他救了回来,可是,死就是死,怎么可能原模原样地回来呢?少年被救活了,可他也至此变成一只蟋蟀,再也做不了一个正常人了,连他的父亲都不想再承认他!” 欧萝拉的心重重地坠了下去,如同挂上一个千斤重的铅球。也可能她自己就是那个身不由己的无助的铅球,站在比萨斜塔顶部的伽利略用力地把她推了下去。 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毫无血色,她的手指死死的地扣住椅子的扶手。也不管、不在乎这么用力是不是、会不会让指甲崩裂。 冷静!欧萝拉,你一定要保持冷静! 她的这幅反应与表现显然取悦了小丑,也不知道戳中了他哪一个笑点,他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止都止不住。 HAHAHAHAHA! “你说,这个女神是不是很虚伪啊?她自以为自己是在做好事,可是,她有没有问过那位少年,是否愿意起死回生呢?可能对他来说,死了会更好吧。” “真是一个很有趣的笑话呢。”欧萝拉努力保持着自己声音的平稳——并不平稳的平稳。 小丑哈哈大笑,甚至要抱着肚子笑得不能自已:“好笑吧?我真的挺喜欢这个故事的。” “小公主,小丑叔叔再送你一句话吧,是我最喜欢的一句座右铭哦——那些没能杀死你的,会让你变得更加奇怪!” ☆、第 32 章 “那些没能杀死你的,会让你变得更加奇怪!” 欧萝拉感觉自己的掌心越来越冰凉,白色的灯就在她的头顶,照射下来,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种清清冷冷的感觉,这着实让她感觉到更冷了。 现在还是夏天,外面是三十多度的高温,盛夏炎炎,可她一下冷到骨髓里头去了。 是多么得冷。她没去过北极也没去过南极,只在国家地理上看过那冰洋的壮观,可这一刻,仿佛泰坦尼克号撞上了漂浮的冰山,彻骨的海水汹涌浸没,群星璀璨的夜空下,只能孤独而无助地沉默。薄霜迅速在漂浮的流浪者脸上凝结,最后一口热气虚弱呼出。 “先生,我认为您还需要重返课堂好好重修一下尼采。”她拼命地找回自己的神志,她的脸色渐渐回温,但依旧苍白得可怕。 “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很聪明,小公主,聪明的人总会获得上天多一点的偏爱。”小丑自负地点点头,尖下巴向上翘起,如同一位苛刻的评委在点评台上战战兢兢的选手,“你叫欧萝拉是吧?很好的名字,你也没有辜负它!” 欧萝拉抿着嘴唇,眯起眼睛,丝毫不理会小丑颠三倒四、毫不相关的混乱的话语,只是在不停地追问,重复着那一句话。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小丑突然恶意满满地笑了,坐在轮椅上的身体前倾,如同一位传教的传教士一般歌颂专属于他的神明:“神话是多么得虚伪做作啊,看看你们这些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自己的生活过得是怎么样的?荒淫,混乱,致命的错误无处不在,可是仍然自诩是高高在上的神明!——那么,我亲爱的美丽的女神,你这么聪明,不妨先自己来猜一猜?” 他是知道的,知道那其中有一位变种人男孩,或许还不止一位。 小丑没有说错,这整件事堕落而恶心。 但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欧萝拉立即不甘示弱,她换了个坐姿,身体向后仰靠到了椅背上,犀利地讽刺并驳斥道:“那么你又把自己放在这个故事中的哪一个角色的位置上呢?” “你觉得你是宙斯么,对人类失望要降下灭世的惩罚?还是自比先知普罗米修斯,全世界再没一个比你更清醒的人?” “可先生,我觉得你反倒只不过是吕卡翁罢了。” 世界败坏,人类贪婪而堕落,公理与法律得不到尊重。阿耳卡狄亚国王吕卡翁甚至还将自己与神明并列,自以为看清世道,将肆意妄为当作正道,嘲讽仍在虔诚祈祷的人。 说完,她也不去看小丑的反应,自顾自地侧过脸去,再多看他一眼都会伤害到自己的眼睛与神经。 小丑却并没有被她句句意有所指的话语给激怒,或者说,怒极反笑,对他来说你越是讽刺越是尖酸刻薄,他就越是高兴:“炸毛了的小鸟,果然真是可爱啊,我有点怀念了。” “不过,讲礼貌可还是必要的,看在第一次的份上,小丑叔叔就原谅你了。容我提醒你一句,你的那位好外公也挺喜欢这个故事的呢——要是哪天他真的成功统治世界了,你就是真正的小公主啦!” 小丑带着十二分的满意与十分的愉悦还有八分的期待,饶有兴致地点点头。 “而当初的那件事,可是他和我合谋的哦。你总不能否认自己血管里流的血吧,我亲爱的女神?” 是你的血害了你爱的他,你的身上留着伤害了他的人的血——我亲爱的、冠冕堂皇的女神啊。 “所以你就要送我这样一份‘礼物’。”欧萝拉抬起头来,面容满是平静,没有半分歇斯底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忿怒,“我是不是应该要好好感谢您?毕竟您竟然为我们解决了一个大案子呢。” “但为什么?就为了引我来阿卡姆来一趟,然后听你一顿嘲讽?” “哦,这么说我可就有些不开心了。”小丑满不在乎地哈哈大笑,“昨天我可是被你的好兄弟两下就制服扔回来了,哪有时间干那么多坏事呢?只不过是偶然间听到了些传言,然后顺手推了颗小石子罢了!” 也确实,其实就算小丑不插一脚,她们的这个案子也已经是要进入收网阶段了。红头罩提供了很有用的信息,芭芭拉已经圈出扎格的出没地了。 “我只不过是有些想知道,当那些斯文败类、衣冠禽兽,知道是韦恩大小姐破坏了他们的阴谋,会是什么表情呢?” 小丑着重地咬了“韦恩”这个单词。 这或许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其实也无所谓,反正韦恩家本来就已经是哥谭有钱人家族里分外格格不入的那个了,明里暗里的敌人数不胜数,光看达米安在放学路上经历过多少回没有成功的绑架就可见一斑。 蝙蝠侠是哥谭的异类,其实韦恩又何尝不是异类?当所有人都身处泥潭,却又是唯一的那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干净人,其他人都会想把你也给拉下神坛的。 早就是了,只不过是再往负重的骆驼上放一根稻草,就看骆驼什么时候不堪重负了。 那小丑他还真是一个精明的聪明人啊?主动送上这份大礼,大概就是为了让她恶心一把? “你似乎总喜欢做这些所谓的人性测试,就这么好玩?” 欧萝拉立刻想到的是几年前哥谭的大件事,那时她还在纽约,还是从新闻里得知的:小丑绑架了两艘邮轮的人,分别装上炸弹又把遥控器交给彼此对方,来看看双方到底会不会按下爆炸键,又是哪一方先下了杀手。 “那是因为答案就是你啊,我亲爱的小公主。” 逼疯她。欧萝拉了然。这才是他更大的兴趣所在吧。 逼疯她,就又是给蝙蝠侠捅一刀呢。 乐此不疲。 “我一直都相信,我只不过是思想比别人更加超前了一点罢了。先知总是要承受不被理解的痛苦的!不过小公主,你也不能这么排斥鲜血呀,英雄的功绩说到底不也是由鲜血铸造的吗,就像赫拉克勒斯战无不胜的武器都是因为鲜血才得来的呢!” 小丑夸张地耸耸肩,标志性的红色大嘴咧得更开了,两排大板牙看的让人生理性有些不适:“最后再送你一句箴言吧,做人可不能太功利主义,不然多无趣啊!——有时候,不要去想太多,只要感受就好。” 欧萝拉冷冷地看着他,弯腰,提起放在椅子上的手提包,毫不留恋地转身,但还没有迈步离开。 “我更相信,那些没能杀死我的,会让我变得更加强大。”她说。 欧萝拉走出那道厚重的铁闸门,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关闭按钮。她看到门边有一块小小的监控显示屏,实时地展现着牢房里的场景。 小丑不过想了两三秒,然后,哈哈大笑! 监控显示不出声音,可是却能看到他的脸上每一块肌肉的运动。 小丑夸张地笑了好一会而,近乎像是要笑得接不过气来了,突然,极为突然地,好像故意要吓人一般,他把自己那张恐怖的脸准准地凑近了监控摄像头。 一字一顿,他像是很笃定欧萝拉正在一墙之外看着地那样,缓慢而清楚地咬字出一句话。 欧萝拉也沉默地看着他沉默地狂笑与沉默的说话。 “你在说谎。” “你以为你走出来了?不,小公主,不如打个赌吧,就赌你你根本就没能摆脱你的过去,你还没有从噩梦中醒来!” 寂静无声。 “鲜血!哪怕是英雄如赫拉克勒斯,他的手上也是沾满了海德拉的毒血!” 鸦默雀寂。 她看了好久。 欧萝拉闭上眼睛,随即睁开,转身离开。 走出阿卡姆的大门,一下子从昏暗来到明亮的地方,欧萝拉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却又没给自己留下适应的时间,脚步匆匆朝着停在一旁的车子走去。 绑好安全带,一脚踩上油门,呼啸而去,她甚至没有回头看阿卡姆那破败的脏兮兮的大门一眼。 回去的路和来时一模一样——就那么有且仅有的一条路,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没别的人,也没别的车。 荒芜人烟的田野上杂草疯长,都快有大半个人这么高了吧?哥谭阴雨绵绵的天气很适合草类的生长,当没有人类的侵扰时,万物肆意生长,摇身成为天地的主宰。 但又或许,它们本身就才是真正的主人,不过被鸠占鹊巢罢了? 这条路倒算不上狭窄,更谈不上坑洼,是正正经经的沥青大马路,那灰色的混凝土铺面也不知道是何时铺的,竟显得有几分新净,连那黄色漆的车道路面标识都是那么鲜亮,没有什么磨损。 但它却又是身处在一片漫无边际的荒草地之间,直直地、横横地从荒地间切割而过,路面上、路之外,路的这头、路的那头,两个世界。 窗外的景观呼啸着后退,荒凉逐渐被繁华所一点点地侵蚀、取代。先是零零星星的村落与人家,大片的麦田还没转黄;紧接着是城乡结合处的热闹的郊区小镇,来来往往的人流变得多了起来;最后,车水马龙的城市大街是她每天都经过的再熟悉不过的了。 一个小时后,欧罗拉重新看到了GCPD的灯牌——那个每到晚上会亮起米黄色灯光的四个大字母的灯牌,在现在的大白天是正在休憩。LED的崭新灯牌被安装在老建筑的外墙,临近的墙檐上甚至还蹲坐着两只滴水兽雕像。 “你一个人去哪儿了?怎么这时候回来?”一个点头之交的熟人匆匆路过,见到欧萝拉在这个时间点地走进警局大门,有些好奇。但也只不过是随口一问,连回到都没听就又急急忙忙地走开了。 “啊,没事,有急事吗?”她重新扬起灿烂的笑脸,一如往昔,她仍然是大家口中最温柔最知心的好友,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笑意并没有漫上眼睛。 或许从来就没有过,她走出来了吗?原来他说的是对的——“所以,这才是真正的你,你终于把自己的脸露出来了。” “其实我们都带着面具,无时无刻。” 她终于从地狱回到人间。 但天堂却在何处? 上帝已死,正义却还未到。 …… 今天上午时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午后却难得出了些太阳,不大,但阳光本身在哥谭就是稀罕的。 此时到了下午四点多钟,太阳已经开始收敛、西斜了,从亮得让人无法直视的金黄色变为更厚重浓稠的橘黄色。好在夏日里的北半球是被太阳偏爱的那一方,距离天黑又还为时过早。 “韦恩,门口有人找你!” “谢谢,就来!” 欧萝拉盯着那个倚靠在机车旁的身影,他潇洒地站立着,两腿略显休闲地微屈。头部微微转向一方,仿佛只不过是无聊地看着路边的行人而打发时间,如同每一个在等人的人一般。 这大白天的他也没带头罩,而如果在这大热天里还穿夹克的话那一定就是病人——要么是身体有毛病,要么就是脑子有毛病——他像这个年纪所有的男生一样,不过是简单的T恤衫搭配牛仔裤,简单、清爽。 这身打扮,就算混进大学校园里也丝毫不显突兀。 但高大健硕的身材将这一身普通的打扮衬得并不普通,短袖衫外露出的半截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优美,若是米开朗基罗再生,一定会将其引为知己,做那大卫的原型。 他的肤色并不黑,甚至称得上白,不像很多肌肉好看的人那般是麦色的——这或许是因为他总是在夜晚出动、也总是穿着遮盖地严严实实的制服的缘故? 片刻之后,欧萝拉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来接我的朱丽叶呀。” ☆、第 33 章 The five kings count the dead but do not soften The crusted wound nor pat the brow; A hand rules pity as a hand rules heaven; Hands have no tears to flow ——Dylan Thomas,The Hand That Signed the Paper 但不去宽慰,五位大王清点死者 结痂的伤口也不抚额头; 一手统治怜悯,另一只统治天国; 双手没有眼泪可流。 ——[英] 狄兰·托马斯,《那只签署文件的手》(巫宁坤译) ------------------------------------- 地球,地面是繁忙的,而云层之上的空中,同样也是繁忙的。 一天之内会有多少架次的航班在云层中穿梭呢?大概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吧。举头望天,那是鸟儿吗?不,那是飞机,不敢束缚与大地的人类在一步又一步地征服天空。 “真无聊啊!” 欧萝拉拖着长长的音调抑扬顿挫地叹息。 她百无聊赖地翻看手里那一本飞机上配送的杂志,哗哗哗地翻页翻得极快——哦,我的上帝!这内容可真是让人无语,要么是空穴来风的没有依据的垃圾新闻,措辞罗里吧嗦弯弯绕绕了一大圈后得出一个令人无语凝噎的结论,而且一看日期都是老早之前的了,昨日黄花黄得不能再黄;要么就是看着就不好用的商品广告,吹得天花乱坠,好似此曲只应天上有哪的人间几回闻。 这真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收拾行李的时间太过匆忙,果然一急就容易忘事。欧萝拉此刻一百万个后悔忘记带本书也忘记在电脑里再下载多一部电影,匆匆地下了部《夜魔侠》,却怎么没想到这就是一部乏善可陈的极度平淡的片子。 亏她还因海报封面上的男主角的脸产生了几分兴趣呢。 快进地看了大半部后她再也忍无可忍,打着哈欠按下了右上角的叉叉,决心下了飞机一定要写一篇吐槽影评。 她又不免想到了那个人了。 她窝在座椅上越坐越往下滑,最后变得整个人半个身子都在椅子之外了——可还真是幸亏空间宽度足够!就着这个姿势欧萝拉用力地抻了抻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仍然感觉到自己的腿脚有些浮肿,她索性站起来跺了跺脚。 “啊还有多久啊多久啊!”这似乎是她第八次还是第十次问这个问题了,问得像是顺口念叨没话找话说似的。 杰森抱着手半阖着眼睛闭目养神,闻言也没有睁眼,听见了也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置若罔闻。 欧萝嘟着嘴,拉用手指戳了戳不理她的杰森的手臂。 “陪我聊会天嘛,好无聊啊。” “我亲爱的小姐,请您消停点吧。”这一位前任黑帮大佬现任带娃奶妈如是懒洋洋地说道,“请让我好好享受一下头等舱的舒适好吗?这机票可不便宜呢。不是谁都有一个亿万富翁的爹的。” “哦拜托,得了吧!” 端着托盘的空姐正巧路过,欧萝拉顺手拿了一杯橙汁,闻言立即饶有兴趣地打趣:“搁谁面前装穷呢?要这么说,我可是还一个苦哈哈的工薪阶层小警察——每个月到手的钞票少得可怜,甚至牺牲了我的全勤奖的哎!呜呜我的奖金。哎,这待遇可真差啊,我要辞职!我要跳槽!我不干了!” 她嘴唇一扁一努,抽抽鼻子,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呵!真要论Drama Queen,谁怕谁呀,谁又比不过谁呀?谁又不知道某人其实有钱得很呀? 天知道她声情并茂地当着所有同事的面演了一场“外公年老体衰,重病垂危”的戏码向芭芭拉请假时,收获了一篮筐同情的祝福与慰问,以及一个暗搓搓的白眼,内心是有多么生草。 呃,这不算诅咒的吧?刺客首领不会在乎她这种小角色的信口开河的吧? 而且,某种程度来说,起码前四个字是确凿无疑的? 是啊,一个坐在头等舱里的人在那大谈特谈“工薪”、“奖金”,可还真是很有说服力呢!杰森终于睁开了好像被502粘住的眼睛,绿色的眼珠子明晃晃地流露出来这个“呵呵”的意思来,大概也就差翻个白眼了吧。 杰森默了一默,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如果你心里不想,是可以不用笑的,欧萝拉。” 她脸上完美的笑意僵了两秒后,如同海水退潮一般,缓缓地退下了。 “不好笑吗?”她最终扯扯嘴角,有些勉强,“我以为你会喜欢听的。” “为什么要带我去那里?”欧萝拉转过头看着杰森,脸上并没有笑容,蓝眼睛直视绿眼睛。 然而杰森却是不答反问:“那么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听话地跟过来?” 哪有什么为什么呢? 飞机上的空调开得可真是冷,欧萝拉拢了拢搭在大腿上有些滑落的毛毯。 有些后悔,今天怎么就没穿一条更厚一些的裤子呢——失策,真是失策!唉,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机上还要配冰冰冷的橙汁呢?她再不想喝了,一口下去还真是从头发丝冷到脚趾尖,牙齿都有一瞬间好像咬到了冰块一样,酸但绝对不爽,只剩下加剧的冷。 “布鲁斯肯定要气得半死了吧?” 最后的最后,她只能这么说,再一次戴上笑容。 “你哪个时候,最后想到的是什么?”欧萝拉窝在座椅里,别过脸去,似乎很随意地发问。 “小说看多了吧?现实里哪有那么多时间还给你搞死前回顾呢,你当是神父临终弥撒呢?”杰森轻轻嗤了一声,“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断完了,痛都痛死了,哪有功夫胡思乱想。” 话是这样说,可杰森却依旧是伸出手来,食指与拇指圈了个眼睛的形状,中间圆鼓而两头尖尖:“我看到了他的蓝眼睛。” 可却没等到他。 而我再睁开眼的那一刻,我见到了另一双像、却也不像的蓝眼睛。 “那个时候真的很痛。”欧萝拉也被勾起思绪,跟着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是不是变种人能力觉醒都会疼的,应该我是算特例吧──可是那时真的很痛。” 就像全身所有的血液、连带着全部的生机都被一个看不见底的漩涡吸附而去,热量不可挽回地在流逝,每一寸的皮肉与骨髓都在剧烈地疼痛。像是进入了长长的黑洞,身体被牵拉,不受控地向前飞去,黑洞看不到尽头,但有一圈光。 疼,真的很疼,可似乎疼已经成为了一个意识信息而非一个感觉感官了,她好像脱离了自己的躯体,像是浮在空中,又像是在下坠深渊。 “我那时在想,他又迟到了。” 一直都是这样,也就短短八年的记忆,他留下的永远是离去的背影,是迟到与失踪。 他永远都先是蝙蝠侠,然后才是布鲁斯,才是她的父亲。 可她不喜欢那一身披风。 尽管实际上这根本就没有她说话的权利。 “那年我是没看到谁的眼睛了。”欧萝拉转过头来看向杰森,“可那天在小丑的幻境里,我看到了你。” 若非如此,她恐怕要再一次的溺进去出不来了。 幸好是你,幸好又你。 飞机舷窗外,流云奔涌,缕缕漂泊。 …… 索科威亚。 这是一个极具风情的东欧小国。喧闹的集市街道上,迎面走来的人张口便说着与你截然不同的口音的话语——他一定见过不少的外国游客了,以致于他一眼就能看穿你是个外来者,眼睛一亮就开始热情地展示起他兜售的纪念品。 “Hi,小姑娘,手工编绳不来一根吗?和男朋友一人买一根呀,做情侣手链可配了!” “买明信片不?买五张送一张!都是这儿的标志性景观,各种版本的都有!” “传统服装租借!尺码齐全,可以穿着游古城!” 热情洋溢的吆喝在耳畔不停,如果稍微让精神放飞一些大概这也能够算得上一种独特的白噪音,名为“红尘”的白噪音。那么现在请抬头,你所看到的建筑的亦是很有特点── 奥斯曼时期的清真寺,东正教,天主教和福音派的教堂,犹太教堂以及其他很多文化与历史的古迹,这片土地经历得太多了,被宗教与纷争裹挟地被动走了几个世纪。 看到的第一眼,你就会知道:原来我在这里。 如同它很多邻居一样,它的历史很是悠长,然而经济却并不算发达,曾经频繁的战争带来的却只有苦难。并非本愿的,沦为他人的棋子与牺牲品,各种意义上的。 不想么?不愿么?不甘么? 没人听见。 如果你不是跟团游,那么到了一个新地方——尤其还要是人生地不熟的海外,有很大的可能性你下了飞机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直奔租车公司。 “护照,国际驾照,原件和复印件都要。”长着络腮胡子的胖男人头也不抬,双手捧着手机打游戏打得正在兴头之上。 这是一间小小的、甚至有些破烂的铺面,老旧的电风扇在顶上吱呀吱呀,转一下停三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欧萝拉的错觉,总觉得风扇一转起来,就会带得天花板上不时簌簌掉灰,不由得担心这显然已经服役了好多年老胳膊老腿,可别就此罢工了;桌面油亮亮的,让人很想有种立刻拿抹布狠狠搓干的冲动,而胖老板毫不在乎地俯首在上聚精会神打他的游戏,手指很用力很用力地戳着屏幕,脸都涨红了。 杰森面不改色,从证件腰包里面掏出深蓝色的小本本:“你这里可以帮忙复印吗?” “可以,按市价付钱就行。”胖男人以惨败结束了这一局,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拿起杰森递过来的护照,“詹森·温彻斯特是吧?” “那这位呢?女朋友?” “丹妮尔·温彻斯特,不,他是我哥哥。”欧萝拉摆摆手,“但应该只要一个人的证件就可以了吧?” “那你不要去开,被条子抓了我们概不负责。”胖老板不欲多说,漫不经心地在电脑上敲打下名字,调出预约记录:“温彻斯特——你是预订了一辆小型轿车是吧?” “行吧,这两份表格签个字,交钱,等下会有人来带你们去提车的。” “老板,我看你的生意应该做得挺大的呀,怎么也不换个好点的铺面?”欧萝拉随口问道——这倒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大实话,谁能想到呢,这不起眼、落魄甚至乌漆嘛黑的小店,竟然还是索科威亚当地最大的租车行之一。 “嗨!你们这些外地人不懂,生意没那么好做……这里可就在老城,租金贵着呢,我也就只是勉强才能平衡收支……哦,亨利回来了,你们跟他去拿车吧。” 亨利是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老头子,矮,实际上欧萝拉很怀疑“老头子”这个形容究竟是准确还是不准确,毕竟她觉得这人可能也就四十来岁,然而却是两鬓斑白,脸上沟壑纵横,眼白浑浊,实在难以辨认他的真是年龄,要说是六十岁也是绝对有很多人相信的。 看了他们一眼后也是一声不吭,把他们带到一辆灰色的四座小车跟前后就转身走人,权当完成任务一般。 当然,其实这也确实就是他的任务而已。 欧萝拉并不算用力地拉上车门,就听到车子哐当几声的闷响,听得让人很想龇牙咧嘴的牙疼的那种。 “哇哦。”她并不带感情地发出一声没有意义拟声词。 “那个胖老板是一位变种人!” 欧萝拉凑近杰森的耳朵说悄悄话。如果不是在大街上,杰森恐怕就能看到一只小鸟兴奋地跳呀跳。 很惊讶?当然绝对说不上,她自己不也就是个变种人么,变种人而已,又不是不是人,你在街上看到一个肤色和你不同的人会惊讶吗?不会,你走到下一个街角的时候就会彻底忘记这回事的了。 “不过,怎么最近这段时间我走到哪都会跟变种人扯上关系?平日里可没感觉这人口基数有如此庞大!”欧萝拉也就仅仅只是忍不住吐了个槽。 她窝在副驾驶位上,她思考或是无聊的时候,都经常会无意识地右手食指哒哒哒地轻敲手边的东西,这一次是车门处的扶手,轻轻巧巧的,很有节奏感地一下又一下,就如同是在打拍子。 “能力应该不强,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我估摸着大约只是Delta级上下吧——不过我的能力也仅限于此了,倒是没办法看具体能力是什么了。” 欧萝拉有些可惜地吐了吐舌头。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变种人的生命在她的眼睛里,看起来确实就是和一般人不同的,大概就像是针叶林和阔叶林的区别?这是一个比喻听起来倒好像有些怪怪的。 “除此之外呢?”杰森不做评论,“可别告诉我你的观察能力仅限于此。” 这是职业病,他们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放下警惕这一本能的。 你要记得路上与你擦肩的人,走过多少个街角后都要留有印象。 否则,是会死的。 欧萝拉转转眼球,指甲还在轻巧,思索着慢慢一点点说出记忆:“他看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肥宅,放到人群里百分百隐身。店面、打扮甚至细节到手上的手机,都是一副老旧廉价的样子。这和索科威亚的普遍的生活水平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是——?” “但是,如果真的只是一个贫穷落魄的小租车铺,他又真的只是像他自己所说得那么拮据,又哪有必要装七八个针孔摄像头呢?有着闲钱还不如换一部好一点的风扇呢,我感觉现在我身上全是灰。” 一个店铺,巴掌大,不算外面的停车的空地,窄小的室内甚至让人觉着连转个身的空间都不太充裕,却安装八个近乎隐形的摄像头,四面八方,无孔不入。 这可不会是一笔便宜费用。 没有鬼就怪了。 怎么就是简简单单想租个车,都能撞见些牛鬼蛇神呐? 杰森点点头,扭动车钥匙,发动车辆,轰隆隆地发动机发动时的轰鸣声响起:“小小地纠正一下,摄像头应该总共是九个,你大概漏了一个没发现——不过观察得真不错,大概基因遗传真的是有作用的吧!” “你怎么就总要最后来刺这么一句呢?”欧萝拉职业抬杠,化身为人间活体ETC,当然在她看来或许杰森比她更有这一份殊荣,“再这么下去我可真的要怀疑你是不是有daddy issue了。” 杰森:…… 我想其实你也有,而且你病得并不比我轻多少吧? 他决定充耳不闻,直接跳到最重点的重点:“因为他是个吸毒者。应该还是个小头目,十有八九是以贩养吸吧,这很常见。” 哦,好的,他是个吸毒者,兼职毒贩。欧萝拉点点头。 他是个毒贩? 微微瞪大了瞳孔,欧萝拉终于有了两分的惊讶——只有两分哦,请不要给我多算了,这显得我很土很没面子。她的神色有些好奇,像是站在刚刚打开的新世界大门处探头探脑的好奇。 “那这一切就都能够解释了?”欧萝拉眨了两下眼睛,“怪不得我觉得他的脑子怪怪的,原来如此。” “那两个人的脑子看起来可都真是有点意思,我从未见过这样子的。” “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端正些你的态度,小姐!” 欧萝拉吐了吐舌头,但没反驳。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吸毒者。”她说。 所以你看,变种人里也有好人有坏人,和人类是一样的,除了那一段特别的基因,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得肮脏。没有哪一片阳光照耀的地方没有潜藏着阴影。 这里很脏,哥谭也很脏,更脏。 作者有话要说:提到索科威亚估计要发生点什么已经是看到开头就是结尾了… 这地方是虚构的,但我写的时候参考了萨拉热窝 换地图了,旅游去了,个人觉得心结这种玩意吧,真的要出去走走,在另一个环境里才能化解 化名温彻斯特这个姓纯属是好玩 ☆、第 34 章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吸毒者。” “真稀奇,哥谭的吸毒者可海了去了──你甚至还是个警察?” “芭芭拉不让我接触。”欧萝拉垂下眼睛,笑着无奈地摇摇头,“缉毒工作有专门小组,涉嫌与毒相关的案件她会把我绕开──反正警局里堆着的案子每天只多不少,不愁我会空闲的。” “她宁可让我去看杀妻碎尸案现场,让我吐了好久几天没吃饭,都不会让我接触一个可能与毒贩相关的案件。” 如果说欧萝拉只是大致心里清,那么杰森就是立刻了然所有。 那些才是最脏的人。 连他都觉得恶心不已。 芭芭拉是在保护她。 可是有时,或许来自所有人以爱为名的保护,遮蔽风雨的温暖羽翼,会让被保护者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孤独的失落感。其实没有谁有错,所有人的所有行为都是出于爱,可是,被隔绝外开,就是会让她难受却又绝对不想说出口。 老头子,你有过想过吗? 你有想过她为什么一直不太喜欢蝙蝠侠吗──她没说,但是谁都看得出来。是否并不只是因为蝙蝠侠迟到了她的约,也可能是因为她不喜欢的就是蝙蝠侠本身? 你有想过她为什么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却毅然地做了名警察?为什么会是警察? “然而现在为你开车的,可是全哥谭最大的那个毒贩头子了。”杰森满不在乎地吹了声口哨。 杰森将车钥匙插入钥匙孔,发动这哐当哐当的比老爷车还要老爷的小破车。真是太不出意外了,果真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噪音。 “改天再带你见见罗伊。看看他的脑子萎缩得有没有比核桃还小。” “放心!”欧萝拉敬了个夸张的礼,“欧氏神医,包治百病!” 罗伊·哈泊,AKA军火库,她听说过,杰森的好朋友。又是另一位大富豪的养子,又是叛逆的离家人。 “法外者?”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么问,而且这根本就够不成一个语法意义上的问句。 “嗯哼?” “没什么。”欧萝拉说,“就是感慨一下你们组队的名字。” 老城的街道过于狭窄,不仅两侧的商铺还要占道经营,而且更多的是零零散散的地摊走鬼、挎着篮子丝毫不怵的小贩,一辆接着一辆的车在赶集似的人群中爬得如同蜗牛,一毫米一毫米的挪动。 欧萝拉关上车窗,露天烧烤的小吃摊用的碳火不太好,烟熏火燎的。隔着玻璃,远处,她看到了中心教堂的尖顶,尖尖的一小点,顶上有个十字架。 路上又叒堵住了,前面是不是有车蹭到摊档打翻东西了?闹哄哄的! 堵车这玩意还真是一个恶性循环:因为堵所以烦躁,因为烦躁所以易发事故,因为事故所以更加堵! “以一个法学生以及一位警察的身份?”堵在路上不能动弹,杰森有些不耐烦地用手指在方向盘上一下接着一下地轻敲,“不喜欢Outlaw这个词?” 哦拜托,堵着干嘛呀,后面跟着这么多车,要是有什么事不能赶快协商解决掉吗? 租车的合同刚才一上车就被杰森随手扔在车前,纸张皱巴巴的,仿佛还带着刚才那破店黑店桌面的陈年的油光,让人恶心。欧萝拉倒是把它捡了起来,用手捋了捋上面的皱褶,抹平后折起放入背包中——她可真有趣,这有洁癖的大小姐刚才在店里时,每个毛孔都不动声色地表达着抗拒,妥妥的娇气模样,这会儿却又不嫌弃了。 “我说不喜欢有用吗?”欧萝拉开始托着腮看窗外喧闹的集市,“严格说来,知情不报,我也是犯了包庇罪的——反正上行下效,我们一家子都是法外狂徒,没什么好争的了。” 突然想起来,还失忆在学院的时候,她似乎天天都在忧虑有一个□□的外祖父以及母亲会不会让她也被连坐抓进大牢,这就很搞笑的。 杰森很刻意地“切”了一声。 “然而,红头罩却是贴在你们警局的通缉榜上的人物哦,警察小姐。” 杰森想,红头罩犯下的罪行可比蝙蝠侠要多得多了。以杀止杀,以暴制暴,他相信,只有这样,这病入膏肓的哥谭才能有那么一星半点能够被拯救的可能。 哥谭的水太污浊了,从源头就已经污染了。 杰森觉得,他可以不在乎的。他当然也不想杀人,谁又想杀人呢?但是他并不后悔他的选择。 而她却是忒弥斯女神的信徒,她也是一位白色的南宁格尔。杰森知道她厌恶鲜血,见不得任何形式的剥夺生命,这是她的伤疤,也是她的信条。 他是红头罩,哥谭的红头罩。 他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欧萝拉无奈,“说实话,你像是在永远把别人推开,我会很受伤的。” “其实我更相信‘法律之鞭不能到达的地方,正义之剑必定可以到达’,哥谭大概已经被忒弥斯女神放弃了吧。” 她曾泡在图书馆一本一本地看书,一堂一堂课上不敢遗漏教授说的每一个字,她想知道,为什么小丑在对她、对那一百五十一个无辜的人做出这样的伤害之后,还能安然无恙? 她想找到一个答案,可是法律没能告诉她答案。 答案仅仅只有一句话、七个字:因为这里是哥谭。 她从心底里渴望听从法律的教诲,她不是一个天生反骨的人,可是哥谭却戳聋了所有人的耳膜。 于是她就听不到了,没有人能够听到。 “你在告诉我你的‘道’,告诉我你眼中的哥谭;然而我却还没有找到我的‘道’。” “所以,这是一部公路片吧?”欧萝拉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笑笑。 “以一段旅程为背景,主人公在公路旅行情节中完成生命体验与思想变化,或者与别人或者与自我的心灵交流?” 念着标准答案般的定义,她又笑了笑。 仔细想想看,她贫乏的人生地图还真是难得、极为难得地竟然又点亮了一个新地点。 她从前都去过些什么地方?过往的脚步被束缚在哥谭,然后是纽约,纽约之后又是回到哥谭,其中唯一的唯一的,那一点的突兀是多年前的刺客联盟——也请原谅她根本不知道这地方是在地图上的哪一点。 竟是如此的乏味,绕了一圈,原地踏步。 索科威亚,索科威亚。 欧萝拉在看着窗外,街边有一位顾客和小吃摊的老板讨价还价,双方活像是哪怕即便让步一分钱也是一个不可接受的巨大的损失似的,你来我往不知十几二十回合了 “行吧,我这也算是替旺达和皮特罗回家乡走一趟了吧?”欧萝拉念叨了两次索科威亚这样一个地名,突然想到了两位小伙伴。 她说话才意识到杰森或许应该并不认识她的变种人朋友,他们曾经走过的轨迹除了那有且仅有的一个交点外再无交集:“他们是双胞胎,生理上来说算万磁王的孩子。” “他们的养父母是在炮火中丧生的。”欧萝拉不欲多说,言简意赅地结束话题,“然后就能力觉醒,去学院了。” 这乍一听起来倒和她的经历也挺像的? 然而旺达比她厉害多了也坚强多了,起码不用靠封闭记忆来逃避吧。 她和旺达在一起多少年了?几乎就是前后脚地进入学院,同龄人一起长大,她们在同一个被窝里说过悄悄话,偷偷八卦过X教授和万磁王的爱恨情仇,相互打掩护在罗根的格斗课堂上偷懒。在她最终找回自己究竟是谁、找回记忆与过往的那一个晚上,是旺达一直陪着她,听她一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诉说这一段刺客联盟之行、说着布鲁斯说着杰森,一边失声痛哭到近乎昏厥。 又后来呢?旺达最终原谅的托尼,走进了复仇者大厦;而她换上一副温婉的面具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步入校园。 她曾以为她会和旺达走上完全不同的两条路,但兜兜转转,她却还是回了哥谭,似乎还是,殊途同归。 “和我说说变种人吧。”沉默的车内,杰森突然开口,欧萝拉也摸不清他是什么意图。 窗外隔壁的小吃摊,那位难缠的顾客终于和同样不依不饶的老板达成一致了,就是不知道前方的事故究竟解决没有。 “变种人啊。”欧萝拉随手拨了拨跨在右肩上安全带,连自己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多手去碰它,“有什么好说的呢?我和你的差别也不过就是一段X基因。都是一样的啊,变种人有好人,也有坏人,更有不好不坏的人;有的人备受压迫,也有的人去伤害别人。” “有的人超出常人,也有的人只想做一个普通人。” “你看刚才的那个老板,我觉得他是不是变种人都无关紧要,这不是重点。” 杰森突然问起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那你是什么等级?” 欧萝拉怔了怔,随即浅浅地笑了笑:“是Alpha级呢。” 我想听你的话了,就按你说的做吧。你不是对我说,如果我心里不想的话,是可以不用笑的吗? “看起来是不是和教授、和旺达、琴他们相比弱得一批?我都要怀疑教授当年是不是测错了。” 她伸出食指,在指尖凝聚起一点小小的白光,摇摇手,又消散了。 “说真的,你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在我身上?”欧萝拉透过前方的挡风玻璃看着指甲盖大小教堂的尖顶,“这可不是一趟一两天的周末短途旅行。” “那你当年又为什么愿意跟着塔利亚走?为什么愿意施法到自己差点衰竭?”而你那时,甚至都还完全不认识我,不知道我,不曾见过我。 欧萝拉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最终只得无奈地笑笑:“施法——这听起来我倒像个魔法师似的。” 堵车的道路终于通顺了,也不知道到底在这里塞了多久,车流终于又一次开启蜗牛排着队的挪动。天已将黑,暮色渐起,天边挂着橙黄色的斜阳。 她突然想起了哥谭的傍晚。哥谭的傍晚是红色的,像是洒了红漆,又像是泼了血。 …… 第二天杰森和欧萝拉去参观了老市政厅,像普通的来旅行的游客一样,举着相机打卡地标。 内部很是雍容华贵,金碧辉煌,浮雕、彩绘、花玻璃,处处都是,谁能想到呢?从外面看来却是密密麻麻的弹孔,触目惊心的痕迹。 杰森抬头去看那顶上的宗教画。 人略多,目测九成的是如他们一样的外国游客,欧萝拉左顾右盼,那一副厅似乎人少一些,视线扫过,她忽然地情不自禁被那里的那一组浮雕吸引了视线:“嘿,我们去看看那个!” 人多,挤来挤去的,欧萝拉下意识地拉过杰森的手。 杰森的手很粗糙,她感受到一层叠一层的茧,就连掌心都是,这是长年累月战斗才会刻下的痕迹,她知道布鲁斯的手、迪克的手,他们所有人的手都是如此。 可他的手也很暖,暖洋洋的,让她想起了暖手宝,可惜这不能捧在掌心。 杰森的手是让人感到舒服的。 温差,永远是宣告存在的绝好方式。 天啊,我刚才是在做了些什么呀?不是!这是不是也太不矜持了呀?我是不是该松手?可他也反握住了呀。哦当然,很轻的那种,一挣就可以松开了——可是,似乎谁主动先撤开手都有种非常不妥当的怪异的感觉? 不行不行。 好吧,只要我不觉得尴尬这就不会尴尬。我不尴尬,我不尴尬,没什么的…… 这很正常,这很正常。 我这只是怕走丢,走丢多麻烦呀! 她心里理直气壮地这般声明着,还是耐不住脸颊爬上了小小淡淡的两团不好意思的红晕,就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似的。 欧萝拉努力地不理会,故作镇定,开始若无其事般地打量眼前这一组浮雕。 浮雕主题是灭世大洪水。 “啊,这可真有意思不是吗?”杰森说道,可欧萝拉总觉得这语气听起来有些干巴巴的,像是没话找话说。 不过这一组主题浮雕确实有趣,这是实话。 宙斯乔装来到人间,将不信神明的残暴国王吕卡翁变成一匹面目狰狞的嗜血的恶狼; 对人类失望透顶的神王招来北风神诺托斯,引来无尽的暴风和倾盆的大雨,引爆洪流,试图淹死整个下界,黑云压城,不见天日; 先知之神的后代丢卡利翁与其妻子皮拉造下大舟,逃过一劫; 虔诚的夫妻两人在半荒废的圣坛前跪下,向忒弥斯祈祷,正义女神的神谕之下,新的时代得以开启。 “这还真是巧了。”欧萝拉轻轻地笑了笑,垂下眼睛,眼睫毛挡住眼神,“又是这一个故事,我刚拿它来讽刺人,结果却被反杀得片甲不留呢。” 杰森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但他没有转头,依旧专注地看着浮雕上跪在高贵的女神像前的两个小小的背影。 从市政厅出来就是老城的主干道,人同样很多,而且太阳同时在一寸又一寸地爬上顶,似乎是在变得越发拥挤了。 走在老城的街道上,路边竟然印上了诸多斑斑点点的红色印记,喷溅状的,如同一朵朵绽放的血色玫瑰。 “各有游客朋友,大家可以稍稍停下脚步注意一下自己的脚下。”不远处有导游带领着旅游团,□□短炮各式相机五花八门,密集得可以与商店的橱窗相媲美,“这里的每一个点代表的一个人,是的,这正是为了纪念在战争中无辜遇难的人,也以此来警醒人们珍惜当下来之不易的和平!” “好了,大家跟我往这边。家长看好自己的孩子,其他人也都不要单独行动,索科威亚的治安可没你们那边这么好!” 旅行团前进的步伐虽然缓慢但并不停止,导游小姐的讲解声也随之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了,只能隐隐约约地听见“战争”、“死亡”等几个零星的词汇。 “索科威亚,这个地方竟还真是让人感慨。”欧萝拉蹭了一耳朵,感慨。 “谁说不是呢?” ☆、第 35 章 转眼,他们已经在索科维亚待了有七八天了吧? 这座小城也真没什么太多要逛的,就算是再标榜“慢速深度游”对旅行团也最多在这儿放个三天,不会再多了。 第三天时他们就搬出了豪华但毫无特色、全世界都长一个样的酒店,杰森找了间在市中心居民区里的小公寓,租了下来。 对面门住的是一对老夫妇,寡言少语,并不是那种你印象中的极度热情,有时碰上了也就彼此点个头,但其实人很好,指点了他们附近市场哪家菜档最为新鲜、童叟无欺,又是哪家小店专门坑马大哈的旅行者。 他们俩都是夜猫子,绝对是属猫头鹰而不是属公鸡的,或许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被刻进DNA里了吧,晚上不睡,早上不起。 以欧萝拉为甚,没有了考勤打卡的压力,没有一天起床是早于九点钟的,十点也是常有的事,有时都闻到厨房里传出的杰森摊蜂蜜松饼的香甜味了,也还能用被子裹住自己,又翻一个身。 她的宅属性彻底展露无余了。自从她前几天在市集上淘了一个不知是二手、三首还是更多手的破旧到不行的手风琴——连杰森都一耳朵听出来这琴的音都要偏到海外去了——之后,就自此抱着琴呆在小窝里自娱自乐,如果不是每天杰森硬拉着她要出门转一圈——买菜,采购,或者仅仅只是在附近散散步——她真的可以几天不出门。 “今天吃番茄牛肉?” 杰森掂了掂菜摊上鲜嫩得仿佛要滴水的番茄,很有重量,而且红得极为灿烂,一定是在枝蔓上自然熟透才摘下来,而非催熟的,在哥谭的大超市可就见不到这么纯天然的好番茄了。 “再加点胡萝卜吧?”欧萝拉欣然同意,也凑过来商量着。 这家的红萝卜看上去有些恹恹的,不太好看,他们就顺着往下一摊档看去,也不着急。 什么都不用着急。 杰森是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经历这样的生活的。没有夜巡、没有枪火、没有夜晚的风、雨和闪电,没有那些瘾君子身上挥散不掉的臭味。 没有不理解的声音,也没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争吵。 突然就有些倦怠了,觉得那些看重的东西也没什么值得的了,就这么抛下一切,现在这样也挺好。 “我还想买点李子。”欧萝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了,她拉着他走到一档水果摊,“看起来挺新鲜的。” 杰森看欧萝拉在逐个逐个地仔细地挑李子,他不打算去帮一把手,免得挑出来的被她各种鸡蛋里挑骨头地哼哼唧唧地嫌弃。 她的厨艺出乎意料地好,好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她亲爹生的——也对,只要是一个人生活过的人,生活技能点怎么都不会低的, 但实际上她并不太喜欢做饭。她很乐意慢悠悠地用一个下午揉面发酵就为了几个小面包,其实楼下面包店的法棍就已经是麦香浓郁且又大又便宜;但如果你想叫她去煎个太阳蛋或是煮个面条,她就会哼哼唧唧的。 她很宅,老实说不太爱出门。提姆也很宅,提姆的房间乱得跟垃圾岗似的。但她喜欢收纳,她说收拾的时候可以放空自我,什么别的也不用想,其实是很治愈的。 有时他在公寓里抽根烟——明明都已经是走到阳台上了,都还要被欧萝拉用一种“我不说但是我就默默看着你”的诡异目光盯着,他觉得这小姑娘肯定是小学的时候被老师拿了几个黑乎乎的肺部模型到课堂上给吓坏了,成天想着会不会患肺癌。 但她又不说,老是神经质一般把她的光芒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扔——这么夸张,搞得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死了,生命垂危了。真是哭笑不得。 他突然觉得这该是他退休后才会有的生活吧? 那这样也不错。 别傻了,刚有这个想法,杰森就自己被自己逗乐了。他这样的人,哪可能有退休的时候呢?能活着就是感谢上帝了。 而且你明明就自己清楚,你放不下的。 拿不起,放不下。 这就是一个短期的放飞自我。不过是带小孩出来玩,你自己倒是乐不思蜀了? 老实说,他们其实相处的时间并不久远,在索科威亚之前,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可是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些人,能在初见或是重逢的一瞬间熟稔地仿佛已有一辈子的陪伴,见了面,就再也离不开彼此了,于是再没有什么值得隐瞒,一切都是如此顺其自然。 他们是天生的家人。 她是那么得温暖,杰森在心中叹息。 一天天的日子过的平静地如同无风的池塘,可他却泡在池水中不愿起来。他的生活已经有太多的波折与起伏,已经耗尽一切对激情的向往。安宁过于难得,以至于他现在才知道这也是会让人食髓知味地上瘾的。 在索科威亚,周围的一切人与事都是那么陌生,可就突然觉得像是在家一样。 真好笑,他一直觉得,他已经没有家了。 杰森突然想,再久一点,再慢一点,再迟一点回到哥谭的泥沼中去吧。 似乎只要开了口,只要回去了,这份温暖就会被戳破,就会离他而去。 “多买点吧,你不是说想做果酱吗。”他说。 “可是我想吃草莓酱,我觉得李子做果酱不好吃。” “草莓还没到时候呢。” “那就做李子布丁。果酱就先放一放吧。” …… 提着菜篮从市集出来,抬头一看,今天的太阳已经过了正上头,开始逐渐从东升走向偏西了,两三点,吃下的早午餐消化了个大概,但又不想提前晚餐,他们到附近的小咖啡店随便喝点什么来填填肚子,早就已经过了饭点,但人气却已经很旺。 欧萝拉瞅着隔壁头发花白的当地老太太的动作,观察着照葫芦画瓢地捣鼓好一通,好不容易才喝上第一口。 “这种咖啡喝法倒是挺新奇的。” 从造型独特的咖啡壶中倒出黑黝黝的咖啡,得咬一小角方糖抵在舌头上来品尝咖啡,而不是把糖加入杯中。这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别说,还真别有风味,挺有趣的。 “波斯尼亚咖啡。”杰森感受着舌尖翻涌萦绕的回味,“我很久很久以前喝过一次,不过不是在这里。那时年纪小,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咖啡这么苦这么难喝的东西。” 欧萝拉默默地听着故事,又喝了一口咖啡。 “那你现在喜欢吗?” “喜欢。” …… 今天的番茄红萝卜炖牛肉异常受欢迎,番茄简直是最佳的捧角,和什么东西搭配都是永远不会踩雷的。搭配的蔬菜是煮熟的洋蕲,欧萝拉觉得它的味道实在古怪,但沾着过于浓郁的番茄汁倒也勉勉强强能盖住异味,好歹还能接受。 杰森笑话她:“这么挑食呀?哪天把你卖到贫民窟里没东西吃,你可就知道有的吃是多幸福的事了。” 欧萝拉不高兴了,嚷嚷着今天下午我洗衣服了,所以现在你去洗碗! …… “晚安!” “晚安。” …… “哦不!” 欧萝拉一声惊呼,猛地坐直身体,不住地喘着粗气,活像是拼尽全力跑了个一千米测试或者更多似的。她在黑暗中拼命地瞪大眼睛,这才发现自己依旧是在卧室里,睡衣早已被冷汗打湿,贴着皮肤丝丝地凉,布料有些黏黏腻腻的糊在后背。头发也是半湿,发丝站在脸上和脖子上,很是难受。 “又做噩梦了?” 杰森的声音很轻,如同呓语,但是欧萝拉知道他是醒了的。 “嗯,和之前一样。” 欧萝拉慢慢蜷缩起身体,抱着自己的小腿,头枕在膝盖上。 有一只很温暖的手在慢慢地拍着,不重不轻,一点点地帮她顺气。 “我去喝点水。”她下了床,脚摸索着够到了自己的拖鞋。 “没事,你不用起来了。”她制止了杰森的动作,“继续睡吧。” 每天每晚地把人闹醒,她早就已是羞愧难当了。 哪有“晚安”? 欧萝拉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有些干的嘴唇与喉咙。 她望向窗外。 没有关窗,怪不得这么冷。原本只是留着一条不到半个巴掌大的缝隙透透气,但想来夜风太过于调皮,一吹又一吹倒是地自动自觉给她把窗户大开。土黄色的窗帘不太有质感地僵硬地垂落,厚重的,风也抹不开这团泥泞般的色泽。 对比很是鲜明,甚至有些滑稽可笑,从这般的窗户望出去,那月光却是清澈透亮,你觉得它很薄很轻,轻薄甚于时间可以存在的万物;但它又有着极强的穿透力,好像能穿透一切,像是最先进的技术所铸造的宝剑,经过了无数次的淬火,薄如蝉翼,却削铁如泥。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可能是风迎面直吹的刺激实在不容忽视,眼角有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 一到夜晚,那些被刻意压抑,刻意遗忘的东西就全都蠢蠢欲动,撕开白日里阳光下温和的伪装。 拿不起,放不下。 欧萝拉也有些搞不清她和杰森的关系究竟该怎么算了。她心知肚明,她知道杰森亦是心知肚明,这关系已经有些不对头了。 她每晚都在做噩梦,白天笑得再明媚,只要闭上眼,就依旧是漫天遍野的鲜血。噩梦惊醒,就是睁眼到天明,再也无法入睡。 杰森第一晚就知道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第二天晚上在她房间打了个地铺,在她又一次醒来的时候同样也是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她。 第三晚,她别过头去说,床很大,地上凉。 她依旧是夜夜的噩梦,有时上一秒是小丑拿着枪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杀人,下一秒就是她伸出手想要抓住蝙蝠侠的披风的角落却怎么也抓不住;有时也会梦到蝙蝠侠在暴打小丑,但小丑的癫狂的笑声一秒不停;而铺天盖地的指责声音,更是经常出现在梦境里,几乎从不缺席。 她有时醒来会带着哭腔和杰森说自己的梦境,杰森也从不说什么,只会轻轻地拍她的后背。 说不清这是一切究竟是怎么最终变成这样的,索性就听之任之,好像本该就是如此,天生就应该如此。 欧萝拉现在感到自己的精神异常清醒——似乎噩梦惊醒的人大都是如此,都是难以入睡的。清醒的,像是非常浅浅的细流,能轻而易举地看见地下鹅卵石最为细小的纹路。 她回望一眼卧室门,她出来的时候给掩上了。她知道杰森肯定不会睡的,他是那么好、那么善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她喜欢和他呆在一处——她可以很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她不知道这种情感应该算什么。她觉得她的心一直很疲惫,但与他在一起时,心可以格外地松快。 她也不知道在他眼中的她,又是一个什么模样? 然而好像永远都是他在拯救她照顾她,她都没脸了。多好笑,她还曾幻想过要作他的晨曦,可他已经自己涅槃为骄阳;她想为这抹灿烂的阳光抹去最后的一片阴云,可是越靠近她越发觉得自己变成一只飞蛾,越来越无力,越来越黯淡,渴望靠近,可越是近,就越是相形见绌。 她自己都有点看不起她自己。 突然有些想出去走走啊,反正睡不着,外面的月色似乎还挺好的。 你真任性。 就算如此,你也应该先和杰森说一声的,你会让他担心的。 可是你没有。 你真是个不听话的叛逆姑娘。 为什么会这样做?欧萝拉觉得自己好像在看到月光的那一刻,就受到蛊惑一般,情不自禁地,在自己察觉到之前就悄悄出了门。 想一个人离开,想一个人走到天涯海角,就此遗忘这个世界也被这个世界遗忘。 他那么温暖,是如此难堪的我不配奢求的。 作者有话要说:日常~ ☆、第 36 章 索科威亚的气候与她待过的哥谭或是纽约都截然不同。好比哥谭,虽然成日成日地见不到阳光,但来自海洋的暖湿气流同时也让这里终年不算太冷或太热,就如同这个城市一样,它是灰色的,没有黑与白之间明显的界限,也没有绝对的冷或热。 而索科威亚却是更加泾渭分明。她本就比较怕冷,白天还可以穿着单衣,入夜之后就已经不得不披上外套。 而此刻深夜出门,似乎连这一件并不算太薄的外套都显得没甚作用。 欧萝拉并没有想去搓搓冻得如冰块一样的手的动力——就这样吧,反正死不了。 晚风中灌了七成满的凉意,吹得鬓边的发丝飘飘扬扬,垂不下来,幸好带了面具让头发蹭不进眼睛里,不然定然会让人说不出的难受,更是幸好她出门前把睡觉披散了的长发扎了起来,否则此刻的她一定会像一个阿卡姆逃出来的疯婆子。 也是搞笑了。她不由得对自己嗤之以鼻。这凌晨的街道除了她之外一个活人都没有,就真是披头散发不成体统,又有什么所谓呢? 一排白色的路灯沉默地工作着,围绕了几只黑色的小飞蛾扑棱扑棱,倒显得有些白玉微瑕了。 欧萝拉慢慢悠悠地低着头走,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要走到什么时候。 天地间异常得寂静,静到只有她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与呼吸声,静到只有风偶尔吹动枝头与地上的树叶的刷刷声,静到只有月光与流云的声音。 太静了。安静或许很多时候是让人心生恐惧的,安静即代表未知。她也向来不是一个胆大的人,今日却是内心异常地平静。 很安静,只有此起她一个人的非常轻微的呼吸声——此时此刻整个索科维亚都在沉睡,似乎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会留意这她这个外来的不速之客。今晚的月色很好,白得纯粹,不掺和一星半点的杂质。 月光真是一种独特而神奇的东西,无论美得有多么极致,多么让诗人与音乐家惊叹,总是会隐隐带了几分的或深或浅的凉意,它永远是凉的,热不起来——多么得有趣,多么得耐人寻味啊,月光与阳光本属同一本源,却能够有着冷与暖的天壤之别。 贝多芬挥笔写下流传千古的《月光奏鸣曲》,绵延的柔板下,三连音如同慢悠悠行驶的马车的轮子,缓缓旋转向前,平静而悠扬的旋律如同诗般的吟诵,细致而沉静,柔情似水,却略带些忧郁与悲伤。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念头就这么胆大妄为地深夜一人跑出来,哥谭应该要教会一个女孩不立于危墙之下、教会该如何保护自己呀? 欧萝拉一步接着一步地缓缓走着,来处去处此处都是昏暗的,靠着那些寡言的路灯也将将能够看清五指。 太静了。 她突然感到有些累了,这累来得那么突然又那么迅猛,一阵疲惫突然涌让心头,好像眨眼就蔓延全身,让人连动一动手指尖的力气也不想使了。 觉得累,她就顺其自然地在路边停下脚步,闭上眼睛用力地甩了甩头,直接在路边坐了下来,她的影子正好打在她的前方,拉得很长。 太静了。既然如此,那又是为何她的耳边有那么多喃喃私语的声音? 太多太多的声音在说话,她甚至分辨不出谁是谁。有熟悉的声音,有陌生的声音;有喜欢的声音,有一辈子也不想再听见的声音。 她又一次把自己的额头靠在膝盖上,把自己埋入自己的臂膀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 欧萝拉终于站起身来,一动不动地坐这么久可真是越发得有些凉了,凉意已经有些侵入骨髓。她拍拍自己的裤子,开始继续往前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也就那么一小会。她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哪条路,也许是一直在前行,也可能是在原地打转。 她看到了前方是座大教堂。她知道这座教堂,很便利的一个位置,这两天她——她和杰森——从这里路过了无数次了,她也无数次在别的地方远远地看到这教堂坚定。原来她是走到这里来了。 这座教堂太老了,老得像是一个蹒跚的老人,墙面斑驳,如同老人身上的斑一样诉说着岁月。 门却没锁,这是为什么? 欧萝拉不知道,她又不了解这儿是怎么管理了。 她慢慢悠悠地走了进去。教堂里同样昏暗,甚至更加昏暗,也就点了几盏蜡烛,昏黄的光闪闪烁烁,像是随时都准备要灭掉。 教坛正中央有一高大的石座,是背对着她的。她看到那扶手上还半搭着一条红色的布料。 “你知道这座教堂正好位于市中心吗?这是老人们的意思,以便所有人都能与上帝距离相同——我就喜欢那样,信仰面前人人平等!” 一个声音幽幽传来,这把嗓音竟然意外地还有几分磁性的、优雅的好听。纵使她带了无穷无尽的偏见,也不得不承认那一个声音其实是好听的,比起好莱坞的配音演员也丝毫不成多让。 这是谁? 欧萝拉停下脚步,站定。那个声音的主人却是坐在教坛正中央的高大的石座上,背对着她还不露面。从她的角度,她看到有一支在教堂如此昏暗光线下依旧反射着金属光泽的手臂被举起,原来之间看到的那红色的布料是披在他身上的,披风亦或者披肩?那只手臂端得优雅,莫名就如同古典贵妇欣赏手指上华美的戒指一般,但又有些让观者不太舒坦的刻意模仿的做作。 “你一定好奇,为什么你看不到我?”对方好像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也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着幽幽出声的行为在凌晨空荡荡的教堂时显得有多恐怖和诡异,依旧饶有兴致,甚至是兴致勃勃。 “有时这确实困难,然而所有人——不管是不是人,不管是他、她还是它——迟早会露出本来面目。”欧萝拉语调缓缓,并不尖锐地驳斥,“鉴于,你并不是人。” 哗!那红布随着猛地站起的剧烈动作滑落在地,与环境违和至极的金属光的面积更是刷地扩大:“哦亲爱的孩子,我想这是很客观的一句话,我不把你这句话当作是骂人。” “每个人都会创造自己的恐惧,爱好和平的人创造出战争的机器;入侵者造就了复仇者。人们孕育——呃——小一点的人?” “哦,对了——是‘孩子’!我竟然一下没记起来这个单词!” 欧萝拉盯着眼前冰冰冷的机器人,如同海洋一般蔚蓝深邃的眼睛并不眨动,他难道觉得自己很幽默吗,或许对于一个机器人、一个人工智能——人工永远摆在智能全面——的玩意来说,冷笑话可能真的是极大的突破?至少阿西莫夫再逻辑缜密当年也绝不会考虑到这一点。 她可还真是进步不少了?她轻轻地嗤自己。以前看见小丑的脸都要腿软,现在呢,三更半夜撞见一个自说自话的诡异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机器人,还能冷静地和它聊两句? 它到底是从而来的? 它又要做什么? “孩子!对,就是孩子!孩子取代父母而生,终结父母的生命——而你需要的,可不仅仅是人。”机器人欢快地手舞足蹈。 清冷的月光也变得轻灵了几分,像是在夜空挥动着半透明的晶莹翅膀飞舞的神秘莫测的精灵,瞬息间留下温和而迷人的微笑,又像是在两条深渊之间盛开出的一朵秀美的鲜花。然而那花却是昙花,盛开是你永远都会错过的一瞬。 凛冬将临,海洋表面结上白色的冰,有风暴在悄然孕育:“我大概可以听成这是在拉拢的话术?” “哦,大概算是吧?作为你口中‘不是人’的存在,对我而言,你那神奇的无与伦比的能力简直是太奇妙了!不过我知道,我是不会成功的。” 欧萝拉冷冷地反讽:“你倒是挺识相的。” 这机器人的声音仍然是动听的,带着笑意,和欧萝拉拒人千里的讽刺像是根本不在同一个频道: “欧萝拉·玛莎·韦恩,十九岁,布鲁斯·韦恩之女——虽然我知道你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但你是个好孩子。” 在索科威亚,是没有人应该知道欧萝拉·韦恩的,来这里的仅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产阶级家的女儿温彻斯特,普通得扔在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回的那种。 这个机器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索科维亚,恐怕是要陷入危险——不,应当是已经在危险当中了。 为什么它还要如此“屈尊降贵”地陪她聊天? 一切都透露着一股古古怪怪地味道。 “可是,亲爱的小姐,真正的好孩子可不是应该在大半夜地一个人流荡在街上的。” 机器人学着人的模样去抬头看教堂的彩色玻璃床,仿若讶然地啊了一声:“说错了呀,已经不是大半夜了。你看,再过一会儿也该天亮了。” 也是,都已然暮秋,昼短夜长得越发明显,但总归月落之后会是日升,极夜的尽管大概只有坐拥孤独堡垒的超人得以欣赏了,长夜漫漫未央,一如另外半年的永远亮堂的极昼。但对于大多数的人、大多数的地方,黑暗与光明在生生不息地交替与杂糅。 “可是,亲爱的小姐。已经晚了。” 高潮总是在结尾,是从心底里发出的申诉与激动,斩钉截铁般咚咚的连连跳脚声。是连续不断的汹涌,壶中烧着的开水一个接着一个地冒气泡,直至沸腾的热情达到顶点,突然熄灭火源,整汪滚动中的水突然沉寂下来,但澎湃蒸汽的并没有就此平静。 《月光奏鸣曲》的最后乐章的最后的几个音符是一串的重重砸下的和弦,势有化作铁锤将琴键砸烂的意思,音断而意未绝。 不,旋律不是曲终而自然而然地结束的,更像是背后的琴弦给噌地用小刀割断,绷紧的力度之下啪地反弹,一下子被按下了世界的静音键。 …… 天还没完全亮起,可早餐店的苏珊大娘一家人已经忙忙碌碌好一会儿了,烤面包的炉子红红火火地冒着热气,熏香肠已经排在菜板上就待切了,苏珊大妈盘点着鸡蛋和奶酪的数量,指挥丈夫赶快去烧水。 开了那么多年店,日复一日地相同流程,早就熟门熟路,无需交流,悄悄摸摸的忙忙碌碌之间,似乎有一阵细碎的噪音传来,像是石块相互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很明显,但又很不明显。 轰隆隆! 刹那之间,从察觉到异样到爆发,不过那么根本算不上时间的一小会儿。瞬间,大地爆发出低声的怒吼——整个世界都剧烈地颤动起来! “Shit!” 地动山摇,端着刚滚开的水壶的大叔差点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但那一壶沸水可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为了少烧几次水而每一壶装得满满当当的,小小的一个摇晃也能倾数洒出,此刻哗的一下全部倒到他挽起衣袖的手臂上,烫得他一声尖叫。 哗啦!紧接着沸水全部倒到隔壁的灶台和地上。 与此同时,早餐店里摆放地略微有些密集的锅碗瓢盆各式刀具都以同一节奏全部颤动起来,橱柜上的碗碗碟碟哐哐地摇动,乒乒乓乓有几只咖啡杯子摔倒在地上,而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灯也在疯狂地颤动!玻璃窗咔咔地碎裂,如同冰雹一样哗啦啦地砸落一地,乒乒乓乓! 是混凝土砸落的声音,是瓦砾震颤的声音,是城市尚未醒来的清晨不应该有的外面里面无数的惊惶的惨叫声音! “地震了!” 夫妻俩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立即从敞开的店门奔逃而去,同时对面的居民楼也隐隐传来了有人大吼的“地震了快跑”,苏珊大妈甚至看到有一个不知道是六楼还是七楼的人翻窗跳楼跃下! 哦上帝!苏珊大妈在那一刻倒吸一口凉气,吓得紧紧闭上眼睛,那么高,下面还是沥青马路,那人会死的! 蛋来不及了,沉睡的城市刹那间被惊醒,汹涌着往外涌去,有人吓得躲在自家的桌子底下战战兢兢,走不动路,也有人觉得跑也来不及了,慌不择路地翻窗跃下。 “不,这不是地震!”丈夫突然尖叫。 是敌袭! 不!不待苏珊大妈回答或是发出疑问,她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中心教堂的一座大且粗重的雕花石像重重地摔落,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大地仍然未停止的震荡仿佛又多了几道细密的颤抖。她年纪不轻了,但视力依旧很好,她甚至看到了教堂门口站了一个机器人,它仿佛国王加冕一般地骄傲地抬起双臂,俯视自己的领土。 所有人都在奔逃,那机器人施施然地却是不躲不避,再突然凌空飞去,消失不见。 不是不见!苏珊大妈突然看到了更加多的机器人,一模一样,秘密麻麻地飘荡在空中。 What the hell?! 苏珊大妈惊恐地瞪大眼睛,狠狠地骂了句粗口,只剩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对话参考了复联二里奥创和旺达的对话,但毕竟旺达已经被我弄到变种人那去哈哈 《月光奏鸣曲》Beethoven: Piano Sonata No.14, Op.27 No.2,太出名了,都不用说什么了 第一乐章是2/2拍慢板,第二乐章3/4拍小快板,第三乐章4/4拍急版 ☆、第 37 章 欧萝拉跌跌撞撞地追着突然招呼也不打就飞走的机器人,追到了教堂门口。 这机器人先是神神叨叨地逼逼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又一猛子地忽地朝教堂外飞去。欧萝拉反应很快地立刻追上,却是一出门,就见到如此一副诡异的场景。 地震了? 不对,她立刻反应过来,不是地震! 震动已经减弱很多,很明显,连街边的那些行道树都没有在剧烈晃动了,这似乎是好事,然而整片大地却仿佛开始在上升——天啊,为什么大地会在上升?这应该只是她的错觉吧? 若仅仅只是地震可该多好? 摇摇欲坠的楼房,惊慌失措四散逃跑的人群,直冲云霄的尖叫,喑喑哑哑的哭泣。天空尚未完全亮起,只是从地平线往上有半幅的微光,然而现在透过满是沙土扬尘的粗糙的空气,什么也看不见了。 欧萝拉的脑子里迅速地浮现出刚才的那一个声音。 他说:“可是,亲爱的小姐。已经晚了。” 他还说,他名奥创。 shit! 这就是你说的“已经晚了”?什么叫做“已经晚了”?我要收回原话,你是什么人工智能?你这个人工智障中的智障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来人啊!再来个人!这男孩的腿被横梁压住了啊!”有人在拼命地招呼人,他站在一座完全坍塌的两三层的小楼的废墟前,用力地摆着手臂。 “救我……求求你们,救我……” 废墟里传来痛苦的哭泣。 “Calm down,boy!你得做个勇敢的男孩!忍着点。好,我说一二三我们一起用力抬起来!” “啊!那些机器人又来了!” “一、二、三!” “上帝,救命啊!” “疼!疼!” 几个壮实的大男人一起咬牙切齿地用力,将压在男孩腿上的厚重的水泥板好不容易抬起些许,他们都是普通人,甚至没有接受过一星半点的救援训练,却又不知道是不是角度不太合适,满脸泥灰的狼狈的孩子失声尖叫。 “你为什么就这么看着我死去?你为什么不救我?” “都是你的错!” 不不不!男孩不是在叫这个,他只是在无意识地扯着嗓子尖叫,没有词句与内容,他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不救我?” “你为什么不救我?” 不,停下,别再说了! 欧萝拉仿佛被钉在教堂门口了,她绝望地抬起头,干燥少雨的索科维亚的天空原本应该是能见度极高的透彻的湛蓝色的,每个初来此地的人对都会忍不住掏出相机。然而现在,蓝色被一层抹不去的灰色的尘土所覆盖,长着翅膀的机械怪物密密麻麻的,又给这已经被破坏了的画卷雪上加霜地加上更致命的一笔。 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去伸出手,摸一摸那被遮住了的太阳。 它们真像成群结队的马蜂,嗡嗡作响,隐天蔽日。 有那么一瞬间,欧萝拉似乎感觉得自己的感官放得很远很远,覆盖了整座城市,她看见了,看见这里或者那里受伤、带血的人。 鼻尖似乎闻到了那一股血腥味,混合着硝烟与粉尘,呛得气管连同肺部都有些难受。 “救命!救命!” 破音了的声音已经很难辨认出男女老少,这也无关紧要了,在这种程度的危机之下,这又有什么用呢? “Help!” 又有另外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沙哑的,如同喉痛里塞满了满腔的沙尘,硌得慌。 “你为什么就这么看着我死去?你为什么不救我?” “都是你的错!” 每一个单词都咬得重重的,仿佛每一个音节都要呕出一滩血。 “你在说谎。” “你以为你走出来了?不,小公主,不如打个赌吧,就赌你你根本就没能摆脱你的过去,你还没有从噩梦中醒来!” 不!不能这样!理智在疯狂地怒吼,想要摇醒在水中闭上眼睛逐渐下坠的人。 不准再乱想些有的没的了!这紧要关头,你还不集中精神,不要命啦? 欧萝拉在教堂前蹲下,蜷缩着身体不住颤抖,魔鬼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地蛊惑诉说。她看不见英雄大杀四方,他们离她很远,她能看见的只有抱着头惊恐地落荒而逃的普通人们,耳朵里灌满的有且只有尖叫声。 她也好想尖叫,也好想想其他人一样,惶恐地抱着头缩成一团,紧紧闭上眼睛,好像闭上眼睛就能抵抗一切的恐惧与袭击。 小丑说的真是不能再正确了。她能在阿卡姆信誓旦旦好似无所畏惧地冲着他说“我已经不会再害怕”,那可真的就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言与笑话! “我好疼啊,呜呜呜……”被压在废墟下的男孩还在哭泣。 “用力啊,大家!” “疼疼疼!” 不,你不能哭泣,欧萝拉! 她想要拼命敲打那么自甘堕落的迷失的自己,看看你眼前是什么景象! 欧萝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闭眼的那一刻,她又看到了,看到了整个城市的生命。 在她的视野里,星星点点的如同燎原的火星、如同银河的星点一般的白色光点铺散开去,很多地方星星点点聚成了团,化作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光团。 可真是滑稽啊,在她的视野、她的世界里,她能看到的是无数无数的人,却又压根看不到任何一个那形态丑陋、自诩为神的机器人。 她下定决心,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冲回教堂,提供给神职人员小房间不会为何没有锁门,她也不知道自己随手抓过来的是哪位修女的黑色长袍。欧萝拉快速地披上,遮住自己的脸。 她又跑出了教堂。 …… “你看那阿耳卡狄亚的国王吕卡翁,是多么得残暴成性,杀死一个无辜的可怜人还要让人剁下他的四肢,扔在滚开的水里煮,又把其余部分放在火上烤,以此作为一顿恶意满满的晚餐献给宙斯。按照你们这些所谓英雄的立场与态度,这人必然是罪不可赦的吧?连他被宙斯变作恶狼都是咎由自取。” 奥创俯视着惊恐的城市,越发爬得高的日头从背后逆光打下,姿态有如天神。 “可是你们捧上神坛的高高在上的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难道他又是完全善良正义的吗?他命令降下灭世大洪水将所有的人类都就此消灭,难道其中没有人是无辜,难道就因为他是神,所以就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 “假设有神,我怎能忍受我不是那神,所以没有神!” 一位脖子上挂着十字架的老人站在破败的空旷的广场上,无路可退,无处可逃,她仰起头,注视着停在天际半空中的机器人,奥创在发表着他胜利前的宣言。身后那是一座完完全全由白色大理石搭建而成的教堂,带了几分拜占庭的风格。历经的风雨或许已经与这座城市几乎持平了,从城市出生之日起它也许就站在那儿,而现在,它却被掐断了生命的咽喉。 老人那白色的头巾在战火缭绕之下也变得没那么白了,灰尘与沙土让整个人都变得脏兮兮而极为狼狈,黑色的宽松长裙凌乱而被割破了好几道口子,可能是在逃跑是被勾破的? 她听着近处远处痛苦□□的人们的哭泣,背靠着门的双腿止不住的打颤。 主啊,请求您告诉我吧,我们都会得救的,是吗? 她虔诚地跪了下来,双手摸着胸口的十字架,仰着脸喃喃自语。 “主,您会拯救您的信徒的,是吗?” 原来,这就是战场的模样。 你以为只有英雄热血沸腾地大吼着、毫不畏惧地朝敌人冲上去吗?那你可能只看到了摄像机镜头乐于对准的那九牛一毛的一幕吧。 当战争爆发,总会有来自各地敬业而不怕牺牲的记者蜂拥而至,将他们的镜头对准战斗在天穹的超级英雄,拍下英雄矫健的身姿。 那些足以去竞争普利策奖的照片,背景之中,只剩下半边的高楼上火焰在燃烧,分分秒秒都有砖块瓦砾不堪重负而坍塌而下,在扬尘满满的天际之下划出模糊的一道道抛物线。 原本这会是值得所有人惊呼的惨状,可当它沦为英雄的背景板,就不再那么值得注意了。 英雄战斗在天穹与地狱,对手是自称狂妄神明的怪物──他们多么伟大! 有无数的人恐惧到不知所措,也有无数人疯狂地跌跌撞撞逃离跑开; 有无数的人尖叫着被英雄在敌人的魔掌之下拯救而出,英雄沉默着,只留下一个奔向下一个战场的背影。然后?他们逃出生天的路太过于艰难了,简直就是要只身穿越十八层地狱; 有无数的人从一次危机之中逃出生天,或许他跌跌撞撞地跑过下一个路口,又有新的灾难向他们张开血盆大口; 有无数的人被拯救出时只得微弱地喘着气捡下半条命,他们或许再也等不到战争结束医疗队的到来,也或许至此落下终身的伤病与残疾。 这是英雄的错吗? 不是。 他们做的已经够多了,所有人的表现都可以被批评,唯独他们的不行。 但这就是战争。 无辜的鲜血永远不会少。 血和水是一样的,就算你伸出手掌、用尽最大的力气想要握紧它,不让它流走,它还是无法被挽回。 “哦,上帝!救命!救我!” 眼睁睁地两三只机器人漂浮着飞来,花店的老板娘躲在桌子下,除了无助地紧紧闭上眼睛放声尖叫求救别无他法,她齐膝的围裙的下摆染了两团狼狈的血红,是刚刚地转天旋时摔倒在有玻璃渣子的地上时狠狠擦伤的——她已经四五十岁了,肯定不如小年轻灵活,这很疼,可她紧绷的神经已经没空接受这个信号了。 我要死在这里了! 忽然!砰砰连续不断的几声爆炸声,近在咫尺的爆炸声!怎么这么近?天啊是有炸弹在她面前爆炸吗.是她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 紧接着是猛地传来的两声沉沉的重物坠落的声音。轰隆! 那两个机器人滋啦啦地七零八落地瘫在地面,断手断脚,断裂的电线噼里啪啦地冒着火星,金属身躯上有几处光点,坚强地仍然闪烁了两下,最终熄灭了。 只看到一个背影,红色的背影,可她并不认识。 红色是一种极度张扬的颜色,它是火的颜色,也是血的颜色,它是光热,它也是危险。 “别发愣了,跑到那个石头教堂里去,那里安全——你的上帝还能好好护着你。”红头罩头也不回地说。 哦!他可真是爱死红色了! 上帝能护着他们吗?红头罩心道我又哪里知道。谁他妈能想到索科威亚这整个国家——虽然很小但好歹也是一个国家吧——竟然整个升空飘起来了?安徒生和格林兄弟都不敢这么写! 怎么?天神宙斯终于看人类不顺眼了,要再一次降临灭世灾祸? 别搞笑了! 想到这个红头罩很是烦躁,又扯了一把一位迷茫地站在马路废墟中央的小孩——可怜见的,吓得魂都丢了——推了这孩子一把,让他也跟着跑到这方圆估计最结实的那栋建筑,也就是石教堂里去避避难。 那姑娘可就机灵多了,肯定会找到地方保护好自己的。她还有能力,而且好歹怎么说也是个警察,怎么都起码比一般人强吧! 他当然想第一时间去找她,可他知道,暂时还不行。 她可还真是厉害了啊!不声不响的。他还想着她确实是应该像一个人静静,所谓“喝水”不过借口,哪怕时间久了也没想着出去打搅她。亏他体贴地考虑了这么多,结果呢?人都跑了他还不知道! 右手的弹匣又打空了一个,红头罩利落地单手换上新弹匣,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停滞。 哪个天才赶快想想,怎么让这玩意赶快降落吧——丢卡利翁造的是大船,不是浮空岛! 作者有话要说:[1]“假设有神,我怎能忍受我不是那神,所以没有神”:尼采的话 [2]没有黑任何的超英的意思,他们都是英雄(求生欲) ☆、第 38 章 “好!再来一次——一、二、三!” “好了!我把孩子抱出来了!” 轰! 这真是一块重到不行的水泥板——对普通人来说,一见到男孩终于被救出,本就是勉力坚持的几个人齐齐松手,随即不住随便扶住手边乱七八糟的不知什么的东西喘着粗气。 “谢谢……呜呜……疼!” 男孩一定很疼很难受,沙哑地哭泣着,话语支棱破碎,疼痛让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却又居然还不忘道上一句感谢。 “我好疼!呜呜呜……啊?” 低低的尖叫声如同被突然按了暂停键般地弱了下来,小男孩疑惑地动了动自己的小腿,上面的血干了,扭扭曲曲的如同一条红色的小蛇,但蛇蜿蜒爬过的皮肉却神奇的丝毫无损,连几秒钟之前那深入骨髓的疼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就好像,他没有被水泥板压住过小腿,没有半个身子被埋在废墟下锅,身上的血也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似的,他不过是调皮捣蛋闯入厨房,而母亲正在杀鸡,他蹦蹦跳跳,一不小心就蹭了一身的鸡血,然后母亲不轻不重地扯着他的耳朵骂了两句“小坏蛋”,他又嘻嘻哈哈地跑开。 小男孩呆呆的愣愣的,前驱身体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腿。 他突然打了个激灵,如有所感地猛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一个位置。战场的空气中飞舞了太多的颗粒与沙尘,像是镜头前被盖上了一层砂纸,朦朦胧胧的能见度太低,他有些看不清那里是个什么——是一个人吗? 忽然,铺天盖地的白色光芒以那一个圆心如同雪花一般向四面八方放射开来,淡淡的、柔和的白色微光缓缓绽放,带着安抚的暖意,如同冬日里的阳光。 这是魔法吗? 那些或是断手断脚亦或是疼痛到难以集中精神关注周围的人,立刻感受到丝丝缕缕连绵不断的奇异的暖意,生机勃勃的暖意重回到身体。 白光渐渐散去,男孩揉了揉眼睛,那个位置空无一人,似乎有个黑色的背影闪过,但又好像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又是一阵七零八落乱七八糟的炮火袭来。 烟尘滚滚。 欧萝拉匆匆忙忙地躲在一道断壁残垣之后,暂且藏住自己的身体,又把用来遮脸的黑袍拉紧了一些。 旁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唯一的就是希望索科威亚不会有禁蒙面法吧——没有的吧,是没有的吧? 欧萝拉自嘲地努努嘴,又难以抑制地扶了扶脸上的布料。 这一路跌跌撞撞地跑来可真是狼狈,她感觉自己草草绑住的头发在不停地乱甩,刮着脖子,这真是很让人烦恼,真羡慕神奇女侠,她是怎么做到如此优雅而英姿勃勃,游刃有余的? 可惜她都还没见过戴安娜女士,真想亲眼见一见这一位女神呐。 脚上的鞋子只是普通的日常休闲单鞋,现在她感觉自己的脚硌得生疼,但这都是小问题了,欧萝拉没空为这等鸡毛蒜皮而浪费自己的能力,她努力地清了清脑袋,聚精会神。 她此刻忽然有种很诡异的违和的感觉,她像是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像一个没有任何预兆地被押到镜头正前方怼脸拍的龙套群演,手脚尴尬地不知该往哪里摆才好。 炮火越发密集,像是要把地炸出一个大坑来,这又是何必呢?整个索科威亚都上天了,炸与不炸似乎都是有且只有死路一条的感觉了。欧萝拉蜷缩在残缺的石柱,耳膜被震地生疼,颤抖着暂且藏住自己的身体。 杰森也不知道在哪里了。她猜他肯定是会加入战斗了的——肯定的,红头罩的眼睛从来都是看着最手足无措的人们。 那她呢?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拖油瓶,一个没有任何作用的傻子。她只会依靠别人的保护,她因为过往的一点小波折而故步自封地拒绝打开自己的门,矫情地自怨自艾,拒绝别人的任何安慰。 杰森说,杰森说了什么?他对她说过很多话,她不能一一记清楚了。但她记得那个感觉。 欧萝拉觉得,她应该相信的,别的人她或许都可以不行,但她一定要相信杰森。 我从没做错什么,我的能力是上帝的恩赐;它是奇迹,它会拯救,而不是灾难的源泉。它就是我,我就是它。 我是能够做点什么的。 欧萝拉,你不是最不愿见到当年的那副景象么?所以现在,去拼命啊,去挽回啊,不要再让人间地狱上演了! 尽管奥创不屑于攻击普通人类,但战场的波及足够让手无寸铁的人吃够苦头了。神仙打架,遭殃的永远是底下的人。 狂轰乱炸的炮弹炸得地面上碎屑飞扬,炸开的薄而尖的石片与瓦砾若是弹到皮肤上,虽然不致命也不会造成重伤,但也是生疼。哦,是不是该说幸好她怕冷所以正巧穿的是长袖? 这一阵的袭击似乎暂且过去了,机器人是不是被吸引着齐齐往一个方向移动?大概是找到了最重要的目标了? 耳鸣,那么一瞬间像是被扔进了真空,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都听不到,可又好像听到了尖锐的刺耳的长鸣,经久不绝。 枪声炮声在耳边基本就从未断过,砰砰砰砰!有统一的那些机器人的攻击声; 也有明显拔高一个调的、另一种发射声,该是钢铁侠吧,因为她似乎同时还隐约听到了天空中有喷气的声音,若是她抬头,应该是能够捕捉到金色与红色的残影的。 他们来了。 真好。 还有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就是不知道是爆破箭头还是其他让人防不胜防的小道具了。 更大的声音是哐哐的打砸,重得让人心脏也要跟着颤动,是这场名为混乱的交响乐里的不容忽视的鼓点;伴随了天边还隐隐有的轰隆的雷鸣与闪电,是高音部尖锐而直插人心的旋律。 她还看到有红色的薄雾如同开了灵智一样快速而灵巧地聚拢又扩散,扩散又聚拢,为什么旺达也来了?他们竟然同意让她上战场?那这般想来皮特罗也十有八九是在这的了,只不过她的眼睛与感官一时捕捉不到。 哦,那看来我也是找到了目标了。 欧萝拉抿了抿嘴唇,也跟了上去,却奔走得并不算快,一边赶路还得一边不忘着聚拢起一团团状的白光用力地往一旁掷去——唉,她的准头可真差,但这些名曰生命的光芒总会乖乖找到它们该去的地方的。 我要去到他们身边。 我更要去到他身边。 …… “杰森·彼得·托德,红头罩……” 杰森毫不留情地抬起手腕、扣下扳机,枪声响起,砰的一声,漂浮在半空信口开河的机器人应声落下,坠入废墟,溅起纷纷扬扬的灰尘。 然而,另一个机器人从后飞上前,接替停驻在原本那儿的位置,同时接替说完了未完的半句话。 “……二十一岁,威利斯·托德之子。” 一个奥创陨落,又有千千万万个奥创,像是无穷无尽怎么杀不光的蚂蚁群,蚁群一哄而散啃食人的脚指头、爬上人的小腿、吞噬血肉与毛发。 其实这其实真的很恐怖,因为所有的记录,不管是电子的也好抑或纸质的也罢,都会说杰森·彼得·托德在六年前早已亡故,没有几个人会相信他还活着。 红头罩倏地眯起眼睛,多米诺面具上白色的部分咻地缩小,然而被挡住的目光依旧锐利如箭:“我可不太喜欢别人在我面前提到那个杀人犯的名字!” “孩子,但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说‘杀人’犯这个词呢?”奥创机器人不同意地摇头的表情,飘在半空中,像是在看自家叛逆的孩子。 “这可还真是杀人诛心啊——奥创?” 比红头罩的话更快的是红头罩的子弹。咻咻出膛,丝毫不留情。 而他从未曾后悔过,不会回头,不要回头,不能回头。 奥创——具体来说是这一只奥创——却是不躲不避,像是丝毫并不把这攻击、这损耗放在心上。 敌众我寡,杀到疲惫、杀到麻木,机器人却像是根本没有变少。背后是瑟瑟发抖的藏在两根横梁支起的狭小三角空间里的一对双胞胎,小小一丁点的两个孩子。红头罩口中发出一句意义不明的嗤声,所以他们父母哪去了? “你攻击我,这是无用功。”奥创实事求是地冷酷指出。 “那你攻击我,又难道是有意义的?”红头罩毫不犹疑地反讽回去。 奥创有问必答,好像把自己当成了小学课堂上包容地看着下面孩子们顽皮捣蛋的老师,还要是嘴角挂着微微和蔼笑容的那种,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用全身泛着金属冷光的躯体做出这样的表示来的:“那些复仇者们会破坏我的计划,为了整个方案的成功实施,这是最优解——而你,你为什么要搅和进他们的事务里去呢?我还以为你和那些正义斗士是水火不相容的呢。” 心理大师么?往人心里最深最痛的伤疤上扎刀子? 很好,连“最优解”都出来了,下一句话就是不是该说“完全理性人”了?该说你真不愧是个由绝对的算法自称起来的人工智能吗? 人工智障吧! “很高兴你认识到这一点。”红头罩又打落了正在发表高见到奥创,虽然然后又是另一个接过棒,“我可没有那些可笑的道德束缚。而你,甚至连人都不是,杀你就更无需顾虑了!” “你们全都喜欢强调我不是人。”奥创可笑地在抱怨。 你喜欢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如此的肮脏,如此的污浊,如此的混乱,你最痛恨的不就是这个世界吗? 你看,人类口口声声地宣称要守护自己的地球,自己的家园,在说这话的时候,你们是否意识到自己才是地球最大、最深的伤害呢? 像你们爱且恨的哥谭,穷途末路,不可逆转地最终只会是走向彻底的崩溃与灭亡。你们却在螳臂当车,妄想拯救—但为什么要拯救呢? 一起灭亡吧,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宙斯降下滔天洪水,罪恶的一代人就此成为石碑上一段记录;而忒弥斯女神的神谕之下,新的时代开启篇章。 那会是更好的一个世界。 一个个人物的头颅在雏菊丛中崭露,在阳光中碎裂直到太阳崩裂,死亡也并非是所向披靡。 不要抗拒死亡,我的孩子。西沉的月亮融为一体,尽管他们沉落海底却一定会重新升起。你痛恨的黑色哥谭会在今天终结,所有的罪恶都将烟消云散,成为过往。哥谭将迎来新生,那会是你们梦中渴望的白色的哥谭。不要抗拒,孩子,你自己不也知道的吗,死亡不是终点,死亡也并非是所向披靡。 城市的废墟之间,不远处是座小公园,梣树生长。 梣树是战争之木,梣树的树干被制成长矛。而传说从梣书中出生的青铜时代的第三代人类种族,好战而残暴。 梣树三女神最终与青铜时代一齐在宙斯降下的大洪水中消亡。 战火之中,那边梣树林在坍塌,在燃烧,或许不久就将枝叶不存了。 “我可不喜欢这个说法。”红头罩耍了个漂亮的枪花,把一个机器人的脑袋踩在脚下,“图灵爸爸没教会你做人吧?在我们人类看来,高高在上的人可是会让所有人生厌的!” 红头罩一口一句全是嘲讽,枪炮不停嘴炮也不停,狠狠地在“人”字上加重音。 “你不勇敢,人类才勇敢。” 红头罩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冷的光。 他并不介意杀人,就算不被理解他也从不后悔。他看见了哥谭的病入膏肓,腐肉需要被彻底挖去,渗入骨头的毒素需要痛苦的刮骨疗伤,而他并不介意成为忒弥斯女神的磨刀石,奉上身体与灵魂来将女神的宝剑磨得更加锋利而闪烁凌凌银光。 他对哥谭失望透顶,但他仍然愿意为了未来虚无缥缈的黎明与晨曦而奉上生命。 如你所言,死亡也并非是所向披靡。但你还是不了解人类,他们手中的信仰会被折断,独角兽似的邪恶刺穿他们的身躯;纵然粉身碎骨,他们一定不会屈服,死亡也并非是所向披靡。 就跟要印证他的话似的,刚刚好有一队警察从奥创身后的某座阻体后探出头来,看得出他们都很害怕,缩头缩脑,端着□□就是一顿不瞄准的胡乱扫射,可是奥创机器人太过于密密麻麻,这么乱打乱撞地竟然也给他们打下几个来了? “嘿,伙计,第一天拿枪吗?瞄准点!可别被打鸟的老爷爷给比下去了!”红头罩给他们补了两枪,吐槽却并不留情。 奥创却并无所谓,不在乎自己在不停地“死”。 “我承认,这将会是一场灾难、一场浩劫。”奥创扬了扬他的金属下巴,目中无人的模样,“但这就是实现结果的最优解。” 去你的“最优解”,去你的“完全理性人”! 又是一场混战,火光与炮火冲突,子弹壳在地上数也数不清。 一个很年轻的小警察—真的很年轻,也就是个刚成年的小男孩吧—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弄清楚奥创在嘴炮些什么,不知道,但这疯狂的一天下来早就把他脆弱的神经压垮了,又是机器人围城,又是莫名其妙上了天下不去,这他妈的怎么想都只会是死路一条了吧?愤懑与绝望之下,他站直身了起来,砰砰砰地就是对着机器人疯狂扣动扳机。 不好! 原本一直不躲不避的机器人却是突然猛的升空更高—该死的!那本该朝向他的炮火,忽地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对向蜷缩在废墟空隙之间的俩孩子, 更要命的,那狭小的空间让他们根本避不可避,无处可避,连往左右挪动多几寸的空间都没有! 那可是两个小孩子,那就仅仅是两个小孩子,两个完全手无寸铁的、只能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颤抖的孩子! 红头罩心里狠狠地暗骂一声,脚底一蹬,果断地一个飞扑。 去你的吧! ☆、第 39 章 但——几乎就是同时,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一束明亮的白色光束忽地冲了过来,毫无章法、毫无角度地猛地冲了过来!将将赶在那几颗划破本就越发稀薄的空气的子弹之前冲了过来! 白色的光芒像日出之时的檐上薄薄积雪,一沾染上身就化开来,化作一片朦胧的薄雾,一层柔软的薄膜,包裹全身,像冬日野外雪地里温泉,暖洋洋地蒸发出惬意的热气。 不!白光无法阻挡子弹,它是无形的薄弱的,那两发子弹沿着既定的轨迹、如同他瞬间所计算出的那样,亲吻上没来得及被凯夫拉制服覆盖的左腹。 但没有一滴的血花迸溅,他的感官、他的神经仅仅捕捉到极其微小、一闪而过的一丝刺痛,然后疼痛就尽数消散了,快到让他能够相信那一丝、那快如闪电划过的一丝疼痛只不过是过度紧张的错觉!子弹并没有深深埋入血肉,反倒像是打到棉花上的铁锤、掉入蹦床上的石块,清脆的乒乓一声,他看到两枚子弹掉落在地。 红头罩反应很快,当即反击,毫不犹豫的一枚小型炸弹扔过去,轰地一声,炸毁漂浮着的好几个奥创机器人,再辅之以精妙绝伦的枪法,暂时解决眼前的危机。 忽的,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了不少。 “呼……呼……”仅有的声音是一个细细的喘气声,长长短短的呼吸。 红头罩回头,看到一个用黑布蒙面的女孩,手撑着自己的膝盖气喘吁吁,她是狼狈的,那块黑袍摇摇欲坠,长头发来不及扎好,只得随手盘起,一路奔走,早已散落大半,沾了灰与汗,凌乱不堪。 他看到女孩终于面前缓过一口气来,站直身体抬起头,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惨白,血色尽失,颊上挂着几滴摇摇欲坠的冷汗——这让他不由得一瞬间想到了多年前,想到在拉撒路池旁女孩昏迷的前一秒。 “是不是甚至都没感觉到自己受了伤?”她的声音因为气短有些虚和漂,“厉害吧,我在你感觉到之前就给治好了呢。” 但这对能力的消耗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大啊,要是再来重复一回欧萝拉可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还能好好地清醒站着了——而这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杰森,你真的要吓死我了啊。” 她的语气里是淡淡的埋怨,以及无穷无尽的后怕。 那一瞬间她的心脏近乎骤停,全部的血液涌上大脑,冷汗瞬间狂飙,以至于她现在都没完全回过神来,手脚还是止不住地冰冷,吓蒙了连自己不正确的称谓都没注意到了。 杰森把两个孩子拉了出来,指给他们不远处看起来相对面前安全的教堂,让他们前往避难,这才走到定定地站在原地的欧萝拉跟前。 他歪了歪头,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把欧萝拉沾到脸上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 “那么,谢谢了,我亲爱的小姐。” “我也说过了。”杰森能看到她嘴边那一抹疲惫的笑,“好说歹说我也算是个Alpha级的变种人,怎么也不能给我们丢脸啊。” 无需再问,无需去问为什么你没有按照我说的乖乖躲好,他本就应该要预料到的,他们这一大家子,所有人的身上都流淌着不安分的血脉,哪怕是看上去最为宁静的她。 杰森从未见过这样的欧萝拉,这他第一次见她带上面具的模样,遮住了半张脸,遮住了那一双媲美最华贵的矢车菊蓝宝石的眼睛,只留下没有什么血色的有些苍白的唇。 可她也从没有如此耀眼过。 他一直相信她是强大的,比她自己还要相信她的强大。强大并不仅指代毁天灭地的力量,也可以是温柔而坚韧的流水与月光。 他相信她最终是能走出小丑的阴霾——无比的相信,没有人比他更加相信。他要让她走出来,她是个好女孩,她的后半生不应该自闭在过往的沼泽之中。而他其实自己也不太说得清为什么要如此为之,勤勤恳恳地做个拿不到工资的奶妈子?这可不是多管闲事么!可是就是这么做了,或许是因为,她和他是那么相似的吧。 而我自己走出来了吗?走出死亡的阴影了吗?杰森也不知道,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也在想,让我来做这么心理医生,搞笑的吗? “我们的公路旅行要走到高潮和终点了呢。” “那么,一起去战斗吧。” …… 忽然形式逆转,所有的机器人如同退潮时的潮水退去,又一股脑地朝一个方向涌去,趋之若鹜。 欧萝拉和杰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疑惑。 战斗似乎被按下的暂停键——这当然很好,但什么时候休止键才能被按下? 那一棵桦树摇摇晃晃的,叶子和分枝零零落落地倒了大半,但神奇的,竟然还没有弯折。 它挺过来了。 他们一同退入教堂,教堂里已经有很多人了,有孩子微微的迷茫的啜泣声,有修女低低的祷告声。教堂的大门处是空空荡荡的,本该在那里的那一扇实木大门正中央被轰出一个大洞,凄凄惨惨戚戚,歪歪斜斜地半撑着门框,将倾未倒。门锁或是闸木?哦,那早就跟随着那炮轰的大洞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拼成传教故事的彩色玻璃窗也破碎不少,玻璃渣散落一地,踩上去就会吱吱呀呀的,欧萝拉穿的不是厚底鞋,只能小心翼翼地绕着走。 大理石教堂,哥特式推崇的直插云霄的尖尖高顶,使得教堂内部挑空极高,空旷,轻轻的那么一点声音都会引来回音。啜泣与祷告混合又回荡,形成一首并不好听的只会让人冒冷汗的四重奏。 欧萝拉眼尖,好像看到了最开始她治疗过的那个曾被压在水泥板下的小男孩,他的嘴唇很干,小小地起着皮——这到底是他吗,欧萝拉也不确定。似乎注意到又有人进来,一动不动地抱着膝盖靠墙坐着的小男孩动了动,他挪了挪腿,又用舌头舔了舔微微干裂得有些发白的嘴唇。 杰森把她拉到靠近那空荡荡的门的位置,让她靠着墙歇歇脚。拥挤的教堂,那里是唯一刚好没人的地方,所有人都想尽可能地远离意味着危险的外面。 “先不要过去了。”他对她说。 欧萝拉也轻轻拉了一把杰森,也让他过来靠着墙休息会。 杰森向左侧下方低了低头,看向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小姑娘──距离那么近,他甚至可以看到她本应该崭新的面罩上积落的扬尘,白净的脸庞上也沾了不少,就算不至于说灰头土脸,但也是脏脏的,她肯定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这可真碍眼,就像白色的瓷娃娃上突然多了一块墨汁,有瑕疵,反倒是衬得原本就白的皮肤更加白。 她太白了,正常人不应该这么苍白,这总给观者一种过于脆弱的担忧感。 他突然没忍住地伸出了手——没被牵住的另一只手——把那一块小小的污渍抹去,又捋了捋她乌黑却有些凌乱的长发。 欧萝拉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脸庞上那被抹过的位置,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谢谢你。” “谢谢你。” 他们突然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一句话,略微地惊讶了零点零一秒,又都一齐笑了起来。 其实那一双手还握着,这是他们第二次牵手吗? 欧萝拉微微地抬起头,杰森和她一样,也是只带着多米诺面具——也对,这么突发的情况,那么大那么圆的一个头罩总不能随身带着吧?她是知道的,头罩被暂放在酒店房间里了。 杰森的面具是红色的,张扬的红色,不同于她那毫无特点的暗沉沉的黑色,红色很适合他。欧萝拉一直一直都以为自己不喜欢红色,她抗拒与恐惧鲜血的红色,而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红色也很好看呐。 欧萝拉仰着头看杰森。 而她也看到杰森微微低着头,也在看着她。 这种氛围似乎让人感觉有些不对,欧萝拉的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她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 她的直觉还真的没有骗她。 因为下一秒,她的嘴唇感受到另一嘴唇轻柔的覆盖。 是谁先主动的呢?是他,还是她?是亲吻还是被亲吻?欧萝拉自己都说不清楚。 而一瞬间,欧萝拉感觉自己头脑里响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乱响。她好像听到了,又好像听到 不,她什么也听不到了。她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所有的冷静与担忧都在一霎那被剥离了,记忆宫殿里只剩下那一人在悠然漫步,她只感受到嘴唇上相接触的触感。 又是那样,就好像牵手那样,他永远比她要温暖。他是多么温暖的一个人啊,为什么别的人就意识不到他是多好的一个人呢? 许是在硝烟战火里翻腾过,他和她的唇都显得略微干燥,但很快,彼此都变得湿濡而柔软。 这个吻温柔、小心、辗转、亲密。没有人想夺取些什么,爱并不全是欲望与炙热的集合,也可以是细水流长的救赎与安抚,他们亲吻彼此,只为向对方捧上爱意与真心。 像是突然感觉有电流划过,电得人有种微微的酥酥麻麻的快感。又像是在冬日午后的暖阳之下,躺在斜斜的躺椅,用柔软的羊绒围巾裹住头、遮上眼,来一个惬意的小憩。每一个毛孔都在阳光下舒张开来,酣畅淋漓地呼吸。 嘴唇传递而来的感官刺激能详细到什么程度呢?杰森想,欧萝拉的唇有些冰冰凉的,盛夏里就像碰到一块冰块,但严格来说,她的手,她的整个身体的温度都有些偏低——她怎么总是这么凉? 她永远都是那样,苍白地微微笑着站在那里,从最初到现在,一直都是,只要回头,就会看见她温柔地笑着站在那里。 他爱她,他知道他爱她。老实说他们的关系太过于复杂,在谈爱之前就已经变质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某个噩梦醒来的夜晚开始转变的吗,还是在更早一些的时候?这些日子一直压抑着不去思考不起想的复杂而尴尬的问题现在似乎很轻易就得出了答案。 她在他最狼狈与迷茫的时刻出现在他眼前,在他最痛苦与愤怒的夜晚遥遥地隔空陪伴,她让他想要拯救她,可是她也让他在这其中救赎自我。 我爱你,是因为你是你,你是我在黑暗中看到的第一束黎明的的晨光。 她爱他,这一刻她从未有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爱他。这是否是因为某种雏鸟情节,或者是吊桥效应?欧萝拉不知道。她觉得她的感情太过于复杂了,她也觉得仔细地去分析论证为何而爱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爱,就是爱。但她一定知道,他们会是世界上最相似的人,他们都曾置身于同一片的黑暗之下,而从黑暗中睁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对方,没有人比他更加懂她,他轻柔地为她擦去身上过往的血迹,他安抚她一切都痛苦与脆弱。而她也自信她能懂他复杂的心。 她的过往看着洁白光鲜,切开来却是浓重的灰色,吸干她一切能够泛起热情的动力,直到她回到哥谭,她曾鼓起全部的勇气都不敢回的家,直到她又一次见到他。 我爱你,是因为你是你,你让我不再厌恶自我,你是为我驱散恐惧的星火。 她不可能再要求一个比这更好的吻了,她朦朦胧胧地想。 因为他是杰森呀! 嘴唇松开,欧萝拉睁开眼睛,她看到杰森的碧绿的眼睛里有她蓝色的眼。 “It‘s so awesome!” 良久,欧萝拉低低地笑了一声,“我们这两个从两种意义上死过的人,在这遍地死了人的战场上,而估计再过几分钟之后我们也会最终死去——世界上大概没有比着更滑稽的事情了。” “不过似乎也挺好的。” 杰森轻笑一声。 “我们现在都在云巅之上了吧。你不觉得这个结局也挺不错、挺浪漫的吗?”仿佛转移话题一般,杰森意义不明地笑道,“葬身于云海之中,这大概会是对我们来说最美丽的死法了吧?” “那你这次甘心了吗?”欧萝拉亦是含笑着问,捏了捏杰森的手。 却是不等回答,第三个声音很突兀地紧随着欧萝拉的问句插了进来,带了几分善意的阴阳怪气,甚至让欧萝拉的后半句的词句都有些听不清楚。 “虽然我看的很过瘾一脸姨母笑,但两位小朋友——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也不是讨论‘不得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时候!” “所以起来吧,该要干活了!” 突然传来了一个突兀的第三个声音,哎?是钢铁侠? “可快点来吧,你们亲爱的弗瑞爷爷开了天空母舰来接你们回家了!” “钢铁侠!” 在红金双色出现的那一刹那,抱着头绝望地躲藏与等待的人——很多人,又惊又喜地站了起来,如同迷失在沙漠之中的人突然找到了绿洲与前进的方向,那是生的方向。 天空母舰停在那新生成的断裂的浮空岛边上,它可真大, 在准备迈步走入舰舱的那一刻,欧萝拉突然回了头。 她的背后是满目疮痍的索科威亚老城,远处的火光依然冲天。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这座古城历经了太多太多的沧桑,却又顽强得如同一位负重前行的登山者,如同海明威所描绘的那一位与天地抗争的老人,每一次都颤抖着手将自己的伤口紧紧包扎,然后继续走下去。但这一次,却是到了它无法抗拒死神的镰刀的时候了。就像那桦树,它挺过了战火,一轮又一轮的火光冲天,但最终,还是无法抗拒堕落的命运。 但好在,它的子孙一定会秉承这它的遗愿,好好活下去的。 欧萝拉转回头来,疲惫而释然地笑了,她正要抬腿,将自己的脚步踏离这片空中的土地。 突然! “杰森!”欧萝拉惊恐地大叫起来,“怎么回事……” 她感到一阵无法抗拒的吸力将自己卷入。 天旋地转,仿佛落入黑洞一般,手和脚想动却根本一动也不能动,像是被硬生生地塞进一个容量偏小的盒子里一般,四周挤得让人心慌。 怎么回事?! 托尼不过是一个转身的功夫,就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人失去了所有的踪迹。 “Oh,shit!” 没有,那儿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红头罩,也没有那位南丁格尔小姐。 只有一阵微风轻轻拂过,为这座即将陷落的已经空无一人的死城默哀。 ☆、第 40 章 天旋地转,欧萝拉的身体绷得紧紧的,眼睛也是闭得紧紧的——这是所有人、或者是所有生物在突然之间被巨大的未知砸中时都会有的本能反应。她好像抓住了一直手,是粗糙的,战术手套的触感,是杰森吧? 混沌之中突然好像多了一丝充实的安全感。 好像过了一万年那么久,也好像只不过就是一瞬,那强烈的压迫感消失了,伴随而来的是胃部不适的呕吐感、肺部的窒息感也在慢慢消退。 世界不再旋转,脚好像落到了实地。 欧萝拉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 这是一个很明亮的地方,不是自然日光的那种暖白色的明亮,而是照明灯所造就的冷白色的明亮。巨大的玻璃墙,墙外是她活了十九年都未曾见过的神秘景象。 她疑惑地睁开另一只眼睛。 一个浑身漆黑的人站在她的面前,宽而长的披风掩盖住所有的身体。若不是这儿实在是亮堂,那人一定会被当成暗影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蝙蝠侠。” 欧萝拉看着他,开口唤道。 “父亲。” “哈!让我猜猜看,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瞭望塔了吧?” 杰森一直抓着欧萝拉的手到现在也没有放开,他往前迈了一步,语气嘲讽得像带了尖刺的玫瑰一样:“怎么,蝙蝠侠终于想到要逮捕我这个犯罪分子,带到正义联盟的基地来关起来了?” 这很奇怪。 这真的很奇怪。 也很尴尬。 欧萝拉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看对面看不清表情的蝙蝠侠。而实际上内心波澜起伏,并不如表面的宁静:这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家庭会议啊!为什么参与者会是他们这三个人? 真尴尬啊,像是离家出走的不听话小孩被爸爸当场抓包,人赃并获? 她的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脸部肌肉介于一种放松与收缩之间的状态。 紧张吗? 欧萝拉没想过会是在这种场合来再见到布鲁斯,或者说蝙蝠侠。 好像好久好久没见过他了,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了,那晚之后,遇到小丑之后,她就到现在都再也没回去庄园过。但现在,她最想见到的又是谁?是布鲁斯·韦恩,还是黑暗骑士蝙蝠侠? 欧萝拉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听到有人在耳边低声呓语。不是那纠缠了她很多年的幻听,不是那时不时就要响起的“都是你的错”或者是“你为什么不救我”,不是小丑,不是任何一个在她面前死去的陌生人。 耳畔又出现了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声音,却是换成了另一个声音——一个异常低沉的男声,很熟悉的一个声音。 “I\'m sorry, but I can\'t.” “我当然知道他作恶多端,我也无数次地想杀了他一了百了。可是,我们不能迈过那条线。” “不要杀人。” 欧萝拉用拇指的指甲掐了掐自己的食指指腹——真可惜,可惜她是个弹琴的,指甲剪得短短的,怎么掐也不痛。 她看向眼前这个真实存在的蝙蝠侠,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就只是一条缝,一条缝又看得出什么情绪来? 真是幻听了啊。 对她说话的是谁?站在这儿的是谁?而她的父亲又是谁? 她的父亲会在她半死不活、在死神的面前险之又险地擦肩而过后,用最冷静的声音说:“对不起,我们不能跨过那条底线”,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是多么得伤人; 她的父亲会打着为她好的名号,把她一个人扔到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的另一个城市,不管不问地就是七八年——即便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的办法,可心里就是任性地别扭得慌; 她的父亲会永远理智,即便他的两个孩子都被邪恶的魔爪抓得遍体鳞伤,他也能几十年如一日地沉默着,自始至终没有动摇,披上披风戴上面罩,依旧是深夜中那个打击罪恶的黑暗骑士; 她的父亲会以一介凡人之躯,做那哪怕是神明也难以做到的事情,同时忍受着不明的谩骂与诋毁,他的身上到处都是那些没有人知道积年的伤痕,一道一道,无言地诉说这他的这一生; 她的父亲是蝙蝠侠。 “我看到你们有危险。”仿佛二重奏一般,同样的一个嗓音同时响起——哦,这个是真实的,是活生生的蝙蝠侠在说话。 欧萝拉慢慢地抬起头,慢慢地把手摸上了脸,又慢慢地从太阳穴往后伸了一点,依旧是慢慢地,摘下了脸上的多米诺面具,露出一张带了几分苍白的脸,衬着一双蓝色的眼睛与黑色的大波浪卷发,显得更加没有血色了。 “父亲。”她又叫了一声。 同时,她终于看到了自己身处何地——哦,请看看那落地大玻璃的外墙,看看那观察窗外是什么景象? 那大概是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人一辈子都无法亲眼看见的图景吧?那些应该出现在科普栏目中、而不是她的真实的眼前的场景。橙黄色如同火球一般的太阳、蓝绿白各种颜色交织的魅力地球,梦幻得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站在宇宙中,才会突然发人类是多么得渺小。 真是难以置信呢,蝙蝠侠竟然会把两个外人带到这正义联盟真正的秘密基地来。她应该要为此感到荣耀吗? “我看到索科威亚有危险,就把你们接回来了。” 这真是太干巴巴的一句解释了。请问您老人家是得了情感便秘症吗? 身为世界第一侦探的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闹离家出走,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在见到你之后最想听到的是什么? “奥创原本是托尼·斯塔克所研发的一个人工智能,可指挥钢铁军团,也可检测地球上的威胁。但显然这个自我进化的机器大脑算出了一个并不能完全说是错的结论。按照它的计算,当索科威亚升到一定高度后再坠落,足以产生如同小行星撞击地球使得恐龙灭绝的结果。” 所以,奥创认为人类才是地球上最大的威胁,于是决定让人类消失。欧萝拉心道。那么这就一切都说通了,这就是为什么奥创会那么狂妄地说“我是在拯救地球”。 是了,虽然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但这确实很有几分托尼的风格。她都几乎不需要动用脑细胞,就可以想象出托尼和史蒂夫肯定又为此大吵一架了。 可这不重要。 如果是一分钟之前她还在纠结着为什么一个机器人要闹出这么匪夷所思的破事,一分钟之后的现在,得到了答案的她却突然不想在乎了。 让大人物去思考那些关乎人类存亡的生死大事吧,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我的眼界很小,我只看得到我自己,我只看得到一座城。 我不想成为一位英雄,我也不想做个什么大人物。 “这听起来和你可真像不是吗,父亲。” “自己制造出自己的宿敌——我听说,是因为你穷追不舍,那个人才会失足落入化工池的。” 那个人。 真讨厌呐,怎么就要开始说那个人了呢? 欧萝拉觉得自己又得重复刚才想过的一句话:这真的很奇怪,是一个非常、非常奇怪的家庭会议。 让他们这三个人围在这里谈论小丑?欧萝拉,认真的,Are you serious? “您知道吗?那年的那一通电话。可真是戏剧性不是吗,我在那么远的地方旁观了你们的对峙,是啊,又是我们三个人。”欧萝拉无视那紧盯着自己的视线,却是说起一件表面看起来并无瓜楞的事,“那时我想,明明我见过的杰森,是那样一个善良、活泼的人,为什么在您的口中却成了红头罩,成了一个罪犯?” 杰森张了张嘴,听着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想要说点什么——或者说,刺猬下意识地想要竖起尖刺。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我相信您肯定知道的,哥谭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您!但您真的知道,我那天在小丑的那毒气里看到了什么吗?” “对,小丑──毫无疑问!”她低低地、自嘲般地“呵”地笑了一声,“可我也看到了您。” 欧萝拉将目光的焦点聚集在布鲁斯胸前的那只黑色的蝙蝠上,好像在看着它,也好像透过它在看些什么别的:“那么多天以来,我其实一直在想,我到底在别扭什么?我抗拒的到底是什么?” “好吧,我不该一声不吭地就跑出哥谭的,这一切大概就是我自作主张的一场任性举动,我很抱歉。” “说实话,我没什么理由怨您的。” “我恨蝙蝠侠些什么呢?恨他没来救我,还是恨他让我目睹地狱?” 但请原谅我,请原谅我的理性最终还是无法战胜感性。人大概是一种永远是会被情感驱使的生物吧,没了情感,人也不能称之为人。尽管有时,情感是偏见而盲目的。 情感也是自私的。 “对不起。”布鲁斯的声音很轻很轻,也许稍不留神,就要错过了。 欧萝拉摇摇头,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错啊。 她看向杰森——这么久以来就一直一言不发的杰森。他仍然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 小丑杀了一百五十一个人,小丑杀死了她,小丑杀死了他。 血债累累。 “就因为那一道的程序正义吗?可那么多的受害者呢,谁来还给他们一个正义?” 小丑制造出淌着血的集中营,把欧萝拉扔进最可怕的噩梦;小丑让芭芭拉站立与在城市高楼间翱翔的资格;小丑杀死了杰森,用挥舞的撬棍与轰鸣的炸弹。 “那么多年了,我就一直在学习怎么当一个普通人——我应该为了随堂突击的小测而苦恼,因为小组作业中不配合的队员而在背后偷偷抱怨——说句不太好听的话,这么多年了,我都快要不把自己当成是个哥谭人了。我几乎都要忘记了,我以为我忘记了,宁静而安全的夜晚并不是世界上每一个城市都有的。” “但是,我失败了。” “我花了那么多年,我考进了最好的法律系,我把每一门课的教材都翻得要掉页,我拿着专业第一的成绩毕业——我仅仅就是想知道,我就是想找到一个答案,为什么一个在我面前杀死了那么多人的人可以逍遥法外?” “为什么法律的利剑不能惩戒它,而只能靠黑暗的蝙蝠镖?我以为我弄懂了,我学了一肚子的东西回来,才发现自己幼稚得可笑!” “这一切就单单只是因为一句,这里他妈的是哥谭!” 欧萝拉嘲讽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蝙蝠侠,他把哥谭背在自己的身上,把不属于自身的义务当做自己的责任,把所有的一切奉献给根本不知道他的人。 老有两种,一种是身体的老去,而另一种,却是身体依旧风华正茂,然而心却是已经衰老了。 蝙蝠侠,就是一个负重前行的老人,哥谭亦是。 “说真的,我最讨厌的就是个人英雄主义。” “因为,我很心疼啊。” “凭什么?” “那么大的一座城市,那么重的一个包袱,凭什么就要让你们以一人之力背起?这是哪门子的这人与义务!” “凭什么?我们凭什么不能够像任何一个正常的家庭一样,我们凭什么不能过上正常的那种简单生活!” 是啊,哥谭已经堕落到骨子里去了,蝙蝠侠救不了哥谭——或许没有人比布鲁斯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他不过就是一只站在一列急速强行而没有刹车的火车前的蝙蝠,拼命扇动自己的翅膀,其实他什么也做不到。 怎么把火车停下?没用的,刹车已经坏了,司机已经死了,车上载满的全是自杀式袭击的恶人,所有人狂热而疯癫,巴不得火车立刻就撞上前面的大厦,再来制造一回的911。 而哥谭,它放任诸如小丑之流的坏人为非作歹,它冷漠地无视无数人挣扎地伸出的求助的手。最坏的坏人,或许不是小丑,而是哥谭本身。 布鲁斯异常清醒地,并万分痛苦地看到这一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对,蝙蝠侠不能越界、不能杀人。可是这么多年了,他做下的那么多恶事,我们的法律我们的审判我们的正义,为什么没有一件能惩罚他?” “因为那他妈的是哥谭。” 沉默。 “你的公路电影完美结束了,是个Happy Ending呢。”话虽如此,杰森却是干涩地说道,声音听起来像是吞了一吨的粗糙沙子,一开口,就磨得生疼。 “您能抱抱我吗,父亲?” 布鲁斯伸出手轻轻地拍打着欧萝拉的背部以示安抚。 然后,他将手臂伸长,也把站在欧萝拉一旁的杰森拉入臂弯之中。他感受到手底下青年紧致健硕的肌肉一瞬间紧张起来。杰森长大了啊,小时候那么瘦小的一点,才刚刚到自己的胸口,一眨眼,竟然已经变成一个和自己几乎一样高的帅气的年轻人了,想要想从前一样揽住他的肩膀——从前那么轻易就能做到的——竟然也变得有几分困难。 可他依然是一个孩子。在父母那里,孩子永远都可以做一个孩子。 布鲁斯没说什么,只是揽得更紧了。 蝙蝠的孩子在火光中深葬,众多的至亲好友将他裹没。 永恒的尘粒,父亲深色的血管。 默默地傍依着冷漠的,涌流不息的哥谭河。 第一次生命丧失以后,再没有另一次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错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哥谭。我个人理解就是这样 我尽力了,OOC也没办法了(卖萌星星眼) 最后四行化用狄兰·托马斯的《拒绝哀悼死于伦敦大火中的孩子》,原文如下: 伦敦的女儿与第一批死者同穴深葬, 众多的至亲好友将她裹没, 永恒的尘粒,母亲深色的血管 默默地傍依着冷漠地 涌流不息的泰晤士河。 第一次生命丧失以后,再没有另一次死亡。 ☆、第 41 章 “哟!这不是韦恩大小姐吗?怎么,玩够了终于肯回来上班了?”芭芭拉一看见好几天没露面的欧萝拉,故意阴阳怪气地调侃她。 欧萝拉顺手把包放下到自己的座位上,又脱下风衣挂在一边的挂钩——一场秋雨一场寒,秋天仿佛在一夜之间就来了,温度瞬间有些转凉:“好好好,是我的错,但我也是正正经经请过假了嘛。” 还记得那个请假理由吗?芭芭拉一想到这就憋不住笑了,是不是真该庆幸你没被你的亲亲母亲打死? “哎呀讨厌啦!” 陆陆续续有警员到了,大家相互打招呼道早安,在带了几分清冷的初秋的办公室里,人气逐渐旺起来也让气温上升了几度。 也不知是谁没来得及吃早餐,在办公室里冲麦片,奶味混合着燕麦清香的淡淡香气弥漫,若再仔细地抽抽鼻子闻闻,大概是巧克力风味的麦片。 为什么警察都喜欢吃麦片呢? 嗯,这是个好问题——对,说的就是你,迪某人,别拼命摇头否认了. “那个绑架案是准备结案了吧?我的天,我看到那个肥佬的脸就想吐!” “哎,但不说别的,前后共绑架了十七个孩子,再加上翻出之前制毒贩毒的案底,甚至手上还有好几条人民,从哪个角度来说这判的可都不会轻吧!” “不过说了这么多,怎么还只是围绕着扎格打转?这就结案了?连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肯定就是个倒霉催的下线小喽喽。继续追查呀,肯定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找出一大串的幕后黑手来呢!” “嘿,新来的!这话自己想想就好,可不能乱说!” 那个被制止的小警察汤姆从善如流地转换了话题:“上帝保佑,希望我们能轻松个十天半个月吧,可别再来什么大案子了,这个绑架案弄得我头发都掉了好多——我可不想变成年少秃头!” 一个圆脸短发、脸上讨喜地长着几朵雀斑的女警员安妮卡笑嘻嘻应和:“我一个女生成把地掉头发都没说什么,你可是个男孩子怕啥呢。不过可不是吗?艾维突然辞职,我们的人手本来就不足现在又少一个了。” “是呀是呀!”帕米拉的社交能力和人缘都是Max的,大家对她的印象都很是不错,闻言都有些无奈和惆怅。 穿过八卦得热火朝人的人们,欧萝拉从大家笑笑,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她伸手戳了戳自己桌面上的那一盆风信子——粉红色的小花的花期走到的尾端,开始有些恹恹的枯黄出现在边缘。 她又摸了摸地下的土,湿润的,看来她走的这段时间还是有人帮她浇水了。 欧萝拉幽幽地望了一眼一旁和众人打得火热,宛若八卦小分队的灵魂人物的帕米拉,但随即又很快收回目光,若无其事。 帕米拉她为什么还在这里?被戳破了身份的她——还要是被天然地身上就带了蝙蝠标志的自己戳破身份——竟然还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地留在警察局,就不怕哪天蝙蝠侠从天而降? 欧萝拉又快速地瞥了一眼芭芭拉离开的背影,她可不相信芭芭拉对此真的就一无所知。 八卦小分队的这话题就这么结束了,安妮卡想了想,重新开了一个话头:“你们有关注索科维亚事件吗?” “当地政府这次可是玩真的了,直接上联合国了。” 一听这句话,很多大清早还在昏昏欲睡甚至深陷于起床气无法自拔的人“噔”地一下眼睛就要亮了,头不痛了腰也不酸了:“我知道我知道!就是……” “行啦,你知道个锤子哦!”这个时候芭芭拉终于重新走进来开了腔,带着打趣的笑意的声音打破了八卦的热情,“别在这说闲话啦,该干活了! 虽然红发女郎平时嘻嘻哈哈待人很是平等热情,但好歹人家也是正正经经的直属上级不是吗? “活都已经干完了,戈登小姐!”被打断话语的汤姆既不生气也不害怕,笑嘻嘻地,“之前那个绑架案子不是都结了嘛!” 芭芭拉也并不在乎小汤姆的“顶嘴”,笑嘻嘻地翻了个白眼,紧接着没好气地自己继续说了下去:“结案个鬼!审讯室现在都坐不下人了,下一秒就爆炸了——赶快一个个给我去审清楚!” 全塞满了昨晚被蝙蝠侠扔进来的家伙,一天再一天,每天早晨的GCPD,都是如此的场景。 或许没有哪个哥谭人会比他们这些警察离蝙蝠侠更加近,却又更加远的了。 欧萝拉知道,她的同事们每天都在处理各种被蝙蝠侠扔进来的半夜出没的打劫犯、□□犯、偷盗者等等,该往法院上送的就送,该行政拘留得就弄进拘留所,被蝙蝠侠揍过的人格外老实,口供噼里啪啦地就直接认罪了。 他们每天在处理着蝙蝠侠不能做也不会做的事情,但很多人压根就没有见过蝙蝠侠。 一个在白天,一个在黑夜。 也许有时,他们手头上那些报警的重案,他们在查案时遇到困难与瓶颈了,苦苦百思不得其解,可能隔了一两天,戈登局长就会拿到不知来源的证据,极为关键、非常有用的证据。 他们心知肚明这些证据从何而来,他们也都知道戈登局长与蝙蝠灯的秘密,但顶楼的门锁只有局长有钥匙。他们没见过蝙蝠侠。 “天天看新闻,怎么就不知道这个季度的犯罪率又上升了,破案率又下降了?案子结了——这个结了还有那个等着你干锅呢。快年底了,是不是想任由罪犯冲业绩啊!”芭芭拉犀利吐槽,直击要害。 “所以快点干活吧,各位!案子可不等人!”看看隔壁的大都会警局,朋友们,我们也要脸啊! 办公室里弥漫起欢乐祥和的气氛……个鬼哦! 办公室里涌起一天叫苦连天的哀嚎! “我真想知道,是哪些不怕死的神人选择了在哥谭定居啊。勇气可嘉,佩服佩服!”安妮卡生无可恋,两眼放空,美好的假期又泡汤了,“哦,对了,原来这个神人就是我自己。” 帕米拉夸张地鼓励她:“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你是想说我们就是真正的勇士,还是鼓励我们要成为真正的勇士呀?”安妮卡被这平时一本正经的说笑方式给逗乐了。 话虽如此,活还是得踏踏实实地乖乖按部就班地落实好的。新的一天,很好,先来看看昨天晚上蝙蝠侠的拳头都落到了哪些贼眉鼠眼的家伙身上吧? 已经是极为熟练了,谁与谁搭档,谁更擅长和哪一类的罪犯打交道,一干人很快就各自拿着资料与笔记本,板着脸严肃地走进审讯室。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里是哥谭,这里是被冠以“无能”之名的哥谭警局。 与此同时。 纽约。 复仇者基地。 十三楼。 会议室。 “托尼,我不想批评,也无意指责,但你还没有意识到吗?无意冒犯,但你这样的行为和九头蛇的那个洞察计划有什么区别?!” “区别?”托尼一下炸毛,“我不能想象,你竟然把我和九头蛇等同?队长,我需要很严肃地告诉你,我受到冒犯了!” “监控全球的人,然后未加审判就擅自排出没有思想、不能判断的机器人进行剿灭?“史蒂夫的确对这一次的事有几分恼火,”我是个老人,我九十岁了但我还没死,我不懂你所谓的人工智能,我只知道,这次奥创就是做了一个极其严重错误的判断!” 班纳站在一旁有些讷讷,毕竟他是也在奥创计划之中有参与,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开了口:“确实,这次真的是过火了。即使不提人工智能在当今法律之中仍然是一个很大的争议点,单只说监控,这已经是严重地侵犯了人的隐私权。” 托尼不可思议地瞪着自己的“盟友”,他没想到班纳竟然也就这么轻易妥协了。 ”但这真的是不合法的。”班纳撇过视线去,仍然温和,他不想和自己的伙伴争吵,而且他说的都是客观的事实。 “你在跟我讲合法?是不是下一步就要劝我去军方那里把钢铁战衣交出去了?拜托!合法?那看看你们所谓‘合法’的神盾局吧?里面是什么人?九头蛇!” “哈!”托尼嘲讽地笑出声来,“那我问问你们,你知道我那个时候看到什么了吗?我是指我们第一次去索科威亚的时候,那个九头蛇的实验室。” 不等回答,那总是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人就重重地把手里拿着的Pad砸在桌面上,只听到“砰”的闷闷声响。 焦糖色的眼睛里带了怒气——不是纯粹的恼火,而是一种混合了嘲笑、焦虑、担忧、烦躁以及自责的复杂情绪。 他是在笑?还是在怒?是在说?还是在骂? “我看到你们都死在我面前,死不瞑目。” 圆形的盾牌从中间裂成两半,那颗五角星也跟着破碎;弓弦断了,箭筒同样倒在弓旁,各种不同花式的箭和箭头七零八落地撒了一地;寡妇蛰仍然在滋滋地不甘心低声尖叫,电路不知什么时候出了问题,不过反正也不重要了。 “拜托各位,麻烦你们屈尊好好看看自己好吗?我们都只是人,人类!不像隔壁那些超人类血条厚打不死。”托尼索性趁此机会一吐为快,“我,钢铁侠叫得好听,脱了战甲后又是个什么?鹰眼,黑寡妇,无意冒犯但你们不也只是一介特工;还有美国队长,是,我们这一代人可都是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我还真是很好奇那个神奇的血清——四倍力,你是超出普通人了,可你仍然还是个人!” “看看我们的对手是什么人?外星人!队长,你还以为是那个用拳头打希特勒打九头蛇的年代了吗?今时不同往日,时代已经变了!” 托尼越说越激动,根本停不下来:“你要‘合法’,那我们就只能永远被动地做‘复仇者’,但我们为什么只能做‘复仇者’?我们为什么不能做‘预防者’?” 雷神索尔倒是没有被点名——作为这里为数不多的非人类——他本事靠坐在一张桌子上的,闻言却是直走过来,步步紧逼:“如果你不去摆弄自己都还没搞懂的东西,这事本来是可以不用发生的。” “No, I’m sorry. I’m sorry. It is funny. It is a hoot”托尼也冲他走着去,两个人针锋相对,“你竟然不知道我们为什么需要它?” “气势汹汹的外星人从空间虫洞里冒出来,而我们就站在他们下方九十米的位置!” “早在超人出现在大都会的那个时候,我们就应该预料到外星人并不是五十一区的传说。超人是好人,万幸!可还有更多的那些坏的或者是不知好坏的外星人呢?我们靠什么打?靠我们的人类的拳头?还是哭着喊着只能等超人来拯救世界?” 联盟里永远最冷静的娜塔莎,必不可缺的核心成员娜塔莎,最难以让人看透的娜塔莎,她甩手一挥,将虚拟屏幕上索科威亚的损害情况拖到众人正中:“但你说的一切都是基于那个幻觉,而你我都知道,那不过是别人想让你这么去想的幻觉。” “好,姑且称之为幻觉——那你告诉我,你们会不会像那个幻觉中那样,在和未知的强大敌人的战斗中以那种姿势死去吗?” 没有人敢担保。 他们的每一场战斗,都是关乎生死。 “Together.” 史蒂夫说:“We will do that together.” 托尼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出。 “希望你到时候,还能坚持这么说吧,队长。” ☆、第 42 章 “杰,我回来了!” 欧萝拉从钥匙孔里拔出钥匙,一走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大声昭示自己的存在,尾音拖得长长的——虽然她的动静对于屋里的人来说基本是不用说话都知道她回来的。 不知怎的,昨晚被蝙蝠侠抓到的罪犯格外多,而且有近三分之一是在破坏公物过程中被抓的:什么打砸教堂圣母像啦,往别人家门口上喷红漆啦,烧街心花园的小树林啦(这人幸好没落到了帕米拉手里)之类的,欧萝拉听得眼睛直抽抽,都是些什么鬼?该罚款的罚款,该拘留的拘留,忙活的好久才打发完。 十点左右的时候接到了一个报案,一家小珠宝店昨晚被偷到了,上班开门的店员看见满地狼藉差点没晕过去,不过那小贼明显是新手,正脸都被摄像机拍下来了,今天都没过完就落网了,还嚷嚷着开店的这么有钱不差这一点,他自己却是快要饿死了,就该分一点给他。欧萝拉看着他丰润的双下巴以及肚腩表示怀疑。 下午的时候一伙人吵吵嚷嚷地冲进警局,押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指控她是魔鬼,威胁他们生命安全,一定说要报案。是帕米拉接待的,听到她脑壳疼,好说歹说才打发走了那伙神神叨叨的人,暂时让女孩留下了,她回到去可能反而更危险。 今天下来格外心累,欧萝拉今天特别地想快点见到杰森,迫不及待地想,好想立刻冲到他温暖的怀抱里来个贴贴。 然而迎面撞上的却是迪克。 “呃,你也来啦,迪克?” 欧萝拉换拖鞋的动作僵了僵,弥补似的补了一句。 这就有些尴尬了。 “不是!什么叫‘我也来了’?”迪克一脸的难以置信,“这太让我受伤了吧,萝拉你只想见杰森不想见到我!不对,这不是重点──所以这是真的?!” 迪克已经语无伦次了,他的舌头巴拉巴拉地简直要打结。 盘腿坐在沙发上,仿佛就要生根而试图让自己变成一颗长在沙发上的蘑菇的提姆,抱着笔记本电脑仍然分秒必争地处理着韦恩企业的事务。他面不改色地通过了一项价值好多个000的项目后,才开口指出这位大哥的粗心:“即便是我们假设你因为没有及时更新定位器数据的好习惯而对他们身处的地点一无所知,事实上,你也应该从进门——不对,是进窗的那一刻就意识到,这里并不止她一个人住了。” 占据沙发另一侧,仿佛与这一侧的人不共戴天有你没我的自然是达米安,他又发出了一声他标志性的切的气音,带了几分傲慢或者说傲娇更为合适,好像:“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托德的基因面前还是可以的。而你与我有相同的血脉,” “为什么” “不是!你个小鬼头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欧萝拉这才发现自己就这么傻乎乎地被达米安带进沟里了,这是重点吗? “算了——厨房有司康,要么?”她索性完全放弃抵抗了,审讯之前来些点心也不过分吧,“今天早晨刚烤的,我再热热。” 所以杰森什么时候才回来? 好尴尬。 欧萝拉把巧克力司康饼放入烤箱,拧好时间,面无表情地对着亮着黄色灯光的烤箱。 …… “杰!”迪克嘴里含着一大口司康,呜咽着艰难发出抗议声,然后这才吞了下去变回口齿清晰,“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杰森挑了挑眉,不说话了。 欧萝拉也跟着不说话了。 提姆发出了恶魔般的笑声:“如你所见,你的一位好弟弟和好妹妹搞到一起了。” 迪克:??? 迪克:!!! “提宝你在说什么??!!” 迪克不可置信地揪着怀里抱着的靠枕,仿佛它是小丑的脸一般用力,他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你们两个都知道?……为什么就我不知道?” “不对,布鲁斯还不知道,杰森,萝拉,你们为什么要瞒着父亲偷偷谈恋爱!”他义正严辞,仿佛是一个训斥学生因为恋爱而耽误学业的教导主任。 达米安就是那往骆驼身上轻飘飘地扔上最后一根稻草的魔鬼:“父亲那么英明,托德他们搞到一起的是怎么可能瞒得过父亲,他当然早就一清二楚了!” “能不能不要再说‘搞’这个词了!!”不仅是迪克,欧萝拉同样也是近乎崩溃。 迪克被一连串猝不及防地打击弄的整个人傻愣了,恍恍惚惚,呆呆地站在那里,魂游天外。也许,甚至就连下一秒超人在他的面前宣布自己经过不懈努力终于掌握了闪避技能都不能够让他更加震惊了。 震惊!兄妹拍拖,究竟是人性堕落还是道德沦丧? “我是不是应该立刻上网搜索一下德国哪家医院最好?”半晌,迪克死机了思维终于重启成功,却是朝着离一个方向策马奔腾拉都拉不回来,直接无限制地联想到宇宙的另一端去了。 达米安一言难尽地看着语出惊人的大哥:这就是那个能够接过蝙蝠侠衣钵的格雷森? 一盘司康饼,每人有且仅有分到一块——拜托都快六点钟了,吃这么多还吃不吃晚餐了——是绝对不肯定堵住任何一只罗宾鸟或者前罗宾鸟的嘴巴的,这是真理,不需要思考与证明的那种。 欧萝拉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兄弟可还真是多,一同七嘴八舌说起话试图用音量压倒对方简直让人脑子爆炸想自杀。 更不要说,他们的兄弟情的表达方式在一开始就走上一条歪路,然后一骑绝尘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不仅各个精通打嘴炮而且行动力更加惊人——万幸万幸,她的公寓能够直到现在不受祸害还真是算她的面子大了,还真是世界第九大奇迹。 你们今天是集体中邪了吗?一窝蜂的跑过来,我还真是替我的公寓谢谢你们咯! 好吧,欧萝拉,乐观的往好处想:你们昨天晚上才好不容易回到哥谭呢——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好不容易!索科威亚飞上天可不是什么小事,你的小命可差点就呜呼了。这难道还不值得一次家庭聚会? 欧萝拉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看着和达米安你来我往吵架(所以这是算吵架还是算他们的正常交流方式?)的杰森的达米安;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提姆,是不是应该感谢他帮忙分担了达米拉的一部分火力?而迪克,鸟妈妈的名号她总算是知道从何而来的。 而送走这三只大大小小叽叽喳喳的鸟儿已经是一个小时有多之后的事情了。 欧萝拉靠在厨房门上,歪着头看杰森做晚餐的背影,今天是轮到杰森做饭了,但她总是喜欢就算不自己煮也要陪在厨房,可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聊些什么都可以,她喜欢这种感觉。 “现在哥谭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越来越搞不懂了。”欧萝拉把今天各种稀奇古怪的案子都当笑话说给杰森听。 “今天莫不是我的非酋日吧,遇见的所有人都怪怪的——唔,迪克也是。” “你是第一天知道迪克就是个迪克脑袋吗?”杰森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欧萝拉装作惊奇地吸了一口气:“哦,停止这个不文明的双关梗!” 杰森转过头来看见欧萝拉歪着脑袋在笑,然后他也笑了。 …… 次日。 “你也听说吧?索科维亚政府向联合国提出抗议了,说是要把复仇者联盟还有正义联盟以‘危害人类罪’告上国际刑事法院。” “因为那个‘奥创’的事?这笔帐还真是一时半会掰扯不清。”对面的人显然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但正义联盟被告就有点冤枉了吧。明明超人还帮那群人擦了屁股,接住了他们引爆索科维亚后最大的一块落石,不然砸到地上,呵呵!” “政府的事我不管,有个索科威亚大妈接受采访,她的儿子丧生了,她指责这全都怪怪超人类,他们引来的仇敌反倒是波及无辜的平民,说得是那叫一个声泪俱下!” “也不能这么说吧?如果没有复仇者联盟,索科威亚全部好几万人都要死哎!” “但没有复仇者联盟也不会有奥创啊。” “钢铁侠和黑寡妇已经明确表态了,美国队长尚且还没有——不过要我说,这几个人的身份全世界早就都一清二楚了吧?不过,正义联盟的成员好像却是一个都没有做出声明哎,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知道超人和蝙蝠侠的真名?” 另一个人带了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对他嗤之以鼻:“你还真是没搞懂重点,就看到一个‘公开身份‘了。伙计,协议的重点不应该是’接受管理和监督‘吗?” 谈论起来的语气有点像“今天天气不错啊”,也可能像是在八卦“你觉得这场比赛谁会胜利”,亦或者可能是“听说了吗,昨天汤姆家发生了一件怪事”。 又是索科威亚,这个词这几天简直听得要让人耳朵生出茧子来了。 厉害厉害,笔给你,你们来写故事吧。 欧萝拉在内心并不惊讶地呵呵两声,倚靠在吧台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敲打台面,努力地放空思绪,等待。 然后继续让自己的耳朵生出名为“索科威亚”的茧子。 午餐时间的高峰期中的高峰期,吵闹是在所难免,但这儿显然有些过于吵闹了,这才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吧,她就已经被迫听了一肚子各种各样的猜测:从超级英雄阴谋论到人工智能反杀人类五花八门层出不穷,内心不得不为人类丰富而强大的想象力鼓掌,还是要叹为观止鼓掌鼓足五分钟一秒都不能够停的那一种。 “小姐,您的餐好了。” “谢谢!” 欧萝拉推开贴着大南瓜的玻璃门从店里走出来,会自动合上的门在松开手的那一刻就贴心地并起,瞬间,整个世界都清净了,再没有那些虽然很有烟火气很温暖热闹但听多了真的有些让人烦躁的几重交叠的高谈阔论。 欧萝拉不知怎的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若是回头,还能看到那玻璃窗上贴着感恩节主题的彩色窗花,橙黄色的圆鼓鼓的南瓜,卡通画的火鸡可可爱爱,小人围成一圈载歌载舞,还有花体字写出地飘逸的“Thanksgiving”字样——不过这也提前地太早来布置了吧?起码还有大半个月才到感恩节呢! 这家店距离警局也就两步路的小店,她竟然直到现在都没有尝试过一次?欧萝拉记得杰森提到过他家的三明治做的不错,今天正好心血来潮想到了,那就打个卡吧,有点期待哟。 却没想到人气竟然这么旺?店内人声鼎沸,吵吵嚷嚷地几乎要把屋顶都掀翻了,很难想象如此热闹的场景会是发生在一个工作日的午间。不过话又说回来,午间的这时出来觅个食下午再投入战斗,也是理所当然。 她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现在都已经走出来了,但还是感觉魔音贯耳,余音绕梁,各种各样的来自不同的人的评价一刻都不停歇,嗡嗡嗡嗡的。 人行道上行走的人并不多,稀稀疏疏的几个,有的是像欧萝拉一样趁着午休出来吃饭的上班族;也有一些趁着好天气出来散步的老年人,拄着拐杖不紧不慢,脸上的皱纹舒展平和,但不管怎么说,却是是人很少了。 街道两旁有商店,比方说她身后的从外边根本看不出里面有多火爆的咖啡店,再比方说对面那家服装店,橱窗的假人模特提早穿上了厚厚的冬装。 很安宁的一幅午间画面呀,若她是一名画家,说不定能从中获得些许灵感,创作出一幅油画来?欧萝拉也提着自己新鲜出炉的午餐,眯着眼晒着暖暖的阳光,不紧不慢地朝警局走回去。 她突然起了些许玩心,把手里提着的装着打包盒的纸袋举起到眼前,掏出手机给它以及背后的街景拍了张照片。 “To Jay:我来打卡你推荐的那家店啦,但是里面好多人,吵得耳朵都聋了。┭┮﹏┭┮ 你不要忘了吃午餐哦!!不按时吃饭会对胃不好的!要是因为这样自己作的原因,那可别指望我的治疗!(凶巴巴)╭(╯^╰)╮” 欧萝拉轻笑着按下发送键。然后也不把手机放回包里,就这么握在另一只空的手中——放回包里怎么能第一时间看到回复呢! 她的脚步走的很是轻巧,从背后的方向有一阵风吹过,秋风,带下了几片尖端变得有些金黄的叶片。欧萝拉有些可惜地抬脚跨了过去,这落叶也掉地过早了吧,明明大部分都还是鲜嫩的翠绿只不过尖尖出开始枯黄,要她说还能在树上待个十天半个月的呢! 黄色的树叶要在树上时才最好看呀,满树金黄,最好还是在朝霞或是夕阳的映衬下,那就真的是更镀了黄金没什么区别了! 还没回复,他现在又在忙? 欧萝拉也并不是太失望,继续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嗯,从这里拐弯,就回到警局了。 “欧萝拉你到哪里去了?快给我回来!” 芭芭拉火急火燎的声音从耳中的微型通讯器传来,十万火急的焦躁。欧萝拉准备推门的手顿了顿,她半捂住嘴巴,小小声地回应:“就在门口了——怎么了?” “□□示威,冲着警局过来了。你快回来,不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索科威亚协议虽迟但到 强行解释为什么大超没出现 把大哥降智了对不起(鞠躬) ☆、第 43 章 “□□示威,冲着警局过来了。你快回来,不安全!” 欧萝拉已然直接走到了芭芭拉的办公室门口,没有敲门就直接推门而入。后者带着框架眼镜,皱着眉头看着摆在桌面上的同时亮着的两台显示器。 “到底是怎么了?”欧萝拉不明所以地凑了过去,提回来的午餐都还拎在手上没来得及放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然而当她真正看清楚那示威人群手上举着的标语时。 “Our lives matter !” “超能力者必须接受监管!” “Our lives matter!” “控制所有的外星人和变种人!” “超英必须签署《索科威亚协议》!” 数不清有多少人,反正很多很多,挤满了整条四车道马路。走在最前面的一排人举起红色的横幅,上面“Our lives matter!”的大字异常醒目;后排的人也举着各式各样的标语与巨幅简笔漫画,“超能力者”、“外星人”以及“变种人”的字样层出不穷,甚至被用红漆在上面画了大大的叉;有个较为矮小瘦弱的男子被其他人举起,而他则是高举这一个扩音大喇叭,大吼着组织其他所有人齐声高呼口号。 她看到了,这可不就是刚才她去买午餐时经过的路? 轰! 火光冲天,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小轿车完完全全地被狂妄肆虐的火焰所包裹,烧得不可阻挡; 砰! 数不清的愤怒的人高举这木板铁棍,重重地击打向商店的储藏,假人模特“轰”地笔直摔倒在地,身上套着的那件雪白的新款羽绒服布满了脏兮兮的黑色脚印; 唰! 有一家珠宝店,店员抱着脑袋害怕地蜷缩在墙角,眼睁睁地看着钢化玻璃做成的柜子被毫不留情地打碎,价值百万的珠宝被一扫而空,只留下一片狼藉; 啊! 有不知是附近的居民或是店家的人,许是被喧哗打搅到了,也可能是意见不符?愤怒地开上自己的汽车,一个油门冲向密集的如同蚁群一般的人群,然后“滋”的急刹车声、叫骂声混乱不堪,被进一步激怒的□□群众毫不畏惧地一拥而上,包围了那辆肇事的车辆。 有激动倒了极点的人用力将手中的包裹投掷出去,恰巧砸中了二楼的玻璃窗,哗啦啦,玻璃渣子顷刻间如同雨珠一样纷纷砸落在地。 “幸好你走的快一步。”芭芭拉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往后靠到椅背上,“他们要是看到你穿着警察制服,肯定会选择对你发难的。” 欧萝拉心有余辜,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已经派人过去了吧?”果不其然她得到的是一个肯定的回答,这根本就无需提醒。 示威的人群果然是朝着警局来的,这一会,她们已经能听到从窗外传来的高音喇叭的声音,刺耳极了,仿佛势要震碎玻璃才肯罢休。 “砸掉蝙蝠灯!” “我们不需要一个不明身份的暴力执法者!” 欧萝拉走到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很有节奏地伴随着高呼的口号挥动的牌子与棋子,高举的手臂写的是激动与愤懑。 “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吗?”欧萝拉问道。 芭芭拉摇摇头:“恐怕是不能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欧萝拉回身,这个角度她刚好看得到芭芭拉的电脑屏幕,其他很多的城市也都有诸如此类不同程度的□□活动,像是约好了似的。 “说来也有趣,还从没有哪个反派去砸过蝙蝠灯呢。”芭芭拉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我也是这时候回想才发觉这一点,是该说真让人惊讶吗?” 欧萝拉看着下方的骚乱,这不是什么大反派小反派的所作所为,甚至并不出于那些喜好出没与黑夜的恶人,全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他们平时拼尽全力甚至拼上性命保护着的普通人,不约而同地走上街头,极度愤怒地反对带着面具的他们。 反对带着面具的他们,反对不属于“普通人”的他们。 “这里是哥谭电视台的记者玛丽,我们现在正在□□现场为您报道。” “在索科威亚事件之后,并且同时鉴于之前所发生的种种事件,世界各国人民对超级英雄产生了极大的争议,许多受害者表示,正是因为超级英雄的存在,才使得他们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以及自己的健康。” “对此,联合国出台协议,要求超级英雄必须向联合国公开表明并登记自己的真实身份,接受监管和管理,且必须在联合国允许的情况下才可行动。否则,将被强制退休,不得参与任何行动,甚至将面临刑事诉讼。” “索科维亚协议得到了世界上117个国家的同意。目前,钢铁侠托尼·斯塔克已公开表示愿意接受该协议,美国队长史蒂夫·罗杰斯尚未表态,联合国呼吁复仇者联盟以及正义联盟的各成员尽快签署。” “而正义联盟的超人、蝙蝠侠等人,我们至今不知道他们尊姓大名。” …… 拜神谕遍布全城的监控网络所赐,布鲁斯尽管身在韦恩集团的无聊董事会上不得动弹,却是在第一时间就收到消息,或许可能比差点被人潮追上的欧萝拉还要早上一点。 “韦恩先生,请允许我为您介绍这一新项目!”地中海发型的某位先生做汇报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口水话喷喷。 布鲁斯无声地哀嚎,还不忘打个夸张的哈欠来掩饰,而在心底却盘算着该如何脱身才好。 提姆是一位过于称职的总裁,但毕竟董事长还是布鲁斯,而且年轻的小先生就算有一位超能力是有钱的爹且自己的超能力也是如此,还是不能逃离举着教鞭的老师的魔掌的。 “先生们,很抱歉打搅你们了。”秘书小姐从外敲了敲门,神色略有担忧,“底下门外聚集了一大伙记者,都不肯离开。” “有哥谭日报,哥谭都市报,哥谭电视台……以及,大都会的星球日报。” 布鲁斯是第一个刷地站起来的,在这一大群大腹便便的董事们中,年轻力壮且“沉迷于攀岩与野外探险”的男人确实鹤立鸡群。 “那就请他们进来呀,都堵在门外算什么事!” 一位老董事掩饰着皱了皱眉头,这位含着金汤匙长大哥谭王子虽说在经营决策上确实很有天分,但一到旁的事也未免太过于没城府了吧?被那些像专门叮无缝蛋的苍蝇的记者们一顿无中生有的编排,明天韦恩集团的股价又要风雨飘摇了。 “您要接受采访吗?我马上去安排。”秘书小姐倒是很快就接受了,迅速反应,“是一起还是专访?” “远来即是客嘛!哥谭的朋友们看得都脸熟了,我们先去见见大都会的新朋友?”布鲁斯笑得豪爽,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克拉克·肯特,很粗壮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细细的记者证的挂牌,伸伸脑袋,似乎错愕地指了指自己,得到秘书小姐肯定的回复后,认命地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注视下,扶了扶眼镜,跟着她进到一间空的会议室里了。 “《星球日报》怎么派了这么个憨憨来?那格子衬衫也太丑了吧。”超级听力当然能听得到背后的议论声。 格子衬衫怎么啦?格子衬衫天下第一好! 哥谭人都是极度排外的,克拉克在心中更加坚信了这一点。 “呃,韦恩先生,作为蝙蝠侠以及正义联盟的最大资助者,不知您对最近热议的有关‘超级英雄的边界’的问题有何看法呢?”在秘书小姐和善的注视下,克拉克咳了一声,不得不挤出标准的话语。 牙酸。 布鲁斯的脸上的笑容连愣都没愣一下,得体而官方,一切都游刃有余:“哦是的,我听说那个协议了。叫什么名字来着,克罗地亚?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哦对,《索科威亚协议》!” “是的,《索科维亚协议》,韦恩先生,所以您对此的看法和态度是什么?最近全国各地都爆发了众多的□□示威,人们宣称‘Our lives matter‘,您又是怎么看的?” “当然!当然!所有人都要遵守法律这没毛病呀,超级英雄也是人,所以超级英雄也要遵守法律——这不是很正确的三段式推论嘛。天经地义!” 克拉克还得装模作样地手忙脚乱记录下,心里越发觉得这对话怎么看都怎么诡异,而且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话说,眼前这位老哥才是真真正正的法外狂徒吧? “您认为这会对他们的工作产生不便吗?” “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你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快不快乐”——而这我又哪里知道呢?”布鲁斯的笑容连弧度都没有变一下。 阔佬终于屈尊冲站在身后的秘书小姐笑了笑:“小姐,麻烦你去给我们倒两杯水来好吗?我渴了。” 很好,世界清静了。 布鲁斯的面具也可以摘下了,甜美的笑容像是被撒进水库里的一把盐,瞬间消失。蝙蝠侠才是他,才是他自我认同的真实,而花言巧语、人见人爱的布鲁斯,只不过是一副本尊厌恶的面具罢了。 布鲁斯一目十行地浏览芭芭拉传送过来的情报,现场一手情报;欧萝拉的定位和芭芭拉是在一处,两个女孩子现在都是焦头烂额。 不能插手,没得插手。蝙蝠侠在这场闹剧一般的混乱、却也是极致的混乱当中,不能插手。 你说,他能怎么插手呢? “我假设你不是被佩里或是露易丝派来的?”不用假设,蝙蝠侠知道一切的事。 大都会也有相同口号的□□,从现在实时来看,规模还不算大;纽约、亚特兰大、洛杉矶,很多城市都爆发了,还有很多其他国家,索科威亚这一个小国的名号大概从没在世界上引起这么大的轰动过。 布鲁斯继续往下看,最早是在明尼苏达州,也不知道怎么得就一下席卷全国、全球。 平时也没见这些人这么团结过。 克拉克随手摘下眼镜放在一旁,哀嚎一声揉了揉卷毛。 “佩里以为我还在农贸市场调查。” “另外,B,我被告上法庭了。”他说,“他们说我害死了人,很多人。” 作者有话要说:大超登场!把BVS的剧情糅杂进来了,个人觉得这个讨论真的很有意思 □□口号灵感来源何处懂的都懂(斜眼笑) ☆、第 44 章 When logics die, The secret of the soil grows through the eye, And blood jumps in the sun; Above the waste allotments the dawn halts. ——Dylan Thomas,Light breaks where no sun shines 当逻辑死亡 土地的秘密通过眼睛透露 那时,血就会在阳光下飞扬 黎明止息在荒废的机缘上 ——[英] 狄兰·托马斯《没有太阳,光就降临》 ------------------------------------- “人们只关注他的超人能力,却无人关心他应尽的责任。让某一个人有权利插手一切的事务,仅仅根据自己的好恶来判断,这是否值得我们三思?” “或许,在我们这个时代,恶魔并非从地狱袭来,而是从天而降。” “谢谢您。以上是本台记者为您专访参议员芬奇女士的报道,现在我们把将时间交还演播室。” “好的,感谢芬奇女士,也同时感谢我们的记者。明天,对超人的审判将在国会大厦开庭,据悉,莱克斯·卢瑟先生,布鲁斯·韦恩先生等全国多位知名人士都确认会出席陪审。本台将为您持续跟踪报道。” …… 超人去法庭的那一天,大都会的阳光好得过于灿烂了。 完全无法抬头,刺眼的阳光并不会因为你是谁而对你的□□网开一面。露易丝焦躁地举手遮在自己的眉前,才能松开一直眯着的眼睛。她感觉此刻她非常热,口干舌燥,汗流浃背,但又似乎非常冷,冷入骨髓,或许极端的冷遇极端的热本来就是同一种感觉。 无数民众举着各式各样的标语牌挤在白色铁栅栏外,忽的看见红色披风从天而降,落在大理石白阶梯上,一步,一步,缓缓走上。 “他来了!超人真的来了!” “你看他来了吧?从天上来,凌驾于我们所有人、凌驾于法律之上!” 阳光在他的背后,鲜艳的红披风在秋日的阳光下无比张扬,镀上一层金光,恍若降临人间的神明。然而那人却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看闹哄哄的群众。 “控制超能力者!” “超能力者必须接受监管!” “Our lives matter!” “超英必须签署《索科威亚协议》!” 露易丝挤在第一排,扶着栏杆才能堪堪避免自己不被激动的人推搡摔倒,身旁,吼叫声不绝于耳,她担忧地皱起眉头,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先是铺天盖地揭竿而起的全国各地的反对超能力者的□□示威,那些他们平时拼尽全保护的人转过身来将拳头对准带着面具的他们; 紧接着,卢瑟又不怕作死地往这随时一点就着□□桶里扔火星子,前后脚地就宣布超人将被告上法庭,让人很难不怀疑这时机的选择是否太过于巧妙。 这显然就是个明谋。 光明正大,无法拒绝。 “我们希望超人能给予法律一个说明、给予人民、给予全世界。” 或许隐藏身份就是一种原罪,人们并不能完全相信自己不熟悉的人和事,天然地会提防。 “卢瑟还没有出现。”克拉克听到了布鲁斯的低语或者说提醒,后者已经在庭下入座了。 是鸿门宴? 还是请君入瓮? 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 哥谭。 今天的哥谭却竟然也没有落雨,如果这还不算出奇,那像大都会一样出太阳了,就真的是有些让人意外了。 并不刺眼,初秋午后的阳光极为美好,温暖的,是淡淡的金黄色,就像带着气泡的香槟酒一样,清爽,柔美。 无怪乎为什么人们喜欢阳光,这简直就仿佛是刻在基因深处无法更改的密码一样,温和的阳光总是愉悦的代名词 人不多也不少的露天咖啡厅,褐色的大遮阳伞遮得住刺眼但挡不住暖意,一杯红茶更是恰到好处的点缀,这将会是一个完美的午后。 前提是没有那么多糟心事的话。 杰森拿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睛并没有离开电脑屏幕。 满口腔都是苦味与涩味,挥之不散。 放了这么久,红茶已经冷得不能再冷了,也许现在打开卫生间的水龙头流出来的自来水的温度都还要比它高一点。又忘记把茶包取出来,泡了这么久,茶包塌塌的,白色的薄布已经被染上了色,而杯中的液体已然近乎于黑。 杰森将仅剩下的那两口茶水一口喝完,依旧是苦的。 放久了的茶不仅没有了幽香,反而还会多出一股涩而刺的晦味,哪怕依然进了喉咙进了胃,口腔里依然萦绕着苦,就算他一向自认为自己是过得比较糙、什么哭没吃过,也还是被这苦味呛了一呛,咽下是仿佛是粗糙得像是带有毛刺的木胚板。 杰森撇了一眼,茶杯里的颜色不再是红玛瑙一遍的漂亮色泽,而是深而浓的红褐色,他突然莫名地想到了血,半干未干的血,其实两者并不太像,他可太经常见到血了,两者不论是颜色还是质地都不像,但他就是突然这么联想到了。 他在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进程:就剩最后这一点了,只要再把渠道分析出来,企鹅人今年都别想再在毒品上翻出什么风浪了,相对说来,红头罩真是觉得企鹅人简直就是哥谭反派一股清流了,只想谋钱不想害命,多么质朴的理想啊──但也不能卖毒品给未成年不是? 对了,今晚夜训还得着重恐吓一下东区那几个毒贩,他不过只是之前一段时间没在哥谭,这就想着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模样! 还有昨天夜巡时,欧萝拉说她来查会更方便一些——反正他都帮了她那么多回了,总该要她也忙忙了吧? 杰森想了一圈,给自己列了好多条必要以及不必要项目,这才不情不愿地想到今天、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新闻。 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老蝙蝠可能很头疼吧? 他倒是很辛运地置身事外了? 按照那些人的定义,他这种人该杯成为“反英雄”? …… “艾维,昨天那份口供发我一下。”欧萝拉敲着键盘、头也不回地对侧后方座位的人。 在有外人的时候,欧萝拉还是会叫她“艾维”这个名字——这算是真名还是假名呢?一方面全哥谭无人不知毒藤女Poison Ivy,可另一方面,他们竟然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的一位自称叫Ivy的女人,其实就是那个Ivy。 也确实,这个名字挺普遍的,并不少见,恐怕也只是在毒藤女横空出世,哥谭的新父母才开始有些许抗拒吧。 但是帕米拉知道,一到没人的时候,欧萝拉绝对就会一口一个“帕米拉”,带了些刻意的味道。但其实这个名字太久没用,倒是连帕米拉她自己都要几乎忘记了。 “袭警那人的?” “对。” “发你了。但实际没什么内容。” 昨天下午很多人想冲进哥谭警局,把门口站岗的警察被吓坏了,他放了催泪瓦斯,结果就被暴打踩踏,最后全身骨折,好险才能够捡回一条命来。 而帕米拉看到,在等待救护车的一秒漫长过一分钟的时间里,帕米拉一只摸不着的白鹭从昏迷的他身上飞过。 “你就不担心?你看大家都炸锅了呢。今天是超人‘间接杀人’、‘损坏财物’,明天可能就是蝙蝠侠‘擅闯民宅’、‘窥窃隐私’,神奇女侠‘暴力伤人’,闪电侠‘违反交通规则’了。”帕米拉撩拨地挑起话题,意味深长。 欧萝拉不回答她了,就跟专注于工作没听清楚她讲话似的。 好吧! 于是帕米拉没有走神想太久——欧萝拉在忙,她自然也是忙的,所有人都在忙,永远是警察跟不上那些罪犯们的速度。帕米拉打开另一份文档,开始梳理案卷。 阳光很好,阴影也很深。 滋啦滋啦。 滋啦滋啦。 帕米拉不满地拍了拍有黑白雪花闪过的电脑屏幕,哥谭警局也实在太穷了,配的电脑垃圾得很,天天耍脾气。 滋啦滋啦。 “哦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下午好呀!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不是吗?” 她的电脑屏幕上突然变成了一张她绝对不会不认识的脸,那一张全哥谭人没人会不认识的脸! 惨白的肤色,被化学药剂腐蚀后坑坑洼洼的疤痕,凹陷黑眼眶,永远朝上的大笑的嘴——是小丑! 帕米拉猛地回头,不,不止她的电脑,欧萝拉的电脑,全办公室所有人的电脑,屏幕都变成了小丑!数不清多少个麦克风在四面八方一起出声,绝对的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然而传来的却是一个他们所有人都一辈子不会忘记的、极度熟悉的尖锐而刺耳的男高音。 “是小丑!天啊他要干什么!” “他怎么又越狱了!阿卡姆,阿卡姆的那些人怎么没预警!” “看那个背景,小丑现在是在哪里?他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我们?” “小丑控制了我们的屏幕?只是我们吗,还是说——全哥谭的屏幕?” 警局顿时炸开了锅。 小丑好像听见了众人七嘴八舌慌乱恐惧的反应:“哦,朋友们,可别这样,如此不欢迎我,真是让人伤心啊——不过,我很大度,倒是给你们准备了一份惊喜哦!HAHAHAHA!” 帕米拉的拳头捏得越发紧了。 芭芭拉猛地甩开门走进来,饱含怒气:“小丑控制了全市的电脑、电视,甚至包括街上的广告屏。” 他在给全城直播,他为自己搭出了一个最多观众的舞台,他为自己找到了最明亮的镁光灯,拉开帷幕,他宣布,他的好戏正式开演了! 多么疯狂的享受! “朋友们,怎么,你们在心里呼唤着蝙蝠侠来救救你们是吧?”小丑咧开嘴,不知是嘲讽还是喜悦,“放心,今天你们不会有事的。” “不过——天啊,我都要看不下去了!容我提醒,小蝙蝠可还没有签署《索科维亚协议》哦。举着横幅上街□□抗议超级英雄的是你们,遇到麻烦第一个哭爹喊娘求救的也是你们——你们怎么就这么好意思呢?” 小丑好像是盯着布鲁斯,又好像并不是。 他看不到布鲁斯的,欧萝拉皱着眉头飞快地在心里计算。但这显然更糟糕。 布鲁斯和克拉克都在大都会,他们赶不回来,或者说,是不能够赶回来。 小丑的话,还真是意有所指呐。 “今天的派对看来小蝙蝠可能是来不了了吧,真遗憾!那么来吧朋友们,我们来玩一个游戏怎么样?”那张白油漆一般的脸仿佛隔着镜头也能看见想要的结果,满意地咧开红油漆一般的嘴唇。 “小怪物,来,跟哥谭打个招呼——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还不太认识你呢?” 镜头被摆弄、旋转,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白脸被一个瘦小的小男孩的身影所取代:他被粗糙的麻绳捆得结结实实,老道的打结手法让人用尽死力也不能挣脱开来;嘴上贴了一块宽胶布,呜咽着,惊恐只能从大眼睛和几声闷闷地从喉咙头发出的哼音透露出来;他被粗暴地扔在墙角,昏暗的小黑屋里脏兮兮的墙角,姿势别扭地蜷缩成一条毛虫。 “是他!” 女警察安妮卡忍不住轻轻惊呼出声,又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里站着的所有人当然都还记得,之前他们从绑架犯扎格手下救出来的孩子之一,一个寡言少语的黑头发黑眼睛的小男孩,是个孤儿,十四岁还是十五岁来着的。 欧萝拉记得他似乎是叫哈迪斯吧。 他是一个变种人,这或许就只有她知道了。 哦,还有芭芭拉以及帕米拉,她分别都告诉她们了。 小丑这个该死的疯子到底要做什么? 但若是你认真的看向她的眼睛,你会发现那双眼睛里再没有一点儿的恐惧情绪,蓝色的,如同深冬里冻住的贝加尔湖,幽深的蓝色之上悄无声息地孕育着西伯利亚的寒冷风暴。 我更相信,那些没能杀死我的,会让我变得更加强大。 她曾经这样对小丑说,那个时候可能还只是一句空话,但她会努力实现自己的诺言的。 “朋友们,你们可都别动哦,在哥谭、在你们的周围,我埋了五颗炸弹——是在哪里呢?可能就在你的脚下呀!所以,大家都要乖一点啊,不然——砰!” 小丑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一个不过半个巴掌大小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遥控器,有一搭没一搭地抛上又落下接住,笑得红色的大嘴咧得极开。 炸弹!所有人心中一凛。 “看他!他就是个你们讨厌的变种人,一个变种人男孩,一个怪物!就是你们天天上街□□要求他们公布登记身份的怪物!如你们所愿,今天我们就来延续着你们热爱的□□示威吧!” “我今天很好说话的,这个游戏的结果由你们来决定,给你们半个小时时间,算了,半小时太短了,还是一个小时吧,凑个整。” “一个变种人,你们又爱又恨的超能力者——生,或是死,由你们自己决定!一个个决定,没有串通,没有商量,一人一票,没有刷票,我看着你们的!你们要他生还是死,一切如你们所愿!” “喏,电话号码就是这个,别怕,一个个打过来哦,要是有人没打的话——砰!” “来投票吧,我的朋友们!” 小丑一边说着话却一边又在镜头前扬了扬炸弹遥控器,仿佛在威胁着什么,又在暗示着什么,可谁知道呢? 他掂了掂右手的金属撬棍,又抹了抹别在腰上的□□,好像在为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而烦恼:该用哪个才好呢? “现在,游戏开始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To be or not to be,this is a quesiton!’” “HAHAHA!” 办公室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然后就是长长久久的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闷不做声,只是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或者从玻璃窗望向外面,望向远方。 还是晴天,天气预报说今天一整天都会是晴天,看来并没有出错,秋日的阳光依然漂亮得很。 可谁在乎呢? 打碎那缕阳光吧,黑暗与幽深的地底才是你们永远的归属! “无论是什么,你们尽可以试一下,想做什么都可以哦。我说过的——结果都是交给你们来决定!” 镜头仿若示威一般又晃了晃,把那个狼狈的被捆成毛毛虫似的的小男孩的身影露了出来。 小丑仿佛看到了哥谭人或是惊恐、或是愤怒、或是冷漠、又或是锐利的眼神,又是一阵哈哈狂笑,像是看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 芭芭拉目睹这一切,危险地眯起眼睛,镇定的外表看不出她内心一波接着一波翻滚起的愤怒的浪潮,呼啸着,叫嚣着,想要径直穿过屏幕向这个不知身在何处的疯子狠狠地拍打而去。 “他永远就只会绑架小孩来威胁?这么多年也没点长进吗?” “去找!就算是挨家挨户地问也都给我去找!”愤怒的女警官有些口不择言,但毕竟话粗理不粗,“难道还要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救下的孩子去死么?还是个警察的就全都给我出门去找!炸弹,孩子——通知全部警察,全部人都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喜闻乐见(并不)的投票…… ☆、第 45 章 一身黑蓝的夜翼荡着钩锁绳翩然而至,落地没有一分贝的声音,轻盈的仿若林间的鸟。但他姣好的眉头用力地皱起,隔着多米诺面具都能看得清楚。 这是历史重演吗?夜翼不知道,他只知道当他看到那陌生又熟悉的情景布置时,血液一下子冲上大脑,一瞬间使得眼前近乎一片朦胧,他死死地用牙抵住自己的蛇头,压抑着难以受控的名为愤怒的情绪。 他一路飞驰,半路甚至扔掉了摩托机车嫌弃速度太慢,直接拨出钩锁枪。 秋日午后的风说暖也算暖,速度上来了却是盛夏也会有割刀子的寒,而夜翼的面具在家族里大概是除了罗宾之外数一数二的小的了,他倒从小就不怕凉,但迎面的刀风划到脸上有时——有些时候,还是像冰锥一样挺冷的。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杰森,看到了欧萝拉,看到了提姆,看到了达米安。谢天谢地!他们完好无损的好好地呆在一起,抬抬眼皮看着从天而降的自己,像是早有预料地在等人一样。 幸好,是在等人等人,而且等到了。 “我赶到了,目前有什么收获吗?” 夜翼不知道自己一瞬间想到的那么多杂七杂八的都是什么了,但,成功汇合也代表着正式工作的开始, “神谕正在追踪信号是从哪里发出的;所有有空闲的警察都出动了。”从警局出来与众人汇合的欧萝拉心情复杂,但还是勉强打起谨慎。神谕此时也正实时共享着她的破解进程——进度有,但有限。 而红罗宾也是抱着便携的蝙蝠电脑,就在原地同时加入了数据的搏斗当中,荧蓝的光打在他瘦削的半张脸上。 一片寂静。 欧萝拉恼火地摇摇头,焦躁地下意识不住地抓自己的头发。 冷静,欧萝拉!冷静,白鹭!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冷静! 快想,冷静地快去想!要怎么才能救出可怜的哈迪斯? 白鹭感觉自己的背上、手掌心里全是湿哒哒的冷汗,微风一吹,丝丝得凉到骨头缝里去。 秋风可真冷啊。 但冷一点好,好歹能把脑子吹得清醒一些。 这里是一条小巷,哥谭有很多小巷,而小巷不说全部,大多都是藏污纳垢的好去处。在这里,不仅阳光只能照亮半堵墙,让这里的秋天越发阴冷;而且,这儿似乎连风都吹不进来──死胡同,不会有穿堂风的存在。空气静窒得如同一汪死水,像沼泽那样带着黏糊糊臭腥腥的气息。 “耐心点,各位!越心急越办不了事,小丑总共只给了我们一小时,我们又不能像超人或者是闪电侠那样刷地一下扫视完整个哥谭!”缓过一瞬间上头怒气的神谕在通讯频道里安慰众人。 超人,对了,超人! 如今蝙蝠侠和超人都脱不开身,可真有你的!小丑,卢瑟! “不,你不能动。”克拉克已经被冗长的程序和颠来倒去的各种话术陷阱折腾得身心俱疲,又听到出事的呼声,当即准备一飞冲天,超级听力却听到了布鲁斯很轻很轻的气音,“再等三刻钟,三刻钟,如果夜翼他们还不能解决再说。” “超人,你若现在走了,你就真的会被定成罪犯了。” “小丑是个疯子,没人猜得透他在想什么。但唯有一点,他确实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所以,克拉克,再等三刻钟。” 小丑会故意隐瞒,会有偏向的诱导,但既然他都明确地说出,是一个小时了,这次确实就真的是一个小时了。 “我会回去。” 话是这样说,但布鲁斯不由得咬牙切齿地磨了磨牙,用尽全力掐自己才免得露馅,身边做一位不知道哪门子的所谓名流还有“你懂我的这真的很无聊”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布鲁斯比平时费力许多才能挤出笑容。 然后就布鲁斯再也不管不顾,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也顾不上拿了,直接往外冲去。那个人立刻露出一个“果然是花花公子没点耐心”的了然的表情。虽然他自己也早就被这罗里吧嗦如同裹脚布一样长的庭审弄得昏昏欲睡,可惜有贼心没贼胆,还要五十步笑百步自以为很了不起。 布鲁斯如愿离开,却笑不出来。 他才是那个罪犯,他一直都是罪犯。 你看,人命关头的时刻,他却还在权衡得失,心是有多么得冷啊。 布鲁斯,你一直口口声声说不杀人,其实你才是不在乎人命的冷心冷肺的人,也就差一道线了,你是不是虚伪? 会没事的。布鲁斯告诉自己,或者说,安慰自己。他们六个人,都在呢,他们都已长大,他们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强大的英雄了。 不会再发生那样的悲剧了。 布鲁斯脚步匆匆。 在哥谭的众人自然也通过通讯器听到了布鲁斯的话。 “行吧,各位!”夜翼干巴巴地给大家鼓劲,“三刻钟的时间给我们,可不能让超人小看我们了呀!” 说了等于没说。 …… “首先感谢我们的证人,今天能够特地来到我们面前。”女参议员的话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证人席,“这就是民主,我们能够相互对话。我们的行为是在大家认同的制约下自愿的。” 证人席上,有一位高位截肢、坐着轮椅的神色偏执的男人,还有一位深色皮肤的短发的中年妇女。 “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上班族。那天我走在大都会的路上,和朋友打着电话,他约我周末一起踢球,然后一根钢筋就突然把压倒在地,我的腿没有知觉了。超人,你在天空上酣畅淋漓地战斗的时候,肯定不知道我是谁吧,我叫华莱士,但你肯定不在乎,因为你在战斗中胜利了。” “我的儿子,他叫查理,他是个好孩子。可是你杀了他,超人,在索科维亚。然而他甚至不在那该死的升空了的索科维亚上,是爆炸后天上掉落的石头砸死了他,多可笑的死法,是吧!超人,你有母亲吗,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 “外星人,你以为你是在为我们而战吗!” “如果没有你们这些超能力者,是不是我们也不会遭受那么多无法承受的灾难?灾难是不是都是你们带来的?” …… “小丑想要让全部的人都看见他,但他却又不能让自己被找到。”杰森冷静地分析,“只有这样他所谓的‘游戏’才能够玩得下去——那一定是一个他认为没有人能够找到的地方。” 可是哥谭那么大,要想找出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杰森内心感到愤怒,同时也有悲哀。 他听到了很多声音。 他听到了那一晚,挥舞的撬棍带着风声,锁门声在风雪中格外清晰,跳动着流逝的倒计时如同心脏跳动的脉搏; 他听到了那一晚,子弹入膛的咔哒声,蝙蝠侠低哑的嗓音暗淡,小丑吐血却仍在狂笑疯癫; 他听到了那一晚,女孩压抑不住的崩溃哭声,呐喊中回响了多年前而至今未绝的枪响,轻拍后背的安抚的喃喃; 他听到了那一晚,瞭望塔的寂静无声,父亲摘下面具时布料摩擦的漱漱,终于说出口的心中的一句“回家”。 屏幕上的小丑又开始蹦跶,等待中,尤未满足地决定进一步刺激世界的神经:“唉,看这只可怜的小羔羊——他很痛吧?” “嘿!小怪物!”小丑用撬棍推了推哈迪斯,“你妈妈也在看直播吗?” “哦,怪我怪我!我的记性可太差了!”小丑故作震惊,“我都忘了,你是个怪物呀,哪来的父母哪来的家!“ ”别哭丧着脸嘛!笑一笑,小怪物,为什么这么严肃呢?” 原来透过重重距离传来的声音,原来在经过了音波电波再音波如此复杂的转换,在这么多的阻隔之后,还能够那么精准、那么深、那么重地往人心里扎刀。 所有的蒙面者都沉默了。 手上忙碌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但滞了滞。 像滔滔而下的瀑布中途撞到块突兀拱起的石台。 “是音乐厅,哥谭音乐厅,是早就废弃了的旧的那个。” 一直沉默的欧萝拉突然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1)其实应该有一个很炫酷的大家通力合作的破案找地点的过程才对的。可是猪脑袋想不出来了,写了几版都觉得显得好蠢。算了,就这么着吧,就当是开的金手指了(任性) 哈哈哈 (2)很明显,部分应用了BVS里面的对话,不过既然老爷和大超都被我写认识了,也就不存在那个很迷惑的突然打起来的剧情了。我个人觉得前半部讨论超英、普通人类还有法律之间的剧情简直是让我欲罢不能,后面突然打起来就有点问号脸了(仅仅只是个人意见哈) ☆、第 46 章 那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那模糊朦胧的荒谬感; 那冥冥之中的第六感。 果然如此,她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大彻大悟地痛苦,原来答案在一开始就写好了。 “是音乐厅,哥谭音乐厅,是早就废弃了的旧的那个。” 那里是曾经有足足一百五十一个人的魂断之处,从那之后,这个被染满鲜血的地方就成了被所有人忌讳的不祥之地,索性直接荒废。 那里,也曾是她的噩梦发生的地方。 居然,是那里吗? “他选择这样的方法,又选了这样的地点,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他肯定就是故意的,等着看我们看见撬棍和爆炸时的表情,再等着看我们最终摸到音乐厅的表情。” “像小丑这样的人,他就是故意的啊。” 他是故意的。 小丑是故意的。 充满了恶意的故意。 撬棍,男孩,音乐厅,钢琴,鲜血。欧萝拉的脑子里止不住一阵阵的眩晕,而同时伴随涌起的,是无边无际的愤怒。 “你为什么就这么看着我死去?你为什么不救我?” “都是你的错!” 不,这不是我的罪过。我不是杀人的刽子手,我没有错! 我仍然会尽我最大的可能,但,我不会再为那伤害了我的、伤害了我的家人我的爱人,伤害了这个城市万万千千的人而忏悔!他要亲自去向上帝赎罪! 但这并不是适合讨论如何惩罚小丑的正确时机──说得难听一点,这个时候还有功夫想别的问题的人,不是蠢就是坏。 白鹭默契而轻巧地跳上红头罩的机车,紧紧抱住前面人的腰,近乎就是同时,惯性狠狠地甩了她一道。 红头罩把车开得极快,在大街小巷一切可以钻孔的地方抄着最近的近路,留下一道黑色与红色交杂的残影,将路人或是大惊失色或是无动于衷的目光甩到身后。 高速之下,风就变成了刀子,打在脸上的刺痛感不亚于刀割,白鹭披散的长发被吹起,像一面奢侈地使用了黑色丝绸制成的棋子飘扬。 快一点!再快一点! 夜翼已经先走一步,荡着钩索枪从空中楼宇之间赶去;而白鹭和红头罩紧随其后,从地面走也不见得比空中更慢。 就像是有一个虚幻的钟表,大大地漂浮在所有人眼前的半空,半透明的,看似不影响什么却又无时无刻不昭示着它的存在。 秒针在一点一点地往前移; 分针,也在一点一点地往前移。 还有十三分钟。 …… 布鲁斯感觉自己内心的怒火已然攻心,是一种前所未有如此之旺的怒火,让他恨不得下一秒就能穿越城市的距离,狠狠地把那张虚伪做作癫狂的白色脸皮按到地上,让他只想能够拥有超级速度,下一刻闪现在小丑身边,打断他全身的骨头。 撬棍,炸弹;音乐厅,钢琴。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 超人不由分说地忽然离去令到法庭里一片沸腾,炸翻了锅。女参议员的脸黑得比锅底还要黑,阴沉得仿佛要下雨,握着她的水杯的手颤颤巍巍。 而卢瑟依旧没有现身。 还剩十一分钟。 我要回哥谭去,我要回哥谭去!布鲁斯把车开得飞快。 他一定要回去,他必须要回去,他要回到他们身边去。哪怕是世界末日,哪怕这会令他身死,他也要回到他们身边去! 布鲁斯的心在呐喊。 不能、也不会再有一个悲哀的错误了。 还有十分钟。 …… 街道两旁,景观在飞快地朝着身后飞逝,快到连个影子都不能够留下。 还有尘土,尘土高速摩擦碾压过的柏油路面上洋洋洒洒,夹杂着几片落下了黄叶,飘起,打了个旋,又不紧不慢地落下,没有什么能打扰到它的安眠。 一动,一静; 一静,一动。 “前面!前面转过去,很快就是旧哥谭音乐厅了!” 仍然是在老城区——哥谭和所有的城市一样,似乎这些和文化、艺术等深厚底蕴相关的东西都应该是要在老城区才合适,但新的音乐厅已经搬到了更新的钻石区去了,而这儿的旧音乐厅,神奇又违和地荒废在闹市之中,无人敢再次踏入。 仍然是在老城区——欧萝拉每周在老城区的时间比回庄园所处的北边郊区的时间要多得多,但她也从不往这头来,明明警局距离这里也不过十来分钟路程。 仍然是在老城区。 还有七分钟。 …… “女士们先生们,还有五分钟,不妨让我们来看看当前的结果吧?” “哎呀呀!”小丑好像看到了一个什么让人惊喜万分的结果,笑得格外起劲,“ “那么,如你们所愿!” 小丑扬起了撬棍,高高地扬起——就要落下。 不要! 不要! 可突然,小丑又卸了劲道,毫无征兆地又将举起的手臂轻轻放下,虚晃一枪:“哎呀,瞧我这糟糕的记性!还没到时间呢,怎么能够说过的话不算数呢?” 他装模作样地纠结了一会儿。 “这样吧!”他想到了方法,开心地鼓起掌来,“现在——唔,也就剩下三分多钟,让我们丑陋的小怪物在零点钟声响起的时候准时换上仙度瑞拉的魔法裙如何?我就喜欢这种掐分掐秒的仪式感!” “死亡!这可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的朋友们!” “哦什么?”小丑伸手在耳朵旁比划了一个喇叭状的手势,“我好像听到有人在骂我残忍冷血呢!” 小丑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比他自己说的那些还要好笑的一个笑话:“那么,难道你投下让可怜的小哈迪斯去死的票时,就没有想过他会不会怨恨你吗?” “是你杀死的他啊,我的朋友!是你亲手递上的带血的刀!” “你们又有什么资格骂我呢?” 撬棍再一次被高高举起,这一次,举得更加高。 更加得高。 超人不知所踪,布鲁斯冲着耳机低吼:“夜翼!” 没有回答的声音,没有超人,没有夜翼,没有红罗宾,没有罗宾,没有红头罩,也没有白鹭,没有人回答,布鲁斯只能隐约听到呼呼的风声。 还没赶到!快呀! 还差一步! 还差最后一点就到了! “让我想想哈,先试哪根骨头好呢?哎呀,真是的,好多年都没练手了,请大家多多包容我的生疏呀!”小丑仍然在嘻嘻哈哈,随意地仿佛在超市挑选今晚要烹饪的晚餐的那一块肉,“腿骨,还是手臂骨?这都不好玩,要不还是直接从脊椎动手吧?” “嗯,脊柱,然后再是大腿,小臂,最后一下再来脊柱吧——这个顺序怎么样?” 被高举起的撬棍没有任何预警地,就猛地一声割破稀薄而带了些许扬尘的空气,重重的落下,甚至能听到“刷”地一声破风声。 刷! 住手!住手啊! 无数个声音在无声地尖叫。 仿若电光火石之间,变故突然发生!在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就听见“砰”地一声闷响——是撬棍掉落在地的声音! 撬棍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反弹,顷刻之间,就毫无征兆地重重的掉落在地,发出让人心也跟着颤两颤的闷闷的巨响! “啊!”一个待在家里呆呆地望着调不了频道的小女孩疑惑地抬起头,却是直直的看清楚屏幕上所呈现出的画面,吓得几乎丢掉了魂。 “他……他!”小女孩举起颤抖的手指,指向屏幕的方向,冲着自己身旁的母亲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了,”血,好多的血!” 血,好多的血,屏幕上出现的那张惨白色的脸,眨眼之间就被猩红的液体所覆盖,从太阳穴涓涓流下,在脸上勾勒出一条条垂直向下的溪流,粗糙与皱纹都映衬出来了。 和血的颜色近乎一样的红色嘴唇,此刻也是和那血勾连在了一起,仍扬起着一个大大的弧度,还没有来得及落下。小怪物,为什么这么严肃呢? 他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干瞪着眨也不眨,红血丝如同错综的蜘蛛网煞是骇人,带着嘲弄,嘲笑着这些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衣冠楚楚却是心肠冷漠的斯文败类。 还有两分钟。 小丑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丑死了!!!! 最开始的大纲是把小丑写死的,初写时改了设定让他半死不活最终没死,然后又给改死了。我觉得也是没谁了…… 让他死在他的受害者手里,这是正当防卫,放在哪国都是妥妥的合法的 ☆、第 47 章 “哈哈哈哈!咳咳……干得好啊我的小怪物!哈哈,咳咳……” “快!杀了我……咳咳……” “哈哈哈!” 让我们暂且把时钟的秒针稍稍往前拨弄几秒吧——这无伤大雅,反正摄像机早已对着全城直播,而这几秒钟的视频势必也会被无数人反反复复地重播、研究、欣赏无数次——在撬棍重且响地掉落的那一刻,哈迪斯仍然以一个极其不舒服、被捆得像条蛆虫一般的姿势别扭地被扔在墙角。 然而,他的面前却是隐隐浮现出一片暗淡而浓厚的黑雾。 那黑雾凝聚出一个倒盖的碗一般的防护罩,围绕住了躺在地上哈迪斯,那高高举起、重重敲下的撬棍如同打到弹簧一般啪地一声被反弹到老远,巨大的后坐力甚至带得小丑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 哈迪斯在生死关头爆发出从未有过的潜能,那根绑住他的麻绳因为小丑自己把他扯来扯去而变得本身就很松了,只不过从前他早就脱了力没劲站起,但,生死一线,再没什么不可能。哈迪斯喘着粗气,在撬棍跌落在地的一瞬间之后,如同条件反射一般的极快的速度直接将其抄,再然后,高高举起。 那只小而稚嫩手将撬棍握得尤其紧,像是害怕稍微一放松就会失手滑落,他的眼睛仿佛看不见别物,只剩下放大亿万倍的恐惧。 黑乎乎的小手用力地握住撬棍,掌心有些汗水汗津津的,他握得更加用力了。 “不——要——叫——我——怪——物!” 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砰! 砰! 撬棍落到了小丑的脊柱上,紧接着是大腿。暗紫色的燕尾服瞬间失去了骄傲的笔挺,重击在上面描绘出七零八落的凌乱纹路。这还没有玩,暗红色的血悄无声息地氤氲而出,染上紫色的布料——红色与紫色是很相近很和谐的颜色,染到一起,竟然也造出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渐变晕染的美感,比起手工扎染的高级不了丝毫不成多让。 带了死亡气息的血腥美感,如同黄泉边盛开的妖艳的曼珠沙罗。 金属与皮肉接触,无论多么用力,都只会是闷声;但如果是坚硬的棍子与同样坚硬但也脆的骨头相接,这声音可就痛多了。 骨头藏在皮与肉的下方,没人看的见,哪怕是断了也只会掩藏在血肉模糊之下。可是,看不见却听得见,那声音仿佛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重重地跟着颤了一颤。 “HAHAHA!又是一个烈性的不认输的孩子啊,这才对吧,再重一点,我喜欢!” 小丑极其狼狈的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浑身鲜血,却又开始癫狂的大笑,好像根本没有名为“痛”的这个触觉也没有名为“怕”的这一感情——真是只要一脱离死亡线他就停不下来作妖!不,或许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是临死也要疯狂地庆祝的。 “天啊天啊,这真的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砰! 砰! 小臂,最后又回到脊柱! “HAHAHA!” “多么荣幸!大家都看着的吧?咳咳!快点,有人带照相机吗,怎么能不来给我俩张合照!” 哈迪斯满脸的汗水与血水,没有色彩的眼睛如同两个空洞的窟窿,他呆呆地,像□□控的提线木偶。 抬手、挥手;抬手、挥手。 他好像没力气了,好像不再是自己的动作而是机械地听从指令的机器。 “停下,哈迪斯!”像闪电劈过夜空,一声清脆的冷斥如惊天霹雳,打散朦胧的雾霾,照亮半片天空。 砰!是子弹破开黑色的迷雾,带着势不可挡的劲头准确地冲向撬棍,将其狠狠地、高飘远地弹飞。 砰!是撬棍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最终砸落在地。 砰!是木门破一脚踹开,破门而入的声音!紧闭的小黑屋的死水一般停滞的空气终于缓慢地开始流动。 世界忽的安静了。 又几乎就是同时,是一片薄薄的淡淡的却不容忽视的白光涌入。白光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径直地就朝他的方向而来,却不是对准它,朝着地上躺着的那个身影聚拢过去。 那名女子是不是说了句什么话?可哈迪斯却没怎么听清,实际上他的脑袋依旧浑浑噩噩的。 也就是那么一小会,像是不小心落到滚烫的沸水上,蜻蜓点水的一下,白光立马弹开,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趴在地上方才还是进气少出气多的小丑,却仍未消散,停留在半空中,又转向飞舞快速地绕着他的身体转了一圈后,收拢得更拢一些,浓度变得更深、颜色变为更纯的白地聚集在身边。 哈迪斯感觉一股暖流从自己的身体里流淌而过,很舒服,就像沐浴在阳光之下一样。 几点溅起的血滴染在了他的脸颊旁,小男孩的表情难以完全用“迷茫”二字可以形容出,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只不过七八岁、还应该无忧无虑地在太阳底下奔跑嬉闹的孩子脸上。 “我……我杀人了?” 原本如同蒙上了一层纱的朦朦胧胧混混沌沌的视线开始缓慢地变清晰,哈迪斯僵硬,极度僵硬地抬起头,看清楚逆光站在门口的来人。 那人穿着棕黄色的夹克,夹克是非常日常的装扮,出门左拐随便进一个超市,都能见到好几个穿着夹克在大采购的人。但这人的装扮又相反非常得不日常,没有那个普通人会在敞开的夹克地下穿紧身的绝对防弹的制服,也没有那个普通人会在大腿上绑上几圈枪带,更没有那个普通人会带着红色的全包头罩。 他高大、健硕,从身形来看你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他一定是个极为帅气的年轻男子,可他又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从面容到声音,不留情地杜绝一切你能认识他的机会。 “我知道你,你是红头罩。”哈迪斯此时很惊讶自己竟然能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话,“他们都叫你东区的守护神,之前我的一个邻居凯伦还被你救过。” 他看见另一个身影从红头罩背后走出来,但她的白光倒是要比她更早一步了:一个女孩子,身量娇小,才堪堪到达前者的下巴处;及腰的长发散落,带了些微微的波浪弧度,显得人更加娇小玲珑,哪怕是在这般污糟昏暗的环境中都能看出亮丽的发质。 以黑色为底色的制服,倒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略长的上衣在扎了一条腰带之后,配上紧身裤倒也有几分短短裙摆的模样,披风自然也不可少短款的,长度和长衣摆差不太多,而领口袖口以及下摆处带了白色的滚边线条,中筒靴也是白色的。 竟然有人会在制服上选择白色?虽然面积并不大,主体还是黑色,但就不怕弄脏吗?不过说实在的,在大片的黑色的对比下,那少许的白色显得更加白了。 她也带着多米诺面具——那是哈迪斯、所有哥谭人都很熟悉的面具样式,和身旁的红头罩亦是如出一辙。 “小丑死了。” 这回我听清了,哈迪斯的嘴唇无意识地颤抖了两下,这个陌生的很纤细娇小的、跟着红头罩一起来的女人,她说,小丑死了。 哈迪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渐渐张大了嘴,终于有那么一丁点反应过来的小男孩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做些什么。 我,我是当着直播的镜头暴打小丑把他打死? 我还暴露了自己死死捂住了那么多年的变种人的秘密? 我……这是杀人了吧? 完了,一切都完了。 晚了,一切都晚了。 有人来救他了,但他已经犯下错误了。 是的,全哥谭的人都在揪着心地看着。 还有那一头,布鲁斯沉默地看着屏幕忠实记录、播放出下的画面,不过短短几秒钟、却是形势倒转、急转直下,荒诞得就连莫泊桑或是欧亨利的小说都不会这么写。 小丑死了。 多么滑稽的一种死法? 多么可笑的一种死法? 他和小丑斗了多少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老天有眼,有一天能够对这个手染鲜血的恶人降下惩罚。布鲁西说,蝙蝠侠说,再没有人比他更想要杀死小丑了。 可小丑竟是这样子死的。 布鲁斯还看见,进门后的白鹭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是背对着的,低垂着头,又有面具与长发的遮挡,他看不见女孩的表情。她现在应该会去安慰濒临崩溃的小男孩的,布鲁斯知道,他的好女孩是个极其善良的人。 她在想什么?而杰森又在想什么呢?他们看着小丑以这样一种如此可笑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他们的内心,是大仇得报,还是怅然? 可白鹭没有走向无声啜泣的哈迪斯,只见她快速地在这昏暗的屋内环视一圈,找到那摄像机的位置,她毫不犹豫地走了上前。 “如你们所见,这是小丑的罪行。” “你们应该反对的是变种人吗?不,是小丑这样的纯粹邪恶的疯子!” “哥谭人!你们还要自欺欺人吗?还觉得因为小丑是个所谓的精神病所以才不能被判刑吗,还觉得放之任之而你们自己也很无奈吗?” “让我告诉你们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哥谭的旧音乐厅,十一年前,有一百五十一个人因为这个疯子在这里而命丧黄泉,血流了满满的一地!” “我相信此刻在看的人里绝对有身边人在那场劫难中丧生的。记起来了么?记起来十年前的痛了么?怨恨迟到的蝙蝠侠没能在最后一刻登场,救下所有人?恨吗?” “让我告诉你们当年的这里是什么景象吧!一枪一颗子弹一条人命,数不清的枪响,数不清的人命,活着的人看着身边的人死去,然后自己在几秒后同样无法再呼吸!整个音乐厅都被鲜血染成红色。” “还有这里,这撬棍你们很陌生吧?而他可切切实实用这样的玩意杀死过人一棍又一棍,痛彻心扉!他的手上有多少人命了?” “还在恨蝙蝠侠?觉得如果没有蝙蝠侠,就不会诞生有如此疯狂的视人命为万物的小丑?不!蝙蝠侠是因为哥谭而诞生的,而小丑也是哥谭催生出来的。” “小丑就不该再被送回阿卡姆疯人院!而最应该被审判的,是哥谭!” 布鲁斯也听到了。 他把车停在大桥的路肩,下了车,如同一尊雕塑一般站在那儿,望着桥底下滚滚流淌的哥谭河。布鲁斯闭上了眼睛,无声地叹出一口气。没有人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小丑死了。 死在他的儿子与女儿面前,而他看着小丑死在他的儿子与女儿面前。 万籁俱静。 他感受到自己体内刚才还在汹涌澎湃地叫嚣着要冲出来的蝙蝠侠,一瞬间就风平浪静,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布鲁斯·韦恩,是一位父亲。 一位疲惫而沧桑的父亲。 “哈迪斯。” 白鹭怒吼完自己却诡异地沉默下来,甚至让人觉得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见,红头罩看了看她,又转过身来来蹲下,使自己的视线与哈迪斯平齐,“你不是怪物——如果你是,那么我就更加是了,甚至还是一个死过一次的怪物。” “我们都不是怪物。” “我们都没有错。” “受害者没有错。” 有人树立下血的榜样,教会别人杀人,结果反而自己被人所杀; 把毐药投入酒杯里的人,结果也会自己饮酖而死。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两句出自莎翁的《麦克白》,原文为: that we but teach Bloody instructions, which, being taught, return To plague the inventor: this even-handed justice Commends the ingredients of our poison\'d chalice To our own lips. ☆、第 48 章 超人静静地落在了暴力破开的房门外,阳光透过他雄厚的身影射入房间内,打下两三米的光影。 人间之神逆光站立,看不清面容几何。 这一画面,让人渴望伸手,渴望触碰,渴望跪下。 “你来晚了。” 夜翼从他身后靠近,并不是指责或是埋怨的语气,只是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 “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超人叹了一口气,“大都会法院发生了爆炸。” 那里坐了好几十号人,活生生的人。超人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救出火海。 还是漏了一个人,那人坐着轮椅,是一个索科威亚人,侥幸没升上浮空岛体验一把惊魂,却被空中坠落下来的石块压折了腿,余生再也没有站立的可能。 他在自己的轮椅中藏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通过层层安检进到法庭上来的。 于是他就这么死了。 “这间房。”超人敲了敲墙壁,“夹层里加了铅,小丑改造过了。” 夜翼看着房间中央抱着哭泣抽搐的小男孩轻声安慰的白鹭,她半蹲着弓着腰,让男孩得以把脑袋抵住在她的肩膀上,这个动作很累人,她平时一向娇气不爱动,此时却连换换姿势变变重心都没有。 白鹭轻拍着哈迪斯的后背。夜翼看见她拍动的手掌隐隐有白光萦绕,并不强烈,但不绝如缕,他体会过她的能量是有多么得温暖,春风拂面都不足以形容,他相信此时啜泣的小男孩也能感受到。 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了。夜翼对自己说。 第一次生命丧失以后,再没有另一次死亡。他突然想起这样一句话,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过的。 而大家都看见了,全哥谭的人,沉默地看见。 …… 今夜,流浪的孩子是否要归家? 欧萝拉在很久之前就想过这一天,在这一天,她的心不会再有任何的阴影与杂念,在这一天,杰森也能放下执念而与自我和解。 她想过有这一天,在这一天,她会和杰森一起都回到韦恩庄园,布鲁斯会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冲他们和蔼地笑笑。 但她没想过,头一回,她和杰森一通回到韦恩庄园,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会是在小丑以一种惊天动地的极具戏剧性的方式死去的那天。 今夜哥谭无人入眠。 她窝在自己房间的小沙发上,脱了鞋,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坐着,蜷缩一团。她没有开灯,哪怕天已经黑到彻底也不曾开灯,落地大窗的窗帘也并没有拉上。屋内没有一点的光源,她把自己藏入暗色之中。 今夜没有月光,也没有繁星,只有稀稀廖廖的几点亮光,像一块亮片几乎全部都被磨掉了的陈旧的布料,甚至让人隔着感官的距离都能问到那一股积年的霉味。像是有密闭空间久久不得通风所行程的霉味,像是血一层层干涸叠上去后所散发的浓重的腥臭,又似乎夹杂了一些尸体的腐烂臭味,难以言喻。 没有光芒的夜空是可怖的,像深海最深处潜藏的巨兽利维坦,波涛亦为之逆流,它默默张开大嘴,可怖的獠牙藏在海底的黑暗当中,等待吞噬。 这才是小丑最完整的计划么? 当初的那一份“大礼”,主动送上的失踪的孩子,以及其中的哈迪斯,大概只是他的计划的前半部分罢了。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哈迪斯的存在了。 他要让哈迪斯——她以及他们都以为从小丑手下救回来的幸运的孩子——再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凄惨死去,在他们眼前再现一场多年前的悲剧。 小丑就是要恶心她,要恶心杰森,要恶心蝙蝠侠,要恶心他们所有人,这就是他的目的,他的愉悦所在。 可是小丑最终死了。 他的目的,似乎也是达到了。 “下回鸟儿法庭,麻雀将受审判。” 欧萝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哼唱起这一首歌:“下回鸟儿法庭,麻雀将受审判。” “下回鸟儿法庭,麻雀将受审判!” 她在黑暗的、无人的房间里轻声唱着,像是倦怠地仰卧在海洋,哼唱着歌谣。 她感觉自己突然被一个异常温暖的怀抱包围,是很熟悉的那种温暖。 于是她往后仰,靠入这片温暖当中,她甚至把脸往后埋了埋, “似乎这场景有些眼熟呢。”她轻声叹息,“这种时候,又是你来找我了呀。”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才是一样的啊。” 杰森静静地抱着她,她的体温永远都有些偏低, “我爱你,欧萝拉·韦恩。” “我爱你,杰森·托德。” “你那时说过的那一句话,还当不当真?”杰森突然这么问。 欧萝拉隐隐地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抿了抿嘴,唇边终于有了几分笑意,但还是问:“你说的是哪句?” “活着呀,好好的活,这个世界并不讨厌你,而你也不需要讨厌自己。要理直气壮地活够一辈子!” 他们都想到了,想到了那年的拉撒路池,那年的杰森·托德,那年的欧萝拉·韦恩。 已经那么多年了,当年的一言一行却都彼此历历在目——原来他们都还一直活在过去,他们都是无法割舍过往的人,但却不会再原地踏步,只看得见脚下方寸,而看不上头顶蓝天。 “那这次不如换你来说?” “那你愿意吗?” 你的过去我未曾参与,你的未来我奉陪到底。 “我的荣幸,我亲爱的知更鸟先生。” …… 布鲁斯又一次、再一次意识到,他并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也许不止女儿,还有他的儿子,四个儿子。所有人都说他是控制狂,是不肯放手的封建旧家长,往自己的孩子身上丢一二三四个窃听器和五六七八个定位器,暗搓搓地活像个怪叔叔老变态。 尤其是当他失去杰森之后,连阿尔弗雷德都说他变得越发偏执了。 布鲁斯长吁一口气,有些难受地捏了捏鼻梁,通了一个宵,脑子混混涨涨地疼,呼啸着要与松软的枕头做零距离的亲密接触。 还请原谅他过早地失去父母,而没有人能教教他该如何当好一位父亲。 还有更多的人说他总是憋着不肯表达自己的内心,用万年不变的古井无波的眼神看着你,甚至他听说据传有人将“蝙蝠侠不赞成的目光”评价为“世界上最冷的东西”。 布鲁斯还记得,那是好多好多年前了吧的事了吧,久到仿佛是上个世纪一样,当他刚刚收养迪克,刚刚摸索着如何从“儿子”转变为“父亲”的角色时,是多么得别扭与不适应,现在想想,年轻时的自己还是有的傻傻的可爱。 他记得那个时候,阿尔弗雷德说:“布鲁斯老爷,您最害怕的,是重新融入一个家庭。” 接着啊,塔利亚送来了还在襁褓之中的欧萝拉,那么小的一点,他甚至怀疑自己抱她的时候不留神稍一用力就要把小婴儿给掐骨折了,他的手指全是老茧是那么粗糙,而女孩的皮肤却比花园里最名贵的玫瑰花的花瓣还要娇嫩。 再后来,欧萝拉满身是血地走了,至此了无音讯,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但迪克却是与他大吵一架之后也离开了。 他又在犯罪巷里蝙蝠车旁遇见杰森,他从未养过如此桀骜而骄傲的小少年,那时他也成熟很多了,他会像每一个青春期儿子的老父亲一样幸福地烦恼着,也会偶尔突发少年心性地两人一齐瞒着阿福在外面大吃汉堡,相视露出一个只有你懂我懂的意味深长的笑。 又后来,杰森也走了,那一刻,他的眼睛都红了,捏着蝙蝠镖怒吼着要杀死小丑,地狱就地狱吧,小丑带走了他的女儿,又杀死了他的儿子,就算同归于尽也要下地狱吧! 提姆自己找上门来,达米安也被送上门来,这个家的人来来又去去,他却越发有些不知该如何付出一颗真心才好。 而最后的最后,所有人都回来了,但似乎又没能回来,过往终究在他们所有人的身上都烙下了永不磨灭的伤疤——就像他八岁那年,八岁之后,他就再也不是个孩子,再也回不去了。 布鲁斯感觉到有些口渴,伸手端起一旁的黑色的水杯,放到嘴边才发现连一口一滴都没有了,甚至可能因为放久了而秋日又干燥,杯子内壁蒸发得干干的如同根本没有盛过任何东西。 他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或者是一百万年。然而实际上,昨天的午后,那祸害哥谭十余年的犯罪之王才滑稽地死去,小丑一定想不到,有一天他把自己的死亡也变成了送给哥谭人的一场天大的笑话。小丑之死无疑让昨晚的哥谭的混乱程度上升了好几个百分点,好在蝙蝠侠重拳出击,一切都在控制之下。 不,一切都已经失控了。 他熬了一宿,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他要处理一晚混乱的后续事务,还是单纯地因为繁杂的思绪让他根本闭不上眼睛。 或许一闭上眼睛,就是爆炸的火光与满屋的鲜血。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阿尔弗雷德刚送完达米安上学,顺道到超市采购去了,整座韦恩大宅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还要是孤零零地缩在底下的蝙蝠洞里。 阿福也老了,那天布鲁斯无意中发现,他的头发越发稀疏且已经近乎全部变为白色。他突然发觉,让一位老人接受自己的从小看到大的儿辈孙辈一个紧接着一个如同命运诅咒一般踏上的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哪怕那是阿福。可阿尔弗雷德也不是一开始就是阿尔弗雷德,不是便士一。 布鲁斯捏紧了杯壁,或许,在某种方面,蝙蝠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杰森曾对他说:“布鲁斯,你坚持那一条底线,究竟是因为你所说的‘不违法’,还是因为你自己心知肚明,越过了那一条线,你就会变成像小丑一样的人了?” 他想到了杰森,想到了杰森回归的那一年,他拿枪指着自己时压抑哭腔的怒吼。杰森和萝拉一样又不一样,但在他的心里眼里,是一样的。 “就因为那一道的程序正义吗?可那么多的受害者呢,谁来还给他们一个正义?” 小丑制造出淌着血的集中营,把欧萝拉扔进最可怕的噩梦;小丑让芭芭拉站立与在城市高楼间翱翔的资格;小丑杀死了杰森,用挥舞的撬棍与轰鸣的炸弹。 小丑死了,这简直是上帝的恩赐!蝙蝠侠简直欣喜若狂。 可是,他的孩子不应该直面这一切,他们不应该再遭受伤害了,而上帝为何如此不公? “我仅仅就是想知道,我就是想找到一个答案,为什么一个在我面前杀死了那么多人的人可以逍遥法外?” “为什么法律的利剑不能惩戒它,而只能靠黑暗的蝙蝠镖?” “这一切就单单只是因为一句,这里他妈的是哥谭!” 布鲁斯记得,在瞭望塔上说着这话的时候,欧萝拉嘴角的笑容嘲讽而悲哀。 小丑!布鲁斯耳边又响起了那一句句掷地有声的控诉:“怨恨迟到的蝙蝠侠没能在最后一刻登场,救下所有人?恨吗?恨蝙蝠侠吗?” 但布鲁斯知道欧萝拉恨过,杰森也恨过,他们都曾怨恨自己的父亲没能伸出拯救的手,也没能刺出复仇的剑。 他也恨,他自己也恨。 今天,不,应该是昨天了,昨天晚上,大家都回了庄园,庄园从来没有这么齐人过,突然仔细想想,他们这个家似乎永远都是四分五散,少有团聚。 然后?有人第二天清晨却又是一早就离开,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可这怎么可能呢?好在不再是无休无止地争执,不再是让所有人都痛苦、也看得见对方痛苦的争执。 昨晚杰森对着他不屑地嗤笑一声:“布鲁斯,你肯定是没想过他最后却是会这样死了,简简单单就能一死了之吧?”这话听起来竟然还好像是有几分遗憾的味道在,那就请忽略吧,我们只是在很理性地探讨一个客观的话题。 “我倒是不在乎,人渣死了就好,就是死的有些过于轻松了。撬棍打死?呵,也行吧!”不,布鲁斯在心里反驳,其实你就是在在乎,“但她可有些失落了。你知道的,我们亲爱的小姑娘一心想着要用法律的利剑把他永远钉在耻辱柱上呢。” 一切都随着死亡而烟消云散。 布鲁斯长叹一声,收回对昨晚的回忆,站起身,他也记不清自己在这里一动不动坐了多少小时了——夜巡回来之后的一个通宵到如今,那可起码是五六个小时起步了吧,一站起身,才发现脚底板麻得如同有一群蚂蚁在啃噬。 他用力地跺了几下脚,从电梯上地面去了。 他是蝙蝠侠,有多少人把他奉为正义的骑士,就有多少人把他看作法的反面的化身。 忒弥斯女神一手执剑,另一手提着天秤,或许有很多人都能够高举利剑,但并非每个人都有资格触碰天秤。 然而在哥谭,女神手中的天秤与利剑都狠狠坠落于地,沉重的响声回音不绝。 忒弥斯女神蒙起眼睛,是否是因为不忍心看见如此黑暗的世间? 作者有话要说:(1)魔改的BVS,就,大超那种超级速度,为什么电影会成这样?算了,乱改一通吧 (2)忒弥斯蒙眼睛的意向其实也应该是不受干扰的公正 (3)爱与不爱的,其实我感觉更像亲情吧,像他们这样一生颠簸的人,太累了,可能平静的、陪伴的感情会更好。就像我觉得老爷身上很重要的一个关键词就是“家庭” (实际上也可能是因为我写不出感情戏哈哈哈,每次都感觉像逼着两个人在相亲似的,头秃) 个人理解,反正自由心证了 ☆、第 49 章 “非常感谢您的配合,先生。”欧萝拉合上笔记本,与接受询问的银行职员握了个例行公事的手,“请您放心,我们会努力尽快破案的。” 监控摄像头尽数被打爆,远远地就被打爆,刚才也已经检查过了,没有留下任何有关劫匪的身影——还真是能称得上一句很专业很熟练呢,不过根据在场的几位银行职员的描述,倒是能勉强描摹出几位劫匪极为粗略的画像。 很让警察喜欢的受害者,不歇斯底里,不无能狂怒,不颠三倒四,主动配合,有一说一,思路清晰。问询过程高效又有结果,而不是反倒来还要给警察增加工作量。 哈,还真是哥谭式的呢。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吗? “所以,你有什么思路吗?”欧萝拉向帕米拉走过去,而后者正独自站立一旁,身姿挺拔而优雅,哪怕是在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一眼就能被捕捉到,她微微转动脖子,细细打量这刚刚遭受抢劫之后的银行的模样。 目前看来,这个案子倒还不算难,欧萝拉自觉暂时还不用太过于担心。 都说了,哥谭式的。 “我还以为你今天又会请假的?”话虽如此,帕米拉却是完全没有和她探讨案情的想法,不答反问。哦,若是往夸张了说,这语气着实有些阴阳怪气(倒也不算是贬义),尤其是在“又”字上咬了重音。 又请假——也不这么暗讽她吧,这大可不必!欧萝拉无奈地撇撇嘴,她也就请了一次假——虽然是个大长假——去往索科威亚真的本身就已经够让她后悔请假了,这事能翻篇了吧? 你这话说的我好像一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工作随便糊弄的纨绔富二代似的。刻板印象可要不得! 欧萝拉顺手把刚刚的问询笔记递给帕米拉,转了转唰唰速记得有些发酸的手腕,望向破碎的玻璃大门:“我也不至于见那个人一面就还害怕得缩在被窝起不来床吧——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这么差?” “谁知道的?但那个人可是死在了你面前,你和那只小知更鸟?” 是啊,小丑死在了她面前,死在杰森面前,而更加可笑的是,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竟然是试图从死亡线上救下他? 但他就这么死了。 “听你的口气倒是幸灾乐祸。”欧萝拉和艾维一同往银行外走去,因为拥堵警车只能停在了前方打横的另一条街,得再多走两步路才到,“而你还大摇大摆地留在这里,就不怕哪天步了他的后尘?帕米拉,毒藤女?” 最后一个词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做了个口型,但两人都知道。 “哦,小女孩。这就是我和你敬爱的老父亲之间的小秘密了哦!”帕米拉慵懒地撩了撩红色长发,语气有几分暧昧,“我现在可算是安全上岸了。” 帕米拉觉得心里好笑,欧萝拉最近总要这么时不时刺一刺她,一到两人独处的时候就阴阳怪气的,也不直说,就这么你知我知地怪里怪气的,跟打哑谜似的。 真是个小孩子! “而且我记得这还是你自己的原话——‘我和小丑不一样’?”帕米拉笑得极其美艳。 欧萝拉挑了挑眉毛。 “而我现在依然坚持这一点。” 两人一同慢慢在街上走着,今天的阳光很好,这在哥谭还真是难得。而天气已经逐渐转冷了,在秋冬的阳光更是向来都只有美誉没有埋怨的,微凉的空气与金色的暖阳之间的对比与融合,像一场你来我往的友好的博弈。 她和小丑不一样。 她也许不是一个好人,但她也并不是一个以恶为乐的坏人。 但话又说回来,这个世界——尤其是在哥谭,这座罪恶之城——又有多少纯粹的好人呢? 她也不知道帕米拉和布鲁斯,也许可能还有戈登局长以及芭芭拉,这些人之前达成了什么协议,那么长一段时间她没再哥谭,但反正回来之后的呈现的结果就是帕米拉却依然以“艾维·格雷恩警官”身份坦坦荡荡。 这样也挺好。 欧萝拉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她比帕米拉要矮,自然也没有这身材性感的高挑美女的无敌大长腿,而她并不想让对方迁就自己。她不由得有些埋怨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可没想到要走这么多路,穿了一双不算好走路的鞋。 “说起来,小姑娘,你这几天可是出名得很哦。”挑破一切后,不止欧萝拉在私底下彻底放肆,帕米拉也是天天言语调戏她,“‘白鹭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白鹭何不食肉糜’——哇,热搜可是上得飞起,仅次于超人和蝙蝠侠了呢!” “你说要是不小心让他们知道亲爱的白露小姐现实中还是个警察,那是不是就更加激起一层风浪了呀?”这是在威胁秘密身份的事吗,也不算,帕米拉真的也不过只是口头上跟欧萝拉斗嘴罢了。 反正欧萝拉不也天天威胁着要把她扔回阿卡姆嘛?帕米拉心安理得。 欧萝拉哼了一声,傲娇地不理会帕米拉了。 安静的日间,安静的街道,暖阳下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得惬意,带了几分懒洋洋的惬意。 超人喜欢太阳,所有的人类也都热爱太阳。阳光是温暖的,包容的,治愈的。在这一点上所有人都有共识。 然而,却似乎渐渐有些什么喧哗从远处传来,越来越大的声音,平静的水面似乎开始被微风吹皱、吹起不平的涟漪。 “Our lives matter!” “超能力者必须接受监管!要控制所有的变种人!” “那个小怪物轻而易举就能杀死小丑,动动手指就能灭了我们全部了。” 海啸的袭来是快速无比的,让人猝不及防,在你看到远远的海平面似乎有些什么不妥的下一秒,惊天巨浪就已经将你淹没,你不受控制地呛了几口水,在水中却无法剧烈地咳嗽,因为只要一动,就会有更多的水淹入口腔、鼻腔。你不由自主地高举起双手在波涛汹涌之间挣扎,妄图跃出水面。 要命!这是欧萝拉心中的第一个想法。她和帕米拉就只有两个人,甚至还大大咧咧地直接穿着警察制服!在示威的队伍中完全没有准备地出现的两个警察,傻子都能想得到会发生什么! 自从上一次,近来抗议活动一直不停,几乎每天都在哥谭的不同地方爆发。 大意了!她应该想到了,小丑之死肯定会把矛盾推上新的浪口! “你们这些警察,怎么就把那个可怕的怪物给放了,啊?你怎么让我们相信我们的生命安全是受到保障的?” “签《索科威亚协议》!那些变种人,还有蝙蝠侠,罗宾,所有人都要签署协议!” 铺天盖地的指责涌来,她们甚至能感受到唾沫星子溅到脸上,推推搡搡的不知来自于哪一位,愤怒至极的人群将两个落单的警察团团围住。 临街店铺某一间的二楼窗户突然被打开,有一个中年的女人尖着嗓子冲着街上叫骂:“你们就是欺软怕硬,怎么就没人逼着小丑去签《索科威亚协议》啊?不就是仗着蝙蝠侠不杀人嘛!” 人群中似乎有人如有同感,嚷嚷着:“各位,有人知道小丑的真名是什么吗?没有!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藏在我们之中!” 像是水滴滴入了油锅,□□的人群再一次沸腾起来,更加沸腾,自己就沸腾起来。忽的就分出了两派人马,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吵吵闹闹。 “快走!” 帕米拉和欧萝拉谁也没说话,但都从对方身上读出了这两个字,两人极为默契地几乎是同步地动身,趁机溜走,靠着街边,靠着墙根,小心翼翼地将不合时宜的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快步离开。 就在距离脱离陷阱一步之遥,欧萝拉无意间又瞥了一眼自己跟自己吵起来的人群——不,天啊,她看到了谁?! 她的瞳孔忽地猛地锁紧。 她看到了对方,对方也看到她了。 但不待多想,帕米拉已经一把抓过她的袖子,扯着她奔跑起来。 …… 如她所料,这一场银行抢劫案不算复杂——放到哥谭就更加算不上什么了。回到警局后一番努力,再加上某些不能说出来的黑科技的大力帮助,嫌疑人很快就被锁定了。今天的效率还真是让所有人都啧啧惊叹的算高——他们竟然在当天就完成的抓捕,简直是如有神助! 如果途中没有三番两次地因为□□队伍而耽误时间,说不定还会更快? 欧萝拉板着脸整理好自己手头上的资料,终于熬到了下班。 她撑着一口气,没引起任何的关注和怀疑,仍然很正常地和所有人笑眯眯地道了声“明天见”,闷着声回到公寓。 关好门,本来不想上锁了,反正等一会也得重新开门,懒得多费这个功夫,但想了想,还是安全为上吧,多一分小心总归不是坏事,尤其是这里名叫哥谭,可不是哪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乌托邦。 很好,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今天倒是她更早回来了。书房的窗帘今早出门的时候就被拉开了,窗户也开了一半,可以趁着白天没人的时候换换新鲜空气,现在天气冷了,呆在家的时候总是不想开窗。自然的日光洒入,把桌面照得亮堂——很好,那顺势也就不用开灯了。 这间公寓已经越发距离“安全屋”这个名号的反方向十匹马也拉不回地奔腾而去了,也越发得名不副实。添置的五花八门的小物件越来越多,生活的温馨气息越来越浓:书房里的二手钢琴上盖了一张碎花布,然后摆上了好多可可爱爱的小玩偶;客厅的拼布窗帘是莫兰迪色的,很养眼;餐桌上的花瓶里永远是新鲜娇艳的鲜花,品种也常常更换。 若不是那一扇暗门背后满满当当的各式武器装备,以及在哥谭几乎变成专有指代词的若干数不清个的红头罩,它就和别的公寓、别的人家再没有任何不同之处了。 确实,欧萝拉不喜欢把“家”叫做“安全屋”:家就是家,叫成安全屋多不好听,听起来就好像随时都要抛弃似的,没有一点稳定的安全感。 渴望安定,而不愿再次流浪。 稍稍有些口渴,欧萝拉走进厨房,准备泡一壶红茶,原本想像往常一样煮咖啡的——她本人,以及她的家人好像都有些很奇怪的特异功能,不管是哪个钟点喝咖啡都并不会睡不着觉——但是想了想,今天还是算了,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傍晚来一杯咖啡的。 先是细密的如同鱼眼一般的小泡,密密麻麻的,可能会让某些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不喜;紧接着是一个又一个鼓起然后破裂的大水泡,水面翻滚地越发剧烈,水蒸汽的白色由浅变深——水开了,隔着银色壶身都能听见蒸汽沸腾的咕噜咕噜声。 现在,欧萝拉的手指在若干的茶叶罐摇摆,摇摆了一会儿后,选择了阿福最喜欢并强烈推荐的那一款,然后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换了一个较大的茶壶,比平常泡茶多放了一勺茶叶。 滚烫的、刚刚烧开的水注入,蒸汽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水色慢慢变为琥珀一般的厚重而端庄的红黑。 她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慢慢地,有些烫口,她小口小口啜着。 当她喝了半杯红茶时——叩叩叩! 很轻的几声敲门声,隐隐约约。 叩叩叩! 停了几秒种见没反应之后,敲门声才礼貌地又响了一回。 欧萝拉没有直接走向大门,更没有直接开门——这是非常不安全的做法——而是在还隔着几步的距离就停下脚步,微微半闭上眼睛。 非常好,门外是一男一女,生命异常得蓬勃的两个人,以那站在左边的那一个男人为甚。 是很熟悉的两个生命。 容颜外貌都有千百种可以伪装的方式,但就如同每一片树叶都有着截然不同的叶脉一样,每一个人的生命也是或多或少会有明显或细微的区别,像是另一种指纹,一种隐藏得更深的指纹,但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 她睁开眼睛,长叹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 “队长,娜塔莎——好久不见,这还真是让我有些惊讶呢?” 作者有话要说:把人弄去索科威亚不是无缘无故的…… 索科威亚协议也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剧情,可是为什么后半部分又是无缘无故地就开打了?然后一直到后面这个这么值得讨论的话题就烂尾了? ☆、第 50 章 “队长,娜塔莎——好久不见,这还真是让我有些惊讶呢?” 娜塔莎穿着一件灰黑色的宽大卫衣,对于一向偏好各式各样紧身衣的女特工而言还真是罕见,她甚至还把帽子拉到头上,从正面看能看到几缕红褐色的头发不听话地俏皮地从帽下钻出来; 而史蒂夫更是打扮地和往常天壤之别,他带了顶鸭舌帽,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格子衬与牛仔裤是打折大卖场里被抢购的那种款式,活脱脱一个坐办公室的程序猿,谁能想到他会是美国队长? 所以眼镜是什么居家旅行必备的隐藏身份好物吗? 欧萝拉侧开身,让两位意外的来宾进到屋来。 “所有我们认识的人都在追杀我们。”却没想道,娜塔莎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般令人震惊。 欧萝拉正准备锁门的手闻言僵了一僵:“那想来,这其中并不包括我?” 收回刚才的话,不是惊讶,是惊吓了。 欧萝拉面无表情。 咔嗒、咔嗒两声,两次旋转,锁芯转动,欧萝拉把门紧紧地锁好,拉了拉把手,再次确认。 哦当然!应该要意料到的,当然得要开局就石破天惊,不然你们也不会千里迢迢地跑到哥谭来敲我的门了。 我可不是一位复仇者,连编外人员都不能算。 “小娜!”比起娜塔莎,史蒂夫的眉眼之中的郁色要更重几分,他不赞同地摇摇头,“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不要给韦恩小姐添麻烦了!” 呃,是不是该说这称呼简直是亲疏立见? 很好,更加好了,一句“所有人”一句“追杀”再来一句“添麻烦”,若是她再听不出其中问题的严重性那么她也就可以改个名字不用再叫欧萝拉·韦恩了。 看来今天做了一整天的心理准备,应该是还不足够的了。 欧萝拉的心担忧地重重往下沉了沉,脸上却依旧是挂着若无其事的笑意:“可别忘了,但这儿可是哥谭!别担心,不管是谁要追杀你们,到了哥谭来的话怎么也没办法横冲直撞的。” 这其实是句大实话,不加掩饰的大实话:对外地人,哥谭人可是会分分钟教你做人的,连超人都得吃瘪,在哥谭飞都飞不畅顺。 史蒂夫内心苦涩不已,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在你面前的可是两个登上了通缉令的人。 他和欧萝拉并不太熟,也就是仅限于之前有时候在复仇者大厦迎面撞到的时候打个招呼的程度了,她也总是很避险,到大厦来从不去核心区域,每次都只是来找旺达或是娜塔莎的,还会小心翼翼地避开眼不去看那些被托尼随手乱扔到处都是的资料或是图纸。后来娜塔莎要训练她射击,她还会很谨慎地问她是否是能够使用大厦里的训练室的。 史蒂夫觉得她就是一个小孩子、小姑娘——当然,以他老人家的年纪来说当然可以这么说——她不用参与到他们那些每日在死神镰刀下舞蹈的活计中去,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过普普通通的生活,而这也是他们为之战斗的信仰所在。 但她似乎变了很多,虽然不是太熟悉,但史蒂夫模模糊糊地就是觉得肯定。 她的眼睛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她变了很多,娜塔莎在心里点头。欧萝拉的掩饰或许能瞒得过很多人,但怎么也不会包括一手教她表情管理的娜塔莎,教会徒弟还不至于饿死师父。她要躲过这位火眼金睛的特工还有的修炼呢。 娜塔莎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当初费了好大劲才说服史蒂夫来哥谭避难,不也是像欧萝拉所说的那样,看中的恰恰就是哥谭的这一分特殊的混乱? 但史蒂夫说的也没错,无论如何,这都是在给别人添麻烦。 柏林机场的混战到现在仍是是层层保护的高级机密,把美国队长列为通缉犯无异于在无数人的神经上跳踢踏舞、也无异于把无数人手中的圣经撕碎,一切都还是秘密——但,他们人都已经出现在这里了。 娜塔莎无声地,又叹了一口气。 “怎么样?替我和蝙蝠侠先生和超人先生问个好。这几天不好过吧?”娜塔莎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诙谐,但怎么也掩盖不了那抹不去的一分黯然。 又何其只是“不好过”呢? 欧萝拉仍然面无表情,眉眼间有几分她父亲的神韵在了:“让我猜猜——你下一句想说的是《索科威亚协议》?” 不用猜,只要不是傻子,这种情况、这种背景下都能想出一二来了。 “我知道托尼是已经签字了。”报纸上白纸黑字的大标题呢,暗搓搓地就要被媒体当做正面例子来讽刺超人和蝙蝠侠了,“你们——是想反对?” 娜塔莎看着欧萝拉,久久才做出一个评价:“你之前简直是在浪费自己的天分。” 无所谓,欧萝拉耸耸肩,表示继续倾听。 女特工言简意赅地,用几句话就带过托尼和史蒂夫是如何就协议的签署爆发矛盾、又是如何在柏林机场爆发混战、最后是西伯利亚的争执。 “所以,我们现在可都是亡命天涯的通缉犯了!”娜塔莎笑了笑。 “复仇者联盟分裂了。” 三人面前的红茶仍然在冒着淡淡的白烟,茶香四溢,但没有人端起杯子来喝上一口。 “我以为你向来都是认可对法律与秩序的遵守的?无规矩不成方圆。” 良久,欧萝拉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她对着史蒂夫问道。这是一个反问句,但她的语调里却也没带出任何的态度偏向,好像只是普普通通地问了一句话罢了。 她是对着史蒂夫的,而不是她一直跟亲近的娜塔莎。 史蒂夫从来都以士兵自居,而他也确实是一位军人,相比起托尼的那近乎无法无天的自由自在,他更重视规则。若是就此爆发冲突,欧萝拉本会以为史蒂夫会是支持派而托尼会是反对派的。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会那么的具有戏剧性啊! “Whatever,law is law,isn\'t it?”欧萝拉继续反问。 史蒂夫没有回答,只是就这么沉默地看着她,他甚至没有一星半点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在。 欧萝拉抬起眼睛认真地看向史蒂夫,也不再做回答。 “你们都到了哥谭了,我可不相信你们不知道哥谭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她有些突兀地转移了话题,“而且,你们也看到了今天的□□队伍。” 哥谭,以及隔壁的大都会。 蝙蝠侠,小丑; 变种人; 超人。 你们可真是会挑地方也真会挑时机啊,我都快要感觉你刚说的话是对我意有所指了。 “哦,好吧,我不应该多嘴的,我可没资格插手你们的事务呀。” 欧萝拉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么——欢迎来到哥谭!” “无论你们是来躲避追捕的也好,还是来做什么别的也罢,欢迎来到哥谭!我都在纽约叨扰了你们这么多年,不如这次让我来当一回东道主?” …… 不报告是不可能的,特比是当你有一个做义警的爹,尤其是当你有一个控制狂的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都懂得这个道理。 好吧,我承认,欧萝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好像在此之前我都是不喜欢事事都事无巨细地汇报给布鲁斯的,毕竟说的难听点我所习惯的是没有爹的生活。 呃,好像这话说得确实冒犯了,my bad,my bad! 她总归是要学会——重新学会融入家庭的。 这真的是个可以称得上一句草率的决定了。 听完全程,布鲁斯原本就好像生来就是皱着的的眉头皱得更加紧了,活像是别人欠了他五百万似的——也不对,布鲁斯应该并不会在意五百万的,欠钱五百万真的不会让他变脸色。 这真的是个可以称得上一句草率的决定了。 蝙蝠侠坐在蝙蝠洞里,披着蝙蝠披风,看着蝙蝠电脑的屏幕上的女儿翘着小指头端着一个应该已经喝光了的茶杯,而茶几上还有另外两个茶杯,倒是满满当当的,只被礼貌性地抿了几口,茶水已经不热了,一星半点的热气都看不见。 “所以父亲,您不会怪我又没事找事继续搅和眼前这团浑水吧?”欧萝拉随意地摇晃着手腕,抬头看了一眼。 “用你的话说——人都来了,难不成还能打走吗?” “那您不会要大吼一声‘滚出我的哥谭’?” 欧萝拉放下手中的茶杯,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她拖了鞋,腿盘在沙发上,身体放松地任由自己陷入,又歪着头笑了笑:“但我想哪怕是世界末日,您也是绝对不会像托尼一样开个发布会然后宣布‘I am Batman’的。” 顶多以布鲁西宝贝的身份傲娇地对着镜头说“Iron man suck”?反正两家总裁互不对眼已经是记者都懒得再写的新闻了。 布鲁斯抬起眼皮,四两拨千斤:“你如果这么说的话,斯塔克不依不挠地要找来算账的可会是我。你这不是坑爹么?” 欧萝拉笑了:“可是要被算账的是蝙蝠侠,关您布鲁斯·韦恩什么事呢?” “而蝙蝠侠的事情又和我一个战战兢兢的小警察有什么关系呢?我最近光顾着忙着给我可怜的小受害者当兼职心理医生了,可是连上顶楼观摩一下大名鼎鼎的蝙蝠灯的机会都没有!” 蝙蝠灯这几天让戈登局长很是心累,被铺天盖地、从未有过之势大的示威弄的——你说不开蝙蝠灯吧,罪犯也不会因为你们反对蝙蝠侠而放你一吗的;你说开蝙蝠灯吧,激动上头的人们可是恨不得冲上警局天台把蝙蝠灯给砸了。 “我们不能让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人来掌管我们的哥谭!蝙蝠侠究竟是谁?他的所作所为和罪犯有区别吗?为什么我们一分钱一分钱交税养活的警察不能保护我们的安全,却要靠一个异装癖!” 对呀,欧萝拉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呢? 全世界的警察都是人们一分钱一分钱纳税养起来的,怎么就哥谭的警察格外无能呢? “对了,克拉克怎么样了?”她又想起了那一天发生的另一件大事,“我看新闻上说的,听起来情况可不是很好。” 实际上是整个正义联盟都不太好。 布鲁斯想,这些糟心事就不提也罢。 警察最近也不太好。 那些怀着满腔怒火抗议、反对的人难道又好到哪里去? 大家都不太好。 “你周末会回来的吧?”布鲁斯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也不能说是转移话题,毕竟这也是要谈的话题之一,今天清晨儿子和女儿就趁早溜走了的空巢老父亲有些伤心了。 “啊哈。”欧萝拉无所谓地应了一声,“我会拉着杰森一起回去的。” “杰——!” 欧萝拉靠着沙发,头向后拗去,对着后方敞开着的卧室门,跟着提高了音量,拖了一个软软的长长的尾音。 虽然没有听到回答的声音。 “他说听到啦,到时我们会一起回来的。”欧萝拉笑眯眯地当着两个当事人的面无中生有。 布鲁斯忽然油然升腾出一种很诡异的自家种的白菜被自家养的小猪给拱了的错觉。 儿女大了,不由人了。老父亲干巴巴地安慰自己。 ☆、第 51 章 哈迪斯今天一起床,就感到心脏莫名其妙地砰砰直跳,跳得又快又重,心慌得很。他已经用了一张又一张的纸巾来擦去自己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垃圾桶里刚换的新的垃圾袋都一下半满了,而后背的衣服更是湿了再变干。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冰冰凉的,并没有发烧。 想想现在正值秋冬,正是流感高发季节,病毒随处可见不容忽视,而早已锻炼出一身自己独立生活能力的小男孩很是谨慎,从床底下翻出有些积灰的医药箱里,拿出了体温计夹在自己腋下。 十五分钟后────三十六度七,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体温。 没有咳嗽没有流鼻涕也没有四肢乏力,实际上哈迪斯除了心慌之外,也并没有感觉自己有什么异常,他耸耸肩,只好将这归于大概昨晚外面□□吵得很,而导致自己没睡好觉。 哈迪斯又抽了一张新的面巾纸吸了吸后脖子上的汗,索性将其抛之脑后,不去在乎了。 他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厚卫衣,灰色的,不好看,但是耐脏耐用。利索地套上后他赶快出了门──已经耽误太久了,再不快点,不然可就得迟到了。 “爸爸妈妈,我出门了,祝我今天会是好运气的一天吧。”要关门的那一刻,他冲着摆在正对着门的柜子上的相片道了声再会。 哈迪斯锁上家门,钥匙在钥匙扣里卡了好久才□□,这地摊上淘回来的极其便宜的锁可真是不耐用,只能等晚上回来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捣鼓一下吧,应该得加些润滑油了。 知足吧,哈迪斯。小男孩心酸地叹息,在这这么多事情发生之后,还能够回归原本的简单生活,已经是上帝保佑了。 天气有些冷,风呼呼地吹,哈迪斯顺手把卫衣的帽子拉到头上,双手合十搓了搓后又插进兜里。 “哈迪斯,早。”常驻街头的流浪汉山姆看见了他,挥挥手打了个简单的招呼, “早安,山姆大叔。”哈迪斯同样道了声早安,“昨晚可真冷,您要多保重啊。” “恭喜你呀,听说你拿到了韦恩集团的助学赞助?” “是啊,今天是上学的第一天呢──真是感谢韦恩小姐!”男孩腼腆地笑了笑。 男孩迈着轻快的步伐哼着歌开开心心地走远了,身后懒懒散散地歪在墙角的山姆大叔抬头瞥了他一眼,不理解地嘟囔了一句:“都搭上韦恩这棵大树了,还这么傻乎乎的。光读书有什么用,别人手指缝露点东西就够我们吃上大半辈子了,多么好的机会!” 对于哈迪斯来说,这并不是他初识那位韦恩家唯一的大小姐——其实这附近的街坊邻居都知道的,大半年前可怜的孤儿男孩被绑架拐走了老长一段时间,那个连环的儿童失踪案可算是算在了韦恩警官的履历里。 而鲜有人知的是,在这个案子当中,变种人白鹭得知了变种人哈迪斯的存在——尽管当时她并没有太过于在意,而这亦是让她万分后悔。 对韦恩警官、韦恩小姐、以及蝙蝠家族的白鹭而言,再多做一步、稍稍动动手脚掩盖一番那杀死小丑的变种人男孩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太过于难的事情。出现在小丑的直播中的哈迪斯满脸血污,倒是因祸得福地把容貌遮了大半。 学校里他住的贫民区并不远,但属实是已经脱离了贫民窟的范围了。哈迪斯快步走,他估摸了一番,以后上学大概预留十分钟的路程时间是够的了。 “莉达小姐,您好。” 哈迪斯带了五分激动与两分怯意推开教室门,冲着俯首在讲桌前的老师乖巧问好。 要怎样当好一名插班生呢?哈迪斯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地当一名学生。 在教案上做着笔记的年轻老师却是被突然出现的声音下了一大跳,看清楚是自己的新学生微微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了下去。然而没放松二分之一秒钟,她又好像被火炭烫到屁股一样咋咋唬唬地跳了起来,冲到哈迪斯面前一把把他拉过。 “啊,哈迪斯是吧?又见面了,哈哈。”年轻老师也意识到自己的过激的反应,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来得真早,去那边那个位置吧。” 确实是第二次见面,上一次还是前两天韦恩小姐领着他来办入学的,哈迪斯也不知道她是以哪种身份来的呢,是负责他的案子的GCPD的韦恩警官呢,还是做慈善的韦恩家独一无二的公主。 然而这一次,莉达小姐的神情是复杂,尴尬地、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哈迪斯心头一塞:这个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是几乎所有人或明或暗地打量他的眼神,看一只来自贫民窟臭水沟的小虫子的眼神。 不,还是说,看杀死小丑的变种人凶手的眼神? 哈迪斯相信自己最近一定时过度紧张了,他总是噩梦惊醒,神经兮兮地觉得周围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杀了人。 天哪,哈迪斯,你别这么紧张,不然就自爆露馅了。你要相信韦恩小姐,她说过的,你不是怪物,你没有错,受害者没有错——她说她已经处理好一切了,你要相信她呀。 “莉达小姐……”可哈迪斯情不自禁地低声哀求。 莉达小姐闭上眼睛甩甩头,再次睁开眼时却是抛走了刚才的眼神,恢复成平常和蔼笑眯眯的属于一位称职的好老师的神态。 “没事!去翻翻看看你的课本吧。我们今天要上的第三课,你可要加油不要掉队哟!” …… “嘿,欧萝拉,我以为你今天会去送送那个小孩的?今天不是他第一天上学嘛!”女警官安妮卡一看见欧萝拉,就激动热情地招呼她加入八卦的小团体里。 “别打趣我了,那我不可得打卡迟到了?”今年的供暖似乎开放得格外早,整间屋内温暖如春,欧萝拉脱下身上厚重的大衣随手挂在一旁,“我连我亲弟弟上学都不会送,哪来这么多空闲呀?” 呃,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真话?真得不能够再真的大真话。 “我看你不是挺关心他的嘛!也是,要我说这孩子运气可真是背,就是上半年那个绑架案里的孩子吧?太倒霉了吧!” 围成一圈的八卦群众赞同地点点头,每个人的脸上眼中都带着激动、兴奋、看热闹的光芒,吃瓜真乃人之天性是也。 “无意冒犯,但是韦恩,你最近怎么花了这么多时间在那个小孩身上?”另一个人随口接话,他一边说话还一边在啃着面包喝着牛奶,有些口齿不清,“难不成韦恩先生又想领养小孩了哈哈?他不也是个孤儿嘛。” 非常幸运,欧萝拉心想,小丑那要命的投票直播里哈迪斯整个灰不拉几脏兮兮的,脏得可能连亲妈都不太认得出,光线又暗,而且基本就是趴着蜷缩在地上看不清脸,再加上这孩子的社交圈子实在窄得让人无法相信,她竟然那么轻易就能把所谓“杀了小丑的变种人”的真实身份给蒙混过去了。 反正关于小丑的事,哥谭人都早已习惯是桩无头公案了——对吧,你说小丑?小丑和我们GCPD的警察有什么关系呢?你觉得我们抓得住他吗? 哥谭人啊,你要对一切事情都处事不惊,这是生存经验。 而搞到一个韦恩集团不久前为新发起的慈善希望工程的助学金名额对韦恩大小姐来说困难吗?这不困难。 “那倒也不是。”韦恩家族的名声应该已经是出于一个极度玄幻的薛定谔的状态了,欧萝拉自觉也没什么义务给花天酒地、想一出是一出的哥谭宝贝找补了,“我想没人能够承受得了达米安的怒火的。” 叽叽喳喳的就像一群嗡嗡叫的蜜蜂,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声音不容拒绝地交杂着往欧萝拉的耳朵里、大脑里灌。欧萝拉无奈地看了一眼在话题中央游刃有余的安妮卡:你是怎么做到这么自然淡定甚至兴致勃勃地参与讨论的? 大大咧咧地坐在桌上的女警官竟然也能隔着人山人海也get到了她的眼神,随手拨了拨身旁垒成一摞的档案,露出一副“八卦是人类天性你竟然懒到可以违背天性”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然后八卦声音更加响亮了——很好,现在的话题已经以一种不可思议、连蝙蝠车也漂移转弯不出的弧度拐了个弯,转到了“超人到底有没有谈恋爱”上面去了。围成一圈的人赞同地点点头,每个人的脸上眼中都带着激动、兴奋、看热闹的光芒,吃瓜真乃人之天性是也。 “但你也别忘了他是个变种人,你把他放到普通学校真的没问题吗?”突然有一个声音从颈后耳边响起,很是小声,近乎耳语,喷出的气流让欧萝拉的后颈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孩子的能力,可是和你那只能‘造福人类’的能力不同,危险多了。” 是帕米拉——倒也只可能是帕米拉。 “那你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和身份在说这句话呢?”欧萝拉转头,同样轻声反驳回去,气流喷到了帕米拉脸上,“能力更加危险的毒藤女?” 她也没别的什么意思,说话就立刻转身离开,朝着戈登局长的办公室的方向,帕米拉双手抱在胸前,倚着桌子,看了欧萝拉的背影挑挑眉。 “所以才说你胆大呀。” …… “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戈登局长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这几天我的电话都要被打爆了,全都在问小丑,问蝙蝠侠,问《索科威亚协议》!” “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哈迪斯的信息是不会被对社会公开的。”芭芭拉一板一眼地回敬她的父亲,答案之标准,语气之正经,活像是课堂上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好学生。 戈登瞥了一眼她,又瞥了一眼在这里坐了一圈的众人:“那也是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我们还应该把雇佣童工的蝙蝠侠抓起来关进大牢呢。” 欧萝拉刚走进门就听到这一句,当然也是只听到这一句了,虽然前因后果不难理解,但她立刻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眯眯继续接了下去:“认真的?那么同样根据法律,袭击、施虐、破坏财物、非法闯入,还有以千万计的电脑入侵与监听……实话实话,理论上来讲蝙蝠侠可能得判刑六千万年呢。” 实话实说,人类历史都没那么长吧! “而小丑,根据法律,早八百年他就得判上一堆的死刑和终身□□,就算是投胎都得要轮回几次了。” 戈登哈哈地苦笑一声:“你说的没有一个字是错的,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哥谭是从水源处就已经被污染了的,带着警徽的我们,我们再想清洁水流,也只能够是有心无力。” 或许或许,只能靠有一个外力,才能来打破这一个让人绝望而作呕的恶性循环。 芭芭拉听着听着就笑了,歪着嘴唇开了个小玩笑:“然后一边站在楼顶开蝙蝠灯,一边又得鸣着警笛拿着手铐追在蝙蝠侠身后?” “我可什么都没说”戈登耸耸肩,“所以,大概你最多也只能往墙上贴张大字报,再请个当代马丁·路德,来把小丑、把整个哥谭数落一通,然后激起民愤,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 52 章 哈迪斯慢慢吞吞地把新得封面能够反光的书小心翼翼地放进旧得有些发黑的布包里,这时教室里人都已经走光了,他才一步恨不得分成两步来走地蜗牛挪动似的往校门口方向。 放学了。 “哈?这不是那个走了狗屎运的贫民窟穷鬼吗?” “看他的书包——天啊,这玩意是他的书包么?我还以为是垃圾袋呢!” 哈迪斯任由那些嘻嘻哈哈笑得不能自已的围着他的男孩们推搡,左臂被推了一把,现在,是右小腿被顶了一下,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说话。 这些笑声听起来居然就让他回想起了小丑,哦Come On,其实也并不太像吧。而仅仅只是傍晚时分背后教学楼打下的阴影,也比不上那一天密闭的黑屋。 “你说你,是不是个哑巴啊?怎么半个字都不吱一声呢。” 哈迪斯咬紧了自己的下嘴唇,仍然不发一声。 “才不是呢,这才一天,莉达小姐就一下变得那么喜欢他了,没看见他上课时拼命举手回答问题吗?你们觉不觉得他那个样子就像海象拍掌?” “害,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无处安放的表现欲’!” 又是一阵哈哈哈的肆意的笑声。 他垂下的、藏在衣袖里面的拳头捏地越发紧了——不行,哈迪斯,你要保持淡定!一个人摸爬滚打着长大的哈迪斯,没人教他怎样掌控天生的变种人能力,平日还好,但有时情绪激动时,哈迪斯就越发难以控制自己。 比方说那天,虽然他再不想回想那恐怖的一天。 哈迪斯,你给我hold住你自己! 韦恩小姐本想送他去泽维尔学院的,理性告诉所有人这会是最好的选择,可哈迪斯不知为什么地就是不愿意离开哥谭,他也忘不了那一天韦恩小姐紧锁的眉头与纠结的神色,还有最后退让时的那一声轻轻的叹息。 可他今天早晨满心激动与期待的对上学的热情,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被冷水当头泼下,凉透了。 “小混蛋们,怎么?觉得围殴很厉害?” 突然传来的冷冷的声音打破了男孩们快要笑抽过去的笑声,如同被捏住了喉咙的尖叫鸡,被扼住命运的咽喉。 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的男人极为高大,哪怕是厚厚的皮夹克也难以掩盖健硕的身材,他会是整条街上最让人羡慕得移不开眼但又不太敢直视的那一款——尤其是那看上去就不好惹的挑染白发,哪怕男孩们根本不知到他是为何人。 刚刚还得意洋洋的男孩们如鸟兽散,轰地一声就尖叫着朝校门外奔跑离开,期间还夹杂着“不要告诉老师”等不明所以的不知道对谁说的叫喊。 哈迪斯仍然垂着头,有些过长的额发挡住小部分的视线了。 “走吧,小子!”杰森也不走过来,不远不近地冲着哈迪斯招呼一声就先迈开了脚步,“以后学聪明点,警官大小姐都把电话给了你,就不懂得狐假虎威吓唬那些小混蛋们一番?” 哈迪斯愣了一愣,连忙提脚跟上,不敢明说,只敢心里腹诽;怎么算,都好像是先生您现在来的这么一招,要更加吓唬人吧? “托德先生。” 他倒是认出了这一位,虽然好像也就偶然间见过一次,是韦恩小姐的男朋友。他也不太理解,为何这两人分开来看时,总时怎么看都是画风不符;可站到一起时,却又是让人感觉不能够再合拍了。 哈迪斯加快了两步,前面的这位先生人又高腿又长,夕阳更是把影子拉得格外长,而他一步一步地,踩在他的背影里面。 “您说,我是不是不应该继续上学的?”男孩有些闷闷地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这样一个算是陌生人的人这样说话,“你是知道的,我杀了人……” “是我杀死了小丑,我不干净了。” 他甚至不太敢友好地与新同学道一声“以后多多关照啦”,他也想知道是不是会有哪一刻他再次如同哪天那样失控,伤害手无寸铁的他们。 “你又忘记了,都说了这么多遍,小子,可是该打。” “你都不是怪物,你没有错,受害者没有错。” 哈迪斯惊讶地猛然抬头,瞪得圆溜溜得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而我也曾千万次地想杀了小丑——当然,现在看来是被你抢先一步了。”杰森也不看他,继续边走边说,“按照你的说法,我比你更加肮脏,但我一直相信我的灵魂仍然是干净的。” 一路上男孩再无二话,抿着嘴唇沉默着。但忽然,哈迪斯小跑了两步,直接从后面追到了杰森面前,他昂起头,黑色的眼睛里带着执着的疑惑,在傍晚柔和的暖调阳光下闪闪发亮,想黑曜石似的。 “您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过了很久,久一直到哈迪斯以为杰森不会回答了,有些失落地低垂下头时,才听见对方如同风中飘扬的树叶一般的轻轻的叹息。 “或许,是因为我一直都在遗憾,当年脆弱的我没能等到拯救。” “又或许,她也是在遗憾,这其实根本就不是她的责任,可她有心结,她总觉得自己没有能够在最及时的时候帮到我吧。” …… 欧萝拉脚步匆匆地赶来,一边走还一边急急忙地看了眼手表,鞋跟踩得哐哐哐的。 却没想到刚转过一个街角,撞见了给哈迪斯买辣热狗的杰森,他双手插兜,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旁边的小男孩倒是大口大口吃得真香,时不时还要被辣的龇牙咧嘴。 欧萝拉意外地挑挑眉,停下脚步。 “所以,辣热狗真的是有那么好吃吗?” 哈迪斯也看见了样,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如同松鼠一样的男孩说不出话,只能疯狂地点头来表达对美食赞赏——这就更像一只松鼠了! 欧萝拉不可置否地耸耸肩,这个答案真是不出意料呢,她身边可不就有一位辣热狗十级品鉴者兼推崇者么?虽然她好像一直没能发掘其中的美。 欧萝拉·韦恩,她不吃辣!!! 呃,还真是幸好杰森除了辣热狗外,没有在平日饭菜里加点辣的的偏好? 辣热狗十级品鉴者发出了权威的声音:“迟到的人,是不是应该罚吃一个劲爆辣的热狗?” NO WAY! “好吧,是我的错。”不管怎样,先认错就是对的,但是认错也应该是对着正确的对象,“本来还想着第一天要接你放学,结果忙着忙着就晚了时间了。” 绝口不提辣热狗——刚才有人说过辣热狗吗?没有! 她眨巴眨巴眼睛,挽上杰森的手臂,歪着头:“我好像是个超级大坏人,不好意思啦但还要进一步让你多谅解下——能把我的男朋友先还给我一下吗?” 其实这时候、这地方已经距离哈迪斯的家没几步路了, 男孩刚从视野里,欧萝拉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如同流水一样脱去了。 她就着势微微把头靠在杰森的肩膀上,眼睛朝上望向天空,落日的金黄渲染了半幅天空。 “今天白天,就在警局的时候,我受到了一个没有姓名的包裹。”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了起来,“拆开来,哈——斯塔克家的东西。” 那真正要找的人可就昭然若现了,反正不可能是她欧萝拉。 杰森反手轻轻拍了拍欧萝拉的后背以及另一侧的肩:“我可是记得某人曾经说,她和复仇者们不算太熟的。但现在却一个两个三个都找上门了?” “走吧?上门去讨个说法?” 这话把欧萝拉逗乐了,她抱着杰森的手臂,摇来摇去的:“然后我还要气势很足地敲门,大吼‘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来哥谭,你有本事开门呀!’之类的?” “啊,我的天,这是谁给你的勇气呢?”杰森状似非常惊讶,甚至还倒吸一口凉气。 “当然是你呀!” …… 上次敲开欧萝拉公寓门的是这两人,欧萝拉懒得去推理猜测他们是怎么搞到她的地址的;而现在敲开他们房门的人又变回是她,但她知道他们的地址可是有理有据、理所自然。 “事先声明,我今天只能算是个传话筒。”欧萝拉看着开门的娜塔莎,笑得是一种很假的人畜无害,“把你们自己的锅送还给你们自己来背?” 欧萝拉与杰森进了门,她转着眼球打量着这一件临时居所,两房一厅,狭小得很,窗帘拉得紧紧的,大概率是全天候都会紧闭窗帘,像是那本小学生必读书目《安妮日记》里的避难所?房子算不得简陋,但是绝对是在平均水平之下——这样的房子在哥谭最多了,若不是本地人,还得是熟门熟路的本地人,可真是没个一年半载都摸不清。 本来就不大的房间在正中央摆了个画架后更显得狭窄,这会儿里面从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人,简直让人会产生一种“站不下了”的很真实的错觉。欧萝拉隐约记得旺达好像跟她提过,史蒂夫喜欢绘画但是因为任务繁忙总是没时间来着? 好吧,现在是有时间了。 欧萝拉瞥了一眼画架上的画纸,黑白的素描,这显然只是简单的练手之作,因为画面并不是完整的,偏大的画纸上有好几团不同地、相互割裂的随笔,她认出来了,左边那个是哥谭的大桥,对面就是大都会——比起哥谭和纽约更加相像的大都会。 她可真是不知道娜塔莎怎么会允许史蒂夫在这种最紧张的时间到处乱跑?或许是在凌晨时分出门的?确实,哥谭里的好人没有几个会在半夜到处乱逛,那个时候最少人了,至于那些潜藏在黑暗中的危险,没有人会为美国队长担心这个的。 至于右下角边那团,很明显,就是复仇者大厦,怎么,美国队长这是在怀念逝去的友谊? 但不得不说,史蒂夫的画功还真是厉害,寥寥几笔,就如此准确而传神。 因为放了画架,小客厅里原本的小茶几就只能被撤掉了,甚至连多找几张椅子来让两位实际上并不意外的访客坐下的椅子都放不下。史蒂夫这回终于有些迟钝的尴尬了,却看见欧萝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玩意,放在了他画架前的小矮凳上,从他的角度来看,刚刚好一分不偏一寸不少地就在那栋黑白的复仇者大厦下方。 上面明晃晃的烫金花体字,斯塔克。 ☆、第 53 章 史蒂夫没有作声,只是看着那一枚投影通讯器,还有他自己画下的复仇者大厦。 本抱着手在后方的娜塔莎却先一步走上前来,按下了通讯器上的按钮。 “反正就算我不动手,你也会替我们按下没得拒绝的,不是吗?”女特工坦坦荡荡而不在意地如是说道。 几乎就是同一时间,托尼·斯塔克穿着便装的身影就被投影出来了,看背景,就是在复仇者大厦,他们最熟悉十三楼的会议室,和背后黑白的大厦外墙仿佛融为一体了。 托尼的神色似乎憔悴了很多,欧萝拉是站在侧面的,角度有些偏,看不到正脸,但也并不妨碍她看到托尼脸颊上那一道挺长的伤痕,眼底一片青色,黑眼圈都要耷拉到面颊上了,嘴唇上方,胡子也不知道多久没刮。 她挺久没见过托尼了,复仇者联盟里她关系最密切的是娜塔莎,但托尼绝对也应该是排在第二?虽然他嘴里总是念叨着“韦恩那只老蝙蝠”,但那几年,实际行动里对她这只离群索居的蝙蝠还是口嫌体正直地极尽照顾了。记忆中他似乎永远都是潇洒的,甚至有些骚气的意气风发的模样,从来没有过如今这般的暗淡。 “想我了没,罗曼诺夫特工?” 托尼一开口,就还是原先那一种拖着长长尾音的懒洋洋的语调,但这一回,在熟悉他的人的耳中,很容易能听出此时的满不在乎并不完全发自内心。 娜塔莎染了金发,说实话欧萝拉第一眼见时都差点没认出来,她也这才知道原来发型对人的外表的改变可以这么大。 但说到憔悴,欧萝拉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站在眼前的史蒂夫,这一位流亡人士似乎更甚,都从光滑溜溜的油桃变成毛茸茸的猕猴桃了。 “怎么?某人终于开发出时尚细胞来了懂得给自己换造型了?但这一款似乎有些翻车啊。”托尼也不知指名道姓,轻哼一声,嘴炮力度拉满。 “不得不说,你这一次做的真的很聪明啊,对啊,最能赞同你那法外狂徒的观点的,不就是哥谭那只蒙面的老蝙蝠嘛!” 这下子是要把全场所有的人都一起Diss进去了? 杰森感觉到欧萝拉下意识地往自己身边靠了靠。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总是很喜欢抓住他的手,可能是走在路上的时候,也可能是排排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候,又或者是在他夜巡结束后回家,本应早已漆黑一片的公寓楼总会有一扇窗微微透着些许橙黄色的光,多半是来自靠窗柜子上的那一盏台灯,只要他一进门,小姑娘总会不由分说地冲上来握住他的手,执拗地绝对不相信他口中任何“没受伤”的话,非得要白色柔光闪耀一周才肯放开。 这小姑娘平日中常常是害羞的,简直让人怀疑布鲁斯不是把她送去花花大都市纽约而是送进某深山里的修道院过了十年,但唯独在抓手这一方面上好像迟钝地没有任何意识。 他看着投影上的这一位纽约的总裁先生,突然感觉他这一幅冷嘲热讽、说得难听点是死鸭子嘴硬的架势,和面对着布鲁斯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像? 杰森斜向下方稍稍低头,刚好看到欧萝拉的发顶,看来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你觉得这两人是会达成和解,还是不久后在哥谭再上演一场大混战?”杰森并不说话,而是交握住的那只手换了个方向,手指静悄悄在她的掌心敲打下有节奏的一串。 掌心突然传来一阵轻轻重重的痒痒感,欧萝拉的第一反应是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寒颤,好在声带要颤动的冲动被抑制住了,她在极快的微怔后,用上下嘴唇不发出声音地数起出数。 摩斯密码。 欧萝拉刚刚想同样敲一段长长短短来回复,倒是被队长的回答吸引住注意力去了。 “托尼。” “队长。” “但如果我们不接受约束,那和恶棍有什么区别?你一直是美国精神的代表,但你的所作所为是否是把自己凌驾于法律之上,践踏你最推崇的自由?” “但法律不等同与强权。”史蒂夫很冷静也很清醒,他这般回答托尼的这个实际上相当刁钻尖锐的问题,“超级英雄也是公民,当然应该遵守法律——就像你说的,无规矩不成方圆,否则一切都会乱套了。但这不等于要让超级英雄沦为政府某些人手里的武器与工具,这不应该是一个政治的问题。”  还真是美国队长,说起话来是那么得字正腔圆,正气坦荡,若是不知道的,根本不会相信他是个被通缉的“罪犯”。 欧萝拉旁听着,突然就想起了好几年前,超人被告上法庭的那一回事。克拉克穿着那身红蓝制服,并没有带他的神奇的眼镜,“咻”地从天而降潇洒降落在那十六根科林斯式巨型大理石圆柱前,然后坦坦荡荡从一左一右两尊雕像中间穿过,从门楣下走过,走上了被告席,俊美得如同古希腊的阿波罗的雕塑,每一寸都书写着力量与美,他是真正的太阳之子。 “But law is law.”托尼说。 又是这句话,怎么又是这句问题呢?她可真的要发誓她绝对没有和托尼串通过。 但这一次,史蒂夫立即回答:“但没有道理让那些黑暗因为法律的漏洞而逍遥,而却让正义反倒被法律加上枷锁,施展不开。”  “托尼,我见过希特勒,我知道当超越一般的力量被政治掌握在手中时,那会是怎样可怕的场景。” 很默契的,也就是一个眼色,娜塔莎立刻明白了史蒂夫的意识,他话音刚落,投影仪就被关掉了,再啪地按上一只寡妇蛰,很好,坏得不能再坏了。 杰森看着那滋滋冒电的投影仪,没有什么含义地挑挑眉毛——突然感觉这还挺有老蝙蝠的风格的,他不也总是横空一把蝙蝠镖物理破坏吗? “我们会尽快离开哥谭的。” 史蒂夫转过身,对着并排站立的欧萝拉与杰森承诺:“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万分感谢。” …… 今天的这一整天过得也真是挺疲惫了——算不上是最累的一天,但这并不等于今天就是轻松的。 “啊,终于回到家了!” 欧萝拉迫不及待地投入了沙发的怀抱,闭上眼睛发出一声长长的舒叹。家里真的好暖和啊,外面寒风凛冽的,刮得人脸上的皮肤都要裂开了。这样想着,她睁开眼睛,仰着脑袋看向正在锁门的杰森:这样想来红头罩真是一个好发明呢! “嗯,今日感想——‘仁慈只有当其生长于正义的岩石缝隙中时才能开花。若将它移植到所谓人道主义的泥沼中,它就将变成是食人草,而其可怕之处更甚,因为它依然顶着可爱绿植的名字。’”欧萝拉念念叨叨的自言自语。 但是然后她又马上弹了起来:“算了,回到家就不要想外面的破事了,我得立马洗个大大的热水澡,舒坦舒坦!” “第五十二次提醒,你应该要多锻炼锻炼身体和体能了——生命在于运动!” “啦啦啦啦啦,你在说什么呀我没听见哦!” 甩掉脚上的高跟鞋,套上粉粉的浴室拖鞋,欧萝拉感觉走进浴室的自己肯定浑身都演绎着幸福的粉红泡泡。 利落地把长发盘起在头顶,刘海碎发也用夹子别好别得光溜溜的。嘶,虽然是在密闭的浴室里但是脱了衣服之后还是好冷啊,欧萝拉觉得自己的手速再一次达到了前所未有之快,花洒是拿在左手的,她啪的一声用右手手背往上拍开了水龙头。 “啊!!!” 杰森刚刚打开冰箱门,就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是尖锐的惨叫声,震得人全身鸡皮疙瘩都顷刻间浮起来的那种尖叫,是欧萝拉的声音!怎么了?有敌袭吗?! 无需大脑运转,浑身肌肉的记忆已经在他意识到之前就把他带到了浴室门前,正当红头罩准备抬腿踹门破门而入时—— “去你的杰森·托德!” “用过了顶部花洒不知道给调回去啊!淋人一身冷水很好玩啊!” 呃,温温柔柔的小姑娘竟然有朝一日也会尖叫着破口大骂,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危险的紧急情况呢。 …… 欧萝拉长长地嘟着嘴,坐在镜子前用吹风筒吹自己湿透了的长发。 她绝对是手持花洒的忠实拥护者,一百年不动摇的那种;她也知道杰森一般也是用手持花洒洗澡,但有时候也会宠幸顶部花洒——好吧,据她观察,似乎是在他压力大心情比较郁闷憋得慌的时候,会淋一个很长时间的澡。 杰森是个很细心很体贴的人,他总会记得给调回去的。 但总得让人偶尔会忘记的嘛,昨晚红头罩真的夜巡到很晚才回来——格外得晚,她都熬不住先睡着了。 理解,但是现在是大冬天的啊! “真的很冷的!”欧萝拉不满地控诉,“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轰的一下一大泼冷水从天而降!我又不像你们这些天天玩城市跑酷的人身体那么强壮,真的很冷的!” “而且我昨天才刚洗完头,今天就全湿了又要吹头发!” 直觉理亏的杰森今天洗澡的速度变得格外快,洗完出来欧萝拉还没完全吹干头发,于是他接过吹风筒站到了她身后,另一只手挑起了几缕头发。 热风呼呼地吹。 有一说一,这吹风筒的风声噪音可还真是大啊。 好响,简直就跟工厂里的排风扇似的。 欧萝拉感觉自己的耳朵越来越热了,热到简直要爆炸,吹风筒的热风好像全部灌进了大脑里,在脑壳地下呼呼地热热地吹。杰森到底会不会吹头发?他是不是净对着一个位置吹了?她咳咳地轻咳两声,随意地摸了一把头发——行了,应该算是干了。 “喏,你快给我坐下!”她直接站起身抢过吹风筒,又把杰森按在自己刚才坐的椅子上,“你也得要吹头发!” “这就大可不必吧?”杰森有些搞不懂这个神发展,“我一个大男人的干嘛要吹头发?” “谁说的,迪克每天早上出门前就会洗头然后吹头发!吹出来的发型才会好看!” “也只有迪基鸟那么骚包的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吧——不是!那你现在吹出来大晚上的给谁看?别瞎搞,别浪费用电了!” “给我看不行啊!” 很好,现在杰森也体会到“脑子里面全是热风”是什么感受了。 尤其是欧萝拉还一板一眼、很认真的学着理发店师傅的架势,用手指一缕一缕地卷起头发仔仔细细地吹出弧度,手指在他的头发间、耳朵旁穿梭着。 “昨晚夜巡,我撞见恶魔崽子了。”嗯?岔开话题?但杰森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个,难不成还能够是解释为什么他忘记了把花洒调回去吗? 被达米安气疯了,这个答案好像乍一听很像胡说八道,但是仔细一想你又不得不承认它的可能性。 “所以达米安又语出惊人,说出些什么挑衅的话了?”欧萝拉选择了最保守的回答。 杰森是背对着的,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只是轻轻松松的日常聊天而已,难不成还要吼的吗——呼呼的吹风筒的巨大杂音下,大概也只有彼此能够听清楚了。 “老生常谈,每日例行的三板斧,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恶魔也不例外。”杰森嗤了一声,“什么‘我才是最厉害的罗宾’、‘未来我会成为最伟大的蝙蝠侠’——中二熊孩子口出狂言,打一顿就好了。” “啊对了,昨晚还提到了你,他把你那两位偷渡客好友从头到尾奚落了一次,啧啧啧。” 欧萝拉一阵无语,美国队长和黑寡妇又怎么惹到你了我亲爱的小罗宾?老实说“不摘面具”派的你应该是要支持他们才对的呀! “另外,恶魔崽子坚信他未来的罗宾一定要有和他一样优秀的血脉——对,说的就是你,他的同父同母的亲亲好姐姐,你未来的孩子已经被他预定了!” 欧萝拉关闭了吹风筒,嘈杂的噪音终于静下来了,房间本就不大,噪音真的让人耳膜都生疼。 惊讶或者说惊吓更合适,欧萝拉瞪大眼睛,随手把吹风筒放在梳妆台上,不可置信地用手指指着自己:“他那小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才十九岁,刚成年!而这小恶魔崽子现在才十三岁,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实际上原话应该更加露骨才对,杰森想着这就不必说出来了,反正大家都有脑子。但还真想要掰开达米安的脑壳看看塔利亚到底给他灌了些什么进去,怎么一母同胞的就能差别这么大呢? “如果我未来有孩子。”欧萝拉窝进杰森怀里,气哼哼地哼唧,“我更希望他或者她根本不认识多米诺面具是为何物,我希望那个时候的哥谭不需要任何的披风斗士,蝙蝠侠也好,罗宾也罢。” “我最希望的,是布鲁斯有一天能够摘下面罩、脱下披风,到了那个时候,他如果想向大家宣布他就是蝙蝠侠,那就可以大声地说出来,然后接受鲜花和掌声;如果他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可以一家人在餐厅聚餐,听到隔壁桌的父母在给孩子说蝙蝠侠的故事,然后彼此交汇一个你知我知的笑容。” “我希望我的父亲能够有退休的一天,是开开心心地心甘情愿地退休,而不是以某种英雄的方式谢幕。那个时候他可能已经两鬓花白了,但是肯定能够发自内心地真挚地笑一次。” “我希望我的兄弟们无需再继承披风与衣钵,不用再过双重身份的生活,你们可能某一天会突然感觉到生活无聊无波,追忆起年少时热血沸腾的冒险经历,但回过神来,还是更加欣慰于安宁与平静。” 杰森亲了亲欧萝拉的嘴角。 “会有的,总归会有那么一天的。”他这么说道,虽然这绝对会是一个需要很长很长时间才有可能兑现的承诺。 “而太阳,明天又会重新升起。” 作者有话要说:被花洒淋了一身冷水,是我的真实经历……而且两个手的数不过来了,惨兮兮 打脸来得猝不及防,前面还在吐槽BVS和美队3急转直下地就突然打起来,自己写的时候发现是真的根本编不下去,这个问题以我的智商我觉得就是无解的(毕竟现实生活中也没有超英不是?) ☆、第 54 章 “出于渴慕真道、明辨事理的愿望,现拟对下列各条进行公开辩论,并希望不能参加口头辩论者提出书面意见。 以忒弥斯之名,女神在上! 义警不应以冠冕堂皇的法律之名成为政治的工具与武器; 如果民众连伤害了自己的小丑的真名都没有权利得知,那么他们也没有自己要求保护自己的英雄公开身份; 要求义警们在行侠仗义时还要瞻前顾后,要求义警们在拯救众生时必须一个不落,这是当下情景的电车难题,除非义警自己,否则没有人有资格因此而责问他们; 当法律说“精神病人应当被宽恕”,它指的一定不是小丑这样一个人; 小丑没有精神病,他具备完全行为能力,他的一切恶行都是出于强烈的个人主观意愿,并非神志不清; 小丑是一个反社会分子; 小丑触犯了共计五十二条法律,手上共计有两百八十六条人命,伤残与经济损失不计其数。以下为小丑十一年所犯罪行的记录,另附相关证据。 疯狂的城市造就了疯狂的小丑; 应该被审判的,是哥谭; …… 忒弥斯自愿蒙起了双眼,却有小人在一旁贼眉鼠眼,臆想偷走女神的束棒,他一定没有力气去触碰那神圣的天秤,却还狂妄地想着拿到束棒的自己能变得力大无穷; 女神看见了,却没有摘下蒙眼布,因为不忍卒读; 一只丑陋的猫头鹰,竟然妄图假扮雅典娜的爱宠?却只敢深夜畏畏缩缩,却不敢在傍晚昂起胸膛起飞。 多么可笑? 多么可笑!” 哈迪斯关掉了手机新闻的界面。 今天一大清早的时候他看到了也听到的,贴在哥谭警局的墙壁上的那张大字报,一条又一条写得触目惊心,就算不是哥谭人都要义愤填膺了,更不要说是天天生活在反派搅局下的哥谭市民。 所以这到底是出自谁的手笔?哈迪斯也是一头雾水,看了一大堆手机新闻里的营销号信誓旦旦有理有据的分析、每一篇的分析结果都不一样之后,他更加是摸不着头脑了。 有人说是蝙蝠侠,因为哥谭的都市奇谈都是出自蝙蝠侠;也有人说是神奇女侠,这充满希腊风格的行文很难让人不联想到这位女神; 更离谱的是有人发帖坚称是美国队长,他晨练的时候遇见了美国队长出现在了哥谭警局附近,哈迪斯看了看下面的读者评论,好极了,没有一个人相信,美国队长出现在哥谭,搞笑的吗? 不管了!小男孩觉得自己不甚聪明的大脑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信息,反正这宣言写得好是真的就没错了! …… “铺天盖地、隐天蔽日的大洪水褪去之后,唯一得以幸免存活的是丢卡利翁与皮拉夫妻,两人在半荒废的忒弥斯女神的圣坛前跪下祈祷。” “女神说,把母亲的骸骨往后扔去吧。洪水过后的荒芜与废墟之上,正义的神谕之下,新的时代得以开启。” 帕米拉似笑非笑地坐在欧萝拉的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听欧萝拉面无表情且不仔细听会觉得语气毫无起伏地、讲述一个似乎与当下完全无关的、妇孺皆知的神话故事。 “文笔不错?” 欧萝拉笑了笑,狡黠地似是非是:“谁和你说是我写的了?这锅我可不背!” “你好像格外偏好希腊神话。”帕米拉做出一个点评,嗯,没什么意义的点评,“不过,里面居然没有提到我的名字,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呢!” “你不是坏人,帕米拉。” 帕米拉扬手一挥,欧萝拉摆在桌面的那一盆风信子就扭了两下腰,真不知道这胖胖的跟个洋葱头似的的小家伙是哪里来的腰,也真不知道从哪一朵小花儿上竟然让人看出有点得意洋洋的傲娇感觉。 “可不敢肯定哦,要是被我看见你哪天忘记给花浇水了,你可就死定了!” 疯狂的城市造就了疯狂的小丑,罪恶的逼迫下将绝望中的好人催生为新的罪恶。最应该被审判的,是哥谭这座城市。 它是那么地令人作呕。它让一名热爱植物的女孩从此万劫不复,害羞的学生换了一张面孔成为蛇蝎美人。 “据我所知,真正被你杀死的只有植物学家杰森·伍德一个人——好吧,我觉得这人渣侮辱了这个名字,我可喜欢这个名字了。”欧萝拉打开电脑已经开始工作,丝毫没把这仅仅只是停留在口头的威胁放在心上。 “而且,保护环境人人有责,不是吗?”欧萝拉一目十行看完了新发来的工作邮件,里面刚好提到了昨天在郊外树林抓到了一匹砍伐森林的非法伐木工,戈登局长呼吁民众要直觉保护周边绿化,积极举报。 帕米拉假装听不懂,优雅地翘起二郎腿,换来了欧萝拉的一瞪——跷什么二郎腿,你现在可还是坐在我的办公桌上呢。 “如果换做是再年轻一点的我,恐怕这些人可没有现在这么好过了。” “帕米拉·艾斯利。”芭芭拉不知何时地站在了她俩的身后,猛地出声,天啊,这么无声无息,你真不是一只猛禽鸟儿么,“有兴趣下班了一起出去聚聚吗?你也可以带上你那位爱笑的朋友一起。” 欧萝拉看着帕米拉终于放过了她的办公桌了,这两人开始一同走开。好吧,她耸耸肩,这就不干我的事了。 她继续盯着自己的电脑电脑,屏幕上小字跟随者鼠标一同飞快地滚动,敲打键盘的声音也是一种带了节奏的韵律,让人有一种正在弹琴的错觉——哈,反正都是属于指尖的舞蹈,不是吗? 端起手边的杯子,欧萝拉又喝了口咖啡让自己更精神一点,唇齿间苦香如丝线缠绕婉转,她继续聚精会神,忙忙碌碌。 哦伙计们,又有案子来了啊,抓紧干活吧。 …… 入夜。 天一寸一寸地变暗,暮色一尺一尺地染上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无月也无星,如浓墨一般的夜空黑得纯粹、黑得深沉。 走在街道上的人似乎在一瞬间都消失不见了,夜晚的哥谭褪去了白天虚假的繁华热闹、歌舞升平的伪装,如同一只张开大嘴的巨兽,等待着猎物误入它的大口。 一楼、二楼、三楼……欧萝拉一层一层地登上楼梯。 警局大楼是一栋老建筑,虽然年年都有维护和翻新,但依旧略显陈旧。就像一个高龄的老人,无论身体多么硬朗健康,总会带有几分沉沉的暮气。 楼梯间一定是翻新时容易被忽略和舍弃的地方,墙面都开始有些明显的发黄了,毕竟经费永远都是有限且不够的,总得要紧着要紧的地方先用。 到五楼了。 她掏出钥匙,打开那把巨大的锁——拥有这把钥匙的人可不多。 欧萝拉推开门,跨过不高不低的门槛,终于站到了天台上。 她看到了那盏灯,异常巨大的投射灯,她敢打包票这一定是她从出生到现在为止说见过的尺寸及直径最大的灯。 哪怕早就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每一次,见到这一盏还未亮起的灯时,她总是会想很多。 开灯这种事情本来就不难,不过是接通电源、打开开关罢了,无论大大小小的灯都不过是同一个道理。第一次操作的人或许还得摸索一下,但熟能生巧,欧萝拉已经有些记不清自己开过多少次灯的。 啪嗒。 亮灯。 欧萝拉抬起头,她看到了黑色的夜空幕布上亮起的图标:一个白色的椭圆形光圈,中间是黑色的蝙蝠形状的影子,张开翅膀,仿佛要呼啸着扑腾俯冲向下。 哥谭的天气总是不好,今天夜晚更是云彩浓厚,夜空中似乎没有一丝丝的光亮。蝙蝠灯投射在暗沉得如同一整块完整的黑布一样的夜空上,说不清楚是夜色更暗,还是那只蝙蝠更黑。 蝙蝠这种生物啊,总是喜欢生活在阴暗的地方,就像那些倒挂在山顶顶的蝙蝠群,悄无声息、不知不觉地,让人在走进山洞时不会想到会有如此的危险存在,但它们会突然就会冲出来对着入侵者狠狠地咬上一口。 蝙蝠是潜伏在黑暗中的动物,它们属于黑暗。 夏末初秋的天气,白天还是炎热得不得了,但到了夜晚已经开始有几分凉意了。欧萝拉在天台上呆了好一会了,被晚风吹得微微有些寒意,她搓了搓裸露在外的手臂,又换了下站立的姿势和中心。 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动静,欧萝拉转过身。 是蝙蝠侠、红罗宾还有罗宾,三人各自站在一尊滴水兽雕像的脑袋上。 一个穿着近乎要融进夜色之中的黑色制服,神情严肃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表情,没人能认出面具下的真容是何方神圣。他还披着披风,许是逆风的缘故披风被朝身前吹起,飘飘扬扬地把贴身制服勾勒出的身体都盖住了,甚至连胸口标志性的蝙蝠图案欧萝拉这时也只能看见半个翅膀了; 另一个身影要纤细得多了,红黑配色是最经典的配色,经久不衰,黑色的半包头罩从眼睛到头发一起紧紧地包起来,圆圆的,只留出下半张脸以及双眼的两点白,后面连着的就是披风。他拿着长棍,意气风发; 而还有一个小个子身影倒是五颜六色,如同一盏红绿灯一样,各种高饱和度的颜色一应俱全。穿着绑带的长筒靴,背后还背着两把长刀,这刀估计有大半个他那么高了吧。总是这样熬夜,对小孩子的身体可不好,会长不高的。 “请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我等你们安全回来。” 欧萝拉从不转身,她会就这么一直看着义警们离去。 直到甚至再也看不见披风的某一个小角。 然后她也转身,离开,下楼。 态度与神态正常得不能再地,和乐呵呵的值班留守的同事说了声“明天见”,径直离开警局。 不用开车,徒步,不过转几个弯就到了那个藏在小巷里的秘密入口。 欧萝拉走得并不慢,她知道这不该是散步的时机。 年轻女孩深更半夜独自走入一条死路小巷在哪个城市都是极为危险的行为,在哥谭尤其是如此。欧萝拉谨慎地往身后看了看,确定并没有人在跟踪自己。 她甚至还悄悄动用了一点能力,确定自己的身后并没有活人生命存在。 但自己的钱财与人身安全并非是她如此谨慎的全部理由——欧萝拉小心翼翼地将瞳孔对准极为微小、若不仔细观察就发现不了的摄像机,同时在下方一点的位置按下掌纹。 绿光闪烁了两下,一扇隐蔽的门开了。 欧萝拉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径直地,一直走到最里面。 她拉开衣柜的门,衣柜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左边全是男装,而右边的一侧却是各式各样的女装。 她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套黑色底白色装饰的制服,利索地换上。 多米诺面具也拿出来,但尚未戴上,只是随手放在手边的近处,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欧萝拉坐上操控台前的椅子,看了看表示众人定位的小红点:蝙蝠侠和罗宾,夜翼,红头罩不出意外地在东区。 “Hi?白鹭,看起来你已经到了?”在她刚刚坐下没一两秒,红头罩的声音就在通讯器里响起了。 “刚坐下都还没有坐热呢!”白鹭是笑着的,语气却是假装嫌弃,“我等你回来。我指的是,做完英雄了给我一根头发都不许少地滚回来。” “人一天可是会掉五十到一百根头发,熬夜就更加容易脱发了——医生,你包不包治疗脱发?” “如果路过有还在营业的超市或者便利店,记得带支牙膏,家里的用完了但我今天忘买了。”白鹭并不理会,继续说下去。 “头罩!内线频道不是给你们用来谈情说爱的!”某个总是眼高于天喜欢扮成熟的小崽子呛声道,然后似乎被身旁的人按下去了。 “罗宾你还小,你还不懂哦!”某个并不在哥谭的人却也是第一个回应的人,“爱的力量是和平,从不顾理性、成规和荣辱,它能使一切恐惧、震惊和痛苦在身受时化作甜蜜”! 轻快华丽的语调,倒是能让人从声音中就能描绘出这位此时此刻正在布鲁德海文的夜空中飞翔的人的身影:他一定是将自己明明白白地显露在夜风之中,干净利落没有披风,一身黑色加蓝色的、如同潜水服般的紧身衣,勾勒出漂亮的身体线条,也不知道这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想要展示自己的身体曲线? “为什么突然要背莎士比亚啊!”红罗宾精准吐槽,“话说你应该还不知道吧,神谕今天很生气,因为她发现她的限量版的眼影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摔碎了。” 通讯频道里似乎传来了某个轻盈的体操运动员被绊了一下的声音,幸好应该没摔下去? 红头罩懒洋洋地声音终于传来:“恶魔崽子,那你有本事可别再去我的安全屋啊,也不知道是谁上次只剩半口气地被抬进去的?” 然后不到两分钟就能活蹦乱跳差点拆了我的半间屋子。 白鹭回想起那个时候红头罩一副心累得一言难尽的表情,有些想笑;但又想想当时那个场景,又有些后怕。 说真的,我宁愿我永远排不上用场。 “罗宾!头罩!”蝙蝠侠不赞成的声音传来。 过了一会儿,蝙蝠又开口了,这次带了些斟酌的意味:“周末会回庄园来的吧?家庭电影之夜?” “嗯哼!”夜翼最积极地立刻响应。 “星期五下班了我就直接回来,头罩会和我一起的。”白鹭是第二个。 “是是是,准时接大小姐下班。”红头罩或许是在偷换说法,但却并不否认。 …… 今天的夜巡似乎持续的格外久?欧萝拉揉揉眼睛,杰森怎么还没回来,她都等到有些许困了。 一直保持着通讯,也没发生什么事啊?今晚基本全是是鸡毛蒜皮的小偷小盗小案子。 欧萝拉打了个哈欠,夜越深究越发得冷了,她懒得走去衣柜,直接把椅背上搭着的那件杰森的夹克披在自己身上。 又是继续等待,她的歌单都放了一轮有多了,平时可是一轮都不一定放的完。 欧萝拉只觉得上眼皮叫嚣着一定要和下眼皮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似乎传来一点开关门和走动的声音。 欧萝拉都已经有些半梦半醒了,朦胧之间,似乎感觉有人轻轻在自己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回来了?”她迷迷糊糊地问,仍然半闭着眼睛,看都不看,手上却不由分说地直接凝聚出一团白色的淡光融入来者的身上,面对那些总是隐瞒伤情的硬汉,有时直接动手自己检查才是最有用的。 “放心,没受伤。头发掉没掉不知道,皮倒是一寸都没掉。”杰森直接抱起明显困到不能自已的小女孩,抱到卧室的床上,“天气冷,下次别在椅子上睡了,会着凉的——听到没有?” “不是等你嘛,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呀?”欧萝拉伸手揽住杰森的脖颈,往他的怀里缩了缩,真暖和。 他已经换下了染上灰尘的制服换回家居服,上面还带了点薰衣草洗衣液的清香——嗯,她选的这个牌子真不错。 “手下有两个小喽喽在扯皮吵架,净是些琐碎的麻烦事。然后还得跑去买你吩咐的牙膏——赶快睡吧,我去洗漱一下就好。” “嗯,晚安,杰!” “晚安,萝拉。” 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执着地仰望星空。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1)最前面的宣言是有点仿了九十五条论纲。哥谭的问题不是小丑,而是整个哥谭的所有人 (2)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执着地仰望星空——王尔德 感觉是最适合哥谭的一句话了 (3)好的,你可以说它烂尾了(嘿嘿)